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3 00:34
第五百章 打亂局面

  「怎麼了?洛陽那邊的局勢,有什麼變化了?」

  王浚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頗為急切的從王趕的手裡,將那封信拿了過來,平時這些情報,一般都是王趕看過之後,稍加整理,標出重點,再給王浚過目的。

  畢竟這位統領了兩州之事的大將軍,每天的公務太過繁忙,是做不到事必躬親的,王趕作為他的族人、左膀右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乃是心腹中心腹,是以這些情報工作,多是由他過手。

  但是這個消息,是從洛陽加急的,當然讓王浚著緊,又是這個當頭,眼看著這戰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降臨,正要是內部穩定的時候,連陳止他都要警告一番,若是洛陽生出什麼蛾子,那可是真正讓人頭疼了。

  只是看王趕看過信之後的表情,似乎又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這個時候的加急信,還是從洛陽寄來的,就說明發生的事,和我們幽州有關,這到底是什麼事,別影響力戰備就好,畢竟……」

  王浚一邊展開那信,一邊說著,但話到一半,卻又戛然而止,隨後瞪大了眼睛,看著信上的內容,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王浚深吸了一口氣,才出聲道:「這事什麼意思?陳止什麼時候寫了通典?還造成了這麼大的動靜?是他在洛陽的時候寫的?」

  王趕卻苦笑起來:「如果是在洛陽的時候寫的,早就該流傳出來的,也不用等到現在,更無須加急信送報。」

  「這麼說來,是他在抵達北地、擔任了代郡太守之後,寫出的什麼通典?」王浚眉頭緊鎖,「可這才是問題,從信中的描述來看,陳止的通典影響力很大,連佛評都給破壞了。」

  他可還記得王趕剛才提到的洛陽聞佛之事。

  王趕的神色卻有些不對,他眉頭緊鎖,說道:「不僅如此,他的通典明顯是乘風而起,順著這股浪潮,直接作用在了洛陽城中,讓眾多世家蠢蠢欲動,恐怕……」

  「你剛才想佛評說的不得了,彷彿整個洛陽都在談論佛法,怎麼陳止這邊一有動靜,就能將那什麼佛法壓下去?」王浚的語氣有些不善了,因為這個情況超出了預料,更有可能不受控制,「到底是這個佛法不行,還是洛陽人不行,又或者是你的分析不行?這信裡面可是提到了,諸多大家都推崇陳止的通典,這還得了?他坐鎮北疆,還能靠著寫幾個字,就影響了洛陽,這樣誰敢動他?洛陽的那群人,有些講究實利,但有些卻是一根筋的死腦筋,為了虛無縹緲之事,都會吵鬧不休!」

  「大將軍喜怒、息怒,」王趕卻不慌張,依舊冷靜分析,「當下最壞的情況,其實不是這個,畢竟陳止的影響力也只是在洛陽有用,但萬一他利用這個影響力,加強了代郡,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這邊話還沒有說完,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

  王趕和王浚的聲音頓時都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都是眉頭緊鎖。

  沉吟片刻,王浚低語道:「進來。」

  進來的人,和上一個不同,但打扮卻十分相似,這人一來,還是遞出了一封信,居然還是洛陽寄來的,又是加急的情報。

  「拿來給我看!」王浚眼皮子一跳,也不囉嗦了,一伸手,就從那報信兵的手裡將信取來,展開之後一看,臉色當即就變了!

  王趕一見,暗道不妙,上前兩步詢問,而王浚卻是將手一揮,低語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自己看吧,那陳止果然有所圖謀,不是明白無故去寫書的!」

  王趕拿過來一看,就見上面一列一列字,寫著幾個家族的名號,最後點名了一個事情——

  「這幾個家族,居然派出了族中的嫡子,讓他們往北地、代郡過去,這……這是幹什麼呀!」

  「還能幹什麼,」王浚歎了口氣,忍不住道,「好一個陳止啊,剛剛還以為,這人是要沉淪了,結果就給我捅出了這麼大的事,這要是把幾個家族的人都引來了,那代郡如何出事?誰敢讓代郡出事?」

  王趕的額頭上留下冷汗,他如何聽不出王浚的意思?

  只是看那信上的幾個家族名,就足以讓王趕心驚的了,其中可是有幾個上品的頂級門閥,代表著新漢的臉面,乃至有幾個家族和新漢皇室都能看成一體,這要是來了代郡,哪怕只是普通子弟,一旦出了事,都要鬧出不小的政治風波,更何況那情報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有嫡系傳人過來!

  萬一,這戰亂的時候,有了如此局面,那代郡可就不是什麼屏障,也不能輕易用匈奴牽制了,反而成了必救之處,王浚勢力是大,但畢竟只是一方軍閥,能站穩腳跟除了自己的勢力和手腕,世家的支持也密不可分。

  如果這幾個頂級世家在代郡出事,他王浚袖手旁觀,必然要讓王浚好不容易和大族建立的交情有了裂痕,更要承受巨大的壓力!

  「查!給我仔細查清楚!」王浚深吸一口氣,然後惡狠狠的說著:「讓洛陽的人,把手上的其他事都停一停,去給我查清楚,這群世家到底是因為什麼,突然要結伴前往代郡的,弄清楚之後,我不管他們用什麼手段,把這群人給我擋住,就算是動用兵馬,製造緊張情況也在所不惜!」

  由於是加緊快報,是第一時間將局面傳遞過來,所以王浚集團在洛陽的諜報網路,還來不及搜集各方情報,進行一個匯總分析,搞清楚前因後果,就先把結果傳來了。

  這樣的情況,就導致王浚知道了大概的情況,也知道了緊急局面,但偏偏對細節知之不詳。

  「還有,給我聯繫張應,讓他也出出力,怎麼搞的他,把陳止給我弄到北地的,可是他張應,現在鬧出了這樣的事,有可能影響我整個北地戰略,張應卻沒了聲息,他怎麼做的?皇上西巡,廣漢王西征,但他張應可還在朝中維持朝政,怎麼就任由陳止鬧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3 00:35
第五百零一章 陳止的三重身份

  張應如果知道王浚的想法,肯定會感到格外冤枉。

  遠的不說,就說當初將陳止安排到北地,王浚也算是順水推舟的,雙方沒有聯盟,卻存在默契,事後則是各取所需。

  結果眼瞧著局面忽的有了變化,王浚忽然就埋怨起張應來了,殊不知洛陽那邊的局勢,變化的何其快速,別說張應了,連身在當場的江都王都沒有料到,更無從阻止,直接導致了五僧離心,何況是張應?

  再說了,張應而今也算奔波,在洛陽、長安之間行走。

  好在王浚也知道,這個時候埋怨誰都來不及的,當務之急是扭轉局勢,減少損失。

  王趕抓住時機表態道:「我這就讓那邊詳細探查,把事情防患於未然,不讓諸多家族再有動靜。」

  王浚稍微順了點氣,點點頭。

  但緊接著王趕又道:「不過,將軍,您也是知道的,凡事為慮勝先慮敗,咱們總要想一想,萬一這人擋不住了,都去了代郡了,那該怎麼辦?」

  「怎麼會擋不住?為什麼擋不住?」王浚的臉色陰沉先來,登時就讓這屋子裡的氣氛凝重了許多,那手握兵權、生殺予奪而培養出來的氣度,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王趕也自詡為見多識廣,經歷過許多陣仗,和塞外諸多部族首領、封王談笑風生,與王浚更是因為沁源關係,而親近得很,可在這一刻,他依舊被王浚身上的那股肅殺之氣所攝,低頭不語。

  「我這一年,花費了多少錢財,往京城送去?給京城那些個只知道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所謂名士好處,投其所好,書法丹青、奇珍異寶,每年多少東西投進去,為的可不是讓他們給我添堵!」

  王浚一口氣說出這些個話來,總算是將胸中的一口悶氣給發洩了不少,他身居高位,豈能不知道世家皆來,會造成多大影響?到時候怕是自己想要全心全意的關注北疆戰事,都難以如願,更不要說,萬一被那些個世家的人,窺出了這北疆的虛實,知道了他王某人的手段,這事後難免要有些後患。

  王趕則是單膝跪地,一臉懊悔的道:「大將軍,這都是屬下辦事不利,請大將軍責罰,還請給屬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王浚當然知道,這件事怪不到王趕的身上。

  「好了,我知道,這事其實我也掉以輕心了。」這位大將軍輕輕搖頭,「這事歸根結底,還是我小看了陳止,但其實這事也給我提了個醒,先前為了拉攏他陳止,很多事我聽之任之,並沒有刻意交代什麼,那汪荃送信過來,說是陳止阻礙他徵兵,我姑息了,吳階反覆提及,說得時時敲打陳止,我也壓下來了,就想著先把眼前的事弄好了,再給陳止那邊一個寬鬆的態度,以後方便招攬,但現在看來,是有些疏忽了。」

  「大將軍,您的意思是?」王趕抬起頭來,眉頭皺起,詢問起來。

  「就准了那二人所言吧,」王浚的眼底閃過一點寒芒,「更何況,鄭家的那個鄭宮,不是在你的手下做事麼,他最近不是經常過來,言說陳止的舉措,有不少的心思在裡面,既然如此,那還是給他提個醒吧。」

  「不妥,不妥,」王趕卻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時候啊。」

  他是知道吳階最近時常提議要打壓陳止,對此王趕的態度是比較放任的,因為這不過是當下局面的小節,是支流,應對北地衝突才是大事,是由他這個首席幕僚親自處理的。

  不過,現在看來,一個微末枝節,轉眼就要影響到大局了,那王趕就不能不理會了。

  「大將軍,」王趕小碎步的來到王浚的正前方,語重心長的道:「若是過去,敲打陳止也好,或者是乾脆懲戒也罷,都是無關緊要的,可現在牽扯到了洛陽的世家、大家、名士,情況就不同了,一個處理不好,讓代郡那邊不滿意,恐怕會影響到整個北地局面。」

  「怎麼?他陳止是幽州下面的一個郡守,本將軍居然動不得他了?」王浚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言,但心裡也明白過來,但一時半會不能出爾反爾,便道:「你倒是說說,我為何不能動他?」

  「大將軍明鑒,您自然能夠明白,陳止的身份並不一般,」王趕盡職盡責的分析利弊,「這陳止當前,主要有三個不同的身份,這其一,乃是世家之人,代表了陳家與楊家,尤其是弘農楊家,更是大將軍要著力拉攏的,其家族扼守關中要道,又有諸多產業,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小,為頂尖世家之一,這也是大將軍您最看重的部分,想要拉攏陳止,便是因為他的這個身份。」

  「不錯,」王浚輕輕點頭,「但他陳止終究只是代表兩家,不是兩家的支柱,莫非就動不得了?」

  王趕拱拱手,接著道:「這便是症結,大將軍惱怒他,乃至想要敲打壓,其實是因為陳止的第二重身份,那就是這代郡太守,是官場之人,還未大將軍您的屬官,這屬官尊上,他聽從您的命令,不給大將軍添亂,乃是本分,本分都做不到,大將軍當然要懲戒他。」

  王浚點點頭,隨後一瞪眼:「說的不錯,那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那就是這陳止的第三個身份了,」王趕歎息一聲,露出一點愁容,「這個身份,咱們過去知道,卻沒有意識到,影響力會這麼大,以至於在當下這個時候,在通典流行洛陽之際,他這第三個身份的份量,已經影響到了幽州的平衡,牽扯到了諸多世家的動向,可誰又能想到,其人居然能有宗師之實!」

  年輕的宗師!

  這就是陳止的第三個身份,也是真正讓王趕頭疼的身份。

  王趕歎息之後就問:「大將軍,您若是進京,見了那佛圖澄、郭象,可敢策馬呵斥、貶低打壓?」

  王浚沉默不語。

  「正是因為陳止第二個身份,是您的屬官,所以讓你沒有意識到,他現在已經與那郭象等同了!」

  王浚忽然道:「難道這以後也不能動?那我這代郡豈不是廢了?」

  「自然也不是,這不是通典降世,他風頭正勁,只要等一等……」

  咚咚咚!

  這王趕的話還沒有說完,敲門聲再起,隨後第三封加急信就被送來了。

  看了那內容後,王浚和王趕面面相覷。

  「又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4 10:35
第五百零二章 長安信

  第一封信,是關於陳止的,第二封信也是關於陳止的,那這第三封信……

  「果然又是陳止!」拆開那信封,將信紙攤開,往裡面一看,看到了第一列那熟悉的兩個字的名字,王浚就忍不住搖了搖頭,旋即又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拿起了信封,仔細的看了一眼。

  「長安?」

  王浚楞了一下,看向王趕。

  王趕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迎著王浚的目光,點了點頭,隨後兩個人再次沉默起來。

  長安這個城市,承載了大漢太多的記憶,有榮光,也有屈辱。

  新漢一朝的首都,乃是那洛陽,但在政治體系裡面,長安依舊佔有一席之地,這裡作為當年的國都,哪怕環境如何變遷,為了體現自己大漢正統的繼承關係,都會把長安的地位,用明法表示出來。

  在新漢,長安與洛陽皆為國都,那洛陽乃是東都,而長安就是西都。

  只不過,從宣武一朝開始,新漢的政務和主要的班子,就都在洛陽為政,最多是幾年挑出一段時間,去長安的宮室中居住些時日——

  雖然皇帝不常來,但長安的宮殿卻一應俱全。

  這樣的一個西都,便是新漢日常的公文中,其實都不常見了,其名字也不會引起封疆大吏太過注意,除非又如十幾年前那般,被某個軍閥割據,天下震動。

  但最近這段時日,西都長安的名字,卻讓朝中上下,乃至天下各地牽腸掛肚起來。

  「皇上西巡,便是坐鎮西都,那長安如今是龍臥之處,何故要寫信給陳止?」

  驚疑過後,兩人都仔細的看了那信一遍,但隨後卻是面面相覷,都覺得這封信實在是讓人覺得怪異、詭異。

  過了好一會,王趕才喃喃自語道:「那位人皇至尊,居然特地給陳止送禮,這……這般恩寵也真是令人意外,讓人羨慕!」

  王俊冷哼一聲,說道:「早就聽說,這個陳止在京城的時候,與皇上十分親近,身有令牌,得皇帝咨詢,時常出入宮廷,現在看來,那位皇上對陳止,還真是關懷的無微不至啊。」

  「但越是這樣,大將軍您越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動手啊,他陳止確實有些能耐,但還是要時間來沉澱的,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有所作為,而且還會受到北疆戰事的衝擊,等戰亂過後,他來不及修正,元氣損傷,而大將軍您則挾大勢,威壓草原,一弱一強,才是我等動手的好時機,方可不費吹灰之力。」王趕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句。

  「話是不錯,但陳止這勢頭,我看著有些不對,又是洛陽世家,又是長安人皇,皆因此人而動,他在代郡落腳,我心難安啊,聽說這些時日,他那家中的許多家丁,從徐州遷徙過來,還蓋了新莊子,這是打算讓陳家在這裡扎根?這可不行,若能拉攏,我當約束,若是無法收為己用,那我就將他的根基打斷,等六年之後,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說著說著,王浚搖了搖頭:「之前,我就有些輕視疏忽,如今都後悔了,那這次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了,等評了鮮卑諸部,再去敲打他吧,但話說回來,中原人看重他陳止的才學名聲,鮮卑人表面尊敬,但終究是拳頭說話,代郡、廣寧郡的底子薄,又經歷戰亂,有如風中燭火,希望這場北疆風暴,不要將之熄滅,等我回過神來,他陳止已經不見了。」

  王趕聞言,微微一笑。

  隨後這叔侄二人各自吩咐,整個大將軍府頓時忙碌起來。

  這前後三封信,對北地的整體戰略影響不小,他們兩人當然要有所應對才行。

  時間流逝,轉眼已是深夜。

  等第二天,天剛濛濛亮,這整個薊縣便人走穿行,各部皆有所司。

  另一邊,在幽州的西邊,代郡也沐浴了陽光,各家各業皆甦醒過來,商賈往來,車馬不絕,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

  城外,農田之中,農人們忙碌而充實,卻也有著各自的擔憂,但看著那田埂上一道道青衣身影,又踏實了許多。

  便在這種奇妙的氣氛中,一支裝飾的頗為華貴的馬車,在道路上緩緩駛來。

  馬車左右,是身著錦衣的護衛,他們一個個面容有如大理石般雕刻而成,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護持著馬車,行駛在泥濘的道路上。

  一輛、兩輛、三輛,足足七輛車,依次行駛過來,引得田中農人紛紛駐足觀看。

  「哪裡來的車馬?好個氣派!也不知是來找何人的。」

  前幾日詢問家丁的老農,看著車隊忍不住詢問,但那家丁又如何能給出答案?

  遠處的山丘上,何經主僕二人也在其上,看著這緩緩行來的車隊,他的臉色卻嚴肅了幾分,低語道:「看這個架勢,乃是皇家之威儀,莫非是哪位皇親國戚來了?」

  代郡這個地方,就算是商賈再多,也不會有天潢貴胄光顧的,因為這裡並不安全,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那皇親國戚莫說自己要來,就是透露點意思,也不會被朝中大臣勸誡、警告。

  因此,這裡的人是很少能見到這般陣勢的,此時見了,難免浮想聯翩,各個猜測。

  等車隊駛入了近城範圍,這來往的商賈也看到了,同樣是疑惑不已,但他們走南闖北的,見識可就多了,看出了些許端倪。

  同樣,那些世家的人,也藉著各處的塢堡、田莊中,以及遍佈各地的佃農口中,知曉了這支車隊,紛紛派人過來探查。

  與此同時,車隊還派出了人,過去通報代郡的官府。

  於是,很快整個代縣的世家,就都知道了這支車隊的來歷——

  「這居然是皇上派來代郡,給那位郡守送禮用的!」

  鄭家老宅中,當那位老太公,聽到鄭知、鄭盾兩兄弟的回報之後,這臉色當即就變了。

  「怎麼,這皇上是從洛陽送來的東西?特地給他陳止送禮,這是何等的青睞有加啊!」

  頓時,這代縣上上下下,從百姓到官吏,從商賈到世家,對陳止的認知,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4 10:35
第五百零三章 皇帝略送小禮

  「朕素知陳卿有大志,喜讀書,此番長安之行,自那番邦商賈手中,得西域、泰西之見聞,又有游冊,便略取百箱,以茲愛卿,望勉之慎之。」

  聽完了那位至尊陛下的一番口諭,陳止躬身行禮,口稱謝恩,看著門前的一輛輛馬車,這心裡卻著實有些觸動。

  因為隨後那宦官傳完了口諭,就一臉笑容的過來,與陳止輪起了交情,說清了這些禮物的由來,這才讓陳止心有感觸。

  陳止之前時常入宮,待人平和,不因為宦官的缺陷就看低,對莫安節等有學問的宦官也非常尊敬,於是宮中上下,對他都頗有好感,也願意和他說話。

  「陳將軍,你是不知道啊,皇上在長安城中,著實想念先生的緊,只要一得有書,便讓人收集過來,就說是要給先生您留著呢。」

  宦官說話之際,口中也有感慨。

  原來,那位皇帝是在長安接觸到了西域來的商人,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許多有關西域,乃至更西邊王國的事跡,於是就詢問了許多。

  後來,知道這些商人帶著很多書冊,便讓人收集起來。

  皇帝到長安,其實已經近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中,他卻也沒有閒著,當然,他不是忙著處理政務,而是興奮於長安和洛陽的不同,於是花費了很大的經歷玩耍起來——

  劉岱自登基以來,一直都是待在東都洛陽,並未來過長安,也不曾觸及關中。

  不過,劉岱到底是劉氏子孫,從小也是聽著祖宗們的豐功偉績長大的,年齡也不大,當然嚮往著關中的金戈鐵馬,時常回憶起祖先幾位皇帝的雄姿,是以這到了長安之後,又是因為蜀地叛亂,頗有一番雄心壯志。

  可惜,他這個皇帝雖然漸漸有了權柄意識,卻還是受制於外人,軍權實難掌握,最終只能被引導著,將這精力,發洩到其他地方。

  只不過,劉岱在這一年中,與陳止頻繁交談,交情早就有了,也一直將陳止視為知己,陳止離開京城,前往北地,他還一直有些遺憾,時常想念,若不是有身邊的宦官阻止,怕是早就不顧身份,寫幾封書信問候了。

  但即便如此,等到了關中,身邊的人對劉岱都是敬畏有佳,卻沒有了陳止那種良師益友的親近,於是越發掛念,正巧那下面的人,為了討他歡心,找了幾個西域的商賈和舞姬,找了些稀罕玩意。

  結果那皇帝問了幾句,就知道了泰西有書,想到了陳止的囑托和志向,就或者直接討要,或者出錢購買,把個諸多書冊,都收集起來,看差不多了,就讓人給陳止送過來了。

  這樣的前因後果,陳止當然是心有感慨,但在感慨過後,又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皇帝,富有四海,錢財廣博,更有諸多特權,這數量級和正常人都不一樣,其他人收集書本,都是以本為單位,最多不過累積幾箱,就算是那王家的書癡王奎,他收集書冊,也是一本一本慢慢積累的,結果這位皇帝倒好,這一收集就是成箱成箱的,給我一口氣送來了百箱!怕是西域、西北地界,但凡有些流行的書冊,都被他給拿來了吧。」

  門外的七輛馬車之中,每一個都裝的滿滿噹噹的,以至於真正做人的車子,只有一輛,就這一輛,還還是人和箱子共存,聽那小宦官的意思,他這一路上緊挨著書箱,車子一顛簸,書箱子晃動,別提有多難受了。

  「皇上派奴婢過來之前,反覆交代著,說是這次時間匆忙,又有那蜀地逆賊威脅,所以這搜集的書冊不多,有點少,也不夠全面,其中還有些許缺頁殘本,說是希望陳將軍您別說他魯莽。」

  聽得此言,陳止卻是更生無語之感,又朝那幾輛馬車一看。

  就這還是匆忙之間收集的,那要是全心全意的搜集,又會是個什麼光景?怕不是要講西域的書冊都一口氣搬運乾淨,才能罷休。

  想是這麼想,嘴裡說的還是客氣話,隨後又吩咐府中僕從,給宦官奉上了幾塊碎銀。

  那小宦官幾句話,得了好處,笑的更是開懷,只覺得自己的幾個同僚,果然沒有說錯,這位陳止陳先生,當真是一個上道的人,難怪傳訊的時候,那麼多人爭搶。

  宦官這裡還在想著,那邊陳止就請著他入了堂屋,之前這宦官帶來了皇帝的口諭,要先在院中宣讀,先在說完了,也就可以敘舊了。

  各自落座,陳止又問道:「閣下自關中來,又是皇上面前的近人,當時知道關中情形的是何局面,實不相瞞,本官自來這北地之後,消息閉塞許多,更不知那關中情形,心中擔憂皇上安危。」

  這句話乃是真心所言,劉岱真誠以待陳止,處處著想,二人名為君臣,但在陳止和皇帝的心裡,對方乃是友人,當然擔憂。

  「這……」那小宦官稍微遲疑了一下,笑道:「陳將軍,你看這話說的,其實按著咱家的看法,您當初就不該接了這任命,以您的名望、才華,又有陳家、楊家撐腰,哪裡要來這裡受罪啊,咱家這一路行來,這路這地兒,這橋,那叫一個顛簸啊,那路上更是風塵僕僕,那風沙叫一個大啊!」

  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睛卻是左顧右盼,盯著幾個來回走動的家僕、皂隸。

  陳止見之,心裡依然明瞭,便揮揮手,斥退一干人等。

  那小宦官這才壓低聲音道:「陳將軍,您也不是外人,咱家也不瞞您,這戰事啊,不順!」

  「不順?」

  陳止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

  但凡是承平日久,王朝兵事都會有一定程度的衰落,但這事也是有個極限的,廣漢王坐擁中樞之兵,糧草充足,親率大軍前往平叛,只要不剛愎自用,徐徐圖之,則無往而不利,就算一意孤行,有京城兵馬為根本,關中兵馬為援軍,蜀中兵馬為輔助,一樣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那麼……

  「這個不順,是怎麼個不順法?」

  陳止很乾脆的問了出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5 01:38
第五百零四章 洛陽來客

  「這個事,按理說,咱家是不能透露這些的,但陳將軍您身肩安北之責,也不算是無關之人,便說說局面吧。」

  小宦官唉聲歎氣的說了起來。

  其實這關中的局面,說起來倒還好,畢竟真正有戰亂的地方,是那蜀地。

  蜀地之亂,源自李氏。

  李氏也是外來,為逃難而入蜀,因激憤而起兵,隨著勢大,便漸漸滋生了野心,一步一步,獲得了不小的實力,最終以此為進身之階,得了朝廷的詔安。

  「可惜那李氏不知上恩,忘恩負義,皇上不計較他過往的賊事,委之以成都之守職,結果那李雄卻不知好歹,再次復叛,如今佔了成都,更殺了廣漢王世子!」

  小宦官草草介紹,說的卻都是陳止已經知道的消息了。

  跟著,這宦官話鋒一轉:「不過,等廣漢王知道消息,勃然大怒,親率大軍征伐,直入蜀地,鏖戰成都,那李賊的氣焰,便被壓滅了許多,只可惜後來蜀地又有許多賊人,被那李賊蒙蔽,乃興兵以從賊,斷了廣漢王的回路,這才讓情況有了變化,關中的諸多大臣,如今關中的大臣、將軍,都在煩惱此事,幾位公侯親自出馬,領軍攻關,想要打通入蜀之路。」

  他說話的時候,面露憂色,但並不深刻,最後更是補充道:「不過,諸位將軍都說了,只待時機成熟,打通道路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這小宦官卻不知道,陳止卻是聽得眉頭大皺。

  「如今這蜀地,可沒有後世那般的交通網路,所以入蜀之路有限,未來更有蜀道難的篇章,那盛唐還在幾百年後,尚且困難,何況如今?是以蜀地多有割據,平蜀難,出蜀也難,為鎖龍之局,歷來中樞對蜀地的控制,都靠著幾條細道維繫,是以幾個關隘尤為重要,那李雄在蜀地不短,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他既然敢作亂,無論是蓄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只要是做了,那就不可能不動幾個關隘的腦筋,但聽此人之說,似乎並無這個環節……」

  品味著那話中的幾句細節,陳止的心中泛起一個想法。

  「這廣漢王帶領的兵馬一進入蜀地,就被截斷了後路,說明幾個關隘,已經被李氏掌握了,這分明是一個戰略陷阱,這說明所謂的李賊,已經具有了一定程度的戰略思維,在格局上和過去的流寇不同了,這件事不可等閒待之。」

  想到這裡,他又問那小宦官歸去之期。

  「在下離了這裡之後,便要歸去關中了,連一天都停留不得啊。」說完便唉聲歎氣。

  陳止就安慰起來,又讓人去安排膳食,同時讓人把那幾輛馬車上的書冊搬下來。

  同一時間,皇帝派人過來慰問陳止,而且送書留諭的消息,就不脛而走,這代縣內外的大家族盡數知曉,朱家、王家、唐家、鄭家、劉家都是驚訝異常,那鄭家更是驚疑不定,對陳止的態度再次混亂起來。

  而其他幾家,一樣有著諸多考量,皆心神不定。

  朱家和王家還好,本就是和陳止平衡以待,不近也不遠,算是拿捏得當,因此只是驚訝。

  但唐家和劉家就不一樣了,唐家和陳止說好要合作,但卻因為種種一直未能成行,其實也有拖延、靜觀其變的心思,現在難免有後悔和焦急的意思。

  至於那劉家,本身家族內部就很分裂,劉寶父子傾向於靠攏陳止,而劉家的另外一個勢力卻主導著和陳止的不和。

  當下一見皇帝之舉,這劉家內部的意見再次分裂,劉寶父子一系頓時勢力大振,家族上下掀起了新一輪的討論。

  不顧,無論這幾家是什麼想法,都在第一時間就派出人過來見禮。

  「幾位當家真是客氣了,咱家不過是沾著一點皇上的光,不該得這般禮遇啊。」看著幾家送來的孝敬禮品,小宦官喜笑顏開,他在皇帝身邊,根本顯不出來,地位相當者不知凡幾,哪裡有過這等待遇?何況,那中原腹地的世家,自重身份,也必會輕易結交宦官,也就是這北地的家族,才會有這樣心思。

  當然了,另一方面,也是這幾個家族想讓小宦官在皇帝面前為自己美言,加上摸不清陳止的態度,各有猜度。

  這倒是讓這小宦官對代郡世家的印象不錯,連連稱讚。

  但他到底是個過客,當天下午,這宦官與陳止告別,就乘著馬車,踏上了歸途。

  和來時的偌大車隊比起來,這回去的時候一樣陣勢不小,只是馬車都空了下來。

  不過,卻沒有人注意到,在哪幾輛馬車的角落,潛伏著幾個細小的身影,隨著車隊一同而去。

  「丑牛、寅虎、卯兔,這三個紙探,隨車隊去往關中,各有分工,一居關中,以知皇情,一往西域,開拓眼界,一潛蜀地,刺探軍情。」

  潛藏在車隊上的,正是陳止派出去的三個十二生肖折紙,一口氣派出去三個,並非是心血來潮,而是看到了恰到時機,可以借助朝廷的車隊,抵達較遠的地方。

  否則的話,單純靠著這折紙自己,根本就無法行進多遠,碰到了水火污垢,又或者有了破損,那便要報廢。

  「從子鼠的行藏來看,這折紙的效用確實驚人,但雖然玄妙,本質卻依舊還是紙,其實並不耐用,外派出去,如果遇到了什麼意外,很容易損毀,所以再操縱的時候,要小心一些。」

  這十二生肖折紙,可以給陳止傳遞信息,有如目見,但這並不需要他隨時隨地的掌控,只需要事先設定幾個要點,那幾個折紙就會按預先制定的方針行事,同樣可以自主行路和印泥蹤跡。

  制定了大概的行事方針後,陳止收攏思緒,就等著三個折紙未來把信息傳遞過來,他再分析也不遲。

  「現在還是先知道農耕,順便研究一下送來的百箱之書,再過不久,洛陽來客就該抵達了。」

  心有定計,但這一次陳止卻失算了,因為三天之後,第一批洛陽來客,就進入了代郡的範疇。

  而這群人抵達的消息,也通過郵驛傳,很快傳到了幾方耳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5 01:39
第五百零五章 通典多解

  漫漫長道,風沙漫天。

  這北方的古老商道,處處都佈滿了時間的痕跡,越是往北,風沙越大,道上的行人,也越發有著古樸、粗獷的氣息。

  但就是這樣的行人之中,卻忽然多了幾輛華貴的馬車,摻和在諸多北地商人的車隊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一支自南邊而來的車馬,有幾名身著華服的青年,在其中穿行,時而策馬競速,時而歡歌笑語,時而指著沿途的景象,一個一個笑呵呵的談笑。

  其中更有那詩興大發的,似乎是被沿途的雄渾景象刺激了,不時賦詩一首,稱讚大好河山,彷彿這般趕路,是什麼雅興一樣,乃是樂事。

  但這樣的樂趣持續不了幾天。

  很快,千篇一律的沿途景象,以及崎嶇不平的道路,就燃盡了幾名華服青年的熱情,讓他們的興致一落千丈,最後也不再策馬狂奔了,他們吃夠了沿途的塵土,也受夠了法間的沙粒,於是轉而龜縮在馬車中,連掀開車簾往外瞧一眼的興趣也無,等待著終點的到來。

  「你們說,那代郡何時能到?」

  車廂中,一個疑問被反覆提起,但其他人卻不知道具體的答案。

  這支車隊,正是自洛陽出發,去往代郡,尋找陳止,想要求取傳聞中的通典後續的。

  幾名華服青年來歷各異,但多數都是洛陽城中的貴胄之後,或者是公侯之子,或者是世家嫡傳,平時出門都是前呼後擁,哪裡像現在這樣,要忍受著長途跋涉的痛苦,去往一個並不安穩的邊疆地區。

  也就只有剛剛踏上旅程的時候,那新鮮感讓他們興奮了一下,隨後到來的,就是困頓與乏味。

  「你們咱們這麼一路忍受困苦,前往代郡,只是為了那可能並不存在的通典他卷,到底值不值得?」

  很快,有人問出了這麼一個問題,此人乃是羅侯世子。

  羅侯為宣武北征時新近崛起的人物,傳承現在不過三代,整個家族的嫡系人丁單薄,這位世子羅央在家中可謂核心,從出生以來,幾乎沒有吃過什麼苦頭,沒料到這次會被派去北上,吃不好、睡不安穩,可是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苦頭,心裡難免就有怨言,對此次北上的主要目的,生出懷疑來。

  「絕對值得!」

  當這個問話一落,車廂裡其他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給出了回答,領羅央為之一愣。

  他的兩個同伴也不是尋常人,一個名為張景生,乃是當代西鄉侯的第三子,另外一人名為王快,是王衍的孫子,上品之人,曾在中樞為尚書丞,因父死守孝而出職。

  「怎麼你們兩人都這麼說。」羅央搖了搖頭。

  「羅兄,你沒有看過法論,所以不知道通論價值幾何,」張景生露出了追憶之色,滿臉感慨,「如今抄寫風潮已過,那蘇遼收攏幾冊,怕是要北歸了,整個洛陽城中,得了機會抄錄通典的,不超過十家,你不知道也對,我家那本法論,抄寫時候頗為焦急,還有幾篇沒有抄到,就是抄錄了的幾篇,也要諸多錯漏,但即便如此,依舊能見精妙,以此類推,其他各卷,也能相見是何等風采。」

  「不錯,」王快點點頭,「聽說這次北行,張兄是主動請纓。」

  「是啊,」張景生笑著點頭,「我也是只觀了法論,但家中其實抄了兩卷,但那第二卷道論,被我父親拿著,因為道論抄寫的,比之法論要更完整,我見父親的時候,詢問過,能否將道論一卷交與我看,卻不得許,正巧聽聞北上面見陳君,以求後續的事,就想著主動遷前來,近水樓台先得月。」

  「彼此彼此,」王快也笑了起來,「我看的乃是佛論,其意甚妙,難怪逼得五位佛家高僧連佛評都開不下去了。」

  張景生奇道:「這洛陽城裡面可有傳言,說你們王家是得書最全的,除了最早的法論、佛論,後期又得王覽相助,抄錄了道論、經論和五鬥米論,為何你還不得看?」

  王快歎了口氣:「諸書傳閱,有長輩先,哪裡輪得到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這麼聊開了,卻看得身邊的羅央目瞪口呆。

  怎麼回事,明明是我問的,通典價值也好,羅央風評也罷,怎麼你們也不會仔細回答,就這麼聊起來了?

  眼看著兩人越聊越是順暢,他終於憋不住了,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於是就插了一句話進去:「既然是書,就可以抄寫,哪裡有這麼麻煩,你們家中抄了一本,就能抄出兩本、三本,怎麼會有人沒機會看書?」

  「羅兄有所不知啊,」王快將目光投注過來,「這是因為當下洛陽城中有諸多通典版本,各執一詞,哪個都不能確定是本事最正確的。」

  張景生點點頭,便也就道:「還是時間緊,又有那蘇遼在其中推波助瀾,往往哪一家都沒有充裕的時間抄謄,到了最後,抄錯了幾句、缺了幾句都不清楚,自家的版本都不能確定是最準確的,又如何多抄?萬一流傳出去,最後和原本對比,發現錯漏諸多,豈非已貽笑大方?」

  羅央聽得嘖嘖稱奇:「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按著你們的說法,這所謂通典豈非都要成典故之列,不容有言語出入錯漏了?」

  「怎麼不是?」張景生搖頭失笑,「你這些天沒去百家茶肆,大概還不知道,那茶肆之中現在為此吵成一團,幾個有名的領頭人,各有不同的通典版本,各執一詞,互不相讓,都說自己所讀的為正統。」

  「還有這等事?」羅央終於感興趣起來。

  「不只呢,」王快補充了一句,「我在來時,聽祖父提及,說是已經有解注通典的勢頭和風氣興起了,但立足點各有不同,以法論為例,說的是法家,又牽扯百家,立足各方,闡述諸子之意,那洛陽的諸多書院,傳承自不同學派,這一注解,都站在自己角度,其意可以南轅北轍,未來如何,著實難料。」

  說話之間,前面忽然傳來雜亂的馬蹄聲。

  「嗯?」車子裡的幾人注意到了外面的動靜,掀開簾子往外一看,卻見有幾名全副武裝的騎手,擋在前面。

  「來者何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6 01:31
第五百零六章 太守請你們全家

  「好端端的,洛陽為何會有人來?還是貴胄子弟。」

  洛陽有人入代郡,鄭家對此是最為敏感的了,先前皇帝送書的事,已經刺激到了這個家族脆弱的神經,讓他們時時刻刻關注著事態的變化。

  鄭林冷靜分析:「咱們代郡這個地方,向來都是邊疆偏僻之所,貴人不喜來此,這次卻聽說是結伴而來,目標還就是代縣。」

  他的話,讓屋子裡的鄭家人都陷入了沉思。

  「這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鄭實眉毛一挑,問道。

  「說是琅琊王家、西鄉侯他們的車隊,已經入了代郡的境內,卻被早就等候在那邊的汪將軍的人攔住了,詢問了一番,才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地就是代郡。」

  「琅琊王家?西鄉侯?」鄭實一聽這兩個名號,就有些懵了,「都是因為陳止來的?」

  「沒有問出來,」鄭林的神色肅穆,「因為這車隊中的人,都不願意明言,彷彿有什麼顧忌,但即便如此,只是想一想咱們代郡過去的情況,也該能想到,除了那位陳太守,還有誰人能將這等人物吸引過來?」

  鄭實眉頭緊鎖,問道:「那這明擺著的事,他們為什麼不願意暴露?」

  鄭林就道:「這就不清楚了,而且不光是不願意暴露,還表示不能將他們抵達代郡的消息傳出去,否則就要承受幾家怒火,以至於那位汪荃汪將軍,現在有些進退兩難了,他本就是奉命攔截,不敢不傳報,卻也承受不住那幾家的責難,於是找了個藉口,將人拖住在辯邊界,但聽說因此鬧出了一些個矛盾。」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鄭實滿臉的不解,感到深深的憂慮。

  「好了,這個事不用說了,」鄭太公此時忽然出聲,「不管這些個人因何而來,但與陳止定是脫不了關係的,這些大族啊,不是我們能得罪的,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又生變故,紙坊那邊,還是讓人盡快動手吧,不然時間長了,指不定又有什麼情況。」

  鄭林立刻道:「咱們鄭家的紙坊已經準備妥當,但還沒有將方子實驗一遍,貿然開工,那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再無轉圜餘地。」

  這次,連鄭實都附和起來,但他明顯是害怕了:「這事還是緩緩地好,一旦開工,那白紙出籠,流傳到城中,被陳止知道了,那還得了?汪荃擋不住王家和西鄉侯的子弟,到時候陳止在他們面前惡語中傷,我鄭家可就糟了。」

  鄭老太公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起來,看著鄭實,眼中有著失望:「你這班行事,豈是做事的人?瞻前顧後,見難變卦,如何能夠成事?且不說那陳止是否會惡語中傷,就算他會,我鄭家也已經沒有退路了,你的眼界怎麼這麼淺?你以為是紙坊出產,才是我家和陳止撕破臉的時候?錯了,從我們聯絡了王大將軍,與陳止之間,就已經沒有什麼轉圜餘地了。」

  老人說著,搖了搖頭:「得罪洛陽世家,傷的是風評,是氣運,不利於家族之事,但若是得罪了王大將軍,那眼前就是破家滅門的之局!畢竟那王大將軍,乃是幽州刺史,這是直接能干涉我鄭家命脈的職位啊!」

  砰!

  鄭老太公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家中的門,卻忽然間被撞開,一個略顯矮小的身影,直接破門而入,冷笑著看著一屋子愕然的面孔,淡淡說道:「真是好笑,你們知道幽州刺史乃是直屬統領,能涉世家之命,就沒有想過,代郡太守比幽州刺史,離你們更近麼?」

  來人赫然是陳止的心腹冉瞻。

  這位少年面露煞氣,身著短旅,身後更跟著幾名著暗色衣衫的英武男子,在他們身後,是黑幽幽的院落,沒有半點聲息。

  驚愕過後,鄭老太公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緩緩從位子上站起身來,將手中枴杖朝地上一磕,沉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知道不到這裡是什麼地方?擅闖我鄭家的罪名,你們擔當得起麼?」

  他如何會辨認不出,來人乃是陳止的心腹冉瞻,但卻故意不說開。

  但鄭太公不說透,屋子裡的其他人卻沉不住氣,那鄭知、鄭盾兩兄弟,一看到冉瞻的面容,他們兩人就忍不住驚呼起來。

  為什麼冉瞻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可是鄭家重地!他們這麼些個大搖大擺的進來,那府中的其他人呢?為什麼這麼安靜?

  無數疑問在二人心中劃過,讓他們越發驚恐。

  「叫什麼,安靜!」鄭實低斥一聲,快步來到門前,一臉冷色的道:「請你們離開!我鄭家可以不追究,否則的話!」

  「夠了,不用再裝模作樣了,」冉瞻搖頭冷笑,「你們會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至於說放任我等離開,更是可笑,你們鄭家之會,乃於老宅後院深處,為保萬全,有護衛二十餘人來回巡查,這高府大院中,僕從丫鬟如雲,就算是沒有功夫在身,見了有人入侵,也會叫喊一二但現在卻安靜如雞,你們就不想知道是為什麼麼?」

  他嘴上冷笑,心裡卻滿是不甘。

  對鄭家這一群人,他早就看不順眼了,一直有心動手,但陳止卻一直未曾鬆口,結果現在卻突然之間願意動手,可讓冉瞻興奮得過了。

  他在鄭家其實進出幾次,反覆探查,早就摸的門清了,如今帶人夜襲,一個一個崗哨的打昏,拖入草叢,不過半個時辰,就清了這府邸,隨後撞開門,心裡已有腹稿,要好生威風一番,結果這屋子裡的人居然裝糊塗。

  「明人不說暗話,我今日就是奉命來請你們一家去郡守府的,還請諸位跟我走吧!」

  「好好好!」鄭太公見冉瞻提到了郡守,知道是糊弄不過去了,索性說道:「不知道,太守派你過來,是以什麼名義?要請我們過去?既然是請,那自然可以拒絕,時間不早了,我鄭家自有事做,便不去叨擾太守了。」

  「看來是我說錯話了,」冉瞻眉毛一挑,「請,只是個客氣的說法,實際上乃是抓捕!左右,給我動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6 01:31
第五百零七章 當勸!

  「住手!」

  鄭老太公一聲厲喝,雖然他年紀大了,中氣不足,但配合著長久以來氣度,還是顯得頗為威嚴。

  但這邊聲音剛落下,就有兩個如狼似虎的漢子上來,架起了老人的雙臂,往前面這麼一拉,就拖拽著老人,朝著前方走去。

  這老太公神色一變,卻不掙扎,只是嘿嘿冷笑,可眼底深處卻有憂慮。

  「好大的膽子!誰給你們的膽子!?」

  鄭實一見,頓時暴跳如雷,不顧一切的衝過來,但剛跑到一半,就被人攔住了,然後也被抓了起來,他的臉色頓時更加陰沉,破口大罵,也不管旁人是不是有回應。

  於此通知,鄭林等人也被一一拿住,扭臂鉗手,將之定住,這兄弟兩人登時驚恐,但又有憤怒,於是出言威脅。

  「希望你們能說清楚,是以何種名頭將我鄭家一干拿住的,我鄭家現在固然勢頭有所衰減,但在這代郡,依舊不是他人隨意拿捏的,你們若執意動手,那就要做好整個代郡動亂的打算!」

  他的語氣倒是頗為平靜,可話中卻蘊含著深刻的自信,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認同和相信,但冉瞻等人卻根本不理會這些,只是要完成任務。

  於是,這一眾鄭家之人,便這麼被捆著、扭著,押送出門,被門外等候了好一會的馬車裝著,直接運往官府。

  只是在出門的時候,鄭太公冷笑一聲:「陳太守真是好氣魄,好霸道!也不知道是什麼給了他這麼多的自信,不過老夫在這裡說一句,動了我鄭家,他陳止休想在代郡待下去了,代郡,必亂!」

  這鄭家本來就是郡望之族,自與陳止交惡,更是萬眾矚目,如今城中內外本就人心思動,鄭家的這麼一番動靜,第一時間就引來了其他幾家的注意,登時讓他們驚疑不定起來。

  「你說官府的人,把鄭家的人給抓起來了,全部押送去了衙門?」

  王家和朱家的王霍、朱憲,正巧於茶肆中對飲,聽到消息之後對視一眼,都是滿臉驚愕。

  王霍問那報信的人:「是縣衙門,還是郡守衙門?」

  「是郡守派人做的,為首的那個,就是那冉瞻。」

  朱憲在詫異中,更有一絲擔憂:「冉瞻這人可是陳止的心腹,現在背地裡有人喚他為忠犬,此人從來只尊陳止之令,不講其他,如果是他出面,那就說明是一點委婉的意思都沒有了,只是這個時候動鄭家,說不定會有隱患,對了,他們帶走的都有誰?」

  報信人一口氣報出了一排名字,最後還道:「連鄭太公都被一併帶走了!」

  這個消息,把王霍和朱憲兩個人震得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來了。

  幾息之後,王霍忽然起身,對朱憲道:「朱兄,此事事關重大,我先回去稟報家中長者!」

  「正該如此,切不可耽擱,我這也去也!」朱憲也不耽擱。

  兩人互道告別,匆匆歸家。

  與此同時,在那唐家,自唐太公以下,無不被這個消息所驚,不需要旁人召集,唐典、唐允、唐資齊聚一堂。

  「太守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唐允反覆求證,消化了消息,便不停的搖頭,「莫非真要一口氣,把鄭家打壓下去?那咱們唐家,能不能趁機吞併些鄭家的產業,重回強勢?」

  「鄭家不能動!」

  唐典就是這一句話。

  唐資則對唐太公道:「鄭家自從被太守打壓以來,就在變賣他們再代縣的產業和田地,同時還派出了不少的人手前往北邊的屯兵地,藉著又大範圍的和一些小家族接觸,效彷彿家的典當之法,給予他們錢財,以田捨地契為抵,這就是要捆綁各方,讓陳太守動他們的時候,不得不多想想,有所顧忌,如今太守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真讓鄭家鋌而走險,整個代郡都要動盪!「

  「是啊,太衝動了,京城那邊的消息,我聽到了一些,似乎是有人稱讚陳止的文章,但這能有多大用處?」唐太公搖搖頭,「就算西鄉侯、羅侯的家中人,真是衝他來的,也就只有幾家,受不住代郡之亂啊,更何況這後面還跟著個王浚!」

  「我等會就去拜訪太守。」唐典再次開口,「我與鄭家也有恩怨,我唐家和鄭家更有齟齬,但為大局故,卻不可坐視不管,如今北地漸有亂局,關外胡人兵馬有動靜,說不定又是一輪戰亂,每當此時,都是邊疆郡縣遭難之時,往日還有各方協力,如今鄭家牽扯屯兵、各方,一個不好,代郡怕是要風雨飄搖啊!」

  唐太公點頭道:「還是你看得遠,此事,你去辦,盡快拜訪太守,陳說厲害!」

  另一邊,在那劉家之中,劉寶父子正聽著身邊之人爭吵,都是有關鄭家被抓之事。

  「連鄭太公都被抓了,簡直是胡來!」

  「之前因為皇上贈書之事,我等還道要與他陳止親善,如今看來,這人已經是失心瘋了,做事不能統籌兼顧,更不懂得權衡利弊,全因一時之念!」

  「這樣的人,如何能與他結盟,但當務之急是不可讓他真的危害了鄭家,否則大局亂矣,我劉家崛起的節奏都要被打亂!」

  ……

  爭吵之間,眾人漸漸達成了共識,連劉寶父子,這次都不幫陳止說話了,實在是他這次的動作,太過於駭人聽聞!

  代郡的幾大家族,彼此之間共存而競爭,其中不乏對立世仇,有心要將對方滅絕,但凡事都講究一個做法,類似陳止這樣,把鄭家核心一鍋端了個乾淨,那就是掀了桌子,亂局一來,難有獨善其身者。

  當然,真正的根本,是陳止事先沒有和任何一家提前說好,沒有盟友,這麼一招突然襲擊,都沒有準備的家族,都得不到好處,又擔心旁人做大,就只能盡量維持平衡。

  這各家的反應,迅速在城中造成影響,一輛輛馬車朝著郡守衙門奔去。

  與此同時,鄭太公等人也已經被押送到了地方,被安置在一見廂房中,內外皆有人把手,氣氛凝重。

  門外,陳止正緩步走去,一條紙折的飛龍,從夜空中急飛而至,落在他的肩頭。

  「等候了這麼久,情報、人和皆齊,也是時候動手了,這也是一戰,一戰打出備戰期的和平。」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7 00:46
第五百零八章 這從何算起?

  「廢話少說!讓陳止親自過來!你們連太公都敢抓來,簡直是膽大包天,這件事如果他不能解釋清楚,就算是你們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他一樣也要擔責,吃不了,兜著走!」

  官府之中,鄭實正在大聲的質問,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憤怒。

  鄭太公則很乾脆地說道:「扯這些都沒用,盡快讓他過來,把事情說清楚!」

  眾人對面,冉瞻直愣愣的說道:「這可不是什麼誤會,你們鄭家心存不軌,對太守心有不滿,這件事根本無需多問,早就查有實證了,所以太守才會讓我將你們抓來!」

  「笑話!」鄭實冷笑一聲,「不說別的了,就不說他陳止又什麼實證,單是派你這樣的閒雜兵戶出馬,就不合規矩,你憑什麼代表官府來抓我等?」

  「我如今乃征北將軍府中的參贊,」冉瞻顯然是早就等著對方的這句話了,於是毫不猶豫的,就給了回答:「再者說來,三日之前,我已被太守提拔為代郡賊曹,行督賊之事,你們鄭家一家子賊人,我去捉拿,不是恰到好處?」

  「豈有此理,」鄭家一群人聽得是目瞪口呆,「你現在都是賊曹了?」

  「正是!」冉瞻滿臉自傲。

  鄭實更是毫不客氣的指出:「就算你是賊曹,你是什麼鄉品,有什麼資格來做此事?」

  「他只是奉命而行,你們不用為難冉瞻,有什麼事,直接和我說就好了。」

  伴隨著一聲話落,那房門再次被打開,陳止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他遊目四望,目光掃過屋子裡的鄭家眾人,眼神說不上銳利,但被他看到的人,卻都感到一陣心虛。

  不過,心虛過去,鄭家眾人邊恢復過來,看著陳止,那鄭實立刻冷哼一聲,走上前去,來到陳止的跟前,神色不善地與之對視,毫無畏懼之色。

  「怎麼?鄭君可是有話要說?」陳止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的說著,「君之前的那些話,我在外面也聽了幾分,此時若是還要再說,就大可不必了。」

  鄭實冷笑道:「好啊,既然你都聽到了,那就是在外面偷聽了,以觀其變,這等事我也是見慣了,你就直說吧,這次的事如何善了?」

  這話一說,一眾鄭家人就都來了怒氣,皆對陳止冷眼相待。

  鄭林則上前一步,很乾脆地道:「陳太守,我鄭家過去或許是有冒犯你的地方,但凡事都講究一個師出有名,我鄭家在代郡也是有頭有臉,你說抓全家就抓全家,未免有些兒戲吧。」

  頓時,其他鄭家人又來了精神,順著這話,就在那裡喋喋不休。

  「好了好了,」陳止擺擺手,笑道:「從來就聽說有惡人先告狀之說,今天卻算是見識了,你們鄭家的名望,本官自是清楚,這麼大的一個家族,產業田地眾多,光是分散在代郡各處的人等,都是車載鬥量……」

  「原來太守你也知道茲事體,那為何還要一意孤行?」

  他話還沒有說完,鄭實就再次叫囂起來,他以為陳止說這些,是要為接下來的妥協,給自己一個台階。

  這樣的事,其實也不少見,先做一個過分之舉,然後退而求其次,達成真正的目標,盡可能的獲得對自己有利的結果。

  但即如此,在鄭家人看來,陳止做的都有些過了。

  卻不料,陳止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說道:「這麼一個大家族,最近卻三天兩頭的碰頭,本該在各地忙碌的族人,卻幾乎長久停住在代縣了,你們想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真當本官不知道,你們與吳階的密謀?」

  此言一出,偌大屋中一片寂靜。

  鄭家之人的心頭,都是一片懼震,著實沒有料到陳止會這麼明明白白的將話說出來。

  這事本就是他們擔心的,一下子被說破,這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尤其是鄭知、鄭盾這樣的,到底是沉不住氣,臉色當即就變了。

  幾個人心驚膽戰的看著陳止,不知道接下來,這位要如何追究,想來眾人定然不會有什麼下場。

  但就在眾鄭家人膽戰心驚之際,卻聽那自陳止入屋後,就始終沒有在開口的鄭太公輕咳一聲,隨後用淡淡的語氣道:「太守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你說我等與吳階先生密謀,莫非是將我鄭家看成了你陳止的下屬,又或者看做了官府的下屬?」

  眾多鄭家之人頓時安靜下來,彷彿有了主心骨。

  陳止則笑而不語,一人任憑鄭太公表演的樣子,神色之間頗為從容。

  他的這幅神態,讓鄭太公的心裡一沉,卻還是不得不繼續說下去:「吳先生乃是大將軍府的幕僚,而大將軍王浚更是尊為兩州刺史,我鄭家與交涉又有什麼問題?退一步來說,通過吳階先生,與大將軍有所接觸,固然是對太守您略有不恭,但我鄭家如今早已不在官府任職,就算有所責怪,那也只是道義上的,如何能就靠著這個,便將我鄭家上下都抓起來,傳出去不怕他人心寒麼?」

  眾人一聽,都暗道妙計,一下子就把事情與陳止先前的作為聯繫起來了,把鄭實被撤職的事一起拿出來,容易一起做文章。

  這其實是之置於死地而後生的手段,知道無法隱瞞,便主動將至引爆,借此來掌握主動,先給自己的行為定個基調,防止陳止的進一步指責。

  陳止卻不慌不忙的道:「那麼與邊將汪荃的結交,又該如何算起?你們鄭家最近,可是在挖代郡之血肉,補入邊疆屯兵之地,莫非真以為我這個太守,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說還好,現在一說,一眾鄭家人卻是心中一喜,以為陳止是被鄭太公問住了,所以口不擇言,說出來的話,對自己更為不利。

  果然,連鄭實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放過機會,便笑道:「陳太守,你這話就更有意思了,按著你這說法,怎麼我等與汪將軍相交,還是和你作對不成?這可就奇怪了,誰不知道汪荃將軍乃是大將軍的心腹,保護代郡一方安寧,咱們代郡的百姓能安穩度日,和他可是分不開的,我鄭家與之相交,那是為了代郡的一方安寧,怎麼?不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7 00:47
第五百零九章 請您放一條生路

  鄭實說出了這一番話後,頓時感到整個人舒暢了許多,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澄清萬分。

  好像是多年的一股惡氣都盡數吐出去了一樣。

  只是想像中,陳止略顯慌亂的表情,卻沒有出現在鄭實的面前,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聲輕笑。

  「失意則暴躁頹喪,不生奮發自強之心,只有怨恨之念,而今得意了卻又忘形,不知進退深厚,鄭實,我將你從那都尉的位置上撤,實在是明智之選。」

  陳止這話一說,鄭實的臉色頓時黑得好像豬肝一樣,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怒意,呵斥道:「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不知死活,妄圖以些許言語擠兌我?還是想想今天的事如何善後吧。」

  「你以為這是擠兌,」陳止搖搖頭,面露遺憾之色,「連局面都看不清楚,局面也分辨不清,鄭家你這一代的人中,本以你為尊,可見此族衰落早已就是定局。」

  鄭太公此時開口道:「陳太守,望你能將這話說的清楚些,我鄭家就算再怎麼落魄,也還是這代郡一畝三分地上的望族,你將我鄭家的主幹之人,盡數抓來此地,到底是打著什麼主意?讓你給出說法,說的卻都是捕風捉影的勾當,便是這些皆是真的,你就能抓人了?老夫今年的年歲,早就過了朝廷尊老之時,你得想清楚後果!」

  「捕風捉影?」陳止淡淡一笑,「連你們都知道,捕風捉影的事不足為憑,那本官既然敢讓人動手,那肯定是做好了準備,我且問你,八月初一,鄭宮身在何處?做了何事?」

  這麼一個巨大的轉折,說的鄭太公眉頭一皺。

  他是知道這個鄭宮的,乃是鄭實的兄弟,在薊縣的大將軍府行走,負責的是與兩州刺史王浚的聯絡,過去其實不受薊縣方向待見,但自從陳止抵達,又有吳階行走,終於讓鄭宮受了重視,連王浚都親自見了他幾面。

  但知道歸知道,以鄭太公這樣的地位,他能知道大勢,卻無從瞭解細節,八月初一鄭宮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他還真是無從得知。

  不過,這老人自己不知道,卻知道什麼人知曉,於是順勢就朝著鄭林和鄭實看了過去,但入目的卻是兩個神色激變的面孔,老人頓時就知道情況不妙。

  而陳止也不等鄭太公瞭解,就當先說道:「八月初一,薊縣青角巷,鄭宮以鄭家的名義,與那城中的一干胡商接觸,只是那胡商表面看起來,只是行走在中原和塞外的一家商旅,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小部勿塞的人馬,此族沒少做那打家劫捨的事,時常混同鮮卑大部入寇中原,十分熱衷於打草谷,而在尋常的日子裡,這個部族也時常入寇,只不過有個地方頗為奇怪……」

  隨著陳止的話語進行,鄭實、鄭林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這也讓其他鄭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對了。

  「……此族行寇以來,幾乎都能滿載而歸,不僅不會被朝廷抓捕、剿滅,甚至都機會不會與之照面,這裡面的一個主要原因,實際上就是細作之功,而這細作正是裝扮成了胡商與馬匪,藉著這兩個截然不同的身份,瞭解幽州的虛實,從而讓其部族的行動更有針對性,同時……」

  聽到這裡,鄭家眾人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胡商既然是那個勿塞部族的探子,那鄭宮這個時候找此人,那又是為了什麼?怕是留下了什麼口實。

  但更要命的,卻是陳止接下來的敘述:「牧民游馬,逐水草而居,乃天之性也,物資匱乏,覬覦中原富庶,亦是應有之意,但這般境遇,卻也塑造了凶殘本性,於是亦有那弒殺之事,這個勿塞也不例外,嘗以中原鹽鐵為本,得之則為邊人行那凶殘事!」

  說白了,這個部族也身兼經營買兇殺人之事,但他人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卻是以鹽鐵為收,得之則行事。

  「你這是血口噴人!」鄭實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還是第一時間呵斥起來,心裡想著要如何將這事抹平,不讓人抓住口實。

  「你們也不用急著否認,」陳止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更不要想著如何抹平,我在派人捉拿諸位的時候,就已經派了人過去,將前往冀州的幾名胡商截來,可以當面對質,更何況……」

  他從踏足此間,便一直是這般表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眾鄭卻知覺得這淡然之色是何等恐怖,那一個個宛如利劍一般要命的話語,更是一個接著一個自他口中迸出。

  這句也不例外,聽說他能將胡人抓來對質,眾鄭都面色慘變,知道此刻,他們就算事先不知曉鄭宮之事的,也從鄭林、鄭實的表情中看出來,是確有此事。

  這一個個的眼睛,就朝著兩鄭看過去,蘊含著埋怨之色,同時更忍不住瞥著鄭太公,希望這位長者,可以再次力挽狂瀾。

  在他們想來,如果能動用足夠的力量,把胡人那邊的事擺平,陳止依舊沒有對證。

  「諸位,我想你們還是不用白費功夫了,」陳止卻看透了眾人的心思,「這事就算沒有胡人對質,一樣可以讓鄭家吃不了兜著走,因為你們想要動的,可是鹽鐵啊!還是給胡人!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後果?」

  眾人先是愣住,隨後滿臉驚恐。

  鹽鐵之論,古以有之,乃官府專營,更為戰略資源,莫說是給胡人,就是尋常人家私自販運,那都是直接觸犯王朝法術的事。

  只不過,這鹽鐵之間的利潤著實驚人,哪怕只是尋常販賣,也可塑造巨富,世家又怎麼會放過?

  鄭家正是如此,問題是這事還關係到了胡人,那可就是叛國茲敵,真要是追究起來,鄭家就算再有老人,也難逃一敗。

  鄭家之人明白其中關係,當然驚恐萬分,但陳止兀自說著:「除了這事,亦有七月二十一、六月十七日、五月二十二日這幾日……」

  他每說出一個日期,這鄭太公等人的神色就難看一分,等一番話說完,那位老太公竟是顫顫巍巍的從位子上站起,來到陳止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口中道:「太守您大人有大量,還望您能放鄭家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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