[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8 12:06
第九百四十章 昔日中樞重,今日掌兵強

  「居然有人在朝廷上疏通打點,想要運作之後,得幽州刺史之名?惦記著幽州?」在接到蘇遼帶來的消息之後,陳止都露出了意外之色,旋即啞然失笑,「莫非他們不知道,這幽州乃是我擊敗那王浚,這才真正開始易主,正在入主?」

  蘇遼也是滿臉無奈,說著:「似是一戶頂尖世家之人在謀取,但那桓彝說的並不清楚,是以還未探明是具體哪家,只知道這背後其實有宗室推動。」

  「桓彝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棗嵩,是想讓棗嵩把這話拿出來做個人情,」陳止則瞇起眼睛,推敲起來,「其實也就是個敲門磚,主要就是要談論王家的事,這薊縣王家,其實本不好處置,因為王浚畢竟不能殺,否則就是和朝廷撕破了臉,這個主犯不能去,他的家族當然也不能動,於是就要軟禁,棗嵩若是出面,也是個折中之策,順勢而為,順理成章。」

  蘇遼在旁邊聽著,並沒有插話,謹守一個特務頭子的本分。

  陳止則忽然看著他道:「桓彝乃是江都王的使者,可一直在代縣之中,送出去的書信都是暗語,恐怕也是知曉有限,現在能說出這話,恐怕和盧志還有關係,那江都王為宗室之一,雖然連敗於石勒,但到底是掌握兵馬的實權郡王,必然被洛陽爭取,知道的多一些,很正常。」

  聽到這話,蘇遼卻不好繼續沉默了,將所知整理了一下,回道:「先前晉王登位,廣漢王、甘陵王等接連殞命,長沙王逃出都城之後,就招收兵馬,而今屯兵荊州,兵力巨大,甚至原本在荊州周圍作亂的些許異族都安靜下來,只是其他地方卻又波動不斷,整個南方除了江左之地外,都隱隱不穩,不少人已去邀請陶公出山,再次穩定局面,而揚州刺史王敦亦借王家威望,掌握了不少揚州兵馬,扼守要地,說是防止南邊的亂局,再波及北地。」

  他嘴裡這麼一說,登時就描繪出了一個狼煙四起、風雨飄搖的江山社稷,但其實略有誇大,因為新漢的精華之地江左,連同北方的青徐兗豫等地,連同關中,都還安穩,大體框架尚在,只是因為朝中對立,相互牽制,還有就是連綿災禍、匈奴崛起等事,消耗了太多兵力,暫時無力梳理罷了。

  不過,陳止卻很清楚,當下不光是南邊,這北邊的冀州、並州,甚至他坐鎮的幽州,還有西南的益州蜀地,其實都有隱患,與中樞的聯繫越來越弱,一旦朝廷再有變化,這種聯繫繼續衰弱,就真的是亂世重臨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再次歎息。

  「這些消息,我也是聽聞了,」陳止說著,輕輕搖頭,「亂局漸成,洛陽中樞之地,便成了暴風之眼,被各方盯著,更是有那長沙王誓要破之,於是過去的中樞之地,乃是平步青雲的捷徑,各地的世家子弟,不管是為何職,在哪裡為政,大部分的目光都會落在洛陽,想要做出政績,然後歸於中樞,最後位列朝班,以朝廷律令,敕於四方,調理陰陽,執掌乾坤,無論是為家族氣運計,還是為自身權柄算,都乃上上之選。」

  話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就在一年之前,為地方官者,哪怕是封疆大吏,往往都不被世家看重,認為不是正途,遠離中樞,我之所以被外放幽州代郡,就是因為有人看我在洛陽有前程,生恐步步青雲,入殿當朝,得皇帝信,是以出於此地,不料當前各地有亂像,過去不被重視的兵頭子,現在卻要被爭相拉攏,是以江都王連敗之勢都被人追捧,可我破了王浚之勢,偏偏有人覺得可以趁虛而入,摘了這果子,你道為何?」

  既被問到,蘇遼就回答說:「說許是覺得王浚勢大,便是勝了,代郡兵馬也要折損太多,於是有機可乘。」

  「這是其一,若說什麼時候幽州最為虛弱,大概就是此時了,王浚既去,幽州軍群龍無首,此乃可取之事,而我得幽州,尚未鞏固,人手有限,此可行之機,當此新舊交替之際,若不行之,等我鞏固了局面,就算幽州不是銅牆鐵壁,那再謀之,也要等平息了四方混亂,不知要過多久,足以讓此州與陳氏相合,尤其是我有子嗣的消息傳出去,朝廷上必然有人是坐不住了。」

  「其二,恐怕是有人說通了晉王,讓他意識到,不可再出一個王浚了,」陳止毫不避諱,將蘇遼話中未盡之意說出。

  「朝廷說著威嚴,但定策卻出自多門,有皇上之念,有宰輔之聲,有三台之意,有九卿之言,是以一時定下的事,並非不可更改,否則這地方各處,哪裡還有許多人要派出人手,去都城奔走疏通,其實就是為了遊說,當初王浚能坐幽州,就是靠著與朝中之人勾結,先前晉王得勢,為了安撫各方,需要拉攏幾人,叔祖、岳丈皆在其列,於是承諾給我刺史之位,但有人看不過眼,居中遊說,讓其他方面給晉王施壓,也並非不可能,況且晉王此人心思深沉,城府甚深,當初尚未,可以說將廣漢王等人玩弄於鼓掌之上……」

  聽著陳止這話,蘇遼微微一愣,顯然是第一次聽聞這等秘聞,畢竟他雖然是特務頭子,經手消息無數,但這些個消息,都是局限在代郡和周邊,眼下逐步擴展到幽州各處,但無論怎麼擴張,都暫時干涉不到那遠方洛陽。

  只是瞬息之間,蘇遼就明白過來,知道陳止通過另外一套情報班子,得知了遠在洛陽的消息,甚至涉及到幾個宗室之間的隱秘,而且直接關係到當今朝廷中樞的權柄歸屬!

  於是,蘇遼這心裡難免有一絲氣餒,畢竟同為諜報之人,他的密諜司剛有起色,以為能與另外一個隱秘司衙互較高下了,甚至還以為這次總算是領先一步,將桓彝、棗嵩的交談,提前告知了主公,卻沒想到對方卻已經將觸角深入洛陽了。

  不對,洛陽是何等地方?天下中樞,難以輕易滲透,若真是如此,莫非這隱秘諜報司衙,就是主公提前組建,在洛陽扎根,延伸過來?是以才這般神通廣大?

  陳止自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屬下,正在與那莫須有的空氣司衙鬥智鬥勇,還在議論晉王,話中甚至有一絲欽佩:「那晉王左右逢源,借力打力,隱藏幕後,最後出手,一舉成功,這般隱忍和眼光,以及決斷,確實是宗室中的翹楚,未來此人執掌朝政,我等就算是在幽州,也不可掉以輕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8 23:43
第九百四十一章 宗室傾軋,內盟外敵

  晉王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可不是運氣好,更不是單純因為決斷過人,心思狠毒,關鍵時刻能下手,而是一番籌謀和潛伏所帶來的。

  先前東海王去,廣漢王得權,使得宗室中的一部分人有所抱怨,同時卻也讓更多宗師有了其他念頭,於是紛紛湧來洛陽,佔據要位。

  由於皇帝有些不管事,漸漸被架空,下面難免就有爭權奪利的事發生,那廣漢王確實手段驚人,與皇帝又是親兄弟,於是一番爭鬥過後,屢屢佔據上風,逼走了幾位宗室,佔據上風。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江都王其實就在爭權初期,就被排斥出去,而他的野心卻也因此滋長,於是出去執掌冀州兵馬。

  但江都王之所以能有機會,還是由於蜀地有亂,逼得皇帝與廣漢王不得不出征,而這一時期也是諸多宗師親王、郡王越發動念的時候,江都王又是個好大喜功的性子,其人是走了,卻留下了隱患,給了其他宗室可乘之機。

  等廣漢王回來一番整治,去蕪存菁,就剩下有限的幾個根基比較深的宗室了,也就是甘陵王、長沙王他們,至於晉王等人,在廣漢王看來,不過就是依附大樹而已,畢竟其根基都已經被匈奴斷了,咱們想都不再有什麼機會。

  但就在這時,晉王卻偷偷派人輸誠,與廣漢王暗中聯合,將甘陵王等人的一些個隱秘通報過去,並且要換取廣漢王幫他奪回並州一郡的承諾,即便不能奪回並州,也得尋一處好地方,作為封地。

  畢竟,那原本在宣武皇帝之前的晉王封地,經過三十年演變,早就被其他人經營的鐵桶一塊,晉王空降過去,根本無從施展,反而要淪為傀儡,於是借此留在洛陽。

  廣漢王之後與晉王約定,拿下甘陵王與長沙王之後,便在荊州取一郡與他作為封國,重新開始。

  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

  要知道此時的天下,開發並不完善,交通與通訊有諸多阻塞,朝廷的控制力其實有限,真正掌控的,都是精華所在,藉著這股力量凝聚兵馬勢力,震懾其他地方,從而統轄天下,所以宣武遷都,也是為了增強對北方的控制,加強對關中的影響力,同時還在吳郡等地留下陪都,就是要保證江左重地不至於失去。

  至於其他地方,卻相對隔絕,所以王浚可以割據幽州,李家可以為亂蜀地,而當初封下諸多同姓王,也是為了消弭這些割據隱患。

  有了這個承諾,廣漢王自持已經把握住了晉王的命脈,便放下戒心,之後更是在晉王的提醒下,躲過了兩次刺殺,越發信任,甚至將府中的一條密道位置,都告知了對方,好為接應。

  當然,這也是廣漢王覺得已經徹底收服了晉王,要表現出一個豁達的胸懷出來,而除了這一條之外,他還有其他密道隱藏。

  「那晉王可謂雙面探子,一邊看上去是甘陵王的附屬,一邊卻與廣漢王聯絡,通風報信,幾乎沒有隱瞞的時候,讓廣漢王漸漸佔據上風,結果唯一一次隱瞞,卻是最為要命的一次,直接造成廣漢王身死,然後他反手就拍死了甘陵王,成為最大贏家,若不是長沙王逃脫,可以說是大獲全勝!這等人物,是半點都不能小覷的。」

  聽陳止講解了一番那晉王的操作,連蘇遼都不由排除雜念,感慨了起來,深深感到了那位晉王的深沉心思,但更讓他心驚的,卻是這般隱秘的消息,居然也能被陳止知曉!

  他自是不知道十二生肖折紙的隱秘,便越發敬畏起來,連競爭的念頭都熄了幾分。

  這時,陳止卻從晉王說了回來:「若真有人要來摘果子,估計也是晉王利用世家,順水推舟的試探之舉,畢竟從洛陽傳來的消息來看,他當下還在大力籠絡叔祖和岳丈,絲毫沒有怠慢的意思,這就是兩手準備了,既然如此,我自然也要讓洛陽的世家、江左的高門知曉厲害,省得未來再來聒噪,同時也可以震懾群雄,避免被未來的禍亂牽扯。」

  蘇遼默默點頭,但忽然心中一動,面露詫異,從陳止的話中品味出一股潛藏之意,忍不住道:「主公,莫非是覺得中原又要有亂?」

  當然要有亂!

  陳止在心裡默默說著。

  因為當前這個局面,宗室爭權奪利,已經開始從單純的政爭、政變,朝著軍事衝突、火並的局面發展了,頗有幾分原本歷史上,八王之亂進行到中期的味道。

  原本歷史上的八王之亂,其實並非是一種偶然,而是分封制、九品中正制、小冰河時期、民——族政策等等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是歷史發展的一種必然結果。

  而現在的新漢,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結構的組成,並沒有脫出原本歷史的桎梏,發展到如今,當然也難免走上一遭。

  即便拋開這些一般規律,只是看當前局勢,也知情況不妙。

  眼下,這周邊各族都是蠢蠢欲動,一片要紅紅火火大造反的架勢,彼此之間相互鼓舞士氣,加上朝廷內部派系傾軋,無力約束、兵力捉襟見肘,哪裡還能鎮壓得住天下?這都不亂,等著過年麼?

  從陳止的神色上得到了答案,蘇遼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就道:「那咱們是不是也要做好準備?」

  「準備不用刻意做,只要能把握住幽州,便能立足,然後伺機而為,不過對周圍的影響力確實要加強一下,」陳止說著頓了一下,又道:「燕國那邊整編的一萬俘虜兵如何了?」

  「已經初見規模,」蘇遼這陣子重點關注和記憶了軍事方面的情報,「楊校尉已經開始著手遴選合格之人,準備按照代郡武卒的方法操練。」

  「嗯,將三千人安排一下,讓那郭芝帶走,算是我支援祖府君的人馬,借給他,震懾石勒!我聽說,此人最近得了佛門支持,頗有異動,不可放任,我將北上平息慕容、拓跋之患,為了防止石勒對幽州也有非分之想,也得找個盟友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8 23:44
第九百四十二章 近州胡昌故人行

  冀州東部,常山郡,真定城,如今已是兵馬眾多,氣氛肅然。

  諸多兵馬將領在城內外行走、穿梭,帶來一股肅殺之氣,原本城中城外的宗族、百姓,都越發低調,連街上行走之人,便都不敢大聲言語,生恐將這沿街巡查的兵卒吸引過來,徒增禍事。

  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一行人緩緩行走。

  「沒想到如今此地,居然是這番光景,本以為此地為……所佔,該是一片狼藉,畢竟此處當初那王彌作亂青徐的時候,咱們彭城可沒少遭罪。」

  「劉兄,小聲點,此時還不好探討這些,等到了我那友人家中,再言也不遲,當下萬一一個不好,被人聽了去,那還沒到地方,咱們可就先要交代在這裡了。」

  這一行人的中間,乃是一輛馬車,車子裡有兩人相對而坐,其中一人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的情形,先是感慨了一句,而後另一人就馬上勸阻,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前者登時回過神來,想到此處已非朝廷治下之地,若是再毫無節制的言語,被有心人聽去了,那就是災禍,於是立刻閉嘴。

  不過,這個被稱為「劉兄」的男子,嘴雖然閉上了,但一雙眼睛還是盯著車外,看著來往之人,很快就注意到一個情況。

  這人看上去二十歲許,神色從容,頗有儀態,雖是向外窺視,但神色坦然,不見多少隱晦之意,倒像是在賞析書畫、欣賞風景,只是越是看,這眉頭卻漸漸皺起。

  「這街上巡查的兵卒,比行人還要多上許多,真個是守備森嚴,那一個個行人也是形色匆匆,幾乎沒有人敢在一地停駐。」

  另一人就道:「這是正常的,你先前隨陳君遊學,不也見過類似情況麼?」

  那劉姓男子就道:「那可不一樣,當時我與陳兄遊學,雖然見過戰亂,但不過流民之輩,便是碰上攻伐之人,多數是賊人馬匪,可不是這種佔了皇土之人,那些流民與賊匪固然凶悍,但佔了一城一池,想的最多的乃是劫掠,往往是破滅一處,絕非稱霸建制,攏士養民,更沒有這般多的巡查,也不見軍隊建制,這街上的兵卒著實是個巨大隱患,彭兄請看……」

  說著,這劉姓男子側了一下身子,示意另一人,也就是彭姓男子靠過來,他們一起往外面看。

  不過,彭姓男子卻是眼皮子一跳,絲毫也沒有湊過去的意思,而是身子一動,來到了另一邊的車窗,往外面看了幾眼。

  劉姓男子見之,不由輕輕搖頭,隨後說道:「你看這些兵卒身上的軍袍,幾乎都是一樣,這可不簡單,蓋印流民軍多數都是散亂,甚至不著軍袍,眼下這種情況,就說明這些兵卒背後,有著足以提供完善後勤輜重的工坊,而且你看他們的衣袍之間還有不同,說明內部也有高低之分,指揮明確,一旦放到戰場上,那就不會被輕易打散,哪怕遇到些許意外,各自為戰,也有傳令之根據。」

  彭姓男子聞言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就留心起來,同時忍不住道:「你當下的眼界、見識果然不同凡響。」

  「哪裡哪裡,」劉姓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絲得色,但嘴裡卻還是謙虛著,「這還是從陳兄、陸兄他們這些人傑身上學來的皮毛,比其他們,我也就是嘴上有點能耐了。」

  這話一說,卻見那彭姓男子露出一絲羨慕之色,但旋即隱沒。

  這時,馬車微微一震,朝旁邊一個街巷駛了進去。

  但很快就被一隊兵卒攔下來,說是要例行檢查,這時車馬邊上的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亮出了一些個文書,那人翻看了幾眼後,就直接放行。

  「已經有嚴密的組織了啊,從入城開始算,這已經是第三波檢查了。」等過了那檢查之處,車上劉姓男子不由感慨起來。

  彭姓男子則是面色凝重,說著:「不知你發現沒有,這些巡查大部分都是漢家模樣,就懶剛才翻看文書的人,都是漢家人,但只是看他們的衣飾,卻都是尋常兵卒,唯獨那些白膚胡人為隊主之流。」

  他得同伴提醒了衣衫之後,立刻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這時候提出來,連劉姓男子都想起了這個細節,臉色陰沉起來。

  「這是要凌駕於我華夏苗裔之上?」哪怕劉姓男子看起來很是隨性灑脫,這時也是面色凝重起來,「他們哪裡來的狂念?」

  兩人這般說著,卻相對無言,而後馬車停了下來,外面的管事進來稟報,說是目的地到了。

  「好了,咱們先下去吧。」彭姓男子打破了沉默,「我的這個好友在真定算是有些名望的,雖然不是常山趙家的嫡系,但也有威望,有他在這裡,咱們還可以在這裡待上一陣子,瞭解了情況之後再繼續北上,那時見了陳君,可以將此處的局面蘇說出來,作為見面禮,隨後再敘世家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而你與陳君相交莫逆,在提出那個事,也就容易讓陳君接受了,一旦得到他的庇護,即便天下有亂,我等家族也可以自保。」

  劉姓男子聽著點頭,然後跟著下了馬車,前面的彭姓男子已然與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交談起來。

  這人名為趙輝,乃是常山趙家的旁庶出身,行商賈事,交友廣泛。

  「彭兄你們要來的消息,我早就接到了,一直等著呢,」趙輝說話間,與前面那人說著,又看向劉姓男子,「這位是?」

  「我來為你引見,」那彭姓男子,指著身邊的同伴,「這位乃是在下世交,為彭城劉氏出身,名為劉綱。」

  「原來是劉君,」趙輝聽著這個名字感到十分耳熟,但一時想不起具體的來歷,便客套說道:「久仰大名。」

  那彭姓男子這時卻笑道:「我這位世兄不僅與我彭棋其名,更曾隨陳幽州遊學,乃是陳君的至交好友。」

  這話一說,那趙輝才猛然想起這個名字的來歷,可不就是過去觀陳止生平的時候,曾經順帶著看過麼,於是這臉色馬上就一變,滿臉笑容的迎了過去。

  與此同時,彭棋、劉綱這支車隊的消息,也被人稟報上去,很快就送到了石勒桌上,只是這位羯人梟雄卻沒有立刻翻看,而是與面前的聶道仁交談,神色從容。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9 20:48
第九百四十三章 言勢定策不提幽

  「大帥厚賜,我等自是知曉,定當督促南方盡快派來更多佛生,以供驅策。」聶道仁說話之間,抱拳起身。

  對面的石勒卻是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說道:「這有什麼好謝,先生智計無雙,幫某家將那祖逖的兩支兵馬盡數覆滅,更是讓石虎那小子放過了被圍困的漢廷廢太子,讓他回返河間國,於是那祖逖如今內外交困,恐怕再過不久,不用我去攻伐,便要自行潰散了。」

  聶道仁卻謙虛的道:「還是大帥的兵將用命,戰無不勝,接連大破,這才破了那祖逖的大勢,否則就算有智計千萬,亦無能為力。」

  石勒點點頭,卻也不謙虛,說道:「這話也是對的,那個祖逖好像真是有什麼大勢籠罩,簡直順利無比,你說他一個濟陰太守,怎麼就跑到河間去了,而且去也就去了,本身不過幾人,結果就能靠著名頭,拉攏當地的莊園、塢堡,直接形成兵馬,阻礙於某家,簡直不可思議!但現在不同了,接連大敗,又有那廢太子在內掣肘,此人眼看著就要分崩離析,恐怕難以長久了,等覆滅了祖逖,某家便可以修養些許時日,那江都王乃無膽鼠輩,不足為慮。」

  聶道仁此時就道:「那江都王人馬眾多,但心不在冀州,此時尚且不明天下大勢,一門心思的還是想歸於洛陽,執掌權柄,大帥擊破祖逖,只要空下河間國,讓河間王與江都王同在,雙方必生齟齬,再靜觀其變,那江都王或許很快就將領兵南下,到時候東邊三郡不戰自得。」

  「好好好!」石勒滿面紅光,「先生一席話,便將這北方大勢剖析的格外清楚,更是讓某家知曉了如何成事,想來要不了多久,便可稱霸冀州!」

  「大帥真是抬舉了……」

  聶道仁這般說著,兩人接下來就是說些零散之言,隨後他便告辭,而石勒則開始處理諸多公務——

  這所謂處理公務,其實就是將身邊的諸多文書、書冊拿出來,讓周圍人念出來,然後給出大概的指示,再傳遞下去,讓人處理。

  這樣的體系越發完善,維持著整個勢力的運轉。

  另一邊,聶道仁回去之後,首先就見到了自己的老師佛法簡。

  和之前相比,這位佛家宗師的臉圓潤了許多,顯然是過了些好日子。

  「老師今日怎麼來了?」

  聶道仁的府邸在真定城中也算頗為氣派,庭院俱全,可見石勒對他的重視,而佛法簡卻沒有住在其中,而是住在城中的佛寺裡面。

  那佛寺本已有之,但先前的太守卻不甚喜歡,是以佔地很小,石勒佔了常山郡後,倒是沒有怎麼在意沙門,可直到這師徒二人過來投奔,為了表現自己的親近,立刻就讓人裝點起來,更是給出批示,要擴建佛寺,還將城外劃出一片地方,準備讓佛法簡用以建立佛寺,周圍的農戶全部為寺院佃戶,同時無需納稅,可謂好處給盡。

  心滿意足的佛法簡自此可以安心唸經敬佛,因此還沒幾天功夫,居然就長膘了,畢竟比起先前的逃難生涯,當前真是巨大反差。

  只不過,佛法簡到底還記得,真正能支撐佛門在冀州傳播的,可不是佛法,而是當權之人的支持,所以也非常關注局勢變化對石勒勢力的影響。

  「當前這幽州的局勢逐漸平穩下來,也就沒有多少機會能讓大帥利用了啊,好在那祖逖氣運已破,鴻運不再,倒是大有可為。」

  和徒弟點名來意,佛法簡便盤坐下來,拈花品茶,神色瀟灑,指點局勢。

  「那祖逖本就是人傑,家世名望皆上上之選,是以氣運厚重,北上鎮冀,立刻就引得八方來頭,初時羸弱,但站穩腳跟之後,便立刻有氣蘊山河之勢,幸好還有江都王這宗室再旁分潤,是以難以整合一州,你又將那廢太子、河間王放過,分了他的人脈,於是其根基動搖,已然自潰,破滅不過旦夕之間,已經不足為慮。」

  說了一通看法,這法簡和尚還是問起石勒的想法。

  聶道仁沒有隱瞞,直接說道:「大帥顯是想要先定下來,鞏固地盤,並不急著擴張,但心裡應該已經有擴張的方向了,無非是在等待時機,如今朝廷上的局勢,以及地方上的糜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石大帥顯是打算把手上地盤經營得鐵桶一塊,再伺機而動。」

  「這是穩妥之舉,」佛法簡點點頭,覺得這種做法很有道理,「不知石大帥接下來會攻伐哪裡,可曾對你說過?」

  聶道仁猶豫了一下,才道:「雖未言及,但從隻言片語之中,卻不難看出去目的所在。」

  「哦?那不妨說一說,也好讓佛門提前做好準備,可以順道相助,使得大帥更加倚重。」

  聶道仁想了想,說道:「當為人口計,這冀州人口本來不少,但連年災禍加上流民兵亂,是以人口流失眾多,雖有荒地,卻苦於無人開墾,所以石大帥再攻,當向那人口眾多,或者商賈往來密集之處,也好有人耕作,能得稅賦,更可靠著商路,替換有無。」

  「這麼一看,周圍其實可選之地不少,」佛法簡一聽就明白了幾分,「東邊被江都王佔據的幾個郡皆為濱海之地,不僅人口不少,海運亦有商賈往來,想來這東邊三郡,必然是要拿的,但接下來是往哪邊?東南的青州乃是人文重地,人口眾多,莫非是那裡?」

  聶道仁則直接說道:「目前來看,這西邊是不會攻打了,匈奴國最近雖然局勢不明,但勢力龐大,根深蒂固,已經消化並州,加上大帥能在冀州站穩,也是靠著扯著匈奴大旗,自是不能攻伐,況且井陘狹窄,難行大軍,至於那東邊,而東南要等到吸納東邊幾郡後方有動作,至於北邊……」

  提到這裡,聶道仁的話中露出了一絲黯然之意,而對面神采飛揚的佛法簡亦是面露尷尬,眼裡流露出後悔之色,但旋即隱沒。

  聶道仁跟著強打精神,說道:「之前大帥與我交談,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北邊,甚至連觸及相關的問題都著力避免,由此也能看出他的意思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9 23:04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天下如局,有人落子

  聶道仁的話音落下,屋子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與寂靜。

  畢竟,這師徒二人此次北地尋勢的起點,就是從代縣開始的,對於北邊那位如今已經入主幽州的人物,都有著一份複雜心思。

  過了好一會,那佛法簡才說道:「這事,為師知道你心有遺憾,但事已至此,是無法回頭了。」

  聶道仁神色微變,最後點頭道:「這道理徒兒自是明白,大帥其實也是明主,有大志向,更有手段謀略,早年經歷更磨煉出堅定意志,與之相比,周遭幾方勢力,幾乎沒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你能這麼想就好啊,」佛法簡鬆了一口氣,眼中的歉意略微散去,「但當前你這地位其實不穩,雖然有著咱們佛家眾為助,更是讓石大帥意識到了重要,卻還不能為其首謀,原因一方面就是還有所保留,另一方面,則是還沒有真正出謀定勢,沒有明策。」

  「這也是正常,」聶道仁卻看得開,「我來的時間不長,靠著師門幫助,得了大帥信任已是不錯,畢竟時日尚短,要循序漸進。」

  「你能沉得住氣,終究是好的,」佛法簡點點頭,隨後微微低頭,「不過當下局勢大變,南邊亦有亂相,我等急需一個北方據點,未來也好庇佑北邊的信徒,度化世人,因而也得加快腳步,況且如今壓在你頭上的那人,對我佛門還有誤解,若能盡快取而代之,方可去除種種隱患。」

  「老師說的是張君?」聶道仁聞言沉吟一下,腦子裡轉過種種念頭,最後說道:「此人其實有大才,未來大帥要成就,不可離此人,我亦要多與其為學。」

  「張賓的能耐,為師也知道,但有時卻不可迷於表面,」佛法簡說話之時,已經去了幾分僧人氣度,多了些莫名氣息,「張賓此人,看著也是談玄之人,但與我佛之念有差,你若不能將他壓下,未來他必然將我門壓下,當此之時,卻是不能冒這個險,為師在這裡給你打個底,有佛門為你撐腰,錢糧人皆有,可滿大帥所學,你為佛表,侍於其前,當奮勇敢言,則大勢所在,那張賓孤家寡人,靠著一二計謀必不可久。」

  聶道仁聽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讓佛法簡大為滿意。

  隨後,這和尚說道:「當前,石大帥既要滅祖,那咱們就先等著,這祖逖如今勢弱瀕崩,必然一戰可落,隨後如何謀奪冀東幾郡才是關鍵,若你可計壓張賓,則我佛無憂矣。」

  聽到這些吩咐,聶道仁便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跟著佛法簡又問起來,接下來有沒有什麼具體的舉措。

  「就是等了,」聶道仁直言不諱,「如老師所言那般,祖逖之勢不可久,重壓之下,必內亂,亂後而攻伐,戰而勝之,以養河間,復懾冀東,然後從容修養,當前的局面,最多七日,那河間之中,祖逖之軍,必有變局。」

  佛法簡一聽,深覺言語精妙,不由笑道:「吾徒果然高明!」而後便囑咐,今日二人所言之事,不可洩於外,這是要保持他們佛門的莊嚴,不讓人抓住與政合流的說辭把柄。

  另一方面,今日所談,很多涉及石勒,作為幕僚不該向外人透露,那聶道仁是知曉師父心思,才訴說出來,但有些內容一旦傳開,也會被人忌諱,傳入石勒耳中,可能會使得這位多疑之人起念,以至於不再信任。

  二人卻不知道,他們的這番對話,卻是被另外一人算準了。

  「那聶道仁有佛門根底,雖然性子看著和善,但已然沾染了佛家的度化之心,否則豈能來投?恐怕這會一邊籌謀著如何趁著大帥一統冀州的時候,擴大他佛門佛寺的影響,一邊想著怎麼打壓我這個大帥心腹、頭號謀主,也好取而代之。」

  議論此事的,正是佛法簡師徒念叨著的、石勒的謀士張賓。

  他那侄子張鐸這時有些不解的說道:「叔父過去也曾崇佛,與人談玄,更曾印證佛法,何以這次卻要一味勸阻,反倒讓那聶道仁等心生不快。」

  張賓坐於屋中,品茶擺杯,侃侃而談:「這佛門固然是好的,佛法精妙也是真的,但佛寺卻不該現在就大立,畢竟寺占山河,富有沃土,不納稅、不服役,明顯佃戶眾多,不僅不能強國,還要吸髓抽筋,我先前勸了大帥,但他卻看著佛家提供的人才、商路,又覺得只有一二寺廟無關痛癢,卻不知這佛家行事,向來得一進二,有一座寺,就要起兩座廟,得一畝田,便要定三家佃,勢入一郡,則謀劃一州,實乃隱患。」

  這話一說,張鐸細細品味,果然覺得言之有理,他非庸俗,也曾游離,更學六書,見識多廣,知曉佛家最近這些念頭擴張迅速,但凡在一地生根,馬上就迅速擴張,影響力一浪高過一浪,時常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

  「以朝廷之勢,江左富庶州郡,自是能夠壓制佛寺,但大帥草創,尚未站穩,正是該拉攏世家、宗族之時,豈能捨近而求遠,那佛家之人可以利用,卻不可倚重,靠著一些恩惠,讓他們輸送錢財人,卻不該真的劃地為寺。」

  張鐸卻知一二,就道:「興許是覺得當地世家難以拉攏,於是借佛家之力吧。」

  當然難以拉攏,世家傳承,詩書禮儀,最重名望,用以立品,他石勒本身馬匪出身,還是異族,幹的還是殺頭買賣,與叛逆無異,哪個世家願意親近?若不是考慮到此人嗜殺,擔心家族傳承斷絕,怕是個個都要當面喝罵,賺個清名。

  「此一時彼一時,」張賓卻搖搖頭,「朝廷威嚴深入人心,都覺得今日之亂不過一時,是以不願與大帥為伍,但現在局勢不同,他們或可意動,以留多路,退步來說,便是不看局勢,大帥也不該因為艱難便就放棄,若論艱難,世上之難莫過裂土建制,大帥連這個都敢做,何以畏懼世家不從?大不了殺些人,震懾起來,強行征辟,豈能捨難求易,只為一時?」

  張鐸卻是聽得心頭驚懼,品味出那話中隱意,小心翼翼的問道:「叔父,莫非是覺得這亂局非是一時,而是……」

  張賓笑著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張鐸也回過神來,略過不提,只是問:「當下大帥重新聶氏,重用佛門,若為隱患,又該如何?」

  「且等。」張賓淡淡一笑,「那聶道仁必然進言大帥,言說厲害,目光盯著河間,以為可以破祖,我等只需要等待,便可讓大帥驚醒。」

  見侄子臉上疑惑,他笑道:「莫疑,局勢如期,河間為眼,大帥落子圍之,那就得等另外一人落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0 21:40
第九百四十五章 七日局變

  「祖逖勢衰,連侄兒都能看出來,其人內有河間王掣肘,外有大帥威逼,連那江都王都有落井下石之意,聽說打算收編了祖逖兵馬,莫非還能解圍?」

  張鐸誠心請教起來,他為張賓侄兒,關係親近,自是心腹,本身也敬佩叔父才華,跟在身邊是有求學之意的,尤其敬佩這運籌之術,時常揣摩,碰到不懂得,自然要討教。

  張賓也不敝帚自珍,點醒他道:「你這目光只看一州,如何能懂,天下如棋,但棋手卻不多見,而今北地能成為棋手的,過去有兩個半,如今有兩人。」

  張鐸一聽,心裡已經懂了,卻還是順勢就問:「哪兩個半,哪兩人?」

  「一個,自是咱們這大帥,過幽州而入冀州,靠匈奴而吞兩王,因勢而起,本來我還覺得,要與朝廷做過一場,以招撫而拖延,待勢變再為之,未料這宗室這般胡鬧,以至於時局提前,若是把握得當,大帥成事也並非不能。」

  張鐸張口欲言,但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這心裡卻琢磨著那「成事」兩字,到底是成何種事,只是他畢竟也是出身大族,他們張家其實並非單純寒門,只是長輩得貶,但眾多族人飽讀詩書,縱然世家傳承不刻意強調忠君愛國,但綱常倫理還是在的,自是不敢突破,於是他這一想,也是淺嘗輒止。

  張賓看著侄兒臉色,沒有多言,而是繼續說著:「這原本的第二人,自然就是王浚了。」

  「侄兒明白了,」張鐸馬上就意識到,先前那個棋手是何人了,「難怪叔父說天下為棋局,確實不能只看一州,過去大帥便忌憚王浚,所以過幽州而不停,而那江都王也是有王浚為援,先前才敢興兵攻伐。」

  「不錯,」張賓點點頭,「若非那王浚先前四方圍困慕容受阻,又有代郡為隱患,牽扯了精力,為叔亦不會建議大帥來冀州,因為這無疑就給了那王浚南下的藉口,只是我沒有想到的事,幽州轉眼變天,連讓我謀劃插手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了唏噓之色,歎息連連。

  這幅樣子,卻讓張鐸暗暗稱奇,他跟隨叔父多年,很少見到叔父這幅模樣,就連當初被逼著投靠石勒,都頗為灑脫,與石勒一同困於匈奴國中,一樣笑容常在,定計籌謀並無影響,哪裡如這般。

  那個陳將軍……

  他這裡想著陳止,另一邊,張賓就提到了陳止——

  「我本來是覺得,幽州兩強征戰,即便強弱明顯,但也要相互牽制、拉鋸一段時間,卻怎麼都沒有想到,當下會是這種局面,北邊下棋的人換了一位,整個棋局便就不同了,原版料定的事,就該有所變化了。」

  張鐸皺眉想了一會,不解的問道:「但是那位陳將軍固然厲害,可他原本掌控的只有一個代郡,兵力不夠不說,更要鞏固幽州,哪裡還能影響祖逖那邊?難道還能出兵相助?」

  張賓並不解釋,只是笑著說道:「莫急,莫急,只管等下去就知道了,總之這事固然要阻礙大帥的前行腳步,卻不至於傷筋動骨,或許是個好事,畢竟太過順利、膨脹太快,也讓大帥的心思有些變了,這草創階段,可不算是好事。」

  見叔父不直接回答,張鐸也不追問,轉而說道:「叔父剛才提到,原本下棋的人有兩個半,現在只有兩個,那半個又是何人?莫非是江都王?」

  「若從勢力、兵馬上來看,該是江都王無疑,只是這位宗室出身,志大才疏,乃是棋子之流,輪不到他來下棋,他若是能安心待著,收斂野心,說不定還能保證性命,否則必然捲入風暴,性命難保。」

  「那這半個……」

  「我也不讓你猜了,」張賓倒也乾脆,「這半個,就是原本的祖逖,此人頗有謀略,也懂領兵,更會拉攏人心,宛如釘子,扎根一郡,攪動風雲,別看體量不大,但位置卻很關鍵,又處在幾方勢力中間,有交有戰,頗有章法,算是能引動局勢的,只是畢竟先天有缺,所以只算半個,但現在廢太子身死的消息既然是假的,還回到了國中,河間郡一下子有了兩主,自相消耗,難以凝聚,所以他這下棋的資格便就不在了。」

  張鐸卻道:「既然不在了,又如何能勝大帥?我可不覺得幽州陳止願意相助,這兩邊過去沒有聯繫,而且就是大帥當下的兵力,派來幾千兵馬,又有能起什麼用?」

  張賓卻說了一句讓他感到有些莫名的話語:「有的時候,派來兵馬,並不代表著就是打仗。」

  張鐸再問,張賓卻不再多言,只是說等等便可知曉,隨後就準備了些許文書,準備抽個時間,面見石勒,再勸幾句。

  於是,張鐸就在疑惑中等待。

  之後的第一天,他聽說石虎領兵又破祖逖兵馬,對方連連後撤,河間郡已有敗相。

  第二天,石虎按兵不動,但河間郡內部卻有消息傳來,說是那位廢太子、河間王,召集了國中之人,要奪祖逖兵權。

  第三日,聽聞那河間郡裡面,河間王與祖逖的兵馬有對峙的跡象,居然真的要不戰自潰。

  但第四日,局面忽然變化,一支三千人的兵馬從北方南下,由郭芝帶領著,為祖逖援軍。

  第五日,河間郡中紛爭平息,據聞那廢太子邀祖逖共飲,而祖逖也是毫不畏懼的赴宴,雙方冰釋前嫌。

  第六日,原本看著岌岌可危的河間國,轉眼之間居然又擰成了一股,甚至那河間王都透露了一絲意思,要將自家兵馬,交給祖逖統領。

  第七日,知道錯失良機的石虎惱羞成怒,領軍攻伐,本以為還能像往常一樣大勝,結果卻是僵持下來,雙方對峙之後,北方又有兵馬動靜,似乎是幽州兵馬將要拿下!

  頓時,冀州石勒所屬的土地人人自危,氣氛凝重起來,原本因為接連勝利而產生的濃烈進取之意,轉瞬消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0 22:52
第九百四十六章 陳止出上谷,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按理說,區區三千人,是怎麼都不能改變局勢的,怎麼一下子就讓眼看著就要分崩離析的河間郡,立刻又重新擰成一股了,莫非那三千人都是精兵?」

  消息傳回真定城,這城中不少人都很是意外,這裡面就有那位佛法簡。

  這位佛家大師前幾日都已經覺得,拿下一個河間郡,根本就不是問題,真正的難題是東邊靠海、被江都王佔據的幾個郡,結果到手的鴨子也能飛了。

  他那徒弟卻是看的准,聞言就說:「因為那三千人的援軍,並非是要支援在戰場上,而是直接作用在局勢上!」

  說著,他不等自家師傅詢問,就乾脆的解釋起來:「這三千人並非代郡武卒,因而不是精銳,甚至連一半兵馬都不如,其實是俘虜整編而來,戰力想來有限,也就是比流民軍強一些,但當下大帥麾下兵馬,都是經過操練的,戰力上要強過流民,對上這三千人,肯定不會吃虧。」

  佛法簡卻更加不解了,直接問道:「既是如此,那為何這三千人一來,局勢就變了?」

  「因為這三千人表明了幽州那位的態度,」聶道仁歎息一聲,「難怪前兩天那張賓拉著我下了一局棋,我還道是他要緩和兩邊關係,現在回想起來,其人棋盤上的落子,不就是這時的時局麼?」

  經這一番提醒,佛法簡亦明白過來,聲音不要小了幾分,說著:「莫非是那河間王畏懼陳君,於是不敢逼迫太過?」

  「正是如此,」聶道仁點點頭,「單看冀州局勢,最強的乃是大帥,其次就是江都王,河間王歸來之時,曾在江都王的地盤逗留,雙方必然有約定,於是有了江都王支持的河間王,到了河間國就要爭奪主導,他有大義,又是宗室,過去更是地位尊崇,不乏忠誠追隨與同情之人,於是與祖逖各佔一方,雖是後來,卻也不落下風,才有之前分崩離析的徵兆,可是越過冀州,北邊的幽州卻是大勢力,那三千兵馬被郭芝帶來,就表明了陳府君支持祖逖,那他河間王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敢不敢得罪幽州。」

  佛法簡歎了口氣,說道:「他自然是不敢的,不僅不敢,恐怕還想要結交、交善,因為外援。」

  聶道仁苦笑道:「不錯,我剛才來的時候,已經得到了消息,河間王已經派出使者北上幽州了。」

  「這便是大勢啊,」佛法簡還是歎氣,話中有一種難言的情緒,「這一點也是為師耽誤了你,若是當初聽你的,如今即便被打壓,但幽州廣闊,可以馳騁,佛門亦可逐漸扎根,更重要的,是陳府君怎麼說,也是有著朝廷名義啊……」

  來到石勒此地,乃是先後權衡,最後因為意外,被強行劫持過來。

  當初石勒尚未崛起,就敢強行劫持張賓,又怎麼會將佛法簡師徒放過?於是在將人帶過來之後,他們別無選擇,加上一番比較,也就勉強出仕了。

  但現在陳止大勝王浚,奪取了幽州,勢力一下子從一個郡膨脹到一個州,和石勒有了天壤之別,便是佛法簡也無法按捺心中遺憾。

  畢竟看著陳止只是派出三千降兵,就直接撬動局勢,把石勒的如意算盤破壞,這種舉重若輕、四兩撥千斤的能耐,足以體現出其人的權柄威嚴。

  佛法簡自是有些不甘心,同時感覺對不起退敵,畢竟當初聶道仁,從一開始就是有心出仕陳止。

  倒是聶道仁,一副頗為釋然的樣子說道:「這些畢竟已經過去了,如今我佛在此地彰顯,光輝普度,已然扎根,相比起來,那幽州之地卻有諸多變數,總歸是有得有失,無需多言。」

  雖然知道自家徒弟是在安慰自己,但佛法簡的心裡卻好受了許多,他略過此事,直接道:「不過,這次河間王派人聯絡陳君,不知二人會有何等約定,恐怕很快就有結果了。」

  「這倒未必。」聶道仁卻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個讓佛法簡意外的消息:「因為,陳府君如今親自領兵,北上邊疆之地,說是要抵禦入寇的鮮卑人,也就是慕容部!」

  「慕容部?」佛法簡眉頭皺起,「為師記得,那慕容部與陳府君的關係親近,怎麼突然就鬧僵了?是了,是之前幽州有戰,王浚當權,那慕容部大概是覺得有理可循,於是悍然出兵,結果沒有料到勝負突現,以至於沒有來得及應對,倒是和陳府君對上了。」

  「正是如此。」聶道仁過去就給老師分析過,這時聽得對方判斷,也不感到意外。

  佛法簡跟著又問:「只是,那慕容部也是善戰,先前能破四方聯軍,現在又收攏了諸多部族,即便是那位府君過去,一時之間也是分不出勝負的話,這豈不是說,他還沒來得及整合幽州,又要在北疆被牽制住,豈非與之前局面相同,這對石帥而言,似乎是好事。」

  師徒二人之前曾在慕容部停留,更是考察一番,甚至都有留在那裡的心思,所以對慕容的情況頗為瞭解,方才有此判斷,只是老和尚這話說完,卻發現自家弟子卻是眉頭緊鎖,不由問起原因。

  「若是從常理來看,自當如此,只是……」眉頭緊鎖,聶道仁緩緩說著,「若是真按著常理來看,王大將軍又豈能這般容易便被擊敗,甚至還被生擒?這本就有些不可思議,現在這個敵人換成了慕容部,卻不知這次慕容部能抵抗多久。」

  「這兩邊不好比吧?」佛法簡一聽,也是皺起眉,有些不確定了,「先前一戰,陳府君也是籌謀許久,然後突然爆發,相比之下,這慕容部算是臨時衝突,而且鮮卑人交戰起來,理應更為靈活,即便討不到便宜,大概也不會敗得太快吧。」

  聶道仁點頭稱是,說此乃正理,但冀州上下,乃至周遭知曉此事的勢力,卻都是躊躇難定。

  就連石勒本人,都按兵不動,有人過來請示,是否要抓住機會,攻伐河間,都被石勒壓住,這位羯人梟雄閉門思考了三日,終於做出決定。

  「無論如何,這次他陳守一是北上去打匈奴人,局面更加複雜,或許真能被牽制住,我等不說趁機攻幽,但至少能敗河間!」

  只是這邊命令還沒有正式下達,那邊就有回報——

  陳止出上谷,大敗慕容,滅敵五萬,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1 20:57
第九百四十七章 傳聞多離奇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陳守一,是如何在幾天之內,就攻破慕容仁的?他不是接連增兵,屯兵近兩萬麼?而且雙方還是野戰!況且,這個破敵五萬是怎麼來的?」

  寬敞的廳堂,主賓分明,石勒高坐於上,俯視眾人,淡淡說著,自有一番威嚴。

  在他的面前,文武分列,倒也頗具規模,不似一般的草台班子,而文官這邊為首之人,赫然就是張賓。

  面對石勒的詢問,也是張賓主動站出來,說道:「時間太短,暫時還沒法弄清楚情況,不光是北邊交戰的時間短,咱們確定情報的時間也短,一時之間怕是難以得到準確的結論,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就直接送來了,這裡面必然還結合了慕容部送來的情報,想來五萬之說也是源自於此。」

  這邊張賓話音落下,身後就有一個人站出來,居然是聶道仁,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展開就道:「啟稟大帥,在下這裡倒是有些情報。」說著便要遞交上去,他也是知道的,雖然石勒當下開始試著識字了,但到底年齡大了,效果不怎麼樣,還是要讓旁人念的,這封情報送上去,肯定要交給石勒身邊的侍從,讓這侍從輕聲念出來。

  於是這遞上去之後,便後退兩步,在原地等待。

  倒是周圍不少人看著前面的張賓,再看看後面的聶道仁,都品味出了一點不同的味道來,更有幾名明顯是白膚羯人的將領,用玩味的目光來回審視兩人,笑而不語。

  其實在場的眾人,至少有一半人都能猜出來,為何這聶道仁能拿出來張賓不知道的情報,這根子還在佛寺,那幽州還是有佛寺的,哪怕是對佛寺、道觀都頗為排斥的代郡,一樣也沒有禁止傳教,只不過需要報備,受到諸多壓制和管制罷了。

  更不要說幽州其他地方還有很多寺院了。

  陳止現在破了王浚,佔了范陽、燕國兩郡,開始梳理人脈,安插人手,轉移卷宗,同時又要親自帥軍北戰,諸事繁雜,自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和人手可以清理宗教方面的問題,於是整個幽州,大部分的寺廟組織還維持著原樣,自是可以傳遞消息。

  不過,面對眾人異樣的目光,無論是聶道仁還是張賓,都彷彿沒有半點察覺,只是等著上面的石勒聽完消息。

  按著原本的例子,一般這時候,石勒會讓侍從而耳邊輕聲讀幾句,瞭解個大概就行,但這次他卻反常的擺擺手,直接到:「不用避諱什麼,就念出來,讓諸君都聽聽。」

  石勒邊上的侍衛聞言,愣了愣,旋即稱諾,當眾念道:「三日前,陳君出塞,領兵五千而去,多為步卒,於上谷之外,撒部草原之上,遭遇慕容仁麾下兵馬,雙方交戰,部分勝負,後慕容仁兵馬且戰且退,陳部兵馬一路追擊,期間遭遇七八次,各有交戰,不分勝負……」

  聽到這裡,在場的眾人都打起精神來,感覺到一點不對的味道,就連張賓也不例外,也就是把消息帶過來的聶道仁,顯然是事先就看過了其中內容,這時候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靜靜等著。

  不過,這屋子裡有不少帶兵打仗的、也有很多運籌帷幄的,對於戰場上的局勢都頗為瞭解,只是聽這描述,就知道所謂的且戰且退,其實是一步一步的將敵人引入包圍圈中,所以才能不斷的「不分勝負」,甚至眾人都能想得到,在很多時候,恐怕那慕容仁的兵馬,還要損失不少、吃很多虧,以此來當做魚餌,放鬆敵人的警惕,一步步將敵人引過去的。

  否則的話,幾次之後,如果雙方損失接近,幾次之後,陳止權衡過後,就會有所警惕,覺得投入和回報不成正比,停下進軍步伐。

  「不過,那陳守一肯定是擅長兵家之法,否則不至於自從他出身太守以來,屢戰屢勝,未嘗敗家,而且都是大勝,結果驚人,哪裡會看不出這是個誘餌陷阱,為何不停步?更驚人的是,此戰結果,可是慕容仁大敗,莫非中間又有什麼變故?莫非是那陳守一將計就計?」

  眾人心裡想著,連石勒都露出疑惑之色,隨後便都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後面的內容——

  「……激戰一日,陳部踏入慕容仁部的包圍圈中,雙方交戰,共計兵力兩萬許,慕容部大敗,慕容仁重傷,潰敗逃竄,為陳部追擊,入草原深處,不知詳情。」

  ……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愕然,繼而啼笑皆非,看著聶道仁的目光可謂哭笑不得。

  你這透露過來的消息,和我等知曉的,也差不了多少啊,最多是加了些前提條件,說清楚了戰前配置,但除此之外,這雙方如何交戰?陳部怎麼獲勝的?為何會獲勝?為什麼慕容部明明都布下了層層陷阱,步步誘導,最終還是慘敗?還有,說好的五萬人呢?

  這些答案,一個都沒有解答,連石勒都有些惱怒,狠狠的看了聶道仁一眼。

  後者倒是不慌不忙,只是說道:「諸位,後面還有。」

  果然,那侍衛並沒有停下來,只是接下來所說的,卻不是陳止追擊慕容仁部的內容,轉而說起了一些零散的傳聞和推測——

  「據說,雙方交戰地點,乃是在一處陂上,慕容部事先埋伏,居高臨下的衝鋒,而陳部多步卒,只有少數騎兵,根本難以阻擋,但卻有人說那陳止親自登壇施法,引天雷而落,直接擊破慕容部兵馬,使其損傷慘重,瞬間潰不成軍,幾道天雷過後,便難以為繼,四散奔逃,慕容主帥慕容仁,亦被天雷掃中,深受重傷,直接跌落馬背,使得慕容部群龍無首,做作鳥獸散,再無反擊之力。」

  讀到這裡,滿堂之人面面相覷,連張賓都滿臉愕然,顯是事先有諸多推算、猜測,結果卻怎麼都沒有想到,陳止獲勝,居然是天雷相助。

  「一派胡言!」就連石勒都眉頭緊鎖,直接對著聶道仁斥責道:「兩軍交戰,靠的是妙算指揮,拼的是兵家手段,靠的是刀槍兵馬,怎麼還要靠著天雷?簡直荒唐!」

  這個時候的人,固然多數都有些神鬼思想,但涉及到兵家沙場的征伐,卻還是本能的排斥,而且石勒行軍多年,經歷大小戰無數,滿身舊傷,什麼陣勢沒見過,就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陣前引天雷炸裂的!

  聶道仁卻上前拱手說道:「其實並非荒唐,而需細細思量,大帥莫非忘了那單梢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1 22:34
第九百四十八章 驚中乃思先動手?

  聶道仁的這句話,一下子讓眾人驚醒過來,隱隱都有些明白了。

  代郡的單梢砲,如今可謂是聲名在外,周圍的諸多勢力,幾乎就沒有不知道的,不僅都知道,還都想得到。

  正常點的,如那江都王、祖逖等人,因為與陳止在名義上都屬於朝廷序列,於是便經常派人過去求購;

  至於原本的王浚,因為和陳止明明白白的發生過衝突的敵對勢力,則是靠著派出探子去探究單梢砲,一邊試圖偷竊,一邊試圖拉攏造砲的匠人,同時還試圖模仿,並且拐著彎的,從其他渠道引入——直接向代郡求購,自是難以做到的,於是他們便嘗試著通過其他勢力,間接的獲得,可謂破除萬難也要擁有。

  與之相比,周圍那些朝廷序列之外的勢力,可就只能幹看著了,尤其是諸多他族勢力,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卻還是堅持不懈的搜集和瞭解情報。

  「你這說法也有可能,」石勒點點頭,「單梢砲剛剛出現的時候,諸方不明,很多人就將之歸結於妖法,這次說不定也是單梢砲在作怪。」

  「若是單梢砲,卻不該有這麼大的威力……」張賓卻是神色肅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時至今日,各方勢力多多少少都知曉了那單梢砲的特點,知曉固然神奇,但其實也有局限,第一就是其實殺傷範圍有限,除了那種擔憂毒霧煙氣的,其他最多波及幾十人,之前之所以能解除圍城,其實是因攻城兵卒過去未曾見過,一時驚恐,自相踐踏、後退所致,卻不至於在野戰中,而且是被人圍困、埋伏的時候,一舉逆轉,還將對方幾萬人馬直接擊潰。」

  「若非單梢砲又能會如何?」石勒卻顯是被聶道仁說服了,「某家也曾設想過,若是我有單梢砲,以此利器配合兵馬,能有多大助力,便曾判斷,可靠著些許手段,將單梢砲的震懾效果增大十倍!想來陳止有此利器,應當也能想到,只要擊破了敵軍士氣,那麼讓其潰散,並非不可能,或許是這陳止的運氣著實不錯,正好就絕地反擊,利用單梢砲將敵軍徹底擊敗……」

  石勒既然有了定論,其他人便不好反駁,張賓也知道石勒的習慣,自己這位主公當眾做出的判斷,是不喜歡其他人推翻的,哪怕事後再去指出錯謬之處,都好過當面反對,於是也低頭不語,只是這心裡卻很清楚,以陳止與慕容仁的步騎對比,在一方埋伏的情況下,就算有單梢砲為利器,也絕對不可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那麼,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以中原兵馬,在野戰中,逆轉埋伏的遊牧騎兵,還是自陂上衝刺而來的幾萬人馬,如何才能做到?

  心裡想著這個,以至於他在接下來的儀事中都沒怎麼參與,驀地,一個念頭在張賓心頭閃過——

  「莫非……那陳府君又得了什麼超出單梢砲的利器?」

  這一下子,他的眉頭就皺起來,將這個可能帶入思考,進行推演。

  而另一方面,由於他的沉默,聶道仁的提議馬上就被採納,與石勒來回探討起來,這個局面就頗為讓人感到有趣了,與會之人各有所思,卻沒有人談及此事。

  到了最後,石勒大手一揮:「局勢不明,還是暫時先節制一下,河間國還是圍著,但不要急著打,先把北邊這一戰的消息證實一下。」

  有了這個指示,層層傳遞之後,那河間國上下鬆了口氣,本來得益於陳止派來的三千兵馬,讓河間郡上下都身為忌憚,在這種情況下再次團結起來,但即便如此,經過內耗過後,還是兵力大減,比起養精蓄銳許久的石虎兵馬,實在是居於劣勢,真要是對方猛烈來攻,未必就能支撐得住,於是再次派出使者,前往南北,想要讓陳止與江都王派兵來救。

  結果這邊求援的回信還沒有來,就有陳止北邊大破慕容部的消息,進而連帶著石勒約束石虎,減緩了攻勢,自是是喜事一件。

  只是此事卻令石虎暴怒,很是發作了一番,甚至不是有人在旁邊勸阻,就要不顧石勒命令,擅自進攻了。

  無論如何,這河間郡算是暫時逃過了一劫,然後同樣急切的想要驗證北邊一戰的具體消息,戰績真假如何。

  很快,各方就又得到了許多消息,但卻越發撲朔迷離了。

  「五萬人,居然是在那次決戰後,慕容部不斷支援的人馬,結果依舊沒有攔住陳止,甚至還有兩座城池被接連攻破,看著架勢,莫非那陳止要一口氣打到棘城?」

  看著最新得到的消息,石勒的臉色格外難看。

  慕容部的生死,固然與他關係不是十分密切,陳止打得也不是自己,但當下慕容部崛起之後,勢力急速擴張,在宇文部逃亡平州之後,更是佔領了原本宇文部的地盤,在陳止出關之前,其勢力甚至一度延伸到了西邊,與拓跋鮮卑接壤,將上谷郡北方囊括在內。

  結果呢?

  陳止一出上谷,慕容這西邊擴張的勢頭頃刻間土崩瞭解,宛如土雞瓦狗一般,完全無法阻擋,接連大敗!

  石勒與慕容部比起來,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那慕容部在幽州北邊擴張,石勒就在幽州南邊擴張,都是緊貼著幽州,而且比起慕容部,他石勒與幽州還有著明顯的敵對關係,今日慕容部不堪一擊,換成了自己,又會如何?

  「這還有個消息,說是有人前往雙方第一次決戰的那出小陂,發現有近半崩塌,宛如地陷,土崩勢碎,場面驚人,你們說說,這單梢砲是否能造成這般景象?這個傳聞,真假幾分?」

  下面的人被這麼一問,卻是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回答不上來。

  末了,一人上前道:「當初王浚領幽州,就格外霸道,但至少還只是以威望壓人,如今陳止先破王浚,幽州還沒站穩,就四處攻掠,連那較為強勢的慕容部都不是對手,必然滋長其人狂念,若是放任下去,等他消化了幽州,羽翼豐滿,難保不攻打咱們,要不咱們先下手為強?」

  此言一出,屋舍中頃刻間一片寂靜。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22 21:12
第九百四十九章 驚於幽州陳,進退乃失措

  這個提出話來的人,名為呼延莫,乃是武將之流,跟隨石勒許久,是當初石勒起家時的十八騎之一,論資歷與支雄、夔安等不相上下。

  他話一出口,卻沒人感到意外,因為這人作為主戰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十次儀事之中,要有六七次叫囂著與哪邊開戰,十足的一個暴力分子。

  但今日提出此言,卻是讓不少人色變,都有勸阻之意,不願為之,只是還不明白石勒心中之意,不敢貿然出頭。

  「不妥,不妥。」張賓當先搖頭,「攻祖逖,退江都王,兩邊都是衰退之相,那祖逖地小而兵寡,而江都王則無膽氣,佔之不足為慮,籌謀即可為我土,但幽州不同,經過王浚經略,本就是一塊凶險之地,又有陳氏雄兵,如今先敗王浚,後破慕容,戰力超群,我等與之交善還來不及呢,豈可輕動刀兵?」

  石勒聽著兩邊議論,卻皺起眉來,似乎難以抉擇。

  張賓這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方才那提議,其實說到了石勒的心裡念頭,這位羯人梟雄,顯然也動了出兵幽州的念頭。

  回憶之前種種,張賓也不例外,自己雖被劫持,但看出石勒可堪造就,加上時勢變化,為保張氏傳承,慢慢歸心,其中看重的一點,就是石勒敢為人所不為。

  陳止當下勢頭正盛,指南打北,處處皆有捷報,令人聞之心驚,光是這真定城中的各方勢力,在知曉慕容連敗,陳氏勢如破竹的消息,就皆驚駭,不少人更是嚇破了膽子。

  張賓通過自己的人脈,就知道如聶道仁背後的那名僧人,就在知曉消息之後驚慌失措,幾有逃離北地的打算,甚至還告誡自家弟子,要在面見石勒的時候小心說話,不要太過貶低北陳,防止日後沒有轉圜之地。

  今日一看聶道仁,果然是安生許多,沒有如同之前幾次那樣直接跳出來。

  不光是聶道仁,看看其他眾人,除了呼延莫等有限幾名主戰派,多數都默然不語,用無聲來抗議這個提議。

  想到這裡,張賓便繼續說道:「大帥,當務之急是確定北邊這一戰的具體情況,真要是說急,無論是段部、宇文部,還是慕容部,都比我等要急,即便是那拓跋部,也更有理由對陳氏動手,畢竟他們還有一支兵馬停留在幽州之內,本意是要佔個便宜,如今有了慕容部這前車之鑒,必是進退維谷,如坐針氈,連他們都還沒有動靜,我等何必要做這個出頭鳥,平白給這些人做嫁衣?」

  頓時,這屋子裡不少人就附和起來,紛紛都說這話不假,很有水平。

  石勒也不由舒展眉頭,點頭道:「不錯,某家若是此時出手,最高興的莫過於這鮮卑幾部了,既然是他們和陳守一的恩怨,就讓這些人狗咬狗去吧,想來這鮮卑與陳氏恩怨不淺,在擺平這些之前,陳氏暫時無力南顧,更何況還有一個匈奴在旁,那劉乂被劉聰排擠,也在覬覦周遭,劉曜北上草原,聯絡各部,也有謀劃,我等靜觀其變,先把這冀州局面搞清楚了才是正事。」

  「大帥英明!」

  一番話語過後,這話題再次轉回了冀州,一個擺在檯面上的問題,就難以迴避了。

  河間郡,打還是不打?

  若是不打,之前謀劃佈局這麼長的時間,前前後後動員諸多兵力,糧草輜重的投入可不是小數字,必須要有回報,才能維持住收支平衡,否則對族中無法交代。

  但若是真打了,當下那祖逖隱隱和幽州陳氏結盟,會不會因此將陳氏的注意力,從鮮卑諸部吸引過來,白白給鮮卑人擋刀子?

  那慕容部可是新近崛起,勢力膨脹,正處於上升期,可以說是不可一世,結果陳止一出手,那就是摧枯拉朽,就算消息有不實之處,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就算三分是虛,那餘下的七分真切,也著實不容小覷,石勒自忖,要承受陳氏攻勢,自家必有損傷,說不定令那江都王和匈奴國抓住機會,趁虛而入!

  沉吟片刻,石勒有了決定,他瞇起眼睛,忽然問道:「當初北方有曹魏、袁趙兩國,能與漢廷對抗幾十年,靠的就是幾州之地,其中卻也有富庶之城,不知我等可否效仿之?」

  便有人道:「冀州幾經遭難,富城不多了。」

  石勒又問:「那河間可是富庶之地?」

  此問一出,不少人心裡就明白了,猜到了石勒的決定,於是順勢說道:「河間之地也算富庶,但與南邊相比,大有不如,而且地處兩州交界之地,又有流民衝擊,多有破敗。」

  「既如此,先把這裡留著,做個引子,那河間王與江都王亦有矛盾,讓他們且先內鬥,」石勒這麼決定,就是要先避開陳止鋒芒,原本的投入無疑就打了水漂,心裡自是難受,於是忍不住又問:「我若想將江都王逼走冀州,有幾分成算?」

  這次,他看的卻是張賓與聶道仁,這兩人在他心裡,算是謀士之首。

  聶道仁出列說道:「依屬下所知,江都王意在洛陽,如今打著的主意,是在洛陽危機之時,領兵解圍,進而得權,要逼其人離去,其實不難,那長沙王正招募人手,大軍幾萬,已然開拔,要攻伐洛陽,只需有人鼓動,讓江都王提前離去,不成問題,此人一走,東三郡便就空虛,大帥可一戰而下!」

  「好!」石勒聞言大定,「既如此,便由你安排,必要之時,不妨激化河間王與江都王的矛盾,讓這兩邊也能消耗一下。」

  張賓沒有一皺,說著:「此時逼迫江都王,為時尚早,蓋因東邊幾郡,在江都王手中並無太大威脅,反倒是由他靠著宗室名頭,擋住了青州的苟晞,此王一走,苟晞說不定順勢北上,那時面對的就不是無用的宗室,而是帶刀的屠夫了!」

  聽到苟晞這個名字,石勒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當初他縱橫北方,劫掠幾郡,被王浚追趕,也能喘息逃亡,唯獨是碰上苟晞,連戰連敗,家底都打光了,惶惶如喪家之犬,最後萬般無奈,投靠匈奴,心裡陰影很大。

  但旋即,一股怒意在胸口醞釀,石勒盯著張賓,淡淡說道:「此一時,彼一時,苟晞若來,某有何懼?」

  張賓一聽這話,卻是心頭一涼,暗暗搖頭,知道自家這位主上,因為不捨得前提投入,又不願意招惹陳止,又想著擴張,又擔心幽州南下,已經進退失措了,怕是要做出錯誤決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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