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9 22:47
第九百八十章 列七品,分四姓

  看了好一會,就有幾名探子、斥候模樣的男子被帶到了陳止跟前。

  「那城中可曾有消息傳出來?」陳止看著幾人,詢問起來。

  前方的那座城池,其實算不得縣城,乃是上谷郡北邊邊疆駐守屯兵的一處聚居點,裡面原本多為屯兵,而今被拓跋部的衛雄所部佔據,原本的屯兵要嘛四散,要嘛就淪為俘虜,所以陳止還未抵達之前,就派出探子,聯絡城中,探查情況。

  幾名探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說道:「城中頗為忙碌,四處警戒,而將軍書信送達之後,衛雄那廝卻不願意出來,只是說將軍遠來,無法相迎,讓您恕罪,就將使者驅趕出來,想來使者也快到了。」

  聽著這話,陳止微微瞇起眼睛,不等他開口,身旁就有一人憤而出聲——

  「這衛雄真個無禮狂悖之徒,他乃番邦外臣,入寇中土之地,私據以抗天兵,還敢說出如此無恥之言,罪該萬死!」

  這個說話之人看上去年紀頗長,有著一張國字臉,長鬚垂胸,但鬚髮皆有參差白色,穿著一身儒服,即便是這般憤慨之時,依舊保留著些許儒雅氣息。

  陳止看著這人,笑著道:「盧老何必動怒,衛雄既占城以對,就是存著敵意的,這敵人能有這般話語,我是半點都不意外的。」

  被稱為盧君的男子,年五旬,名盧墨,乃是范陽盧氏一員,是盧家在上谷分支的主要人物,本坐鎮居庸,但一直關心陳止行蹤,加上邊疆屯鎮被衛雄帶人佔據,知道陳止將至,提前做好了準備。

  等陳止兵馬一至,他立刻帶著上谷大大小小五六個家族的領頭人物前來求見,並帶來了諸多軍中補給。

  對這般識趣之人,陳止自無理由冷面相對,於是命人接洽,在辨別敵我之後,以盧墨為首的幾人如願進了兵營,準備觀賞陳止擊敗衛雄的一幕——

  他們地處上谷,靠近塞外,消息靈通,知曉慕容氏低頭的消息,在驚歎和震驚之餘,對陳止越發敬畏,更多了莫名信心,抵消了他們對戰場、沙場的畏懼,覺得陳止必勝。

  此時聽得陳止之言,盧墨馬上就道:「連那強勢的慕容部族,都不是將軍對手,要割地求和,以全其勢,這衛雄卻不知天數,著實可恨,等將軍將其擒拿,一定要好好懲戒,按理說,衛家也算幽州大族,雖然破敗,也有些名聲,沒想到傳到今日,後世子弟不僅投靠蠻夷,更這般自大,著實令人唏噓啊。」

  「幽州衛家……」品味著這四個字,陳止若有所思,隨後對盧家長者道:「衛雄還是有能耐的,有兵家之才,深諳兵家聲東擊西之道,此番行軍,虛實結合,先說要襲廣寧,領兵馬繞過邊疆守備,在廣寧郡中現身,結果等北邊屯兵都朝廣寧集中過去,他反倒又是反手一槍,打在上谷邊上,拿了這座屯鎮,也算精妙,有所自傲難馴亦是正常,畢竟是中原世家出身,本事擺在那裡,是有底氣的,還是得等一等,才能讓他明理。」說罷,他又朝遠方看過一眼,然後撥轉馬頭,順勢回返。

  跟在後面的盧墨露出詫異之色,忍不住問:「將軍不即可攻伐此人?」

  陳止說著:「先禮後兵,既然衛雄不願意出來,就先讓他待著,等我這邊將事情處理完,再論其他。」

  聽得此言,盧墨固然疑惑,卻不敢在怎麼打仗上置喙,再說了,他來這裡的目的本不是催著陳止打衛雄,犯不著太過著緊,於是緊隨其後,就想與陳止約個面談的時間。

  但陳止很乾脆的用軍務為緣由,拒絕了對方請求,然後在盧墨充滿遺憾和無奈之意目光的注視下,從容離開。

  等陳止回了臨時搭建的營帳,自有諸多部將過來稟報軍情,更有將情報整理完畢、到帳前聽令的佟海等情報特務稟報細則。

  不過,陳止一坐下,首先來稟報的,卻是名看上去頗為凶悍強健的漢子,其人雖然紮著漢家髮束,但從細節和衣衫上卻能瞧出幾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番邦異族。

  這人一出列,就恭恭敬敬的就給陳止行禮,說著自家兵馬的情況。

  「我部族人如今引弓馬八千人,已抵北線,只要主公您一聲令下,立刻就能衝鋒,將那城池拿下,獻給您!」

  陳止聽聞,便說著:「你倒是來得及時,人帶的也不少,若是有戰,當可為助力。」

  大漢一聽,立刻露出喜色,又表忠心道:「我禿發部乃是真心歸順,要在主公麾下做出一番大業,為您開疆拓土,自是忠心耿耿,不畏死傷!」

  原來,這人名為禿發軌,乃是禿發鮮卑的一支。

  禿發鮮卑大部分位於西北,與乞伏鮮卑相鄰,論名望聲勢,以及實力和影響力,這兩部比不上東北的段部、宇文部,更不要說是實力強大、位於中原北邊的慕容部與拓跋部,尤其是那慕容部,本在東北勢力就大,如今漸漸西遷,諸部來投,更是名聲遠揚。

  不過,在鮮卑諸部中,禿發部和乞伏部佔據了西北的一片土地,也算是一方勢力,與慕容吐谷渾的部族一同被稱作西北鮮卑三部。

  先前諸部攻打代郡的時候,諸小部族裡面就有乞伏部東支一脈,首領乞伏准投降陳止,如今在七品鮮卑之中算是一大氏族,排名第二,除了這一姓之外,還有幾個大姓,構成七品根基。

  而自西邊而來,又與本地小族融合而成的禿發部東支,也逐漸嶄露頭角,成了七品鮮卑之中的第三大姓。

  在兩個姓氏之外,這第四大姓乃是段氏。

  七品段姓,其首領段常曾隨段文鴦攻代,在段文鴦兵敗身死後,投靠陳止,便也列入七品鮮卑之中,因段部鮮卑本身強勢,所以身在七品鮮卑之中的段常族人時常外逃,這段常的實力在七品鮮卑裡面,實力只能位列第四。

  至於這排名第一的姓氏,乃是陳氏,雖然人數最少,也沒有多少族人,甚至都難以成軍,卻是七品之中的最高品,無人檔案挑戰。

  不過,七品鮮卑秉承陳止之念而生,結合了後世種姓制度、八旗制度等管理制度的精髓和糟粕,本意是樹立起一個方便統治的模板,讓他能遙控掌握塞外的鮮卑附庸,是以內部競爭格外激烈,促使幾姓打仗時格外拚命,正因如此,先前三路攻代時,七品部族才能在沒有多少操練的情況下,逼退北路的宇文部大軍。

  此刻,禿發軌剛剛稟報完,就有人進來通報,說是乞伏准來了,在帳外求見。

  禿發軌神色微變,而陳止則是直接傳令,讓人進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3-10 23: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0 22:41
第九百八十一章 「七品單于」

  乞伏准一進營帳,感受到兩邊部將的目光,隨後就看到了單膝跪地的禿發軌,露出警惕之色,但動作上卻不見半點遲滯,逕直來到陳止面前,毫不猶豫的雙膝跪地,口中說著充滿著崇拜之言的話語。

  「奴首見過主人!」

  他的樣子,不僅讓在場的諸多部將、僚屬意外,更讓禿發軌眼皮子直跳,暗罵這乞伏准真個不要面皮,這等諂媚的話都說得出口,只是在暗罵過後,心底又縈繞著淡淡的擔憂和後悔,覺得被人搶先一步。

  乞伏准低頭等待著陳止的回應,他並不理會自己在七品鮮卑內最大的競爭對手怎麼想,因為在這位乞伏姓頭領的心裡,能決定自己在部族中地位的,只有面前這位漢家將軍,根本懶得去和禿發軌搞什麼勾心鬥角,畢竟當前七品鮮卑的第一大姓,就是他乞伏氏。

  陳止跟著就讓乞伏准起來,說道:「乞伏君,跟你提過幾次了,你的這個稱呼,有些不合時宜。」

  乞伏准卻是搖搖頭,一臉正色的道:「奴首知道中原規矩,禮儀之邦就要有上下之別,平時的言語稱呼也是關鍵,豈可隨意?」

  陳止搖搖頭,但知道勸阻也是無用,眼下也不是合適的時間地點,就略過不言,只是問道:「你的族人勇士也來了?」

  「不錯,」乞伏准馬上就進入狀態,開始匯報工作,「我部五千勇士已到北地,只要主人一聲令下,立刻就可以拿下衛雄一干人等!」

  他的話與禿發軌別無二致,卻讓後者一陣不自在,忍不住皺眉道:「乞伏准,主公並沒有讓你來援,你未聽號令,便擅自做主,這可是兵家大忌。」

  歷朝歷代,中原王朝對兵權都看的極重,沒有調令擅自行動,肯定是被抵制和禁止的,畢竟這般發展下去,到了最後,手下的人直接帶兵來叛逆,這邊可能都還不知道。

  不過,在場的眾人,包括冉瞻和陳羅在內,都很清楚,陳止在建立七品鮮卑的時候,就嚴格規定了這個附庸鮮卑部族的活動範圍,沒有兵符、調令是無法進入代郡地界的,考慮到如今的幽州易主,恐怕這部鮮卑未來也無法輕易進入幽州範圍。

  但另一方面,塞外草原上存在著種種特殊情況,部族之間的遷徙、攻伐非常頻繁,所以陳止對七品鮮卑在塞外的行軍,給予了一定的自主性,否則一味強壓,反倒可能適得其反,不夠靈活的結果,就是被其他部族屯兵。

  因此乞伏准帶兵過來,只要沒有擅自入幽州地界,其實算不上太嚴重的問題。

  果然,乞伏准好整以暇的道:「我部奉命巡弋,監督慕容撤軍,一部分人接受西邊的草場,正好空出部分族人,知曉主人攻伐之事,又距離不遠,於是過來助陣,何罪之有?倒是你禿頭部,與拓跋氏可是淵源頗深,衛雄乃是拓跋爪牙,你放著西邊草場不去佔據,卻第一時間將全部族人都帶來此處,到底存著什麼心思?抵抗宇文兵馬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盡力!」

  「休得血口噴人!」禿發軌一下子就急了,這話可謂誅心,要真在陳止心中埋下了災禍,那他們禿發東支的崛起希望,可就被掐滅了!

  眼看這七品兩姓就要上演一場撕逼大戰,陳止卻擺擺手,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兩位率軍遠來,又有兵馬駐紮,還是先用心在這上面,其他的不要在這裡鬧起來,都先下去休息吧,若有需要,自有命令。」

  頓時,兩位鮮卑頭領都悚然一驚,匆忙領命,然後頗為戀戀不捨的退去了,顯然對這次在陳止面前的交談機會,二人是頗為在意的,可惜未能達成所願。

  等這邊走了,陳止便處理起軍務和政務,與眾人議事商談,很是忙碌。

  傳來的軍務,不光有眼前衛雄占城一事,還有幽州各地的軍事行動,以及塞外撤軍的後續工作,可謂繁雜;而比起軍務,政務就更是繁重,畢竟新近接收了幽州,這州府各郡的卷宗、政事、軍事,乃至世家人脈、官吏陞遷等等,都要一一梳理,哪怕不能親自過目,也得有所瞭解。

  因此,聚集在陳止面前的,分管兵事的部將其實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則是將軍府下諸多辦事的吏胥、幕僚,他們匯報之事,內容包羅萬象,涉及幽州方方面面,若能旁聽一二,便是無數錢財機會,只是與會的畢竟還是少數人,這讓留在軍營中的盧墨等人空自焦急,卻無可奈何,只能派出人手,出去打聽一二。

  相比之下,兩位鮮卑頭子那邊的事就簡單多了,他們想的不是怎麼從幽州首腦議事會上得到商機、預測政治局面,而是如何在七品鮮卑中做大做強。

  尤其是第一個趕到的禿發軌,更是熱衷於此道。

  「二老幫某家分析分析,單于是不是對咱們部族會生出不滿?」禿發軌一回到臨時落腳的營帳,就招來兩位年齡頗大的族人,將在陳止面前發生的一幕複述了一遍,尤其提到了乞伏准那最後一句話,「乞伏小兒在單于面前中傷於我,暗藏禍心,簡直是可惡可恨!」

  這位頭人口中的單于,其實就是陳止了,雖然在陳止面前,他們要嘛學著其他人叫主公,要嘛不要臉一點,如那乞伏準直接叫主人,以表明上下關係,也考慮到漢家士族鄙夷草原稱謂,不敢直呼單于。

  可私下裡,這七品鮮卑內部也好,又或是周邊一些小部族也罷,都視七品鮮卑為一個新近崛起的鮮卑大部,將陳氏視為此部王族,而陳止理所當然的就是七品單于。

  當然,在七品部內,這個稱呼也都是私下裡叫著,不會當著陳止的面提及。

  等禿發軌說完,兩名老者各自點頭,唾罵了兩聲,其中一人就道:「豪帥,其實這本在意料之中,大事當前,那乞伏兒日後必然更加喪心病狂,就是因為他覺得咱們是威脅,只要其人還謀奪咱們七品部的大位,想得單于歡心,就避免不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3-10 23: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0 23:12
第九百八十二章 光明大道,指導思想

  禿發軌默默聽著,下意識的點頭,心裡越發堅定起來。

  等一人說完,第二名老人也分析道:「此番單于自塞外追擊歸來,整個草原的局面煥然一新,慕容部被逼著低頭,拓跋部也不敢輕舉妄動,各方勢力對咱們七品部更是敬畏起來,而族人皆有爭上之心,族中四大姓中,陳氏不可動搖,段部根基有限,唯獨咱禿發氏和那乞伏部人口眾多,各自都有西邊一支遙助,站穩腳跟,就能爭那第二之位,是以這乞伏准,時刻都想打壓!」

  禿發軌還是點頭,感慨著道:「單于也真是厲害,這次出塞之戰,莫說他族,就是我等也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本以為要花個幾年時間穩固幽州地盤,才能恢復元氣,四方出擊,而這期間乃是塞外部族的機會,卻沒想到一個搞事的慕容仁,引得單于出兵,就令最近不可一世的慕容部狼狽不堪,最後低頭認錯,割地求饒,那慕容部自忖強橫,逼退四方聯軍,號稱崛起,逼迫八方投奔,一時間讓人覺得難以抵擋,誰曾想,單于幾千人馬,就讓他們原形畢露了!」

  雖只是短短幾天,但慕容低頭這事,在塞外已然是人盡皆知!

  第二名老人繼續道:「那割地之說,表面上是說割給咱們七品部,私底下說是新戰之地並不可惜,明面上就宣揚說是塞外部族,人口牛羊為上,草場地盤為下等等,其實說白了,就是要掩飾面皮,可在草原上討生活的,哪個不明白?眼下單于乃兵家常勝,攻無不克,又有幽州為後盾,物產豐富,我七品部正是崛起之時,只要能成部中大姓,咱們東支便是壓過本支也不是問題,乞伏氏肯定也是同樣念頭,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妥協!」

  禿發軌點頭道:「這個某家自是知道,只是那乞伏准存著壞心思,萬一真讓單于誤會了……」

  另一老人便安撫道:「單于何等人物?雄才武略,豈能上當?乞伏兒的奸詐計謀,只是一時小事罷了,只要豪帥忠於單于,讓他知道咱們禿發氏才是真正可信,自是可以安穩,老朽聽說單于有心要在部中設立左右兩帥的位置,此位,怕是要效仿匈奴四王之制,乃是光明大道,豪帥你一定要爭取啊!」

  「這個自然!這個消息,某家也略有耳聞,」禿發軌堅定的點了點頭,「現在想來,咱們再族中的位置也算穩妥,畢竟部中也就是我與那乞伏兒了……」

  「不可大意啊!」兩位老人又告誡起來,「如今段部逃奔,已經分裂,那段疾陸眷東逃,或許不足為慮,卻還有段未波一支人馬南遁,萬一此部投降單于,七品部眾的段氏就要膨脹,也是個有些!」

  「除此之外,那宇文部也要小心,這部先前就投奔了王浚,未嘗不會動咱們單于的心思!」

  聽著兩位老者告誡,禿發軌立刻驚覺,不由暗暗記在心裡,打算要再拼一波,爭取穩固自己在陳止心中的地位。

  他想了想,總結道:「兩位長者智慧過人,聽你們一分析,某家已然知曉該如何應對,當務之急,是要鞏固某家在單于心中的形象,小心外部之人投靠,至於那乞伏准,雖需要警惕,卻不能有明顯對抗之意,否則讓單于發現了,反為不美。」

  「正是如此……」

  二老齊齊點頭,稱讚起自家首領的領悟力來。

  與此同時,乞伏准回去之後,也找了族中長者與幕僚交談,得出了相似結論,其中內容多有重複,略過不表。

  卻說陳止那邊,與諸部將說起軍情,雖然繁瑣,但心中早有定計,一番分派,把撤軍、駐軍、收編、改編,乃至遣散投降兵馬的局面大致釐清,然後一系列命令下去,三下五除二的,就將看似複雜的事安排好了,緊跟著,又部署了對衛雄的戰略方針。

  不過,雖然條理清晰,可等說完,前前後後也花費了近一個時辰,冉瞻等將領都顯得有些煩躁和疲憊,若非有陳止壓著,恐怕早就按耐不住了。

  注意到部將躁動,陳止微微一笑,便遣散眾人,讓他們回去修養,若有必要,還有一場仗要打。

  「你們幾個雖然去休息,但切莫忘了肩膀上責任,要時刻警醒,另外……」在讓諸多將領離去的時候,陳止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營中的鼓都集中好,讓鼓手交替巡查,若有鼓聲,則點兵擊之。」

  眾人聽著雖然不解,但既然是陳止的命令,當然是無條件的遵從。

  等諸多部將告辭,陳止轉而便與從屬幕僚商談起來,議論幽州的諸多事項。

  比起幽州的接收和重建事宜,先前的軍務又簡單許多,而比起聽軍務都感到疲憊和焦躁的部將,這些幕僚則表現出過人的耐性,他們不僅把剛才的軍務兵事聽進去了,更記掛著幽州大局,還有著自己的思考。

  從冉瞻營帳下臨時抽調過來的高並,更是表現出了不錯的素養——

  輪到高並發言的時候,他結合北地兵事、衛雄和背後拓跋氏的心思,進行了一番分析,在陳止看來,這番分析雖有疏漏之處,卻表現出了對幽州局面、對北地外交、對兵家戰事等方面的瞭解,更有自己的思考,乃是上品之言。

  稱讚之後,陳止接下來又指導起幽州的建設工作,提出了「切實、深入、穩健」的六字方針,在眾人的總結下,漸漸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接手和重建理論。

  這一場商談,持續了約莫兩個時辰,從天色稍暗,一直持續到夜色漸深,期間陳止與眾人一同在營帳中用餐,等這些幕僚也都露出疲憊之色,他才揮揮手道:「辛苦諸君了,有賴諸位相助,整個幽州的局面清晰起來,未來鞏固將軍府的管制之法,也初見端倪。」

  眾人趕忙謙虛,又紛紛表示,自己只是添磚加瓦,關鍵還是府君英明,總領綱要,指明方向,為那明燈,總之就是一輪商業互吹。

  這算是官場上的基本操作,就算是代郡底子也不可避免。

  等客套話說完了,陳止便讓這些人也都去休息了,在眾人勸陳止也好好休息的聲音中,他又將佟海等人召集起來。

  「盧墨等人這會在做什麼,可有動靜?」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1 21:51
第九百八十三章 奢侈亦非壞事

  「兩個時辰之前,盧先生等人聚在一起,有人提議要等議事之後,直接來見主公,但因為議事時間太長,遂打消了念頭,除此之外……」

  佟海不用看什麼資料,就將情報源源不斷的說了出來。

  陳止聽著就笑了,道:「盧墨他們到底還是知道時機不對,實在不好過來打擾。」

  佟海附和道:「想來盧先生等人也實在沒有想到,主公會這般勤勉,一個議事會議,就有幾個時辰,從天亮開到深夜,連諸將軍、軍師都疲憊了,他必以為主公也已經疲倦了。」

  說話的同時,佟海小心的觀察著陳止。

  陳止和部將、幕僚交談的時候,佟海偶爾會過來回報情況,來回穿行,但中間也要回去休息,否則支撐不住,他也看到了那些個將領們一個個疲憊的面孔,以及隨後諸多幕僚疲倦的眼神,只是現在再看陳止,卻發現這個全程在聽匯報、下指示、分析局勢的征北將軍,卻是神采奕奕,便不由嘖嘖稱奇,越發敬佩起來。

  無論是分析,還是下達命令,不僅要動腦子,還要承受壓力,統籌考慮,最是容易疲憊,那些部將、僚屬往往只是負責自己的部分,就這樣還疲憊不堪,結果到了陳止這裡,居然還精神充沛,著實讓人費解。

  佟海自是不會知道,自從陳止的觀氣之能越發嫻熟,尤其是佔了薊縣,徹底拿下幽州,整個人的氣運和幽州氣運結合在一起,氤氳之氣似乎時時刻刻纏繞在身上,不僅強身健體,還能驅病去寒,更能提供持久精力,讓陳止精力過人。

  事實上,陳止連睡眠時間都有了相應的縮減,能擠出時間,去思考和處理更多問題,還不會感到疲憊,每天的睡眠時間能壓縮到兩個時辰左右,換算成後世的時間,那就是四個小時上下。

  這個時長,就算在後世,也稱不上很長,算是爆肝修仙之流,而陳止還屬於長期狀態,比之那偶爾修仙的,更讓人觸目驚心。

  不過,其中的緣由不好公之於眾,聽著佟海感慨的話來,陳止便只是笑道:「怎麼連你都學會這些怕馬屁的招數來了。」

  佟海一聽,有些不好意思,剛才那話他確實有討好的意思,隨著代郡勢力的擴張,陳止在身份地位上和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哪怕是親近之人,對他的態度也不同了。

  尤其是這次塞外歸來,可以說奠定了陳止北地霸主的地位,連佟海的親朋好友,都時常來信勉勵他,讓他小心言辭,多多討好,自是難以免俗。

  好在陳止並不糾纏於此,隨口提及,然後就問起盧墨等人的生平,他雖然過目不忘,但有些零散之事還是不過問的,涉及到幽州幾個世家,陳止只是通盤瞭解,除了幾個典型人物,對於這些家族其他成員瞭解有限,何況是盧墨這樣的旁庶邊系?

  是以需要密諜司提供這些人的生平信息。

  佟海早就整理完畢,聽聞提問,就第一時間遞了過去。

  陳止拿著翻看,不是點頭,慢慢這表情略有變化。

  注意到這個細節,那邊佟海忍不住說道:「上谷與廣寧兩郡,在幽州都算是較為偏僻、貧瘠的,結果這裡的人卻也是驕奢淫逸,盧墨自己還好,近幾年有些收斂,提倡清雅,但他下面的子弟,還有其他幾個家族之人,卻是好逸惡勞,雖不能說是窮奢極欲,卻也是奢侈無度!」

  陳止耳中聽著,眼裡看著,不時點頭。

  原來,這記錄著盧墨等人生平的幾本卷宗,除了描寫幾人生平之外,就是說他們在外族來襲的時候如何表現的,自有一番精彩的人生戲劇,表現出人生百態。

  除此之外,就是描述這些人是如何奢侈享受,今日買了什麼,明日鬥個富,後日則是追隨南邊洛陽等地傳來的風尚,又給自己包裝了一番,過得那叫一個精彩。

  「幽州的世家都有這個嗜好。」看了一會,陳止將情報書冊放下,和佟海談論起來,「你這陣子在北邊戰區周圍整理情報,對燕國、范陽郡的情報整合瞭解的不夠,還不知道,這幽州諸多世家子弟都有奢侈享樂的風尚,鬥富賭氣時有發生,但比起南邊中原腹地的士族,還有不同。」

  佟海一聽,便好奇的問了起來。

  陳止似乎談興正濃,閒聊一般的道:「中原腹地的世家其實更加驕奢淫逸,只是在外面糊上了一層談玄論道的皮,旁的不說,就說那杏壇論道,就是打著復古的旗號,糾結當世的世家名士聚在一起談玄論道,你說這寫出來的文章能有多大作用?」

  佟海聽著,表情奇怪,他如何不知道,面前這位府君當初名聲能起,就是靠著青州的杏壇論道,怎麼現在自己還黑起來了?

  不等佟海理清思路,陳止便繼續道:「論道論出來的道理,可否化為兵餉糧草?可否變成兵卒騎手?皆不能也,便是很多名士出仕之後,也不會按著論道之言行政,而是和光同塵,反觀這論道一事,前後幾個月,涉及百千人,耗費幾何?就是這途中花費也令人歎為觀止。更有甚者,有些名士為了體現風度修養,有大批僕從、同窗相隨,裡面的花費和奢侈,不知比這幽州士族高到哪裡去了,卻還不會被人鄙夷,反而說是高雅,這就是高下之別啊。」

  佟海一想,覺得確有道理,南邊的世家大族看著頗為典雅,但這背後其實是金錢堆起來的逼格。

  「不光是論道當場,名士從天下各處聚集過來,沿途開銷也是不少,住宿飲食,又是大頭,不過,其實也有好處,」陳止這麼說著,忽然這話中的意思,讓佟海疑惑起來,「反過來看,幽州世家的行為雖然簡單粗暴,就是要花錢鬥富,但最近半年以來,很多人最為熱衷的,是購買的我的幾本書,以及購置代窯陶瓷,還有便是追捧代郡白紙編起的書冊,這樣的舉動,不管是為了討好也罷,又或是跟隨洛陽風氣也好,就某種方面來看,都是好事。」

  佟海覺得懂了陳止的意思,不由附和:「這對府君您的名望宣揚,也是有利的。」

  陳止卻搖搖頭,笑道:「並非如此,我是說,錢財與其在世家的府庫中藏著,不如花出來,在幽州之中流通。」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1 21:53
第九百八十四章 錢財行之道,猶勝囤於藏

  「過去時常聽到有人說,民間餓殍遍地,世家豪門卻依舊花天酒地,普通百姓家都揭不開鍋了,而世家的地窖中,用來串錢的繩子卻因為放置太久而腐爛,此絕非正道。」

  陳止這般話語,讓佟海聽得毛骨悚然,以為這位府君打算在幽州大肆搜刮,將那些世家大族地窖中藏著的財物,都要搜刮出來。

  躊躇了一下,佟海小心的提醒道:「幽州大族畢竟傳承多年,相互間關係糾纏,有如老樹盤根,聽說和中原腹地的頂尖世家都有聯絡,族中多有在朝廷出仕者,若是主公逼迫太甚,恐怕……」後面的話,他卻不敢說的太清楚,否則就有點訓斥的味道了。

  陳止聞言先是一愣,跟著就明白過來,搖頭道:「你卻是誤會了,我哪是想搜刮這些世家的錢財,那未免太過霸道,先前在代郡所為,是那鄭家、劉家行事太過,不光謀我性命,更是勾結外人,有這等把柄落下,我便是將兩家整個掀翻,其他家族也沒什麼好說的,但這般行事可一不可再,也是代郡地方小、相對貧瘠,真正的大族不是消亡了,就是將根基南遷了,原來的衛家勉強算個,但現在也已破敗,是以沒有多大反彈,可幽州就不同了,想讓此地世家屈服,需要的綜合實力太強,根本不划算。」

  「是屬下多慮了。」佟海聽到這裡就放心了,正像陳止說的那樣,他是因有代郡鄭家、劉家兩個例子在,才會擔心,既然陳止沒有這樣的打算,就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陳止忽然談及世家奢侈,而布衣悲慘,難道只是單純的感慨,怎麼看都不像啊。

  佟海自認為還是比較瞭解自家主公的,絕不是無事感慨之人,所言之事必有原因。

  果然,陳止跟著就道:「說這些,是說這錢財與其放在世家地窖裡長草,不如讓他們奢侈出來,是買代郡紙也好,買代窯瓷器也罷,甚至只是單純的去花天酒地,都說明這些銅板、銀子有用了,尤其是代郡紙與代窯瓷,乃是代郡出產,背後工坊除了幾個家族外,還有許多算是普通的幫工,都能從中獲利……」

  聽到這,佟海忽然想起來,不久之前,陳止還曾經提到過,要在代郡新建一批工坊,涉及的範圍不再單純只是造紙、瓷器,聽說還有紡織、採摘等等行業,想必按著之前的經驗,這些東西都會成為精品,被洛陽那邊推崇,繼而成為幽州世家大族追捧的焦點。

  「原來是這樣,以這等手段,只要咱們的出產日漸豐富,便可讓幽州世家追捧購置,讓他們以此將那錢財都拿出了……」說著說著,佟海不好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意識到,如此一來,最後大部分的錢財,恐怕還是通過世家的奢侈購買,落到眼前這位府君的手裡。

  畢竟代郡紙也好、代窯陶瓷也罷,真正的幕後主宰都是陳止,其中所用成本,即便並沒有公開,但作為密諜司的骨幹,佟海多少還是瞭解一點的,知道紙張與瓷器的成本越來越低,反倒是利潤迅速攀升,配合代郡的礦場、鐵坊等,可謂日進斗金,可以想見,未來會積累起多大的錢財。

  「接下來,我要從密諜司中抽一部分人出來,對幽州境內錢財的流向做一番統計,」看著神色不定的佟海,陳止忽然說出一個提議,「世家之間的風尚,各家都傾向於購買何等物品,都需瞭解,這方面你可以先留意一下,未來或許要由你來執掌此事。」

  這話一下就讓佟海把種種念頭拋開,心底泛起喜意,知道這是陳止有意栽培自己,可旋即心裡又是一動,生出憂慮。

  他注意到陳止話中所言,說是要從密諜司中抽一部分人出來,那到底只是臨時調動,還是準備抽調人手,再立一司衙?

  若是前者那還好說,可如果是後者,佟海作為被蘇遼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分密諜司之力而自成體系,裡面涉及的人情問題就有些複雜了,讓人難免遲疑。

  思緒翻滾之間,佟海想就著是不是追問兩句,但考慮到陳止沒有把話說死,這事也還只是一個設想,便又不想太過冒失,是以猶豫不決。

  這時一名傳訊兵忽然過來,打斷了佟海的思緒,他煩惱之下,卻也非常識趣的告退。

  陳止並不阻攔,等人一走,轉而詢問其那傳訊兵的來意。

  「屯鎮城中安寧,不見多少動靜,衛雄頗通軍情之道,派過去的探子,或被拔出,或是難以傳遞消息。」

  聽到了這個回報,陳止點點頭,吩咐軍中巡查,一定要留心注意周邊動靜,防止敵軍夜襲軍營。

  ………………

  與此同時,在那座屯鎮低矮的城牆之中,城中一處,卻已是聚滿了人群,個個卻躍躍欲試。

  「豪帥!我等已做好集結,便等閣下下令了!」

  一名身形壯碩的男子,正立於衛雄跟前,向他稟報集結之事,臉上有好戰之意。

  衛雄點點頭,隨後邁開步子,大步流星的行走,很快來到了一座高台上,隨後舉起火把。

  火光揚起,他整個人瞬間就像是一顆明亮之星,將底下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兒郎們!大敵來襲,圍困此城,我等突圍艱難,雖有俘虜在手,卻難以動搖陳氏之心,若等城破,皆被其人所得,下場堪憂,落入陳氏手中的俘虜,多數會被貶為奴隸,充入礦場,辛勞至死,爾等可願?」

  「不願!」

  「豈能如此!」

  「絕不為奴!」

  參差不齊的叫聲響起,此處聚集了約莫兩千人左右,皆為軍中勇猛之人,這一叫喊起來,雖然並不整齊,卻也顯得頗有氣勢,若不是陳止安營於遠方,恐怕都能隨風聽到。

  眼看士氣可用,衛雄揮舞了一下手中火把,讓眾人重新將目光集中過來,止住眾人求戰之生,衛雄隨後便道:「此時出擊,若成,則重創敵軍,或可劫得重要之人,亦能全身而退,主動離開廣寧,若不成,便退守城中,等候單于之令,那陳氏不願與我部撕破臉,我等立於不敗!」

  這話頃刻間調動了軍中軍心,頓時個個請戰!

  衛雄知曉不能耽誤,否則陳止便要得到消息,那局面就陷入被動,於是一揮火把,高喊起來!

  「全軍,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2 21:45
第九百八十五章 夜襲!

  嘎吱!

  屯鎮的南城門猛然洞開,兩千多人屏住呼吸,在夜色的掩護下蜂擁而出,進入南邊的小樹林中,逕直朝著代郡武卒的兵營衝殺過去!

  他們腳步輕盈,每一個人在出城之前,都被自己的隊主、頭領吩咐過,要盡可能的放輕腳步,同時盡全力靠近敵軍兵營!

  衛雄用了兩天時間,研究代郡兵營的巡查規律,簡單總結了敵軍的大概探查範圍,又挑選了這個月色暗淡的夜晚出擊,層層計算之下,前期可以說是十分順利。

  從屯鎮的城牆中出來,兵卒們小步快跑,宛如匯流的江河,很快就越過了中間一片空地,這裡草叢濃密,與代郡武卒的駐地間還有段距離。

  不過,當他們從草地出來之後,立刻就遇到了代營的巡查兵將。

  「什麼人?」

  隨著一聲詢問,負責打前站的斥候猛然暴起,手中寒芒一閃,匕首就已割斷了巡查之人的喉嚨。

  後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把也隨著跌落。

  不只是這一出、這一人,在一條巡查線上,同一時刻,有七八名巡查被割斷了喉嚨,掃清了一波障礙的同時,也避免了衛雄他們立刻暴露的風險。

  斥候後方,緊隨其後的兵卒都不語暗暗稱讚,對這些斥候的能耐歎為觀止,更對訓練出這等人物的衛雄,生出更為強烈的敬佩之情。

  衛雄的這一支兵馬主要還是鮮卑人組成,但鮮卑人卻很難訓練出這等素質的斥候,不是人不行,也不是疏於操練,而是術業有專攻,精於野戰,而失之精巧。

  這些斥候,經過衛雄精心培養、操練,用的是衛家傳家的本事,將用來操練家中侍衛、死士的手段拿出來,乃是衛家在異族部落的進身之階。

  有這等基礎在,這些斥候的厲害可想而知,不僅時機抓得准,動作更是乾脆利索,絲毫也不拖泥帶水,確保了進軍的順利。

  很快,第二批代郡武卒的巡查又紛紛倒下。

  「有這等斥候在,咱們撲到了那代郡人的兵營跟前,他們都還在美夢之中呢!」

  低聲議論中,這支夜襲劫營之軍的進軍速度越發迅疾。

  只是包括領軍的衛雄都不知道,幾乎就在第一批巡查兵卒倒下的瞬間,就已經被代郡武卒發現!

  原來,這些巡查之間的通訊,多是靠著手中火把的揮舞,不同的揮舞動作和角度,便可用來進行通訊,巡查之人彼此之間更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相互確認。

  這種通報手段,不是陳止首創,古已有之,然而依托於陳止對軍營兵卒的文化教育,令普通兵卒的思辨能力有所提升,於是能在這火把通訊的基礎上,衍生出一套通訊密碼。

  那第一批巡查倒下的時候,火把落地,要嘛熄滅,要嘛暗淡,這種變化在下一個通訊時間點到來的時候便被發現,隨後反饋軍營,跟著代郡營中就傳出了命令。

  如果不是距離太遠,衛雄兵馬的進軍速度也不慢,恐怕那第二批倒下的巡查已經撤回來了。

  另一邊,代郡兵營之中,本就沒有睡下的陳止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把幕僚召集過來,同時傳令各部兵馬,讓他們做好出擊準備。

  軍中校尉冉瞻,更被直接叫到主帳。

  「這群賊子,不光不投降,反而還敢襲營!膽可真肥啊!就算是那個拓跋單于,估計都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這衛雄,真個好膽!」

  冉瞻還沒走進營帳,就忍不住叫囂,畢竟是被人從睡夢中生生叫醒,這心裡的怨氣之濃烈,可想而知。

  「校尉,小聲點,等會不要說這些廢話,直接向將軍請戰,莫說其他!」跟在後面的高並出聲提醒,「這次夜襲,根本不足為懼,府君早有後手,此時出戰不僅沒有我危險,還能讓府君看重,更得戰功,對校尉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嗯,好,某記得了!」冉瞻一聽,立刻應承下來,他對高並可謂言聽計從,很是信任和尊重,知道這個屬下的本事,且是真心輔佐自己。

  等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營帳,卻聽裡面聲音嘈雜,不少幕僚都在說話,有的分析情況,有的則是在給出計策——

  「敵軍夜晚有動靜,肯定是來襲營。」

  「那拓跋單于的命令還沒有傳來,衛雄死守不退,也不投降,必存僥倖之心,我軍援軍不斷前來,封堵前後之路,衛雄在城中壓力越大,若不趁著此時行動,便再無機會。」

  「這般垂死掙扎,根本是自尋死路,只要守在外的兩支七品鮮卑兵馬出擊,立刻就能將他們瓦解!」

  ……

  眾人都知道時間緊急,說的很快。

  冉瞻快步進來,遊目四望,沒有看到乞伏准、禿發軌的身影,不由皺眉,擔心兩人出去爭功了。

  就在此時,坐在上首的陳止擺擺手。

  立刻,帳中安靜下來,眾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陳止,等待他的指示。

  「諸君不用慌亂,本將已有安排,就等那衛雄帶兵自投羅網,他若是穩妥固守,或許還要耽誤幾天,既然想要行奇兵,那就是自作孽,確實是自投羅網。」

  這一句話落下,本還有些慌亂的眾人馬上就都鎮定下來,氣氛為之一變。

  看了一眼剛剛抵達的冉瞻和高並,微微點頭,陳止又對眾人繼續道:「敵人夜襲,不是壞事,屯鎮乃屯兵住所,本就為上谷所有,是幽州之地,住著屯民與兵卒,有不少人落在衛雄手中,這些都是無辜百姓,若無必要,我不想動用破城之器,但圍城攻打,損兵折將在所難免,這營中都是追隨我出塞的勇士,連慕容氏面對他們都要低頭,還能倒在自家土地上?」

  眾人紛紛點頭,知道陳止話中所說攻城之器,其實就是平興炮,那等猶如天雷的威力,很多人都親自經歷過,就算沒見過,也聽旁人描述過,心嚮往之。

  在他們看來,這般利器若對上屯鎮低矮的城牆,那是殺雞用牛刀,著實有些浪費,況且慕容氏乃是外族,又興兵在先,打他們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可屯兵之地已是陳止掌控的幽州之土,若是轟打,事後還要重建,這心理上就不同。

  「冉瞻,你去整頓人馬,敵軍潰敗之時,率軍追擊,若能擒拿衛雄,記你一大功!」

  「嗯?」冉瞻一愣,心中不解,怎麼敵軍還在路上,就讓我領軍追擊了?但他已習慣服從陳止,也不多說,便就點頭領命,轉身而去,看的高並暗暗點頭,暗道雖不是主動請戰,但這般作態十分到位,又看出了將軍的器重,也是收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2 23:25
第九百八十六章 擊鼓在前,鳴金在後

  冉瞻一去,眾人面面相覷。

  別說冉瞻,其他人對陳止那自信的口吻,也是疑惑的,但不是疑惑他是否能勝,而是想著,陳止有何佈局。

  但凡與陳止在軍中同行過的,都知道這位征北將軍,頗有些算無遺策的意思,既然他這般說著,就必然有所計較。

  只是,不等眾人理清思緒,營帳外就傳來了陣陣騷亂聲響,伴隨而來的是人喧馬嘶。

  眾人聽著,心裡不由一凜,知道敵軍已經突擊進來了!

  衛雄的兵馬確實已經攻營,比原本計劃的時間更早、更快,也更堅決!

  按照衛雄原本的計劃,是先隱秘靠近,然後雷霆一擊,只是計劃中途就被他直接否決,改成了急行軍,命令全軍突擊,不再隱藏。

  其實,這夜晚行軍,本就瞞不過有心人,也就是此時野外荒涼,才能遮擋一二,不過終究是瞞不住的,說一點消息都不洩露,那是假的,看的就是那邊速度更快,攻方快速,則敵亂,反之亦然。

  實際上,衛雄在殺死第二波巡查兵卒之後,就隱約察覺不對,因為後續沒有再遇到巡查之人,放眼望去,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火光朝代郡兵營聚集過去——

  那每一點火光,都代表一個火把,更意味著一名巡查。

  這種情況,衛雄如何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的事實?但他絲毫不亂,因為在進攻之前,就已謀劃了諸多應對方案,務求在任何局面下都有一套戰法。

  見著暴露,衛雄便立刻傳出命令,令兵馬強攻。

  兵將也跟著他很久了,夜襲劫營的事也幹過不止一次,經驗豐富,知道哪怕對方知曉消息,要集結兵馬、整頓軍陣、抵抗反擊,都需要時間,裡面的時間差就是可供他們這群人利用的關鍵。

  在敵軍還未集結起來之前,只要能擾亂敵營,結果就是敵軍混亂,難成體系,隨後自相踐踏,不戰自潰。

  其實,夜襲之事於兵家而言,不算罕見,兩軍交戰,安營紮寨,當然是各逞奇謀,皆有算計,也都要防備著對方夜襲。

  但這種防範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兵將畢竟要睡覺,否則沒有精力,精力不濟,還沒打起來,士氣先就垮了,自是沒有夜夜防範的辦法,畢竟不知道對方是哪天來攻。

  不過,陳止很清楚,以衛雄謹慎的性子,定要先觀察一下兵營巡查的軌跡,再加上他知道在拓跋內部有一股力量在催促衛雄,讓他難以固守,應該會挑選一個天色昏暗的夜晚行動。

  昏暗之夜,夜色不明,常有大風,古時軍師有時看到狂風吹旗,料定晚上有劫營之人,不是故弄玄虛,而是有著計謀,存在推理。

  今夜,就是陳止看好的時機,但畢竟不能百分百肯定,於是還是吩咐兵將休息,又有另外一番安排。

  眼下衛雄領著兵馬殺進來,第一時間沒有遇到多少阻力,營帳之內漸生混亂。

  但這混亂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就生出有組織的抵抗。

  「不對!」衛雄本來氣勢如虹,帶著兵將衝殺進來,宛如洪流撲打海岸,要行雷霆一擊,但進來之後,卻沒有料想中的劇烈混亂,反倒是被一些零散兵卒阻擋、纏鬥,似乎陷入泥沼,衝營的氣勢頓時一落千丈。

  這般情況下,衛雄甚至有一種衝進空營的錯覺,感到營帳裡面的佈置,很是古怪,越發不安起來,只是他作為將領,卻不能表現出疑惑,不然就會讓全軍混亂,於是只能依照原計劃前行。

  只是這邊剛有一小半兵馬衝進營地,就聽到「咚咚咚」的鼓聲響起,從營帳各處傳來,匯聚在一起,響徹夜空!

  「不好!」

  正在廝殺的衛雄,一聽到這個聲音,馬上就暗道不妙,回頭後視,見自家兵馬有許多人生出了躊躇、遲疑之意!

  「前方有鼓聲,漢兒要反擊了!」

  「怎麼會這麼快?他們就算都是和衣而睡,總不該起來就列成隊伍,循聲而殺吧?」

  「肯定是敵軍早就整備好兵馬了,就等咱們過來,一鼓作氣而攻下!」

  諸多充斥疑惑的議論傳來,讓衛雄忍不住歎了口氣。

  「陳止果然非等閒之輩,居然想出了這等方法!」

  他能夠聽得出來,這些鼓聲不同尋常,格外響亮,顯是用上了比戰陣時還要多的戰鼓,恐怕連備用的戰鼓,都給拿出來了,一起敲響,就是要營造聲勢。

  衛雄帶領的兵卒,底子和主體還是鮮卑等草原部族之人,文化水平不高,別說和經過簡單掃盲的代郡武卒比,就算和中原其他兵卒比起來,都存在欠缺,在操練的時候,衛雄只能教給他們一些簡單的命令符號。

  這這其中,擊鼓進軍、鳴金收兵,算是最簡單的兩種,深入人心。

  此刻,聽到擂鼓之聲,衛雄帶領的一眾兵將立刻就條件反射的認為,這是陳氏兵卒早就做好了準備,提前埋伏,就等他們進入兵營,還沒有展開陣勢,那邊擊鼓進軍,甕中捉鱉!

  「傳令全軍!不許後退!」衛雄到底經驗豐富,一下子看出了聲音背後的真真假假,不管是真的有埋伏,還是臨時拿出的應對之法,但本質都是虛實結合,要動搖自己軍心,自己沒有退縮的道理,「已入敵營,便勝了一半,只要奮勇爭先,便是敵軍應擊,又有何懼!」

  這就是下死命令強攻了。

  命令傳達下去之後,靠著衛雄的威望和過往戰績,果然壓下騷動,重新凝聚了人心。

  代郡兵營深處,陳止站在大帳外,看著遠方,眼睛裡有金色流轉,他能看到營地上空有兩個糾纏在一起的爪子,一個代表自己,赤紅之色,只在邊緣處帶有幾絲青氣,一個代表著衛雄,通體青色。

  兩爪交鋒,映射兩軍鏖戰,不分勝負,就像是兩個人掰手腕,互不相讓,只是陳止看得出來,代表衛雄的氣運之爪,其實根基淺薄,毫無後續,就像是被人斬斷了手臂,孤零零的,一旦退敗,就無緩衝餘地。

  反觀自己這邊,則是連著整體,有源源不絕的補充。

  「拖延下去,衛雄自然毫無勝理,他不敢與我消耗,又因為族中壓力,不能投降,還想著能取得一定戰果,體面離去,必然要兵行險招,可惜,論消耗戰,你不是對手,這奇襲的奇兵,一樣也不佔上風!」

  陳止目光一轉,朝遠方那座屯鎮看了過去。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時候發動了……」

  他這邊念頭落下,遠方的夜色中忽然響起了鳴金之聲,連綿密集!

  「不好!」

  聲音一來,剛剛才安撫了兵卒,繼續領軍衝擊的衛雄面色陡變!

  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豈不就是屯城所在之處?

  「莫非陳止早有謀劃,就等著我來夜襲,好兵不血刃的拿下我軍?」

  念頭轉過心間,衛雄就看到自家兵卒個個心神恍惚,很多人停下了衝殺的步伐。

  擊鼓進軍、鳴金收兵。

  代郡兵營擊鼓,而衛雄步卒的後方的駐地卻鳴金,換成任何人過來,都會認為是自家軍隊遭遇埋伏,攻勢不利,有了撤退命令!

  離衛雄近的兵卒還好,離得遠的,一聽到鳴金之聲,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疑竇,便又重新浮起,要嘛停下衝刺,要嘛轉身撤退,軍陣頓時零散!

  四周,集結完畢的代郡武卒已經圍了上來,幾人成一小組,進退有序的逼近,頃刻之間,李娜衛雄身邊都充斥代郡武卒的身影,越發逼近。

  衛雄遊目四望,愾然歎息,知道大勢已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3 22:02
第九百八十七章 力盡被擒

  伴隨著衛雄的歎息聲落下,周圍的喊殺聲頃刻間炸裂,震耳欲聾。

  黑夜中,代郡兵營就像是一座盤踞在大地上的巨獸,原本在黑暗中沉睡,衛雄所帶領的兵馬,卻宛如洪流一樣,自屯鎮中衝擊出來,直撲這頭巨獸。

  此時此刻,巨獸眠醒,火光通明,密密麻麻的人群伴隨著火把的光輝,星星點點的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將衛雄帶領的兵卒洪流圍住、擋住!

  兵卒洪流也是人群構成,本來充斥著一往無前的勢頭,浩蕩洶湧,但在鼓聲響起的時候,勢頭卻驟然一頓,隨後勉強恢復,只是浩蕩依舊,失卻了洶湧,沒了之前那股兇猛的勁頭,在代郡武卒的阻擋下,像是從河道中被引入了一個水池,徘徊、掙扎,難以前行。

  這個時候,後方鳴金聲起,更讓本就遲滯的兵卒洪流再次震動,前方還能勉強維持衝擊之勢,後方卻已有了潰散、崩潰的趨勢。

  「首尾相異,這是軍陣要前後斷裂的徵兆啊!」

  正像衛雄預料到的那樣,著後面鳴金聲的響起,他所帶領的這支軍隊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這個時候,無論是進攻還是撤退,都只能助長混亂。

  但衛雄並沒有聽之任之,哪怕是到了這種時候,自家兵馬前後割裂,他依舊在傳達著命令。

  「通告全軍,越是在這種時候,越不能混亂,若是後退,死路一條,唯有前進,還有一線生機!」衛雄一刀劈出去,逼退了一個試圖偷襲自己的兵卒後,朝負責傳訊的副官吼叫起來,只是他這邊話音落下,前方襲擊之人再次襲來。

  那副官也不耽擱,同樣逼退了兩名圍攻過來的代郡武卒,試圖脫身出去,傳遞命令,只是不等他找到空當,又有兩名兵卒逼近過來。

  噹噹噹!

  一連串密集的兵器碰撞聲中,衛雄的心卻是逐漸沉了下去,他注意到與自己交戰的幾名兵卒,不過是普通兵卒的裝扮,偏偏戰技嫻熟,與自己對戰都能有來有回,甚至讓自己難以前行。

  要知道,作為世家出身的將領,衛雄自幼便習文練武,即便家族破敗,但靠著祖輩留下來的一些錢財,依舊可以在打熬身體上投入大量的資源,讓他的營養膳食能夠跟上。

  所謂世家文富貴武,世家當道,想要做學問,有個家世才算是敲門磚,而要練武功,更要營養跟得上,不至於練垮了。

  衛雄有一副健壯身體,武藝也遠超常人,比不上冉瞻這樣的武學奇才,但也超出尋常好手。

  只是,從前與旁人交戰,他帶人衝鋒的時候,最多是有小股人馬阻攔,都是被一衝而散,便是那阻擋之人,也難有他一合之將,但面對代郡武卒,看著四面八方武卒接連撲來,卻像是陷入了泥沼,連小小兵卒都能和他戰個來回了。

  「不對!這幾個小卒,單論個人武力,都不是我的對手,我一刀下去,他們就難以招架了,要後退緩衝,看那表情和力道的反饋,有人甚至握不住刀劍了,之所以能與我纏鬥,讓我不得寸進,靠的不是武藝,而是幾人組成的陣勢,面前這幾人攻守間章法分明,其中一個人不敵,立刻退下,兩邊便補充進來,如此聯手,便生源源不絕之勢,即便是我,一時之間也無法攻破,當真精妙!這等幾人陣勢,是從何學來?莫非是那位征北將軍傳授?」

  身居北地,又是中原出身,出仕的也是草原一大勢力,衛雄對幽州代郡的瞭解算不上貧瘠,不過因為拓跋六修等拓跋部的保守勢力,對代郡勢力存在敵意,所以在描述陳氏時多有污蔑、貶低,但並不影響衛雄研究代郡兵事。

  他知道代郡武卒從徵兵、成軍、操練、征戰,幾乎都是陳止一人主導,軍陣更是陳止親自編錄,過去只聽聞大方面的軍陣十分精妙,未料連單獨一個小隊的配合,都有這般精巧的設計。

  「這種幾人之間的相互配合,彼此間進退有據,能在很大程度上能減少個人武藝的作用!這些人是如何操練出來的?」

  看似簡單的小隊陣型,操練起來卻並不簡單,在當今這個時代,當兵的人,即便是在中原,也多數屬於那種文化程度較低的,操練隊列都有困難了,何況是單獨幾人的小配合?這裡面涉及到戰場各種情況的應對,對個人的理解力、記憶力和執行力,有著巨大考驗。

  「一支軍隊中幾十人、幾百人能有這般操練水平,就能說是精銳之兵了,其中佼佼者,還能作為斥候,行那要緊之事,但這代郡兵營中,有多少這等精通小隊配合的?莫非幾千人?」

  想到這,哪怕以衛雄的心志,也不由驚疑不定,額頭逐漸現汗。

  另一邊,幾經周轉,他那個負責傳令的副官,才在扈從的護持下,勉強開闢了一條空路,過去傳令,可衛雄見狀卻明白,這時候去,黃花菜都涼了,還能有什麼用?

  果然,這邊空路一出,副官還沒有衝出去傳令,先有幾個人衝進了包圍圈,給衛雄帶來了壞消息——

  「啟稟豪帥,後軍已被敵軍截斷,我等難以傳令!」

  一聽這話,衛雄本就蒼白的面孔,越發難看起來,甚至精神恍惚之下,被圍攻他的代郡武卒抓到空隙,一槍刺來,傷了手臂!

  這還是衛雄身手矯健,關鍵時刻躲過了槍頭,否則那槍尖兒就不是刺在手上,而是直接紮在心口了!

  即便如此,手臂傷勢還是影響到了動作,使得衛雄接連後撤,要靠身旁親兵的掩護,才能勉強維持住防禦姿態。

  這彷彿是整個戰局的縮影。

  就在衛雄顯露頹勢的同時,他所率領的兵卒洪流,已經被從中截斷,代郡武卒彷彿一頭頭餓狼,將這條洪流撕裂,分割包圍成幾個小塊,讓本就因為擊鼓鳴金而陷入混亂的衛氏兵卒,徹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終於,在奮戰了一盞茶的時間後,衛雄力盡被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3 22:54
第九百八十八章 急攻尋奇兵,背後有人催

  「呼……」

  衛雄猛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將這口氣吐出去,平息心裡的千頭萬緒,他看著面前的那頂大帳,微微瞇起眼睛,隨後前行兩步,不小心撕裂了一處傷口,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手臂上的、肩膀上的、胸口的、軀幹上、雙腿上的傷口,在這一刻都隱隱作痛,這痛感更讓衛雄意識到了當前處境。

  他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知道拓跋六修的種種謀劃全部功虧一簣,自己的前程恐怕也要終結,而背後家族的夙願也要因此流產了。

  「不知那位征北將軍要如何處置我。」

  如此想著,衛雄又看了看押送自己的幾人。

  「這些就是陳止的親兵,個個都是精幹好手,光是押送我的五個人裡面,就有兩個人的身手與我不相上下,更不要說我如今多處受傷……」

  衛雄身上的傷勢,很多都是今夜奮戰的結果,但更多的,是他多年以來積攢下來的舊傷,因為太過搏命,以至於舊傷復發。

  但真正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還是整個戰術、戰略層面的失敗。

  「這次,本是六修公子一再催促,又要讓我牽扯幽州軍,又要盡快回去協助他平叛,結果功虧一簣,別說取得什麼戰績,獲得談判籌碼,根本就是連整支軍隊都賠進去了,如果我固守城池,或許不會敗得這麼快,卻因為急切求戰,出城偷襲,落入圈套,連三天都沒有堅持到,如今連我都被擒拿,便是回去,敗軍之將,名聲掃地,怕是連六修公子都不會在看重於我,我衛家……唉……」

  這麼想著,他的精氣神越發衰敗下去,連身邊負責押送的幾名親兵,都能明顯察覺到這人身上那越發濃郁的暮氣,不由疑惑起來。

  與此同時,在那頂大帳之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陳止坐鎮,眾僚輔佐,不僅沒有頹氣,反而充斥著朝氣,來來往往人員穿行,滿是忙碌身影。

  自兵營之中傳來的、自屯城之中傳出的諸多信息正組合起來,通過眾多幕僚、吏胥的整理、歸納,構建出一個戰場的俯瞰圖,復原整個過程,以便於標注這場戰爭的損耗、收穫,還有個人功勞。

  「沒想主公您早就安排好了內應,」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冉瞻滿臉的興奮之色,這次擒拿衛雄的,正是他麾下兵馬,這個功勞自是跑不了,所以心情愉悅,「城裡城外擺開一排鑼鼓,這麼一敲,別說他們了,就算是換成咱們的人也要懵!」

  眾幕僚整理戰況,冉瞻插不上手,於是就在一邊看著,只是他管不住自己,看了一會,就慢悠悠的來到了陳止身旁,開始喋喋不休。

  陳止要應對各方來報,但到底是戰後了,都是收尾工作,主要是負責不同方面、領域的幕僚匯總信息,到他這裡來稟報一聲,因而倒也能騰出手來,不然早就把冉瞻轟走了。

  這時聽了冉瞻的話,他便道:「這也是巧合,如果不是自家地盤,過去又沒有安排那麼多人的話,自是難以為之,這事只是個例,不可作常謀,真正交戰,還是要靠堂堂正兵,要不斷積蓄和加強自身實力,此方為上道。」

  冉瞻趕緊點頭,把心裡那點小九九盡數掐滅,剛才他還真就在心裡謀劃著,是不是以後也拿這鼓聲鳴金做做文章,弄個計謀之類的,壯壯名望。

  結果腦子裡還沒轉過圈來,就被陳止看破,給了個不大不小的警告。

  看他的表情,陳止忽然指了指帳外,道:「你看衛雄將軍,乃是世家出身,家學淵源,觀他排兵佈陣也是上乘,過往有諸多戰績,鮮卑南下,慕容仁不過小打小鬧,靠人多勢眾和慕容家的威勢,方有一點戰績,但只要我大軍一至,立刻土崩瓦解;而衛雄卻是一番聲東擊西,生生在幽州撕下一個口子,即便大軍圍城,依舊軍心穩定,不見動搖,若好生經營,在不動用平興炮的前提下,便是我要將他拿下,也得花費幾天時間,結果他倒好,因為一時沉不住氣,想要以奇制勝,反倒是欲速而不達,連自己都陷落其中了。」

  果然,有這個典型的例子在眼前,冉瞻的表情立刻就變了,尤其是這個例子的下場,看起來還頗為淒慘,甚至還讓冉瞻生出了一點後怕之意。

  等稍微平息了念頭,他又忍不住問:「那個衛雄,他過往是否也有奇兵得勝的例子?」

  陳止對衛雄的生平已大致瞭解,於是就道:「奇兵得勝,其實是少數,正因為數目少,才能流傳青史,而堂堂正兵碾壓,則塑造了大勢,直接開闢太平盛世,而那衛雄過往帶兵,偶有奇兵之舉,尤其當初未在拓跋部站穩腳跟之前,有幾次奇兵爭勝的例子,可等他穩固了地位,就越發注重穩妥,這次之所以兵行險著,背後或許還有其他緣由。」

  「背後什麼原因?」

  正當冉瞻想要追問,佟海匆匆趕來,打斷了他。

  看著這人,冉瞻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後退兩步,似乎不願意接近其人,心裡有些牴觸,這也是初建雛形的征北將軍府成員,對特務、密諜們的普遍表現。

  佟海已經習慣了旁人的目光,不做過多理會,直接了來到陳止跟前,就說來由:「我們在衛雄的臨時住所中,發現了很多文書和往來信件,多數都涉及拓跋部,說明了此人這次不願投降的緣由。」說著,便將一堆書信奉上。

  「哦?」陳止眼中一亮,接過來粗略的看了幾眼,便點頭道:「原來如此,果然是有外力壓迫,才讓衛雄放棄穩妥之策,甚至連他入寇幽州,佔領這上谷屯城,都並非發自本意,可惜,現在功虧一簣,恐怕他就算能回到拓跋部,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好下場,但這卻給了我一個機會!」

  說話間,他見著面前兩人的詫異之色,並不解釋,而是道:「衛雄已在帳外了吧?讓他進來吧,也讓我見見這位衛家之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3-14 21:49
第九百八十九章 世家遺脈

  衛雄見到陳止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驚訝。

  儘管早有耳聞,但他還是被陳止的年輕驚主了,單看外表,比自己如今侍奉的主公拓跋六修還要年輕許多,只是雙方的成就卻不可同日而語。

  在北地,拓跋六修有不小名聲,作為拓跋猗盧的兒子,他在拓跋部內部權勢極大,名望即便在整個草原都有流傳,如今更有謀劃,奪取了拓跋部的大權。

  可即便拓跋六修得到了拓跋部的大權,比起陳止來,也是完全不夠看的,畢竟陳止如今掌控的幽州,乃是中原之地,政治架構穩定,人口眾多,城堅軍廣,還有戰略縱深,論實力、論潛力,都不是一個草原部族能比的。

  況且,算起在草原上的名望,陳止之名也傳揚許久——他人還沒有到達北地之前,《六國論》就已風行北地,為眾人所看重,鮮卑諸部尤其追捧,而其人落腳北地後,做下的一樁樁大大事,更是推高了名望,現在可以說是如日中天了。

  衛雄也很清楚,即便只是論在草原上的真正實力,一手建立和掌控七品鮮卑的陳止,其麾下的鮮卑幾姓,在幽州兵卒的支持下,在整個草原上也已是一號勢力了,恐怕是僅次於慕容部、拓跋部的一部,算是草原的第三大部族,但說最近的聲勢,怕是還要蓋過兩家。

  「更驚人的,卻是這般勢力都是此人抵達北地後,花了一年左右時間,親自打造出來的,而即便是六修公子,當下最好的局面,也不過是繼承老單于的地盤和人口,兩相比較,更顯此人厲害!可惜這等人物,本可以作為拓跋部的盟友,現在卻要與之為敵了,也不知此舉是對是錯。」

  對於陳止,衛雄心中主要還是敬畏、敬佩,除此之外,其實還隱藏著一絲自卑和羨慕,畢竟他衛雄也是大族出身,現在卻侍從胡人,而陳止同為世家子弟,卻是施展拳腳,在北地打開了局面。

  更何況,征北將軍的這個名頭……

  帶著複雜的情感,衛雄在陳舉的押送下,來到陳止跟前,沒有立刻發聲,只是的看著陳止,觀察、打量。

  而隨著衛雄被帶入帳中,周圍忙碌的一個個身影都稍微放緩了動作,不時轉頭瞧著,臉上表情各異,有的好奇,有的鄙夷,有的淡然,有的則帶有一絲恨意。

  陳止也在打量著這位拓跋鮮卑的虎將。

  說衛雄是虎將,並不為過。

  此人出身不凡,精通兵法謀略,投奔慕容部後,身為外來戶,為站穩腳跟,須有拿得出手的成績,衛雄的做法,是為拓跋部在草原征戰,據說未嘗敗績,積累的了大量的騎兵作戰經驗,在陳止看來,是個難得的將才,正常發展下去,或成拓跋鮮卑發展的重要推力之一。

  在原本的歷史上,拓跋鮮卑能發展起來,先得代王位,進而立魏國,最終稱霸北方,為後來的北齊北周、隋朝奠定基礎,即便有幸運的成分,也是靠著眾人同鑄,才能奠定根基。

  眼下,就是拓跋部扎根奠基的時候,因而此時的拓跋將領,自然都是有本事的。

  衛雄在陳止眼中,就是個評價上佳的人物,在原本的歷史上,此人最後兵敗身亡,但前期作戰還是可圈可點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蝴蝶效應的關係,眼下的衛雄並未達到他原本在歷史上的位置,否則不可能被自己圍困於此,而是該為拓跋部的中上層。

  這樣的情況,正好方便陳止施為,要知道,即便沒有原本歷史上的高度,但在陳止的眼裡,依舊能看得到衛雄頭頂上那濃郁的青色氣運,隱隱成金印,這代表著侯爵位格的格局,說明此人氣運隆重,是推動拓跋氏崛起的支柱之一。

  兩人腦子裡轉著各自念頭。

  好一會,陳止才揮揮手,說道:「先給衛將軍鬆綁。」命令下達,陳舉猶豫了一下,還是貫徹了命令,將衛雄反綁在身後的雙手解開。

  衛雄作為敗軍之將,為代卒俘虜,肯定不能大搖大擺的進來,畢竟是個武藝高強的人,被帶來面見陳止,怎麼也得做點防備,不然突然暴起,後果誰都擔待不起。

  在眾人戒備的目光中,衛雄活動了一下肩膀和手腕。

  陳止見狀便問了一句:「衛將軍傷勢不輕,不知我這軍中大夫,可曾為將軍診治了?」他先前忙於整理戰果,處理善後事宜,佈置屯城的後續工作,確實沒時間過問這個,這時見著,便問了一句。

  衛雄倒也識趣,點頭道:「府君軍中醫官醫術精湛,已為某家診治。」他並非客套,比起拓跋部的兵馬,代郡武卒中能隨軍配備諸多大夫,已讓他頗為意外,而大夫的醫術也很是精湛,就更顯得難得了。

  「這便好。」陳止點點頭,不再糾結這些,直入正題,「將軍如今被擒,陳某也不折辱於你,我亦敬仰菑陽公為人,衛將軍的叔父為其親近之人,又有同宗之誼,自也明白大義所在,令叔當初領朝廷之命,出鎮拓跋,本該為朝廷梳理番邦,而今看來,卻是本末倒置,反為鮮卑爪牙,來寇朝廷邊邑,是何道理?」

  這話卻說得衛雄面上掛不住了,這本就是他們這支塞外衛氏最為人詬病的一點。

  菑陽公衛瓘,乃是老臣,新漢一統後也算有些地位,與衛雄所在的代郡衛家,乃是一脈兩支,類似於陳氏的彭城與下邳兩支,衛雄與其叔父衛操乃是留守祖地的一支。

  衛瓘發跡後,尤重族人,其時戰亂尚未完全平息,為多方下注,漸漸將一些本錢轉移到了北邊,萬一天下有變,也算有個退路,於是與北支關係親近。

  結果,天下大定,衛瓘卻因捲入了皇家之事而死,家族慘遭株連,亂世之時的佈局,反在天下一統後起了作用,讓衛操叔侄等人得以逃脫,叔侄等人離去前,同樣發動了人脈,在朝廷上留了條後路,趕在衛瓘事發之前,居然得了個奉命出使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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