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3 00:00
第九百三十章 代郡之家急攀附

  陳止下令,催促車馬加速前進的時候,在他的目的地,代郡代縣,卻也有這麼一群人夜不能寐,等待著他的到來。

  「這兩日一定要做好準備,將軍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咱們唐家必須抓住機會,比過其他家族,也好真正坐穩了將軍心腹這個地位!」

  還是在唐家經常商談事情的房間裡,唐太公看著面前的一眾唐家子弟,諄諄告誡,語氣森嚴。

  在他的對面,一眾唐家之人也是個個如臨大敵,眼睛裡充滿著堅毅之色,宛如誓師大會上的兵勇,被調動起心底的仁義智勇,將要在戰場上廝殺,以全大義!

  不過,世家之人當然沒有幾個會真想在沙場上博取功名利祿,因為他們的戰場,還是在這家族的傳承,族人的權勢之上。

  「看你們的樣子,明顯也是知道當下的關鍵是什麼,」掃視眾多後輩一眼,唐太公點了點頭,隨後語重心長的說道:「這次兩邊交戰,城中也好,城外也罷,又或者是我的那些老朋友,其實都是看好王浚的,咱們唐家雖說事先也有準備,但因為牽扯太多,不得不站在將軍這頭,現在看來,是合該我唐家大興!將軍天縱奇才,短短時間便大獲全勝,而今幽州在手,亦是我唐家的機會!」

  對面的唐家之人紛紛出聲同意,表示此次確實是最好的機會。

  「幽州廣大,尤其是東部更是油水眾多,便是眾多的范陽,也因為南北貿易往來而繁榮,於是催生出諸多世家大族,與之相比,代郡則相對貧瘠,也就是陳將軍過來之後,起了代郡白紙和代窯,這才有所改觀,但比起其他地方,還是大大不如的,我唐家幾次想要遷徙往東,又或者在那邊留下支脈,都只能不了了之,就是因為沒有後台,難以與其他世家對抗,甚為遺憾……」

  說到這裡,唐太公明顯是想到了什麼事,露出了追憶之色。

  人群中的唐典這時說道:「如今有陳將軍為我唐家靠山,自是可以一試,遙想不久之前,因為前任代郡太守的關係,咱們唐家跌落低估,還以為要潛伏幾年,未料到如今居然能夠發跡,也算是祖宗保佑。」

  唐太公被這話喚回了注意,隨後又頗為鄭重的語氣道:「咱們唐家,說是代郡的幾大世家之一,其實多多少少,有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意思,別說在洛陽、江左的世家,就算是范陽、燕國的世家,恐怕都看不上咱們,視做一般士族,但怎麼樣,咱們也不是那下品寒門,祖上也有成就,理應發跡!」

  幾句話算是調動了眾人的心氣。

  「資兒爭氣,能在將軍手下為官,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便是現在,也能時時通報,告知將軍行蹤,最多兩日,將軍必然歸代,這就是我唐家的機會,一旦錯過了,以後再想要親近,可就不容易了,你們大概也是知道的,將軍有意遷治所,不是去范陽,就是去燕國,一旦離代,咱們要拜訪也好,宴請也罷,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不是還有唐資嘛。」有人忍不住說道。

  但跟著便有其他人反駁,說著:「唐資得將軍看重,這是好事,但也該問斬問道,不可恃寵而驕,否則惡了將軍,豈非弄巧成拙?」

  「不錯,」緊跟著不少人就表示同意,更不補充道,「而且,我覺得他固然可以傳遞消息,但還是得克制,不可太過分了,不然被將軍身邊的人看做是洩露情報,說不定還有壞處。」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提出見解,但又表現得小心翼翼,體現出對陳止的敬畏。

  唐太公聽著,倒是頗為滿意,看著差不多了,就揮揮手,止住眾人議論,臉上的嚴肅消散了幾分,笑道:「你們能想到這個,老夫便是走了,也能安心,說明咱唐家以後不會走岔路,」見有人想要表孝道,老人止住了那話,「先別忙著說這些,老夫趕在今日召集你們過來,就是要交代之後幾天的事,廢話不要多說。」

  眾人馬上就都豎起耳朵,準備仔細聽聽。

  「夫人懷有身孕,聽說最近這幾日便要生產,這是一場大戰啊,」唐太公感慨著,輕輕搖頭,「城中各家都做好了準備,有些家族甚至早在幾個月前,就蠢蠢欲動,不惜花費重金,從各地搜羅禮品,就等著在公子降生的時候,以賀而表其忠心。」

  「這一點,咱們也不會輸給其他家族,」唐典就過來匯報情況,「這次我唐家不光是搜羅了當世、前朝幾位名家的書法,更準備了諸多物件,更有珍貴的墨硯奉上,必可投將軍所好!令他滿意,再不濟亦不會被其他人比下去。」

  「很好!」唐太公點點頭,露出滿意之色,但不等下面眾人歡喜,就忽然話鋒一轉,「只不過,這樣還不夠。」

  「莫非有其他家族的賀禮更為珍貴?」唐典等人露出疑惑之色,「固然是難得機會,但畢竟不用太過,當下這些賀禮,咱們唐家就算是動用了諸多人力和物力、財力,甚至連正常的行商都收到了影響,再加下去便要傷筋動骨了,這還是最近這幾個月因白紙與代瓷收穫頗豐,其他幾家比財力可已經比不上咱們,莫非要拼老底?」

  「我明白了!」忽然,那唐允卻是笑了起來,「太公的意思,是說如今幽州易主,還有幽州大族要來慶賀,和他們比起來,咱們唐家的這點資財就排不上號了,是說眼光不能局限在一個代郡。」

  有他啟發,其他人也紛紛發表看法,這個說要考慮其他家族拼老本,另一個則說,周圍的勢力說不定也來湊熱鬧,和鮮卑部族之類的大勢力、半個國家比起來,一族治之力如何抗衡?賀禮當然要落一個檔次,不能給陳將軍留下印象。

  只是說著說著,眾人卻感到自家太公的神色沉穩,似乎並不同意,最後便都停下來,將疑問的目光投了過去。

  唐太公歎了口氣,說道:「你們說的都很對,卻又有偏差,只是將賀禮看做是慶公子之生,卻沒想過,這東西其實還是為將軍賀,若是能送上將軍現在最需要之物,哪怕並不值錢,亦可在將軍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但問題是……」

  「將軍,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3 23:38
第九百三十一章 一字曰:易

  「哇!哇!哇!」

  嘹亮的哭聲,自屋子裡傳出,頓時這屋外面的一眾大人便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來回走動,想要湊上前面,但看到了屋子門口的那道身影,又紛紛停下不乏,強按心中念想。

  這時,幾個夫人,連同諸多丫鬟,從屋子裡走出來,口中歡喜說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母子平安!」

  門口的陳止聞言,面露喜色,一揮手,就招呼僕從拿出賞錢。

  頓時,碎銀、大錢盡數拿出來,交給了幾個穩婆、丫鬟手上,讓這些個人喜笑顏開。

  同樣歡喜的,還有陳邊、陳迅等人,這些陳家上一輩的老傢伙,在抵達了代郡之後,就沒有離去,都在此處等待,就連先前王浚大軍來襲,整個代郡上下風聲鶴唳,一派大廈將傾的景象時,這幾位老陳也沒有離開,不過卻也故佈疑陣,想要審查代郡世家,結果這探查還沒有展開,就傳來了陳止大獲全勝的消息,一個個在驚愕之餘,更是狂喜不已,知道他們彭城陳家是要真正發跡了。

  不過,正當這陳家上下歡欣鼓舞,更計劃著派遣弟子過去,與陳止碰個頭,搞清楚緣由的當頭,陳止的夫人楊悠亦到了臨產之時。

  以陳止當前的身份地位,陳家諸老陳很清楚的知道,他這一脈的後代,有著何等重要的意義,尤其是戰敗王浚,即將稱霸幽州的當頭,降生的這個子嗣就很有政治意味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還是穩固幽州的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當今天下依舊是新漢為綱,縱然各地烽火,有亂世徵兆,但民心尚且沒有分散,氣運依舊是一個整體,所以陳止的後代,更多的是一個安定人心的精神作用,還沒有太多人將至看做政治實質。

  不過,對於陳家本身而言,陳止之後卻是一件大事,若非只是待產,恐怕已經按耐不住,大肆宣言一番了,即便如此,也早就做好準備,要在百日宴上大操大辦一番。

  這時候聽了穩婆的話,就湊過去詢問起來。

  那穩婆和從者也都是見得多了,笑道:「恭喜各位君子,乃是一位公子!」

  果然,一聽這話陳邊等人都是一臉喜色,又是一輪打賞狂潮襲來,也讓穩婆等人越發歡喜起來。

  陳止則問道:「我可否入內見內子?」

  穩婆趕緊回答道:「還要稍待,夫人剛剛生產,當補氣血,振精神,此時正在調養,加上打掃、送神,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方可入內。」

  陳止聞言點點頭,這次定下心神。

  與此同時,陳止生子的消息馬上就傳了出去,瞬間遍及全城,那些早就做好準備的世家之人各得消息,表現各異,然後就紛紛忙碌起來。

  陳止抵達代縣,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那天晚上他下達命令,車馬便星夜兼程,終於抵達,隨後見了妻子,便看護在旁,謝絕任何拜見。

  於是,這代縣上下,乃至代郡內外,無數人望眼欲穿想要一見陳止,卻都未能如願,皆表遺憾。

  實際上,這段時間的代縣可以說是人滿為患了,莫說原本城中之人,就是其他縣城說得上名號的人物,無不親自前來,趕都趕不走。

  城中的酒館價格也因此連創新高,卻依舊擋不住前來之人。

  此時,聽聞消息,更是舉城沸騰,有人歡喜有人愁。

  另一邊,陳止也在等候了一會後,進入看了夫人,其時楊悠面色依舊圓潤,臉色也不難看,顯是生產順利,身子並無隱患。

  陳止幫著號脈,寬慰了幾句後,看著楊悠疲倦,便讓其人先休息,隨後抱起了自己的兒子。

  當那看起來瘦弱的身影落入臂彎的時候,陳止的心裡免不了生出悸動,有一種血脈氣運相連的感觸,並且隱隱有所感悟。

  「而今天下氣變,我得幽州,洛陽諸王爭鋒,皆有大變之兆,我兒既然降生於此刻,那便以『易』字為名。」

  陳易。

  在定下名字的瞬間,陳止眼中一陣虛影晃動,他不需觀氣,便知這是兒子與自身基業牽扯,秉承大運的表現。

  說來玄妙,但表現在現實之中,其實就是人心變遷,作為他陳止的兒子,自是要寄托眾多人心,這既是便利之處,基礎雄厚、底蘊豐沛的表現,同樣也是壓力、束縛。

  若是按著正常的培養,這等家族的子弟,自是有大抱負、大野心,則匹配各方期望,可以步步高陞,反之,若是出了個性子反常的人,厭惡權柄之道,那就是負擔和枷鎖,為了打破,說不定掀起浩劫。

  「你會是何等人物呢?畢竟我這具身體,不管在過去的歷史上何等籍籍無名,卻是本有之人,身死之後被我繼承,更改原本的命格,但我兒卻是真正從無到有,乃是原本歷史長河之外的變數,乃至今後我的子嗣傳承下去,多了一個陳氏分支,更是另類的延續,又會帶來多大漣漪?」

  在這一刻,他似乎感到了自己原本的那個疑問,關於氣運是否可以續命的念頭,有了另外的一種答案。

  陳止所為,本不被氣運拘束,但一舉一動塑造形勢,卻會為後世帶來影響,更進一步反饋到自身家族之上。

  「我若名望高絕,有大公於蒼生,則天地反饋以崇敬,令家族連綿而輝煌,我若身敗名裂,乃至行極端事,在各處遺留怨念,縱然今生平安,但身死之後,也會反噬家族,甚至難以安寢,被人挫骨揚灰都有可能……」

  陳止的心裡轉過諸多念頭,而懷中的嬰兒似是感受到了父親的念頭,又或者是知道了自家有名,更有寓意,忽的笑了一聲。

  與此同時,陳止定下的名字,也傳到了屋外,為屋外的諸多陳家族人知曉。

  「陳易?好名字,果然是好名字啊!取的是變遷之意,正合我陳家之勢!」

  「易兒長成,亦將是我陳家強盛之時,寓意深刻!」

  「我都等不及要見這位侄孫了。」

  一眾陳家之人各自說著,就等著陳止出來的時候,過去觀看一下陳易。

  只是不等他們有動作,忽有急信傳來,直接越過陳止的禁令,傳到了他的手上。

  這個時候,要第一時間讓陳止過目的,自然是有軍情。

  「這衛雄不簡單啊,居然破了七品鮮卑,看著架勢,居然是意在廣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3 23:39
第九百三十二章 陣前論禮

  「殺啊!」

  喊殺聲中,馬蹄聲急。

  原本固守在陣地上的一眾兵卒哭喊、嚎叫之下,由他們構成的防線,頃刻間就有了一二缺口,隨後迅速崩潰!

  那眾多騎兵一路衝殺,為首的一個個首領隊主更是面露興奮之色!

  這些人的身上雖然是穿著鮮卑人的裝束,但髮束卻是漢家樣式,口中叫喊的也是字正腔圓的漢家言!

  只不過,這股猛衝之勢,在衝破了兵卒的防線之後,卻遇到了阻礙——

  卻見他前行之際,忽然最前頭的幾匹駿馬一頭栽倒,隨後揚起諸多塵土,居然是陷入了地上掩埋的陷阱中。

  不過在栽倒了一些個騎兵後,他們很快就留心起來,分辨地面上土色的不同,試圖繞開陷阱,頓時情況好轉,但強橫的衝殺勢頭頓時衰減,被周圍的兵卒纏住,於是陷入了進戰纏鬥。

  還有一些看起來,明顯是精銳的兵馬,則是迅速甩掉了圍殺過來的兵卒,繼續前行,只是這衝了還沒多遠,忽又有變化出現,一頭頭高頭大馬忽然咆哮起來,似是被什麼氣味刺激了一樣,猛烈掙扎。

  這般變化,就算馬背上的騎手安撫,亦是收效甚微,有幾人先後被顛簸下來,而後就被馬蹄踐踏,不禁慘叫起來。

  「暫時收兵,不要試探了。」

  在那騎兵衝殺的後方,開闊而廣袤的大地上,一支兵馬列隊而觀,為首的是幾名坐在駿馬之上的男子,皆穿戎裝,為首的那人神色凝重,正在打量著前方的戰況。

  這人正是衛雄,乃是拓跋部的將領,如今在拓跋六修的麾下聽令。

  在衛雄身旁,還有一個魁梧漢子,看著傳令兵領著命飛奔而去,便道:「廣寧的防線這般堅固,著實有些出乎意料了。」

  此人名為姬澹,同樣也是拓跋部的大將,為拓跋六修的親近將領之一。

  衛雄聽得此言,點頭道:「本以為這些兵馬並非代郡武丁出身,是陳止從原本的邊疆屯將手上接收的兵馬,只是經過短時間的操練,沒想到居然有這般韌性,和他們一比,之前的七品鮮卑反倒不算什麼了。」

  姬澹卻笑道:「那七品鮮卑還是有點能耐的,禿髮氏算起來,與拓跋還是同根之源,現在投奔了陳守一,顯然是知道這位征北將軍的厲害的,打起仗來很是用命,現在更是知道了陳止將為幽州之主,於是更加拚命,只是他到底先前與宇文部鏖戰、對戰,又被咱們抓住機會偷襲,哪裡會不潰敗!這會已經遠遁了,不知是去了大漠,還是從別的地方入那幽州。」

  「是啊,七品鮮卑不簡單,更能凸顯征北將軍的厲害!」衛雄歎了口氣,「少將軍這次命令我等攻這廣寧,可是徹底打破了雙方默契,原本侵佔一些靠近幽州的草場,裹挾周遭小不部族,只要推說是不知王浚敗亡就可以,但這廣寧的屯守兵將,可是早就被陳止收服了,更不要說,咱們還將約定好的人口扣住了,這就是一再得罪,怕是難以善了啊。」

  「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姬澹卻是頗為豁達,哈哈一笑,「我看少將軍說的不錯,今日王浚,明日陳止,這幽州說到底還是漢廷的,不是一家一姓的,哪裡需要顧忌許多?只要咱們不斷壯大,這強弱之勢早晚要變。」

  「現在可還沒有變。」衛雄搖了搖頭,「何況那廣寧本就貧瘠,先前遭遇兵災,估計也沒有恢復多少,未必就能做與陳止談判的籌碼,別是因為拓跋郁律的逼迫,讓少將軍昏了頭才好。」

  「這事可就不是咱們能過問的了,還是得看上面的意思,」姬澹嘿嘿一笑,指著前面說著,「不過,看這些倒馬之處,也著實讓人意外,此地陷阱、埋伏之多,遠遠超出預料,相比之下,這些屯兵的戰力反倒居於其次。」

  兩人說話之間,前方衝殺的騎兵隊列,已經迅速後撤,這一次的衝擊,宣告無功而返。

  「讓人清點死傷,我等先去營帳之中商討對策,」衛雄撥轉馬頭,領著一眾將領回去,?「雖然只是派出小股兵馬試探,但其中也有精銳,而且我不願意損失太多人手在此處,因為佔領廣寧之後,很可能要承受代郡武丁的攻伐,那群兵馬可不簡單,王浚的南路軍乃是其人親自統領,都一敗塗地,我所練精兵,未必能勝之。」

  「還是等攻入了廣寧再說吧,當前這情況,還得僵持一陣子。」姬澹這麼說著,跟隨同往。

  等兩人回到營帳,就有兵卒上來通報消息。

  「征北將軍來信了?」衛雄聞言點頭,讓人將書信拿來,展開一看,忽然讚道:「好字,可稱之為當世大家!」

  旁邊的姬澹湊過來看了一眼,點頭道:「這必然是陳將軍的親筆書寫了,早就聽說此人乃是書法大家,落筆生奇,卻很少予人,想要求他一幅墨寶的人不知凡幾,但真正能拿到的卻是寥寥,未料你我引兵攻他,卻得了這麼一封信來。」

  不理會姬澹話中的調笑之意,衛雄神色凝重的看完了這信,而後搖頭道:「果然一代人傑,或許還是一位梟雄,氣度過人,信中說著讓我等退兵,則既往不咎,以後兩家還是交好,守望相助,共對強敵,甚至還拿出慕容部的一部分土地作為兩家交好的禮物。」

  「什麼?拿出慕容家的土地?」姬澹聽了,卻是滿臉詫異,「慕容部勢頭正盛,現在宇文、段部逃離之後,留下來的大片草場,都被慕容接手,讓他們的勢力從東北擴張到了這草原,莫說他陳守一有什麼本事越俎代庖,以慕容之地為禮,就算是他能裂土而送,恐怕咱們也不好接,因為一接,和慕容就有仇怨了,未來難免爭奪攻伐,相互削弱,豈非給了這陳守一休養生息的機會?」

  「恐怕這個就是陳守一的本意了,」衛雄卻是滿臉愁容,「此等人物,話無虛言,雖然你我都料定他兵力不多了,但就怕他說到做到,而單于那邊,如今卻是有些太過自信,萬一中招,就難善了。」

  這話其實暗藏深意,指的是最近部族太過順利,南壓匈奴,東占草場,趁著四周戰亂,很是擴張了一番,以至於族中從上到下,都有些飄飄然了,內心膨脹,否則也不會下令攻伐廣寧,做這撕破臉一樣的舉動。

  姬澹一聽,也是憂慮,但旋即又搖頭笑道:「哪裡有這麼容易,此人攻破王浚,也有取巧之舉,待戰況傳來,你我細細分析,自可得知一二,況且他說送禮,也不知何時送到,倒是咱們這邊,可能先要給他一份賀子之『禮』!」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4 23:30
第九百三十三章 單于墜

  拓跋部的駐紮之地,如今漸漸有了城郭的跡象。

  原本此處,多營帳、包帳,周遭遍佈牛馬,只要局勢、氣候一變,隨時可以拔帳而走,只不過在這些營帳之外,還有些許簡易的樓閣。

  這其實就是拓跋部不斷漢化的表現。

  宣武皇帝一統南北,至今三十多年,依照陳侯遺策,對北邊部族有組織的漢化工作,其實也就是這三十年才正式展開,之前是對南方、西南等地的異族運作。

  畢竟中間隔著一個曹魏和袁趙,想接觸北方部族都較為困難,更不要說引領他們入關求學,進而教化了。

  不過,中原興盛,文武勃發,宛如明燈一樣,照亮天下,尤其是那強橫的兵甲,在中原內戰的時候互有勝負,可以一旦北上,任何部族都難以抵擋鋒芒,曾經不可一世的匈奴汗國都分崩離析,餘下的諸多部族,只能被吊打。

  這種局面下,那些部族裡面的有識之士,自是難免要變法圖強,效仿中原,想要引進先進的因素,來強國壯民。

  派遣留學生,正是各大部族的首選。

  拓跋部也不例外,他們主動派出上層貴族去中原求學,足跡遍佈袁趙的鄴城、曹魏洛陽、新漢金陵等地,並且也著實出了幾位人傑。

  其中最有影響力的,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拓跋沙漠汗,其人甚至因為太過漢化,其精英海歸之氣度,刺傷了部族傳統,更引得兄弟人人自危,無法染指權柄,而慘遭殺害。

  但是他的後人經歷諸多波折,還是執掌了部族權柄,於是這漢化影響終究流傳下來,並且伴隨著中原強橫,宣武一統,威懾周遭,在拓跋部內部移風易俗,留下痕跡。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衣食住行,這拓跋部上層貴族的衣服,都是漢家樣式,只是邊角之地多瑣碎飾品,而頭髮也漸漸少了原本模樣,飲食更是趨向於中原風潮,至於這居住的地方,因為環境和氣候還保留著遊牧傳統,逐水草而居,但只要安穩一陣子,上層貴族就發奴鑄屋,自己居住。

  眼下幽州有戰,慕容破四軍,匈奴潛伏,對拓跋部而言是難得的修養之時,於是屋舍建越多,甚至有超過營帳的跡象,以至於這個駐紮地,隱隱有了小城雛形,出具規模。

  在這些諸多建築之中,居於最中心的,是最為尊貴的幾姓住所,如今在族中風頭甚盛的拓跋郁律之宅,亦在其中。

  只不過,比起其他宅院而言,這拓跋郁律的院子外面,氣氛凝重,有重甲兵卒巡查,時時窺視,似乎在等候什麼。

  院子裡面,一屋之中,陳京等人圍坐一起,正在商談局勢。

  「主公子嗣將將,此乃大喜,可惜你我被困於此,也不得脫身,無法賀喜,實乃遺憾。」

  陳京說話之間,臉上表情倒是平靜。

  他本是陳家族人,為脫穎而出而受名出漢土,在拓跋部中為聯絡行走,本來也得禮遇,結果王浚攻陳,拓跋意動,想要趁機佔便宜,擔心陳京等人為患,那拓跋六修為了鑒定單于心意,派人殺戮,逼得陳京等倖存之人出逃,原本規模不小的使團,如今就剩下不到十人,都躲在拓跋郁律的府中,不敢外出。

  與同僚感慨幾句之後,陳京正色道:「這群鮮卑人真是大膽,主公大勝王浚,未來稱霸幽州,進而震懾諸部,乃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們原本與主公交善,卻想要趁火打劫,現在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過我估計他們是不敢再殺戮我等了,否則這仇怨就要更深。」

  雖然困於宅中,但拓跋郁律並沒有斷絕他們與外界的消息,得到的情報也會將可以透露的部分說與陳京等人,是以他們知曉大概情況。

  實際上,當初知曉陳止大破王浚,這群人也是震驚莫名,甚至懷疑是拓跋部的陰謀,要騙他們出去,隨後幾日不斷有消息傳來,前後印證,這才知曉真假,頓時興奮狂喜,既為自己,也為勢力,同時覺得拓跋部必然要退兵賠禮,將他們釋放,沒想到這部族之中,拓跋六修依舊主張佔地,然後作為談判條件,換取好處,而陳京等人也沒有拜託危險,依舊只能困於此處。

  陳京話落,卻有人問:「既然拓跋部已經喪心病狂,聽說到現在還不停軍,那萬一他們一不做二不休,覺得反正已經得罪了府君,因而一不做二不休,將咱們都殺了,又該如何?」

  「我料他們斷然不敢如此,」陳京瞇起眼睛,「這裡面牽扯諸多,你道當時為何留下我等?真要是斬草除根,哪怕有拓跋郁律攔著,一樣可以強行為之,畢竟拓跋郁律可不是單于,無非是見一擊不成,留個後手,事後主公追究,他們也有話說,做個轉圜餘地。」

  「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登時就有人恨恨而言,「咱們死了這麼多人,何等悲慘,以為這麼簡單就能泯滅?」先前死去的,有他們的好友、同僚,甚至至親,必然無法釋懷。

  陳京卻道:「拓跋部的人,雖然受教化日深,但到底還殘留著胡人餘韻,在他們看來,如果主公介懷,那就也拉出幾人讓主公斬殺,若是不夠,再添幾人,直到主公滿意為止,是以料定可以平息怒意。」

  「那現在又怎麼說,聽聞他們甚至想要入侵幽州,這可就不是殺幾個人可以解決的了,」又有人出聲,這人對於史家過往似乎有所涉獵,「要知道,這拓跋部自苦寒之地遷徙而來,也算知道進退,過去多和親通商,少劫掠入寇,甚至還配合朝廷,牽制匈奴,是以便是那王浚主政幽州,都禮讓他們三分,而今是要撕掉偽裝。」

  「無非是看主公新得幽州,王浚勢力衰退,想要趁著這個空當,謀取好處罷了,就看那位單于如何思量了……」

  幾人正在商談,外面忽有吵雜之聲,似乎還伴隨著幾聲軍中口號,登時讓屋子裡的幾人警惕起來,正想要外出探查,就見拓跋郁律猛然衝進屋子裡。

  他面色焦急的說道:「幾位,趕緊收拾一下,我要送你們離開,你們趕緊回返幽州!」

  「怎麼了?」陳京心中咯登一聲,意識到情況不對。

  拓跋郁律苦笑道:「單于忽有急症,昏迷不醒,如今拓跋六修主持局面,恐有大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4 23:31
第九百三十四章 大志向

  「什麼?!」陳京等人驚訝莫名,「單于那邊怎麼了?」

  「若要問我,我亦不知,」拓跋郁律滿臉苦笑,眼睛裡透露出無奈之色,「因為我連大單于的面都沒有見到,只是聽他親近之人透露,說是忽發奇症,口不能言,隨後昏厥,卻指拓跋六修來主持事物。」

  陳京震驚過後,很快就平靜下來,冷靜說道:「單于身子強健,能吃能睡,更有武藝在身,尋常的親兵近衛都不見得是他的對手,前兩日還外出打獵,聲音洪亮,說話的時候中氣很足,怎麼都不像是有隱病在身的,豈能突然病倒?這其中定有隱情!」

  「這個自是毫無疑問的!」拓跋郁律並沒有避諱言及此事,說的一樣是斬釘截鐵,甚至在語氣上,更有幾分凝重之意,但緊跟著就話鋒一轉:「但現在卻不是追究探查這些的時候,拓跋六修本就有志單于之位,在單于的默許下,更是培植黨羽,這部族幾大姓中,有一半的人都和他交善,如今掌握大局,已經控制局面,他對諸君早就心懷歹意,前幾日單于外出狩獵的時候,還曾授意心腹,在單于馬前提出,說是要將諸位拿下,逼迫陳君退讓更多,是以才要讓諸位收拾一下,咱們盡快離開,免得再生事端!」

  「什麼?拓跋六修還要動手?狩獵的時候,還曾經讓人勸說單于?」

  這個事,陳京是無從得知的,他被困在宅院之中,能從拓跋郁律的人口中得知自家主上的消息,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這拓跋部內部的互動,怎麼都輪不到他來探查,自有那密諜司掌控一切。

  「此事千真萬確,」拓跋郁律再次強調了先前的話,「幾位,準備一下,現在出城,應該還沒有太大阻礙,時間要是再長一點,可就不好說了,畢竟六修此刻還要梳理內部,暫時騰不出手來,可等他真正穩固了權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找諸君麻煩,畢竟當前我拓跋部的首要問題,就是牽扯到了幽州戰事之中,無論是何人當權,都繞不開此事。」

  「好!我等這就動身,收拾細軟,」陳京聽到這裡,也知道此言不虛,自己等人留下來,首先就於大事無補,不會有什麼作用,就算那拓跋六修將他們拿住不殺,也要影響到自家主公,所以也不再耽擱,就要收拾東西,「只是這般一來,恐怕會給拓跋君你帶來麻煩。」

  「我的事,諸位無需擔心,拓跋六修在族中勢力不小,但我也又不是無根之人,同樣也有從者,」拓跋郁律說著,又擺了擺手,「至於些許瑣碎細軟,諸位也無需收拾,將重要的文書帶上即可,不要耽誤時間,我已安排好了人手,為諸位備好了路上所需。」

  「哦?」陳京心中一動,「居然這麼快就做好準備了。」

  「諸君不用奇怪,」拓跋郁律卻主動解答了他們的這個疑問,「在下也是讀過兵法的,知道凡事皆要準備,總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下要如何應對才行。」

  「未慮勝,先慮敗,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陳京等人還是聽從了拓跋郁律的提議,將手上的幾冊文書備好,就上了拓跋郁律為他們准好的馬車,偽裝成一隊商賈,離開了拓跋部的聚居之地。

  說是偽裝,其實並不貼切,因為這本就是一隊商賈的車隊,那背後的東家與拓跋郁律乃是友人,其人車隊不止一次的遷來拓跋部進行貿易,而每一次都會準備兩個空車廂作準備,關鍵時刻就能排上用場,還不會被人懷疑。

  只是他們這麼一走,終究還是會被人發現,尤其是那些早就在拓跋郁律屋外徘徊的監視守衛,雖說陳京等人離宅的時候,也是用了掩飾,但時間一長,還是被發現端倪,隨後就報到了拓跋六修那邊。

  「拓跋猗盧果然動手了。」拓跋六修的臉上有一絲倦色,就在剛才,他與族中的幾大氏族進行了拉鋸,賀蘭部、獨孤部這樣的大姓,都表達了對他掌權的反感,並質疑單于拓跋猗盧的身體狀況,話裡話外,都在對他進行隱晦的攻擊。

  不過,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幾個大姓還是表示願意暫時聽從指令,但必須要見過老單于,同時讓拓跋六修保證,等老單于身體稍微好一點,就要還政。

  「還政?」拓跋六修冷哼一聲,繼而冷笑,「聽聽這詞,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漢家朝廷的文武大臣在商討家國大事!」

  他的輔佐將范班聽聞,就上來打圓場:「幾大族長也都是為了部族安穩,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追擊陳京等人,防止他們將消息帶回去。」

  「帶什麼消息回去?」拓跋六修露出嘲諷之色,「咱們部中有多少親漢之人,你心裡沒有一點數麼?莫說陳守一在拓跋部裡面安插了不少密諜司,找都找不出來,就算沒有這些探子,也有不知道多少崇漢媚外之徒,不斷將族中消息傳遞出去,還用得著等他陳京回去回報?論通風報信,他根本排不上號!」

  這個回答,讓范班一陣錯愕,不由問道:「那就是說,這人不追了?」

  「豈能不追?」拓跋六修收斂笑容,「若不追擊,旁人倒要以為我軟弱可欺,未來就要變本加厲,只是當下陳止得了幽州,此人深不可測,不好一次性撕破臉皮,所以追是要追,但不可殺之,做做樣子便罷了。」

  「什麼?」范班臉上的詫異之色越來越濃烈,他可不認為主上是這麼一個寬宏大量的人,「就這麼把人放了?可咱們之前可是殺了他們不少人!」

  「殺人怎麼了?」拓跋六修毫不在意,嘴角帶著殘酷笑意,「拓跋部有拓跋郁律在,我就敢殺人,旁人都以為,我不追殺陳京等人,是要留著他們有個轉圜餘地,卻不明白,真正的轉圜之地在拓跋郁律身上,有此人在,那無論我做出何等事來,最後靠著幽州陳止,總能留下一份元氣,即便我敗亡之後,部族衰退,也有復興之望!」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激昂向上的氣息。

  「我拓跋歷經磨難,生於苦寒,千里遷徙,於此地繁衍生息,卻只想著為人僕從,不知奮進,如今天下將亂,那匈奴爭於前,羯人崛於後,慕容也能稱雄,為何我拓跋便不可?我當奮此生之力,以傳族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5 21:49
第九百三十五章 內外之姓

  「拓跋部內中生亂,單于拓跋猗盧似被暗算,如今權柄落入了那拓跋六修之手,部族之內的幾大氏族都已經臣服。」

  這麼一份情報,在兩日之後就送到了陳止手上。

  不過,事實上陳止早在拓跋生變的那一日,就通過十二生肖折紙知曉了局面,但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畢竟這事既然已成事實,外力很難扭轉。

  「拓跋六修這個人如何?」

  聽著蘇遼的回報,陳止只是問了這一句。

  蘇遼馬上就回答道:「此人學於洛陽,精通音律、書法,更是孔武有力,聽聞曾戰勝洛陽力士,可謂文武雙全,在洛陽為學的時候,就時常有驚人之語。」

  「當初我在洛陽之時,與這人也算有些交集,」陳止輕輕點頭,知道蘇遼十分稱職,幾乎將周邊勢力的主要人物介紹,都給記在了腦子裡,短短一句話,其實透露出了不少信息,「這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這人掌控了拓跋部之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蘇遼則道:「這人雖然學了漢家法,卻對漢家很是牴觸,洛陽生亂,他算是第一批逃離之人,縱觀所為,很有當初劉淵的味道,只是拓跋部畢竟不是並州匈奴,未必就能有所作為,只是這人卻必須警惕,此次拓跋背起約定,攻伐幽州,就是這人推動,其人更是在戰亂剛起的時候,慫恿族內情緒,做下殺孽,將咱們在拓跋部的聯絡之人屠殺許多,實乃凶殘性子。」

  「纍纍血債,自不能忘,無論此人是何等地位,總歸要付出代價,不過此人恐怕不光要沾染中土之血,就是他自家之人,怕是也不會放過,」陳止鄭重點頭,而後說道:「先前就有情報,說是拓跋猗盧其實喜愛幼子,之前出去狩獵,更是讓幼子拓跋比延侍候,更誇讚其人說道,此拓跋家之麒麟子,更有諸多讚美之言,而且這非是第一次,最近半年以來,但凡有機會,拓跋猗盧都要找個理由誇讚幼子,更是時刻帶著,與各大氏族之人見面,用意其實很清楚了。」

  「這是有意要讓拓跋比延當自己的繼承人啊。」蘇遼自是明白個中緣由,「拓跋部起於遊牧、漁獵,自有部族傳統,傳位幼子、兄終弟及的事例不在少數,只是碰上了拓跋六修這樣野心勃勃之輩,如何能夠容忍,恐怕這次拓跋郁律突發急病,和頻繁誇讚幼子亦有關係。」

  「這些部族內部事務,咱們就無須多理會了,只需要將拓跋部當做一個整體應對,未來他們真想要伸出爪子,那就直接斬斷!」陳止淡淡的話語響起,沒有什麼豪言壯語,卻讓蘇遼感受到了那話中的自信。

  陳止跟著便略過此話,說道:「派出一隊人去接應陳京他們,然後給拓跋郁律去一封信,他這次相助,也是付出了代價的,未來要過一陣子難受日子了,不過拓跋部不敢將他如何,否則就徹底斷絕了與我的交善聯繫,拓跋部戰力不小,控弦之人怕是要超過四十萬了,未來是一股不可多得的力量,若要平亂,便要得此兵馬,是以拓跋郁律亦要聯繫,未來當有用處。」

  「是!」面對陳止的命令,蘇遼沒有半句廢話,直接應了下來。

  「好了,我先去看看易兒,後日就該出征了,既然給衛雄的信中寫了要取慕容之土,那就不可食言,對了,關於衛家的情況,瞭解的如何了?」陳止起身往外面走,邊走邊問。

  蘇遼緊隨其後,回答道:「自從得了主公之令,屬下便發動人手探查衛家情況,衛家畢竟是代郡大族,底蘊深厚,雖因牽扯宮闈皇家之事,驟然被貶,但遭殃的其實大多數主脈,這一脈本就是文武詩書傳家,所以逃出去的人數雖然少,但幾乎個個都是英才,如今大部分都在草原避難,尤其是拓跋部中,更是聚集不少,但除此之外,原本的衛家分家之人,在代郡還有不少。」

  陳止便問:「若是如此,以衛家的底蘊,就算主幹不在,但餘下的也該是大族,如范陽盧氏那般為郡望之家,不該是難事,為何如今代郡大族裡面,反倒沒有幾個姓衛的?」他雖然手段諸多,但對於無數瑣碎之事還是無法盡知,需要旁人查漏補缺。

  他對於代郡大族倒是有些印象,其中也有三四家衛姓宗族,只是這些家族只能算是中等之家,甚至不能說是世家,因為除去主枝之後,幾乎沒有幾個當官做將的,是以根本威脅不到原先的幾大家族,就連元氣大傷的劉家、鄭家,都要強過這幾個衛家。

  「還是先前朝廷追究,以至於幾個衛家的旁庶多被打壓,不僅難進仕途,連當地的吏胥都難為,而這衛家過往也沒少打壓其他家族,早有仇怨,加上積蓄了不少錢財、產業,一旦失勢,立刻就是樹倒眾人推的局面,於是一蹶不振,不過眼前卻也有不少衛家庶出之人,抓住了主公在代郡大建、革新的機會,有所作為,其中最為出色幾人,已然在軍中嶄露頭角。」

  陳止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衛家也是不簡單,而且本身就是代郡出身,哪怕遠遁草原,也不願意離開太遠,否則那最出色的一支,就不會想著投靠拓跋了,或許這一家亦可為我等所用,只是要徐徐圖之,要等我與那衛雄見過一面才行。」

  蘇遼一聽卻有些驚了,就勸道:「如今幽州諸事繁雜,很多地方尚不安寧,需要主公坐鎮,豈可親自涉險?況且眼下兵力有限,怕是難以驅逐廣寧拓跋之兵,而且聽主公之言,還想對慕容動手……」

  「可算是讓你抓住機會了,」陳止笑了起來,「我知你早就想要勸誡,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無須擔心,見衛雄與破慕容其實是一回事,他們兩家若是不來,那自是井水不犯河水,還可友善,既然來了,總歸要有代價,不是土地,就是錢帛,要嘛就是人傑,總要留下點什麼,代縣這邊的事也算是安穩了,是時候北上了,不過爾等也無需擔憂,我不會犯險,亦不會久拖,會速戰速決!」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後院屋舍,裡面傳出了嬰兒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5 23:33
第九百三十六章 梟雄未長成

  蘇遼還想再勸,但陳止已經入屋去看妻兒,這話題也就中斷了。

  過了好一會,陳止才重新出來,如今楊悠剛剛生產過後,身子還不爽利,在進補的同時得多多休息,而其子陳易也已睡下。

  蘇遼見之,自是要先聊聊少主,問候一下主母,無法進行剛才的話題。

  而說著說著,陳梓忽然就道:「江都王先前的使者,在這裡也有一陣子了,聽說在戰前就要離去,如今怎麼樣了?」

  陳止口中所言之人,乃是桓彝,其人被江都王招攬,也算得到重用,先前江都王與石勒交戰連連失利,覺得勢單力孤,就想要得外援之助,也是派出使者往各處。

  桓彝就先後拜訪過王浚和段部鮮卑,雙方再私底下還曾經達成了一些密謀合作,而來代郡這邊,主要看中的則是代郡的單梢砲,想要得到一些,以對付石勒。

  只是沒想到,卻正好碰上了王浚攻代之事,這桓彝眼看著情況不對,曾經想要提前離去,結果因種種原因未能如願,也被困在城中,如今卻不知如何了,陳止因為忙於繁瑣之事,又有家事處置,根本無暇顧忌這些。

  蘇遼卻是時刻把握城中幾個勢力代表的動向,就道:「消息初傳過來,那桓彝還有心要離開,但隨後接到了幾封信,便已經停駐下來,再過不久那盧志也要過來,二人或許還要碰頭。」

  「他肯定寫了回信吧,可曾有破解的?」陳止這一問,其實就是問蘇遼手下的探子,有沒有將雙方的來信截取過來,將裡面內容看過後,再封裝起來,裝成未曾觸及的樣子,交給雙方。

  蘇遼毫不猶豫的道:「那桓彝顯然也在防止這種事發生,所以來往信件都用了暗語,明面上都只是探討家常。」

  陳止聞言點頭,笑道:「這也是正常的,便是咱們也有這樣的暗語。」

  蘇遼隨後卻道:「不過,最近那桓彝的信裡卻透露些許有趣的信息,這事在主公獲勝之後,那盧志給桓彝去信之後,桓彝在信上反覆提及的一事,似乎是生恐旁人不知。」

  「哦?何事?」

  「卻是那桓彝幾次提及,說是要讓家人過來幽州,並已經開始著手安排,讓家中妻小過些時日就乘車過來,顯是要在這裡長住了。」

  這個答案忽然就讓陳止有了興趣,他不由笑道:「這倒是有意思了,我記得桓彝前些時候才新得一子,名喚寰溫,次子也要過來麼?」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一抹莫名光澤。

  那桓彝或許在原本的歷史上名聲不怎麼響亮,以至於後世沒有多少人知曉,但他的兒子卻是對原本的華夏歷史走向,產生了巨大影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是塑造了時代割據的一代梟雄,若是操作得當,說不定都有可能取代司馬家,真正建立一個大楚王朝。

  即便最後失敗了,也間接促成了劉裕與劉宋的出現。

  如此一人,陳止自然料定乃是一個氣運隆重的人物,而且看其原本成就,顯是可造之材,哪怕因為境遇改變,成長足跡有所變化,但一個人先天的素質還是存在的,或許可堪造就,於是這時人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蘇遼固然感到奇怪,為何主公會關注這麼一個小事,卻還是回答道:「那信中雖然曾經提及桓溫此子,卻沒有特地強調要將他帶來,只是到底說的是將家中妻小都接過來,想來他也在其中,只是桓彝這些信件,到底有幾分真實,還有待驗證,或許只是故佈疑陣。」

  「好,我明白了。」陳止點點頭,不再深究,「除了桓彝之外,那棗嵩等人也要多看看了,王浚兵敗,原本的王氏幽州軍土崩瓦解,棗嵩這樣的人會如何選擇,其實可以作為風向標,如果有可能,我不介意做一次千金買馬骨的事。」

  「是,屬下自當留意,」蘇遼說著說著,見話題差不都了,又提到了陳止要親上前線的事,卻被陳止擺擺手就止住了。

  「當下還有不少事要處理,慕容、拓跋之事雖然緊急,但也不能耽誤其他,且不用提,先前在代郡所建之心得,未來要應用到整個幽州,此事你當留心,城中但有風吹草動,皆要歸納分明,以備不時之需。」

  蘇遼無奈,只得稱諾。

  蘇遼勸不住陳止,而代縣城中更是沒有人敢違逆陳止的意志,莫說那代郡原本的幾個大族,就連特地過來找麻煩的洪千等人,現在也是半點都不敢多說,甚至不敢再依仗年齡去拜訪陳止,而是在王浚被擒、薊縣易主的第一時間,就帶著族人退去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那洪千等人的盤纏也已經用盡,靠著代縣朋友的幫助才得以停留,結果碰上戰亂,內外封鎖,城中之人難以外出,物價飛漲,以至於情況越發難受。

  好在這一仗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很快這代縣就解除了門禁,於是洪千等人匆忙而去,不敢停留,而他們的離去,倒是讓不少人看在眼裡,不由議論。

  「那位洪老頭,算是看清局勢了,總算是走了。」

  城中陳家新起的茶肆上,王快清飲一口,長舒了一口氣。

  在他的對面,張景生、羅央,還有陸建、顧恩相對而坐,表情各異,但隨即都出言道賀。

  如今這南邊過來的世家子,也大部分都投入了陳止麾下,作為他們家族和陳止的聯絡紐帶,只是畢竟年輕,哪怕有品級,可出仕一縣,還是難免舉得委屈,官品不高,於是多為閒職虛位。

  但隨著幽州易主,他們的心思馬上就都變了,開始用心辦事了。

  眼下,這王快其實就處理著與各方「上+=訪」群眾接洽的工作,自是覺得繁瑣,每日煩勞,能走一個,就輕鬆許多。

  洪千年老望重,還是個死腦筋,過去接待起來格外辛苦,而今走了,自是輕鬆許多。

  但張景生則道:「洪老一走,卻代表著代郡的世家、宗族、大族徹底臣服,未來幽州如何不好說,但代郡肯定是鐵板一塊了。」

  「要說起來,此事還真是不可思議!」羅央也喝一口,然後感慨起來,「王浚那般不可一世之人,就這麼敗了,反倒是征北將軍取而代之,為幽州之主,如此看來,咱們被困在此處,並非壞事啊!」

  這麼說著,他意有所指,目光掃過那顧恩,後者當即臉色微變,低頭裝作無視。

  張景生看了,就要出言帶過,沒想到這時,茶肆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響,隨後就有僕從過來通報——

  「那棗嵩在門外,與人起了衝突,雙方劍拔弩張!」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7 00:06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一人忍氣,一人輕生

  「這個時候了,那棗嵩居然還不低調,還敢和人在街上對峙?」

  聽到消息,羅央第一個從座位上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就來到了還窗口,往下面看過去,果然見到有兩隊人馬在門前對峙,一副互不相讓的樣子。

  張景生這時也走了過來,看著下面的情景,不由就皺起眉頭來:「一邊是棗嵩,另一邊卻有些面生,不知是什麼來歷,不過看衣著、樣貌,應該不是中土人士。」

  王快走過來,也道:「棗嵩確實不該貿然與人起衝突,不然給將軍府的人抓住了把柄和藉口,那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畢竟連王浚都已被擒,原本的大將軍煙消雲散,他這個王浚女婿留在此處本就凶險,在鬧出事端來,落人口實,恐怕更為不妙。」

  但等幾人看到沉默不語的陸建若有所思的面龐,卻忍不住問道:「陸兄是否有另外看法?」

  陸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倒是顧恩說著:「棗嵩過去仗著有王浚撐腰,凡事皆有霸道之舉,早就習以為常,卻不知有時候旁人敬他退避,不是因為他又名士之舉,而是由於其人背後有王浚震懾,而今王浚一去,他還是做過去舉動,自是要有不同結果,旁人不再退避,就要帶來矛盾。」

  顧恩這邊話音落下,羅央略帶諷刺聲音就在旁邊想起來——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也難怪了,跑起來比誰都快!」

  顧恩的臉色馬上就鐵青起來。

  其實這也是正常的,顧恩可以說是當下幾個人裡面立場最為尷尬的人了,因為其人先前稍有風吹草動就想著離開代郡,甚至之前還連同佛門的人,曾經妄圖給陳止施壓,但最後的結果,卻無一例外都是慘敗。

  隨後家族的懲戒和問責不斷傳來,更是要把他直接叫回去,深諳世家生存之道的顧恩很清楚,自己如果真的回去了,就算沒有性命之憂,最後也要徹底失勢,從此泯然一生。

  於是他只能是忍氣吞聲,動用過去的人脈,乃至父輩的關係疏通,總算是在回返的半路上,又有變化,回來代郡,想要彌補。

  這一次,他算是徹底學乖了,什麼事都不敢出頭,只想著在陳止的勢力之中,能獲得一定的地位,就算不抵消過往的糊塗之舉,也能有所緩解,因此對棗嵩當前的情況,他是看得最清楚的,因為這陣子以來,顧恩是什麼事都不敢參與,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這時聽到了羅央的諷刺,顧恩也不敢反唇相譏,而是鐵青著臉,生生忍耐下來。

  這時,下面的衝突也逐漸消弭,棗嵩見與對方僵持不下,就不再多言,留下兩句狠話,轉身離去,留下了滿街的唏噓之人。

  「過去誰幹在大街上與這位大將軍女婿這般言語?」回到座位上,王快同樣是滿心感慨,搖頭歎息。

  羅央也點了點頭,因為這時僕從也已經打探了消息過來,讓他們知道了與棗嵩對峙的一方,到底是何來歷。

  「一隊諸葛家在塞外招攬的胡商,就敢與棗嵩頂著幹了,真是想不到,」羅央說話的時候,臉上卻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如果是諸葛家的子弟在這裡,與棗嵩對峙也就罷了,這招攬的胡商,說好聽的,是家中客卿,難聽點就是在外跑腿的從屬,本來是上不得檯面的,除了在胡人部族中有些人脈關係,就是腰裡有銀子,過去來幽州,別說碰上棗嵩了,就是王浚麾下隨便什麼官吏,這人都要疏通打點,結果現在都敢當街甩臉子了。」

  「這個胡商還是不會做事,隻圖一時爽快,」張景生卻搖了搖頭,「王浚再失勢、棗嵩再艱難,那也是對咱們世家而言的,畢竟棗嵩的家世、人脈擺在那裡,更是有品之人,哪怕從此仕途上不得寸進,但原來的那些情面還有,對付一方勢力那肯定是癡人說夢,可要逼迫一家胡商,哪怕是諸葛家出面,怕也難以阻止。」

  王快也點頭同意,說道:「行商坐賈之人,和氣生財,豈能與人鬥氣?那諸葛家的胡商卻是做得有些過了。」

  幾人話說到此處,忽聽有人輕笑,幾人尋聲看去,發現這發笑的人,赫然就是一直未曾開口的陸建。

  「陸兄何故發笑?」羅央心直口快,直接就問了出來。

  其他人雖然未出聲,俱都疑惑。

  「我笑幾位還未搞清楚事情緣由,便已經再替棗嵩開脫了,顯然就是因為他那世家身份,」見眾人要反駁一二,陸建又笑道:「先別急著否認,你們一個一個的,豈不是在幫棗嵩分析局勢,擔心他的安危?但焉能知道,此事是那胡商引起的。」

  「這可奇了,」羅央聽著好笑,「不是那胡商引起,難道棗嵩會自己鬧出事端?他會不清楚自家的處境?聽說兩日之前,他試圖離城,結果連城門都沒見到,就被人堵回來了,都這樣了,還會主動生事?」

  「或許這本就是棗嵩的策略,」陸建要嘛不開口,一開口,就侃侃而談,「昔年祖龍建廷,有大將王翦,戰功卓著、威懾軍中,引上忌,於是自污以避禍,而今棗嵩身陷困境,靠山倒台,四方推牆,都說他要被波及,卻不知征北將軍意在幽州,不再一家一戶,若能容棗嵩,那還有誰容不下?這幽州上下之人,豈不是都鬆了一口氣?所以棗嵩此舉,或許就是試探。」

  其他人聽聞此言,解釋默然思索。

  另一邊,棗嵩怒氣沖沖的回返自家宅中,結果一進院子,便好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輕輕搖頭。

  他的那個管事就過來,說了一下城中議論。

  棗嵩聞言,苦笑道:「這套苦肉計,不知何時才有用處,陳太守若不見我,未來堪憂。」

  這時,又有人過來稟報,說是有消息傳來,那被軟禁許久的吳階,已經自殺身亡。

  棗嵩的一名侄子聽到,忍不住抱怨:「陳府君即將稱霸幽州,莫非連一個吳階都容不下?」

  棗嵩卻搖頭道:「恐怕是吳階自己心膽俱裂,已經難以承受,於是自戕以解脫,這般重壓,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7 00:08
第九百三十八章 來助你一臂之力

  吳階自被軟禁起來,其實已經很少有人過問,只是這棗嵩之前過來,希望王浚能夠釋放王趕,順便也就提及了吳階一句。

  說起來,這吳階也算是命苦,整個軟禁生涯可以說是備受煎熬,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點其他念頭,試圖收買監視自己的僕從,搞點事情,結果被殘酷鎮壓之後,境遇也是一落千丈,平時的飲食直接淪為了三菜一湯。

  這也就罷了,隨後陳止對整個代郡的控制力加強,那些原本還暗地裡和吳階通風報信的人也越來越少,當然,這也是因為吳階的價值越來越低的緣故,到了現在,他除了背後的王浚之外,幾乎再無其他價值。

  實際上,當初吳階聯合城中家族作亂,那劉家的人當時就給砍了,唯獨此人能留下來,原因就是背後有王浚,其時王浚稱霸北地,執掌幽州,便是陳止也得退避,於是留下吳階。

  不過,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吳階也沒有放出去,而且幾乎沒過一陣子就有個消息,說是要將他處決了。

  這些傳聞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給人一種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的感覺,而且有幾次似乎還是部署親自在陳止的面前提及,同時也做好了行刑的準備,最後卻又不了了之。

  只不過這些對旁人來說,恐怕只是談資罷了,可在吳階來看,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王趕也被擒住之後,吳階的境遇恐怕是好了點,只是他畢竟不是王趕,王趕再怎麼說,都是大將軍的侄子,在家族之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和話語權,並州緊挨著幽州,兩邊的王家聯繫緊密,他陳守一志在幽州,必然不會太過得罪王氏,這也是為今日鋪路,因此王趕不虞有生命之憂,可吳階就不一樣了。」

  棗嵩與兩名心腹管事提起吳階,話裡充斥著唏噓之意。

  一名管事便順勢說著:「吳階也是不容易啊,過去因為有大將軍在,代郡方面多多少少還留著面子,現在大將軍已經失勢被擒,恐怕這吳階也是知道這個,覺得徹底沒了指望,加上了來來回回說要被處決,早就心力交瘁,於是就乾脆懸樑了。」

  棗嵩聽到這裡,沉默了片刻,問道:「這遺體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代郡方面說了要如何處置麼?」

  那另一名管事就回答道:「聽說是今日早晨,過去送飯的丫鬟打開門才發現的,見人懸與樑上,招呼人過來放下來,已沒了聲息,如今已經通報給將軍府,那邊派人過去了,說是會安葬下來,若是吳階家中有要求,也會送到燕國,讓他安穩下葬,不會追究。」

  「送到燕國、燕郡啊,」棗嵩聽到這裡,忍不住苦笑起來,「這話一說,我才猛然驚醒,幽州果然是變天了,以後這幽州幾郡,征北將軍一句話下去,就要有所動作,而且我也算是明白了吳階的一番苦心,他與我的境遇何其相似,恐怕此番懸樑,除了是心中煎熬之外,還是考慮到了家族。」

  他的一個管事接過話,就同意道:「吳階出身一般,親人朋友其實不多,只是他出訪之後,大將軍還是將他的幾個親人接了過去,本意是要加強控制,現在陳氏入住幽州,薊縣也落入陳將軍手中,吳階過去所為,最多牽扯自身,現在卻有可能株連,確實是不一樣了。」

  棗嵩點頭道:「現在看來,征北將軍府還算明智,知道這幽州寒門其實頗有勢力,甚至周邊的局勢都和不少寒門子弟有關,所以在吳階的這個問題上,沒有採取激進的措施,畢竟這人都死了,也沒必要進一步折磨,當前那將軍府的主要目的,肯定是盡可能的安撫、拉攏幽州士族,無論上品還是寒門,都在其列,因為陳守一的主要目的,就是穩固和鞏固幽州!只有如此,他未來才能謀奪更多東西!」

  這話表面上是說給兩個心腹聽,讓他們約束和操控手下人,接下來在這代縣城中,能知道進退,也好配合自己,實際上也是整理自己的思路。

  等一番話說完,他就在府中等待,希望自己在街頭鬧出的一幕,可以引來陳止的關注,最好派人過來探查、詢問,哪怕是過來斥責,但只要能與人接洽上,那棗嵩就自信可以扭轉局面。

  可惜,一直等到太陽落下,都未能見到將軍府的人來,反倒是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過來拜訪。

  「桓兄此來,有何貴幹?」

  來的,正是先前與棗嵩同行的桓彝,當時二人碰面,棗嵩有王浚作為後盾,幽州強橫,自是意氣風發,而桓彝背後的江都王,卻是被石勒接連擊敗,是以風度雖存,但氣勢卻難免被棗嵩壓下去幾分,比不上前者的恣意揮灑。

  但眼下桓彝再次拜訪,對比之下,卻似乎有了顛倒變化。

  桓彝倒是沒有諷刺,與棗嵩見過禮之後,來到正堂坐下,就開宗明義的說道:「在下是很佩服棗君你的,留在代縣本就危險,但是為了那薊縣王家與親眷,卻是甘心涉險,還不斷挑起事端,想要將將軍府的人引出來,就是這一點,就是大勇氣。」

  聽得此言,棗嵩原本臉上的一點送客之意消散了,旋即歎了口氣,只是搖頭。

  正像桓彝說的一樣,當前的棗嵩真的要走,其實也走得了,況且他棗家再冀州也有些勢力,不算小族,撇開王浚的因素,征北將軍自是也想要拉攏棗家,只是棗嵩卻沒有一走了之,而是在這代縣籌謀、計劃,甚至被人背後議論、指指點點,就是為了能聯絡上征北將軍府的人,上下打點,為薊縣的王浚家族爭取一些安穩。

  感慨過後,棗嵩恢復過來,淡淡問道:「桓君,你此來莫非就是要說這個?」

  「棗君,我知你意,也是心中佩服,是以此次我來見你,是想要助你一臂之力!」桓彝說著說著,忽然壓低聲音:「你怕是還不知道,征北將軍這兩日就要離代北上,你若想要求情,一定要抓住機會,否則就要拖延下去了。」

  「什麼?」棗嵩聞言一愣,然後瞇起眼睛,「是因為鮮卑?」

  「果然瞞不住你,」桓彝笑著點頭,然後聲音有壓低幾分,「是以我這次來,是有一樁功勞要送與棗君,讓你拿著為敲門磚,取信征北將軍,進而能如願以償!」

  說到這裡,他似是擔心棗嵩懷疑、不信,就又補充道:「此事涉及朝廷與征北將軍府,乃是一樁大事,相信陳府君定是在意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7 22:10
第九百三十九章 密諜司的「大敵」

  夜深人靜,正是萬物修養的時候。

  但在代縣的一座衙門裡,卻依舊燈火通明,諸多人影來回走動,顯露出忙碌之態。

  這裡正是如今整個代郡都隱隱畏懼的密諜司,而可見的未來,隨著陳止掌握幽州,這個神秘卻又近乎霸道的組織,必然會將觸角遍及整個州郡,讓整個幽州的人畏懼。

  只是,此刻執掌這個隱秘司衙的蘇遼,正看著眼前的幾張新得情報,眉頭緊鎖,嘴裡念著一個個短句,而周圍則有八人分作幾張桌子前面,不斷記錄著。

  「卯時,劉家劉長書見一商賈,待查;」

  「辰時,張家張抒傑見羅家羅敢,二人於密室中詳談,想要斷絕與石勒之聯繫,專心投靠將軍;」

  「辰時,張家張子功於城外周家莊殺尚家一書僮,將之掩埋於外山腳下;」

  「巳時……」

  「午時……」

  ……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主要都是圍繞著這代郡上下,各大世家的人發生的,主要還是集中在代縣的幾個大家族上。

  這些個事,幾乎每一個都可以說是隱秘,甚少被人知曉,因為那些封鎖不住的消息,自是會通過種種途徑傳入官府之中,然後引來刑法正典,以此來除惡護善,也就是明面上的官府之為。

  至少在代郡這片地界上,經過陳止大半年的政治,幾縣的官府作為煥然一新,雖然由於世家干涉、吏胥世襲尚未根絕的原因,還是難免留有陋習,但大體上還是逐步呈現出執政為公的態度。

  不過,在這表面官府之下,就是密諜司的運作了。

  那些更為隱秘的消息,通過探子被傳遞到密諜司,辨明真假之後,就會分類歸納,收藏起來,其中不乏大量的黑材料,雖然主要是世家,但一些寒門名士、商賈名人,乃至勢力稍微大一些的幫派、莊園,都有紀錄。

  這些紀錄一般而言,都會被握在密諜司的手上,連明面上斷案的衙門都不會輕易透露,除非是有陳止的親自允許,否則就會被束之高閣,作為威懾與分析根據。

  為此,那幾位縣令私底下都不知道抱怨了幾次,當然。這些抱怨同樣也都被收攏起來,收藏在密諜司的庫藏之中,至於這庫藏的位置,就更加隱秘了,連密諜司內部,都沒有幾個人知曉。

  而蘇遼作為密諜司的主管,深知責任重大,所以每日都是起早貪黑,將諸多情報親自過手,尤其是代縣的情報,並且將重點集中在對陳止而言,算是隱患的世家和人物身上,眼下他就在親自過濾今日的匯總。

  忽然,在讀到一句話的時候,蘇遼停了下來,抬頭問道:「桓彝今日去見棗嵩了?」

  「正是,」一名僚屬馬上就回答了詢問,「這件事我等你也有分析,已經有了結果,已經呈報給上官您,大概就在這條情報的後面。」

  「哦?」蘇遼也不再翻看,而是直接問道:「你們是如何分析,的說來給我聽聽。」這話中自有一番威嚴。

  那名僚屬也是好不停頓,就道:「今日早晨,那吳階被人發現懸樑自盡,隨後棗嵩在接頭主動挑釁,與胡商對峙,那胡商本就是諸葛家派來這邊較好之用,先後打點了幾位將軍府重官,這商賈為了養望,平日裡行事頗為張揚,二人一碰,各取所需,於是鬧出不小動靜,連帶著邊上的張景生、王快、陸建、羅央、顧恩見了,也有議論,他們幾人的對話,也都在後面的文書之中,可供上官查看,隨後那胡商回返之後,沒有動靜,棗嵩入府,與兩名心腹交談,內容尚未瞭解清楚,大體還是感懷吳階遭遇,緊跟著那桓彝便登門拜訪了。」

  這人一句一句的說著,根本沒有翻看任何卷宗紀錄,卻將一件事裡面各方的聯繫,都給清清楚楚的說了一遍。

  其實不光是他一人,在場的八人,每一個都有這般本事,因為本身他們能在此處,輔佐蘇遼紀錄諸多事件,就是從眾人裡面挑選出來的,在記性上遠超旁人,有著這樣的一技之長,才能留下來。

  與他們比起來,蘇遼在這方面反而是劣勢,但無論什麼天賦,都比不過陳止的信任,所以蘇遼對於密諜司而言,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

  「內容呢?」聽了回報,蘇遼不問其它,只盯著這一件事。

  「暫時還沒有查明,」這次是另外一個僚屬回答了,這人似乎主要負責的是刺探方面的文書紀錄,「不過已經在探查了,知道了一些大概,似乎與朝廷上的晉王有關。」

  但這個答案,卻讓蘇遼很不滿意,他眉頭一皺,說道:「這兩邊,一個是王浚的從屬,一個是江都王的先遣,他們的對話,必然涉及到將軍利益,這個內容,必須要搞清楚!」說出這話的時候,口氣已經有些嚴厲了。

  不過在場的其他人,都很理解蘇遼的心思。

  要知道,在這之前,早就已經被證明過了,那位征北將軍除了密諜司之外,還有另外一套獨立的情報體系,甚至這套體系,都不是源自陳家和楊家,讓不少人都猜測來歷,因而越發敬畏,諱莫如深。

  這也被認為是制約密諜司的手段之一,所以這密諜司的人對此承受著更大的壓力,在這之前,蘇遼就曾經許多次經歷了自己還沒得到消息,主公已三知其味,尷尬不已。

  最初的時候,是密諜司初建,還不完善,還能用來自我安慰,但現在卻不同了,每次落後於另外一個「隱秘機構」,上到蘇遼,下到其他僚屬,都深以為恥。

  這次也是一樣,蘇遼實在不想等自己去見陳止,匯報此事的時候,反而要從主公口中知曉細節。

  「時間緊迫,既然涉及朝廷晉王,那最遲明早就得將消息遞送上去,如果到時還沒有一個准信,咱們密諜司就又要丟臉了!」

  蘇遼語氣森嚴,其他人面色嚴峻,知道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於是迅速發動人手,各種探查,透過層層排查,終於知曉了一個較為準確的答案。

  當蘇遼拿著那張紙,看著上面所言,卻是面色陡變,陰沉無比。

  「這群人真是膽大包天,到了如今這時,還不知主公厲害?」

  冷笑一聲,他帶著情報直接去面見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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