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7 22:34
第四百七十章 他還能翻了天不成?

  王霍不由就問道:「不知您想要找陳太守,傳什麼話?」

  王老太公微微一笑,說道:「那太守既然建了紙坊,後面必然是想要販紙,那咱們王家完全可以與之相助。」

  王霍卻眉頭一皺:「但如此一來,不是要對咱們自家的紙坊,有所衝擊麼?」

  王澱則道:「這倒是無妨,紙坊生計,不過我王家諸多產業中的小項,損失了也不可惜,拿出去給太守做個人情,卻也不錯。」

  王銘和王左聽聞,神色微變,那王左更是露出一點愁容。

  王老太公卻笑道:「你們這小子,平時精明,遇到了這商賈事反而糊塗了,我看啊,王銘和王左都比你看得透。」他所點的兩人,都是更小一輩的。

  王左自不用多說,之前露面多次,而王銘則是這王左的兄長,之前無論是去往那汪荃的軍營,還是前往陳府,這兄弟二人都是一同的。

  不過,比起還有些公子哥氣的王左,王銘就沉穩許多了,蓄了鬍鬚,穿著得體,進了屋裡就恭敬的立於一側,不言不語,禮數周到。

  王老太公這話一說,王銘終於出來說話了,但一開口就是謙虛之意。

  「行了,都是自家人,你把想法說說吧。」王老太公擺擺手,示意王銘但說無妨。

  王銘看了一眼王霍,拱拱手,才道:「太守紙坊所出產的白紙,色正而面滑,遠超我王家之物,這樣的物件,和咱們王家紙坊出產的白紙,是天壤之別,根本不用擔心會有影響。」

  王霍先是一愣,隨即又明白過來,不由點了點頭。

  王左也笑道:「兄長所言甚是,這等白紙想要造出來,肯定需要不少的繁瑣過程,那一張紙也便宜不了,而且好紙若是便宜,真正需要的人反而不會買,對咱們王家的紙坊,怎麼會有衝擊?那尋常人買咱們的紙,高雅之士也看不上,是兩個不同的範疇。」

  「但是唯一可憂慮的,還是草原那邊的情況。」王銘接下來又道,「草原部族,願意買紙的,其實還是那些部族上層,下面的牧民連字都不認得,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又怎麼會來買紙?」

  王左跟著道:「現在那些部族的中層、上層買我王家的紙,是因為中原其他地方的紙,不往草原販,他們別無選擇,若是太守的紙出來了,那這紙坊的生計,在草原那一塊,恐怕就要有所損益了,好在這紙越好,出產的越少,威脅不大。」他的臉上,有一絲擔憂,因為紙坊乃是王左銀兩的主要來源。

  王家產業眾多,紙坊對整個王家意義不大,但對王左就不一樣了,他所有的可不是王家眾多產業,而只是少數的幾個。

  但長輩的決定,他這個小輩可不敢推翻,那影響的是他在王家中的前途。

  「你們倆說的不錯,」王老太公滿意的點點頭,「但這也是個機會,老朽的提議,就是找人去與太守說說,咱們王家出人出力,幫他把紙坊擴大,兩家合作,共同販紙。」

  「這……」王霍、王澱都是一愣。

  王老太公看了看他們倆:「你不要以為這有什麼,這順水人情何不多做?王銘、王左不也說了麼,本無多少威脅,你以為太守留下唐家是做什麼?拉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也是看重了那唐資之能。」

  他見有人臉上還有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由語重心長的道:「我王家能屹立代郡,靠的就是四平八穩,當下太守態度不明,汪荃劍有所指,該量不得罪才行,靜待其變。」

  王澱則試探性的問道:「不找一家靠攏麼?」

  「要靠攏的話,就得提前站隊,這樣就難以轉圜了,況且當下這代郡,恐怕已經有家族走在前面了,不如讓他們試一試兩邊的成色,咱們再下注!」王老太公的眼睛裡,閃過狡黠,「畢竟在代郡,咱們王家的勢力是無可取代的,哪邊都不可能真的壓服王家!」

  就在這老人下判斷的時候,劉家的正堂裡面,劉家的眾人也齊聚一堂,劉寶坐於其中,身後站著兒子劉青,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而正堂上,正有一名男子侃侃而談。

  此人有著一張國字臉,鬍鬚濃密,神色倨傲。

  此人名為劉框,他的同母弟弟,正在江左的鄱陽郡為太守,他作為其弟的代言人,在劉家享有很大的權力,這一次劉家本來打算投靠陳止,最後卻未能如願,就是拜他所賜。

  「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劉框看著在場的眾多家人,用篤定的語氣道:「新太守不敢明確表態,其實就是在試探各家,想看看有沒有人支持他,可見他本身的力量是不大的,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如果靠近新太守,得不償失!」

  眾人聽著,有不少點了點頭,看的劉寶父子暗暗著急。

  「所以,當下最好的選擇,無疑就是汪將軍了,投奔了汪將軍,我劉家才能更上一層樓!」

  劉青終於忍不住道:「伯父,聽你的意思,是要與太守為難?你不要忘了,太守畢竟是代郡的父母官,手上有著實權,是直接在代郡統轄我等,豈能得罪?更不要說太守背後的勢力……」

  「那背後勢力,也要能表現出價值,才能運用,」不等劉青說完,劉框就瞪了他一眼,斥責道:「我等商談之時,哪個讓你開口了?」

  劉青一窒,跟著一咬牙,低頭認錯。

  「這還差不多,」劉框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你的意思我清楚,但和咱們劉家一樣,只有自己有本事,家族才會支持他,那陳止也是一樣,如果他都無法穩固代郡世家人心,又有什麼資格,去調動背後的勢力?再者說來,陳家也只是徐州有名,手伸不過來,而且他一旦在代郡做不下去,這個背景只能讓他更快的,被背後的勢力放棄,或者乾脆拉回去。」

  「伯父言之有理,但卻也只是一己之見!」劉青這時候反而放開了說,「我劉家經過幾年的經營,這才能有現在的氣象,但歸根結底,還是陸太守照看,若無太守照料,如今的家勢如何能逼近唐家?現在居然要與新太守為敵,那這可就不好辦了,萬一這位太守一發狠,豈不是……」

  「你還知道,是靠著陸區太守!」劉框眉頭一皺,「陸太守是王大將軍的人,陳太守呢?汪荃將軍也是王大將軍的心腹,咱們劉家要崛起,就得繼續抱緊王將軍的大腿,他陳止既然被汪荃將軍盯上了,咱們若是跟著陳止,豈不是和王將軍作對?那劉家還如何繼續強盛?」

  他見劉青還待再說,便乾脆擺擺手,看向劉寶:「行了,想要說什麼,別老是讓小輩出面,你就直說吧。」

  劉寶歎了口氣,卻道:「陳太守是有底蘊的,遠的不說,就說他拿出來的紙……」

  「就是因為這紙,我才說他不足為慮,身為太守,心思不在治理上,搞商賈事,本末倒置啊,我是沒有親眼見到那紙有多好,但既然你們這麼推崇,想來有可取之處,那就讓家裡派人,混入紙坊,偷取方子,不就行了?如何?你還有話說麼?」

  劉寶歎氣搖頭,坐了回去。

  劉框則滿意的點點頭,對著其他人高談闊論,傳播著他的想法,但無非還是靠近王浚的那一套說辭。

  「要靠近王大將軍,並非就等同於投靠汪荃,我劉家比之代郡四家,還有不如,豈能這般托大?」劉青忍不住低聲抱怨。

  「還是這三年提升的太快,家族中有些人膨脹了啊。」劉寶倒是看得清楚,「不管這些,咱們父子還是繼續接觸太守,當下明明有鄭家做靶子,我劉家就算不投靠太守,也可做壁上觀,何必強出頭?」

  劉青也歎息著點頭。

  而被父子倆念叨的鄭家,這時是另外一份光景。

  「陳止要賣紙?這從何說起?就因為那幾件紙坊?」

  另一邊,在鄭家老宅中,包括鄭老太公在內,一眾鄭家之人再一次齊聚一堂。

  老太公因為年紀的關係,臉上已經顯露出疲憊之色了,卻還在強打精神,聽著兩個孫子的回報。

  不光是他,大堂裡的其他人,也都是屏息靜氣的,聽著兩個孫子描述,陳家晚宴的情景。

  但越聽,他們越是感到疑惑。

  這滿屋子的人,可不是剛剛才聚集過來的,早在晚宴開始之前,甚至最早的那位,午時就來了,其他人也是下午陸陸續續的到來的,其中還有幾人,是大老遠的從外地趕路過來,參加這次家族議事的。

  所以,在鄭盾、鄭知他們幾人前往陳家之前,整個鄭家上上下下,但凡能說得上話、能趕的夠來的,就都坐在了大堂裡面。

  那邊參加晚宴的鄭家之人,在陳宅與他人交談,而以鄭太公為首的眾人,就坐在屋舍中,待參加晚宴的幾人回來,他們瞭解了情況之後,那鄭太公就長舒一口氣。

  「陳止心在紙坊,有玩物喪志之嫌,咱們暫時不用擔心了,但他這個紙既然這麼好,咱們完全可以借花獻佛,將這消息,透露給王將軍!再給汪荃將軍說說,這販紙的前景,說不定還能把那王家拉下水!對了,再派人去試試,能不能謀得紙方!陳止既然不敢撕破臉,就說明他沒辦法壓服代郡世家,那咱們也不用客氣了。」

  倒是鄭林有些擔心的道:「陳止畢竟有名,萬一……」

  角落裡,有些落寞的鄭實,忽然咬牙切齒的道:「有什麼萬一?代郡地處幽州,乃是王浚的地盤,連朝廷都奈何王浚不得,他區區一個陳止,還能翻了天不成?」

  鄭太公也點點頭,說道:「他陳止想要打壓咱們鄭家,那我們又何須客氣?以牙還牙罷了,他將鄭實的職位撤了,我們就讓他的紙坊辦不成,但也不能太露骨,得打著大將軍的,最起碼也得是汪荃的旗號!如此一來,他陳止只能吃個啞巴虧!」

  比起其他各家,鄭家反而是最為篤定的,很快就定下了決策,然後早早就睡下。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鄭家就有快馬奔出,直往北邊的軍營而去。

  第二天的早上,太守府中,陳止也放下了筆,將兩本書裝訂完畢,仔細的檢查過後,喚來蘇遼,將兩冊書交給了他,吩咐道:「你帶著這兩本書,前往洛陽,然後連續趙遠和董緒,把這第一冊交給他們二人,讓他們在城中宣揚,待得有人議論、質疑,再拿出這第二冊,彰之於世!待有人追問,可以告訴他,我每月的十五號,會在代郡,發佈下一卷,他們可以遣族中子侄過來問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8 21:21
第四百七十一章 通典兩冊疾送都,帝巡蜀亂乃聞佛

  「這兩冊書是?」兩本書一入手,蘇遼就感覺到了不同,低頭看了一眼手中書冊,見封面都寫著「通典」二字,只是兩字下面,卻有不同,一個寫著「總綱」,一個寫著「法論」。

  通典總綱?

  通典法論?

  蘇遼在疑惑之下,看了陳止一眼,見對方沒有反對,便翻開了書頁。

  這一番,還沒有看清裡面的具體內容,先就被那一頁一頁潔白的紙質給吸引住,也給驚住了。

  儘管之前,蘇遼就見過了陳家紙坊出產的白紙,也驚訝於那紙的潔白、纖薄、光滑,但當這些紙摞在一起,真正組成了一本書冊的時候,翻動著紙頁,那指尖的觸感,才真正讓他意識到,這種白紙意義何在。

  「若是有這般白紙,編冊為書,那對士人、文人的影響,絕對是超出想像!尤其是,此時這種白紙,還只有代郡紙坊才能出產!正是物以稀為貴的時候!」

  只是翻了幾頁,以蘇遼的遍歷江左、江北和都城的見識,就已經意識到,這種白紙裝訂出來的書冊,對於文人來說,有著何等吸引力了。

  其中的妙處,等他到了洛陽,自是可以清楚地表現出來。

  不過,蘇遼同樣也有疑問,他很清楚,這本書冊是中所需之紙,其實是這兩天趕製出來的,為此幾個工匠加班加點,甚至又拉了幾人進來。

  陳止更是拿出了真金白銀作為獎賞。

  不眠不休的趕工,終於才趕製出來兩冊,每一冊的頁數其實也不多

  畢竟不比後世,這個時期書面文字,有著高度的概括性,所以一本書下來,其實所需字數並不是很多,要知道那名揚後世的一部孫子兵法,也不過就是六千字出頭!

  因此陳止這兩本書,需要的書頁不多,而且一張紙製作出來,經過剪裁和修正,可以分成多頁,堪堪足夠編輯成兩冊,就都被陳止給用上了。

  「為什麼要這麼趕?這麼急?」

  蘇遼的疑問,在他仔細閱讀了兩本書中的內容之後,就頓時被拋之腦後,完全被書中的內容給驚住了!

  尤其是那第一冊,看著其中羅列的一條條,蘇遼的嘴巴都下意識的張開了,最後一臉迷茫的看向陳止。

  「主上,這……這總綱所列,真的都要寫出來?這未免太過驚人了吧?」

  說話間,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彷彿是擔心自己看花了眼、看錯了,要再確認一下,等確認之後,臉上的驚訝越發濃烈。

  陳止笑著道:「當然要寫,我都讓你送去洛陽了,彰顯於世,若是不寫,豈不是成了笑柄?」

  蘇遼越聽,卻越是迷惑,忍不住追問起來:「這第二冊法論,我自不會多言,畢竟粗略一翻,也知道涉獵諸多,而且深入幾味,可是這第一冊的總綱緒論,可是提及了諸多百家之作,這些東西都要寫出來?」

  陳止卻道:「法論之中的精妙之言,不是只不過是將一些文獻、古籍中的語句提煉出來,做個摘抄索引,將其中的本意引申出來,也好讓他人閱讀,這當然不是完全的謄寫,而只是將諸子百家的言語、著作中,最為關鍵的內容摘錄出來,若是逐字逐行的收錄和整理,那要花的時間就太多了,我也沒有這個空閒時間。」

  「問題就在這裡,」蘇遼終於鎮定了幾分,「按著總綱羅列,所要涉及的書冊文獻,恐怕是天文數字,而且要將其中的主旨語句提煉出來,略作講解和介紹,就必須要把這些書,都看過一遍,至少知道重點在什麼地方,恕屬下無禮,主上憑著您一己之力,真的可以做到麼?」

  言下之意,就是不看好陳止的打算。

  這也難怪,因為蘇遼很清楚,如果按照那第一冊的通論總綱所言,陳止要編寫的,可不是一本、兩本,而是一部通典大則!

  哪怕陳止做過秘書省的秘書監,在遠離書閣、書庫的當下,也斷無可能一一引用啊!

  陳止也不多做解釋,只是道:「我自有計較,你無須擔心,只管按我吩咐的事去做。」這種事,解釋也未必能讓人信服,等事實拿出來了,也就無需解釋了。

  況且,裡面的關鍵,正是要讓洛陽之人疑惑,否則也無法將人吸引過來。

  蘇遼見陳止態度堅決,不復多問,便接下命令,當天中午,他就帶上了幾人,離開了代縣。

  和之前陳梓離開時一樣,蘇遼的離開,同樣引起了代郡上下的一陣猜測,不少人試圖從這件事中,找到陳止的下一步計劃。

  畢竟兩個心腹,前後腳離去,再加上陳家晚宴才剛過去不久,那位邊軍的統領更是虎視眈眈,城內又有紙坊的事甚囂塵上,想不讓人多想都難。

  但三天之後,眾人的猜測就被一支遠道而來的騎兵打破了。

  這支奇兵的人數不多,不足百人,但一個個所騎乘的馬匹,卻都是高大健碩的好馬,這種馬就算是代郡這樣的邊疆之地,都不能常見。

  更不要說那馬上的騎手,一個個更是孔武有力,顧盼之間,有一種別樣的風采,尤其是為首的那名騎士,更是英武不凡,配合著挺拔的身姿,所過之處,代郡的老少姑娘們,都是一陣側目。

  而這支人馬的大部分停留在城外,而為首的幾人則被請入了陳宅。

  「見過姐夫,見過兄長。」

  那為首的英俊男子來到之後,便恭恭敬敬的與陳止見禮,隨後又給楊宋行禮。

  「賢弟無須多禮,」陳止看著面前這人,微微點頭,「你長途跋涉而來,當先休息才是。」

  「關中至此,其實也不甚遠,無非是有山河阻擋,但擋不住我楊家兒郎,」那英俊男子說話的時候,也打量著陳止,「我這次過來,父親也交代了,讓我留在這裡,聽您之令,與我兄長同府。」

  這人名為楊元,同樣也是弘農楊氏出身,為楊宋的嫡親弟弟,兩人相貌有幾分相似,連神情、神韻都極為接近。

  那楊元隨後又道:「我這次過來,共計帶來楊家快騎七十人,駿馬一百一十匹,都是聽您調令的。」

  「七十騎?」陳止點頭道:「正好城外的莊園快要修整完畢了,我早就吩咐那邊,要分一部分出來,諸騎可以先在那裡安營紮寨,待莊園真正建成,自有屋舍給他們修養。」

  「也好,那我就回去,給他們說清楚了。」楊元也不多問,抱拳離去,只是走的時候,楊宋卻叮囑了兩句,讓他好好看管家丁,不可疏忽,惹出事端。

  楊元滿口答應。

  待楊元走了,楊宋便笑道:「太守,這般一來,咱們也算是有騎兵了,配上太守您的兩百家丁,在代郡算是有點戰力了,面對那些世家,不用束手束腳了。」

  「這麼一點戰力,對幾個地方世家,尚且夠不上優勢,就算戰力過人,但卻無法轉守為攻,再加上戰亂在即,可是不夠看啊。」陳止笑著搖頭,說出來的話,卻讓楊宋一愣。

  「這還不夠看?」想到可能到來的戰亂,楊宋不由嘀咕,「若那戰亂是真的,那這段時間之內,就算是掏空了陳家和楊家,也不可能湊夠人馬了。」

  但等到下午,楊元忽然急匆匆的再次拜訪,並且帶來了一個讓陳止頗為意外的消息,這個消息,也讓他察覺到了某個預兆。

  接下來的四天裡,代縣的焦點,都集中在那原來的騎兵之上,幾個世家也都派人過去探查虛實。

  與此同時,陳止也給下屬的幾個縣發出了命令,要派督郵過去查計,頓時又是一陣波瀾散發出去。

  與此同時,蘇遼也帶著陳止的吩咐,抵達了洛陽。

  他顧不上風塵僕僕,先去了陳永的府上,拜見這位太僕,卻得到消息,說是太僕與皇上一同出巡了,居然是前往關中西都長安了!

  「怎麼這時,皇上突然西巡了?而且邊疆都沒有收到消息。」

  沒有見到老東主,但過去的同僚還有不少,蘇遼便打聽起消息來。

  「蜀中亂局漸起,半個月前,李賊正式打出叛旗幟,還將廣義王世子斬殺,因而廣義王大怒,在他的慫恿之下,皇上說是要御駕親征,但好在重臣勸阻,因而只是走個形式,在關中督戰,而廣義王則親率大軍,兵臨漢中!」

  「什麼?」這個消息讓蘇遼嚇了一跳,「這麼大的事,怎麼邊疆州郡居然不知道?」

  他的那名過去同僚,半是猜測、半是敘述的道:「消息還沒傳過去吧,代郡的傳郵驛都是被幽州刺史府掌控的,因此不會直接傳達。」

  「但楊家總歸該知道的,」蘇遼還是有些疑惑,「尤其是最近還有楊家的騎兵要過去,這麼大的事,不可能沒有消息吧。」

  這麼想著,他拜別了同僚,隨後趕去秘書省,想要面見董緒。

  這位陳止過去的部下,如今乃是秘書省的秘書丞,但依舊未能見到人,只是得了一個消息

  「董書丞去已經去往城外首光寺,佈置佛評,聽聞佛音了!」

  「佛評?這是很麼評?」蘇遼神色微變,謝過那差役之後,沒有去往城外,而是就近拜訪趙遠的府上,卻也沒有見到人。

  門房說道:「我家君子去那百家茶肆,聽法師講佛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8 21:23
第四百七十二章 佛染諸評

  「呦,這不是趙君麼?怎麼又來了?昨天不是又被竺法師辯回去了麼?」

  百家茶肆之中,人頭攢動,不少人正坐於大堂之中,傾聽著最裡面的僧人講法,而在這茶肆之外,裡裡外外也圍了不少人,還有在坐於門口的,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發現身後有人在驅散人群,說是有人要進去。小

  這眾人回頭一看,就見到了那寬袍大袖的趙遠,在兩個僕從的幫助下,正在往那茶肆裡面擠進去,這沿途的不少人就開口說了起來。

  能來百家茶肆的,多多少少的都有些地位和來歷,這陣子因為佛學漸盛,也使得情況不同了,來百家茶肆的人,在身份地位上有了變化,有些人比之趙遠,在名聲上、才學上或許不能相提並論,但在政治地位上,卻相差無幾。

  趙遠的名頭很響,又是書畫雙絕的名士,但平時作為卻有些問題,因此在部分的人心裡,風評是不太好的,因此說話的時候,就少了些顧忌。

  再加上,這幾天以來,趙遠與僧人論佛,接連被人辯駁的灰頭土臉,而且對方還顯得虛懷大度,得到了不少人的尊崇和尊敬,相比之下,趙遠這樣死不認輸的,就讓人覺得有些倒胃口了。

  一個正面,眾人推崇而尊敬,還覺得是有真才實學的大師,對面的一個,則是有些胡攪蠻纏的、風評略有缺陷的名士。

  當然更增添了反差和對比。

  但面對帶有嘲諷之意的話,趙遠卻是笑面相對,他揚聲道:「我那可不是辯論,而是與竺法潛談論佛義,畢竟這學佛的事,可不只是他的專利,我亦有所研究。」

  「那之前不還是被辯回去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對啊,你這次是不是又要說什麼般若的四種解釋?」

  「別說了,上次他在竺法師的面前賣弄,結果成了魯班門前弄大斧,直接被人家說的下不來台了,不知道這次過來,又有什麼打算。」

  ……

  聽著周圍眾人的議論,趙遠的僕從都有些怒意了,畢竟自家的主上,怎麼也是名士,在洛陽諸評中,都足以擔任品評之職,和那位學問高深的陳守一,更是好友,不過就是被一個和尚,給說了幾句麼,怎麼就這麼不被人待見了?

  但說到底,趙遠的名聲在那擺著,而這個時代有名聲就有特權,他要往裡面進,其他人不好攔著。

  於是很快,這位就如願以償的走進了百家茶肆裡面,也見到了被圍在最裡面的幾人,為首的那個,是個神態儒雅的僧人,正在口若懸河的宣講著,周圍是一名一名衣著不凡、氣度上佳的男子,他們都表現出聽得如癡如醉的樣子,在這其中,還不乏年齡不小的,其中幾人在洛陽還有偌大名聲,和趙遠一樣都是名士,甚至猶有過之。

  在這個儒雅僧人的後面,還坐著幾人,其中有一名給趙遠的印象很深,是來自江水寺的明法僧,因為趙遠最初和儒雅僧人竺法潛的矛盾,其實就是因為這個明法僧在公開的場合,貶低陳止的洛陽諸評,又攛弄幾個司衙,最終使得佛評成型,讓趙遠很是不快,這才會主動出頭。

  沒想到那竺法潛果然是有著大才,而且背景很硬,一番論道之後,讓趙遠越發有些下不來台了。

  此時,趙遠剛剛一現身,這屋子裡的眾人,就都注意到了他,紛紛側目過來。

  「趙遠又來了,估計還是來辯論的。」

  「還真是不死心,但話說回來了,當初他在諸評之前,不也挑戰過陳止麼?最後也是乾脆認輸,怎麼碰上竺法潛,就這麼一根筋了。」

  「我估摸著,還是他對佛家之說,心存疑慮,最近那些崇陳之士,不都說了麼,佛家之說可以學之,但佛統之傳不可效之,說華夏自有師傳道統,可以納佛入其中,不可以佛而代之。」

  「嗯,估計就是這個緣故,之前我還覺得有些杞人憂天,但現在一看,這位竺法師可是不得了,也就是三十歲吧,連佛圖澄大法師都稱讚了他,說是這位將般若領悟通透了,所以才允許他在洛陽講學。」

  「對,對,我聽說佛家能講學、宣講的,那都是宗師一樣的人物,這位竺法師才多大年紀,又是王家出身,而今已經是博古通今,佛學決定的人物,自從他來到洛陽,宣講、辯論,無人可擋,那真是冠絕洛陽的人物啊,相比之下,找他辯論之人,就顯得有些不敵了。」

  ……

  這些人議論著,目光就都落到了趙遠的身上。

  當下的百家茶肆,其實有些古怪,本來來到這裡的人,都是世家中的一些年輕子弟,雖說有地位,但論政治地位,還是不高的,但現在圍在這儒雅僧人竺法潛身邊,一個個衣冠楚楚、神色從容,都是養尊處優出來的氣度,那就是各大世家中的中高層了,所以他們的眼界更高,議論的時候,也會牽扯到整個洛陽世家的局面。

  其實趙遠親自下場,也是代表之一,他這樣的身份,平時來到百家茶肆,這裡面的人還不得將他奉為上賓,哪裡還敢明裡暗裡的嘲諷?

  不過,趙遠來了的動靜,只是持續了一會,那宣講的僧人,並沒有就此停下來,依舊還是說著,只是衝著趙遠輕輕點頭。

  畢竟在這宣講的過程中,不斷的會有人過來,身份也都不一般,如果每個人都停下來問候一遍,那這佛也不用說了。

  趙遠倒也不以為意,找了一個地方站住,他的兩名僕人可不敢待在這裡佔個地方,在將趙遠送進去之後,就被周圍的人打發著去了角落,只是臉上卻有著濃濃的擔憂之色。

  「……這《法句經序》便曾說過:『惟佛難值,其法難聞,又諸佛興,皆在天竺。天竺言語,與漢異音,雲其書為天書,語為天語,名物不同,傳實不易』,是以貧僧等人講法,只是讓諸位明言,法中有何精妙,還需諸位細細品味,而今日所說,則為般若故,且聽貧僧道來……」

  趙遠只是坐定片刻,聽了幾句,就知道今日所說的,還是般若學。

  這般若之學,得自《般若經》從東漢末年就傳入中土,為各家所知,算是流傳的較廣的幾種經文之一,發展到現在,被中原華夏的社會階層接受,因此但凡僧人要宣揚佛法、傳播佛經,多以般若為切入口。

  如今,隨著經學的興起,這般若學又漸漸雜糅其中,成為了玄學壯大的土壤,對於很多名士而言,佛家的玄虛之妙,正好可以襯托他們的風度,令他們的很多舉止,得以被人推敲、琢磨,若無這般背景,同樣的行為,在過去就可能被看做是離經叛道,又或者是腦殘之舉。

  隨著附庸風雅的人逐漸增多,很多人自然而然的鑽研起來,使得這般若經慢慢偏向學術,也為士人階層多接受。

  這樣的環境下,一位年輕的佛學大家的宣講,才會聚集這麼多的人來。

  不過,聽得出來,竺法潛的講學,還是有所克制的,他沒有涉及太深的佛義,只是通過一些淺顯的事,來宣講一些佛家之意,從而吸引眾人。

  「這個竺法潛真是不簡單,」坐著聽了一會,趙遠就不得不皺起眉頭,「此人很清楚,會來百家茶肆聽他宣講的人,其實真要鑽研的佛法的,恐怕沒有幾個,更多的還是想學個皮毛,拿出去給人說聞,說白了,就是說個新鮮,自從皇上和廣漢王離都,京城就為太子留守,但太子才多大,話都說不利索呢,所以這真正掌權的,是有輔佐之名的江都王!那江都王在江左之地,喜好佛家之說,因此他一留守下來,佛家就氣盛了,為一時風尚,這群來百家茶肆聽講的,也就是趕個新鮮!」

  他這邊想著,耳中聽著,卻見那竺法潛講完了一段般若後,便停了下來,隨後說道:「今日所言,多為皮毛,而且時間不早,難以盡興,幾日之後,我會在城外開壇,乃成佛評,到時有不少佛家法師過來,諸位居士若是有閒暇,可以過去一聽。」

  眾人一聽這個,馬上就恭賀起來,紛紛表示竺法師你說的太好了,開啟了我等的智慧,我們還要聽還要聽,到時候一定去,不見不散。

  竺法潛見之,不由露出欣喜之色,他今年二十有九,馬上三十了,雖說三十而立,但自有長於大族,又潛心學佛,心思純淨,如今更是一門心思要弘揚佛法,使得佛陀臨華夏,是以見了眾人的興致,不由暗道幾日辛苦沒有白費。

  可就在這時,卻聽到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且慢,法師,我想請教……」說話的人,正是趙遠,他旁聽了半天,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始終是一言不發,到了現在終於開口了。

  但話未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趙居士若有疑惑,不妨等到佛評之日,再論,如何?」說話的,赫然是那明法僧。

  趙遠卻乾脆的搖頭道:「不妥,不妥,我要問的,正是佛評,這洛陽諸評皆出於我友陳守一手筆,他可從來沒說過,要有佛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8 22:03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三十而立稱宗師?

  明法僧馬上就瞇起了眼睛,看著趙遠,半晌沒有說話,倒是那竺法潛開口道:「此評乃是佛圖澄等諸位大師所置,其實也是對諸評的肯定。」

  「我那好友,何等才華,他的諸評,為洛陽稱道,被天下效仿,江左不知道有多少人模仿,都說乃是萬全之定,哪裡還需要你們佛家的肯定?」趙遠一開口,就是一頂大帽子落下來,頓時就讓很多今日才來聽講的人,看出了他的身份

  這是一個大佛黑啊。

  此言一出,竺法潛就是定力高深,也免不了有些尷尬。

  倒是那明法僧微微一笑,淡然說道:「趙居士此言差矣,陳居士所布諸評,豈能歸功於他一人,若無諸多大家品評,又豈能有如此之勢,實乃是集眾人之力而為之,況且一人之力有時而窮,陳居士雖然立下了諸評,但這諸評的範疇,又有誰能約定?原本的幾評,在貧僧看來,更像是初始之事,明顯還有後話,可見這諸評,本不該只有幾個,加一個佛評進去,也是順理成章的。」

  「好一個順理成章,」趙遠冷笑一聲,他對著明法僧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若無陳兄開拓,哪裡有佛評誕生的土壤,況且之前的諸評,皆為我華夏傳承,你這胡神方士,也敢在神州之土上,在洛陽之地,倡導胡學,簡直可笑至極!更何況,你們的所謂佛評,也是不對,洛陽諸評,乃是由各家書院之學子出面,比拚各自的底蘊,但你們的佛評,卻要開壇講法,要讓他人學之,然後才能比之,這不就是公器私用嗎?用朝廷之力,來傳汝等之法!」

  這「胡神方士」的說法一出,莫說明法僧,那一直顯得從容儒雅的竺法潛,也是面色劇變,連帶著周圍的眾人,也是一個個目瞪口呆。

  人群之中,就有人詢問起來

  「這位就是書畫雙絕的趙遠吧,沒想到他對佛家有這般成見。」

  話音剛落,旁邊就有熱心人給予了解釋

  「這你就有所不知,趙遠其實對於佛家,早有瞭解,而且在此之前,還曾經拜訪過不少佛學大家,他其實在佛家經學上,也有不低的造詣,過去也曾被佛圖澄等大師稱讚。」

  「對,我也記得,我還聽說,之前有人拜訪趙君,他就會拉著人家探討佛法,鑽研一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在修仙明道呢。」

  聽著身邊幾人的科普,最初提問的人,頓時就不明白了。

  「那怎麼現在變成這樣?」

  那幾個明顯知道內情的人相視一笑,對著這個滿臉疑惑的朋友道:「其實這變化,就是這幾天的事,先前這位竺法潛一來,名聲就順勢傳來,這位本就是王家出身,大戶人家的子弟,因此那些名士啊、士人啊,都喜歡與他相交,趙遠一開始也是去拜訪過的。」

  「對,竺法師來,趙君也去問候過,只是後來是那明法僧的關係,才讓趙君惱怒的。」

  「這明法僧也是的,來到之後,就有意無意的貶低陳監正的諸評,誰不知道趙君與陳監正交善?因此就算是招惹了趙君,這還不算完,隨後明法僧又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清楚了佛圖澄等佛家宗師,上下聯絡之後,竟是讓太樂署、秘書監一同出面,說是要組織個佛評,一切按諸評之章法,但請來品評的,卻是那佛家宗師,而且這佛評首倡的名頭,還落到了明法僧的頭上,趙君至此便十分惱怒,轉而過來辯論,反而被竺法師辯敗,至此結下樑子。」

  「我倒是知道個聽聞,說的是那明法僧與陳監正,之前有過節,在青州還有衝突,因而這位法師懷恨在心,陳監正來洛陽為官,而那明法僧卻在青州講學,這才結識了王家的竺法潛,二人商定之後,又走通了佛圖澄的路子,來到洛陽講學,竺法師是真心要弘揚佛法,而明法僧的目的,可就不是那麼單純的,因此這甫一來到,就橫挑陳監正所留諸評的不是。」

  這兩人先後說完,邊上幾個側耳傾聽的人,也不由恍然大悟,他們很多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會才算是知道了前因後果。

  但接下來,又有人問那最初詢問的人,道:「對了,兄弟,這些事,咱們百家茶肆裡,基本上都知道了,看你的這身裝扮,也不是布衣,怎麼就不知道?」

  那就就答道:「不瞞幾位,我最近去了北疆一趟,在那邊待了一段時間,這不是剛回來麼?」

  「從北疆回來的,難怪啊。」

  其他幾個人這才明白過來。

  而這個一直詢問的人,赫然就是陳止的心腹幕僚,蘇遼。

  原來,這蘇遼先後拜訪了陳永、秘書監和趙府,結果都沒有見到人,卻一連聽到了幾個大消息,不由凝重起來,因此徑直就來到了百家茶肆,想要打探消息,結果正好碰上了趙遠和明法僧互懟的一幕。

  這邊問完,那邊的對話也有了結果,卻不是趙遠和明法僧的爭論有了高低,而是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來打圓場了,這個人蘇遼還有印象,正是之前做過丹青評品評的王覽。

  他也是王家之人,而且還曾經給陳止、趙遠做夠評判

  趙遠最初曾與陳止比拚丹青之技,當時就是這王覽作為見證和品評,最後的結果,是趙遠自己把畫給撕了。

  王覽一出來,眾人就紛紛行禮,隨後就聽他對趙興道:「賢侄,豈能這般說話,佛家之學高深,我等當廣納其理,雜糅各家,方可明道,豈能一味排斥呢?」

  「王公所言甚是,」趙遠面對王覽的時候,這態度自然收斂了些許,「不過,我那好友離去之時,曾經再三囑咐過,他說諸評有引領風潮之能,更有倡導為學之責,如今不光是洛陽,就連其他地方,也有效仿之事,可見陳止並非信口開河,這般局面,倡導華夏之學,尚嫌不足,百家之分,才涉及幾個?豈能放著中原學問不理,反而去倡導胡學,豈不是本末倒置?」

  王覽眉頭微微皺起。

  趙遠卻如無所覺,依舊說著:「若要學佛,本可在閒暇之餘參悟,晚輩於佛也有心得,但卻不認為這佛家之說,可以入諸評,其餘諸評,為書法、為音律、為丹青、為文章等,皆為華夏之學,君子六藝,而佛家之說妙則妙矣,但侍佛之人卻要毀父母所贈之髮膚,絕祖宗之宗廟,是以佛學可以參悟,佛家卻不該侍奉,若是以諸評倡導,扭轉了風氣,豈非毀了華夏根基?」

  「太過了!」王覽終於露出了一點不快之色,「你的話,難免讓人舉得危言聳聽,竺法師之學問,也不獨在佛學,他為琅琊王氏出身,我雖是太原王家,但也有耳聞,其人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經學高深,而佛圖澄大師也說他,是統般若之學,結諸家之所長,算是一個集大成的人物,年齡雖不大,但縱觀中原各家,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這樣,在這般年紀,就學有所成!可稱宗師!」

  這般評價一出,人群頓時有些騷動,因為這群人雖然推崇竺法潛,但也不過是覺得他年紀不大,就能開壇講學,為一方大師了,但現在聽王覽這麼一說,才知道連那位名滿洛陽的佛家大宗師佛圖澄,都說竺法潛乃是集大成的人物啊!

  何為集大成?

  那是《孟子》中對孔子的評價:孔子之謂集大,集大成也者!

  是將前人的學問、學術,演化出成熟的體系,然後融會貫通,加持一身!

  但是,這竺法潛滿打滿算,不過而立之年,這就成宗師了?

  所以連趙遠一聽這個說法,都是深色微變,臉色又鄭重幾分,下意識的去看竺法潛,卻見後者神色如常,不見得意,也不見慌亂,沒有趁勢自滿,亦沒有故作謙虛。

  王覽說完這些,稍微出了一口氣,看著趙遠,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這心裡怕是還有不信,這也無妨,待到幾日之後的佛評之日,一切自然可見分曉,這也是此次佛評之所以召開的緣由!」

  佛評,居然是因為這竺法潛才召開?

  眾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位儒雅僧人的身上,但後者依舊有如清風拂面,神色不變。

  「如此看來,這佛評是怎麼都要召開了,也好,那趙某就到時候去見識一番,到底這位佛家大師是怎麼個集大成法!」

  言罷,甩袖就走,那人群也自覺得讓出了一條道來。

  王覽看著趙遠的背影,微微搖頭,隨後對竺法潛笑道:「法師不用擔心,趙君亦是為學人,佛評之日,見了法師所統之書,自然就會明白。」

  竺法潛默然不語,只是點頭,卻看的旁人不由暗歎,果然又大師氣度啊,這般年齡,若是評價為真,怕是中原最年輕的宗師了吧。

  學部分先後、內外,能自成一家,引領成就者,皆可稱之為宗師。

  「可惜,這洛陽城中之人,都忘了皇上還在外評判,一個個都等著所謂佛評,若是這佛評真讓那竺法潛鬧出什麼動靜,再有江都王相助,怕是洛陽諸評,至此以後都要改換門庭了!想來,陳止走的時候,也沒有料到會有這般變化吧。」

  茶肆之外,趙遠邊走邊想,等他上了牛車,正要離去,卻有一人過來相見。

  「在下蘇遼,奉主上之命而來,見過趙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9 22:49
第四百七十四章 暫避鋒芒兩三月?

  「原來是這樣,是陳兄派你回來的,他居然弄了一個紙坊,想要在洛陽販紙,還真是不與常人同啊,只是這個想法,恐怕難以實現了,就算是能販,怕是那收穫,也與陳兄所想不符。」

  趙家宅子裡面,趙遠招待蘇遼,雙方見過禮後,他便說出了這麼一段話來。

  蘇遼是陳止的幕僚,不是僕從,如今的身份也算是士,趙遠的鄉品更高,但也得禮賢下士,因此在和蘇遼說話的時候頗為客氣,二人也是以主客之位而坐。

  蘇遼聽了這話,便問道:「可是因為這都城士人,對北疆所產之物,有什麼成見,因此不願接受麼?我家主上所造之紙,可謂世所罕見,我亦帶來了樣物,趙君可以觀之。」

  趙遠搖搖頭道:「陳兄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既然要販紙,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那所做之物,必然足以讓人驚歎,但我所說的問題,不是南邊成見,也不是都城之人對外物的傲慢,歸根結底乃是立足於陳兄本身,在分析這洛陽士人罷了。」

  「還請趙君指點於我,」蘇遼起身相拜,「我行之時,主上就曾吩咐,說趙君乃是好友,見識廣博,我若是在洛陽有什麼難事,就可以過來請教趙君。」

  「陳兄謬讚了,太過高看我了!」趙遠嘴上謙虛著,可這臉上卻忍不住露出笑容,整個臉上,每一寸都透露出歡喜。

  邊上正在侍候的僕從見了,都是不由暗暗點頭,知道自家這位主子,這兩天接連碰壁,辯論被人駁斥,這才華也被人比下去了,還被前輩名士訓斥,當真是不順心至極,現在聽到了被他所推崇的陳止,用這樣的話評價自己,兩邊這麼一對比,當然是順暢至極,在百家茶肆中的不愉快,似乎都削減了幾分。

  但趙遠當然不會因為一兩句誇讚,就得意忘形,所以在笑過之後,就轉而講解起來:「其實你說的是不錯的,都城也好,江左也罷,對於北邊邊疆所產之物,是不甚看重的,因為在我們這等人的看來,邊疆所產,都是給草原塞外的胡人用的,那胡人是什麼樣的?別看他們現在也傳華服,說學問,但在不少人看來,依舊是沐猴而冠!」

  蘇遼一聽到這裡,就神色凝重起來,他正打算搜集,有關南北觀感詫異的情報。

  趙遠的話,還在繼續:「我曾與在京城求學的異族貴族相交,如那拓跋部的等人,就是在其中結識的,當時這洛陽圈子裡的人,對他們表面尊重,背地裡卻時常說他們茹毛飲血,這也是很多異族之人,來過洛陽之後,反而心懷怨念的原因,恐怕與最初制定這般政策的初衷,早已違背,但也是因為這樣,都城的人對北疆之物看不上,不願意用,就是為了防止被人說,是與胡人同!」

  蘇遼眉頭緊鎖,不由問道:「這麼說來,我家主上的打算,要落空了?」

  「若是其他的人話,難免有落空的可能,」趙遠跟著話鋒一轉,「但既然是陳兄出馬,當然不一樣,他的名號在京城還有流傳,那洛陽諸評的餘韻還未散去,百家茶肆時常會提及,世家大族、平民百姓也常常念叨,以陳兄這般名望,他所造之紙,來到洛陽,不管紙質如何,都會有人圖個新鮮,買來一觀,引為談資。」

  蘇遼聽明白了,卻道:「既然如此,趙君還是說,收穫會與我家主上所想不符,莫非是因為那佛評。」

  「你之前是在百家茶肆外面與我見面,那肯定是看到裡面的情況了,不錯,正是因為這個佛評!」

  趙遠點了點頭,露出遺憾之色,口中則道:「不錯,最近這城中風尚,依然被佛家引領,那明法僧與陳兄有嫌隙,是以處處詆毀,依然引領了洛陽輿論,陳兄的紙此時拿出,被他們以佛評,借題發揮,反而要有了反效果!」

  蘇遼有些疑惑,問道:「嗯?我家主上在離去之時,就有佈置,有董緒等人留在秘書省和太樂署,又有幾位列卿保持局面,這諸評大勢不可更改,便是有什麼變遷,也得按著主上留下來的章法,怎麼一個佛評,就能動搖許多?」

  「這事說起來,也是意外造成的,」趙遠歎了一口氣,「蜀地的混亂,促使皇上前往西都,現在掌控洛陽局面的,乃是那江都王!」

  蘇遼則道:「這位江都王,我在下邳聽過他的名聲,也是個尊重名士之人,他來主持,不見得是壞事。」

  江都王的封地,其實就緊挨著廣陵君,其實是廣陵君的一部分被特別分出來,和周圍幾個郡的縣城,溝通組成了一個江都郡。

  這位江都王的來歷,也不簡單,初代的江都王,乃是那位一統中原的宣武皇帝的同胞兄弟,是宣武帝的三弟。

  宣武皇帝統一中原之後,為了加強控制,將封號在北地的幾位親王、郡王遷了地方,將他們的封地放回北方,但同樣也重視南邊。

  畢竟這江左之地,乃是新漢的基本盤,也是賦稅重地之一,遷都洛陽之後,對南邊的控制難免衰弱,於是就將自己的兩個弟弟,劉政和劉攸都分封在了江左門戶,大江之濱。

  那劉政為廣陵王,最終絕嗣。

  而劉攸為江都王,謚號為定,是為江都定王,其子劉會承襲王爵,是為第二代的江都王,也就是眼下主持洛陽政事的那位。

  當今皇帝的父親,漢孝僖帝劉衷若是活著,還得關這位江都王劉會,叫一聲皇叔,而到了當今皇帝劉岱這一代,那江都王便是他們爺爺一輩了,算是三代以內較為親近的皇親國戚。

  不過,別看劉會的輩分高,但他今年不過四十有七,精力還很旺盛。

  正是這種種緣由,才會讓廣漢王劉出請來,讓他坐鎮京城,畢竟是隔著一輩了,在劉出看來,是比較容易掌握的人選。

  「……廣漢王走之前,有不少人提議,讓淮南王、甘陵王、長沙王過來坐鎮,這些都是先皇的兄弟,是皇叔,但廣漢王並沒有同意,可能也是擔心,重演東海王的局面吧,畢竟那東海王,也是皇叔。」

  趙遠倒是毫不忌諱,把皇家的一些個情況說了一遍,這話題又回到了江都王的身上:「之前東海王,就傾向於佛家,但他請佛入洛陽,多有制衡之意,是為了平衡世家大族的影響力,我和東海王還見過幾次面,和他談過佛家之法,發覺其人雖然對佛經有瞭解,但算不上喜愛,和一些地方傳言的他篤信佛法,並不屬實,但江都王就不一樣了。」

  「江左之地,歷來就是賦稅重地,經過大漢幾十年的經營,尤其是統一南北之後,南人日尊,南方更是多有優待,所以人文鼎盛,那佛寺也是眾多,江都王距離那江水寺就很近,是以喜好佛法,所以他來到洛陽之後,便立刻著手振佛……」

  說到了這裡,趙遠忽然瞇起眼睛,笑道:「而且此舉,也有表明心意的意思,就是要讓廣漢王放心,表達他江都王只喜歡念佛,心裡掛著的是出世之志,就好像當年的王翦自污,所以他只會做的越發過分。」

  蘇遼總算明白意思了,就問:「如此說來,這位江都王會格外力挺佛家的佛評?」

  趙遠深吸了一口氣,才到:「恐怕不惜破壞陳兄留下來的根基,毀壞諸評的局面,他也要讓佛評得以圓滿,這種情形,任何可能影響到佛評權威的,都會被壓下去,陳兄對諸評的影響太大了,他現在在北疆,江都王不會放在心上,如果突然影響到佛評,那就不一樣了,再加上那明法僧的私心,怕是對陳兄的名聲不利,所謂販紙,就更是無從談起了。」

  蘇遼沉吟了一下,才道:「當下的情況,是當政的江都王,為了要確保佛評的進行,不允許任何人對這件事置喙,更不能容忍他人指手畫腳,我家主上若是不跳出來也就罷了,還能靠著諸評創始的身份,享有尊崇,但若是這個個時候出面了,壞了那位王爺的打算,就有可能被打壓,名聲若是落下了,這北疆紙也就毫無優勢了,哪怕其質再好,也得不到應有之利。」

  趙遠點頭道:「蘇先生果然是聰明人,明白了其中利弊,陳兄想要你做的事,還是等一陣子吧,現在佛家鋒芒正盛,等過去這兩三個月,相信佛評的影響就散去了,那時候陳兄的事,也不會跳動江都王的心弦了。」

  等上兩三個月?

  蘇遼在心裡默默搖頭,真要是等了,恐怕草原亂戰已經爆發了,那說什麼都晚了。

  他是知道的,陳止這次的吩咐,關係到整個北方戰略,也是信任自己的表現,豈能退縮?

  想著自己帶著的兩冊書,蘇遼頓時有了主意。

  對面,趙遠還在說著:「其實這一切,都是那竺法潛太過出色所致,我雖與他有嫌隙,卻不也不得不承認,其人確實幾十年少有的英才,而立之年就有了宗師之格,還將諸多佛經領悟通透了,這次佛評,或許他能拿出什麼著作出來,否則的話,王覽不至於說出那般話來,嗯?蘇先生,你這個表情,莫非還有什麼話沒說?」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9 22:50
第四百七十五章 書則百家驚,何人重白紙?

  蘇遼聞言笑道:「趙君何不先看看,代郡工坊中出的這種紙,到底質地如何?」

  他的笑容,讓趙遠感到了一股信心,不由心中一動,但聽清了蘇遼的話後,趙遠又不由搖了搖頭:「蘇先生,我知道你想要成人之事的決心,但洛陽現在的事,可不是單純靠著東西好,就能說服別人的,尤其是紙這種東西,唉,如今說話管用的人,只要一句話,就能將好的說成壞的,因為這東西並不能真個傳世。」

  「那若是傳世之物呢?」蘇遼露出了一抹笑容,想著那紙上承載之物,卻不得不佩服自家主上了,也不知道是否是有先見之明,還是誤打誤撞。

  但歸根結底,若是沒有相應的底蘊,就算是想要誤打誤撞,都是做不到的。

  不過,他的這番話,卻將趙遠說糊塗了,不由眉頭一皺,問道:「此話何意?這紙就算再好,終究不可久存,如何能夠傳世?這一點上,紙還是不如簡牘布帛的。」

  這番話,猛然間讓蘇遼想到了自己之前,與陳止閒聊的時候,聽陳止說過,或許未來的紙,經過特殊的處理、工藝不斷昇華,配合著特殊的保存方法,最後是可以保存很長時間的,最終徹底替代簡牘,成為文字的載體。

  顯然,趙遠和陳止對於紙張未來的看法,是有一些分歧的,但現在不是探討這個的時候,所以他也不囉嗦,直接道:「我這次已經將樣物帶來了,請趙君稍待,我讓人取來。」

  「你把東西帶來了?」趙遠點了點頭,「也好,我也就順便見識一下陳兄最新的傑作吧,他這次不弄諸評,改而造紙,其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在趙遠想來,既然是陳止出手,那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但其實還是有些不以為意,實在是因為先入為主,認為紙張再好,也就是那般了,況且以陳止的能耐,多做文章,比弄這些商賈事,要更有意義。

  況且,他更不認為,紙張的好,能改變當下的局面,實際上,就連他自己,也只是堵著一口氣罷了,在被王覽警告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是難逆大勢了,這心裡的氣,是無法舒展了。

  但蘇遼可不管這些,他招來了一個隨從,吩咐了兩句,那人便快步離開。

  陳止交給他的兩本書,用新紙裝訂,又寫著那樣的內容,蘇遼可不敢等閒視之,也擔心有所污損,因而沒有戴在身上,而是鄭重的放在車子裡。

  那隨從很快就去而復返,拿著一個布包,小心翼翼的捧著走了進來。

  這番動作,也讓趙遠留神起來,他卻也不著緊,渾不在意的笑道:「看著厚度,帶來的紙還不少,不知道能不能送給我幾張。」

  蘇遼接過布包,回頭笑道:「怕是要讓趙君失望了,咱們帶來的這樣物,還真不好拆開來送。」

  「哦?這是何故?」趙遠被說的也好奇起來,隨後就看著蘇遼一下一下的將布包拆開,露出了裡面的陣容,居然是兩本封裝好了的書。

  「已經裝訂成冊了?是把白紙放在裡面,讓人在上面書寫麼?這寫書的話,還是得寫完了再裝訂才好,不然墨跡沾染,難免滲透到下面。」

  說著說著,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咦?封面上有字,這字寫得好,肯定是陳兄的手筆,不過『通典』兩字是何意?難道陳兄又有新文章了?」

  這麼一想,趙遠那隨意的態度早已煙消雲散,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蘇遼順勢就將那第一卷《通典總綱》遞了過去。

  「通典……總綱?」趙遠看著封面上的字,輕輕念出,不由心中一凜,「難道這是陳兄的一部書?他用這新的紙,寫了一本書出來?不過這封面的手感,和一般紙比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啊。」

  嘴裡說著,趙遠接過來翻開,頓時就顧不上這紙的手感如何了,被總綱上一列一列的文字把心神全部吸引過去了,手腕轉動,迅速翻了幾頁,神色越發顯得震驚。

  「法論、經論、史論、集論、墨論、兵論、道論、農論、縱橫論、方技論、陰陽論、小說論、佛論、五斗米論……這……這是何意?是何意啊?」

  短短時間內,趙遠從渾不在意,到了現在,已經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了。

  「趙君,何必這般?」蘇遼很是意外,他在看到這總綱上一列列的文字,以及旁邊標注的些許文字,又翻看了幾頁之後,同樣也是心驚肉跳,卻沒有像這趙遠一般,有著這般反應。

  「蘇先生莫怪,我是有些失態了。」趙遠被一提醒,也是回過神來,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實在是看這幾個標準,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了,我翻看了幾頁,見了對幾卷的描述,寥寥數字,卻引經據典,皆切中要害,可見這寫書的人,確確實實是將諸多文獻、典籍,都給讀透了,才能從裡面摘出真正的主旨之言啊!」

  看著趙遠那驚歎莫名的面孔,蘇遼終於意識到,為何他會這般驚歎了,很顯然,他蘇遼只是驚訝於陳止所寫的範圍,覺得有些不切實際,而趙遠卻因為博覽群書,看過不少文獻典籍,所以翻看之間,見到了總綱裡面的一些語句,兩相對比,意識到並非是隨意摘抄,才會驚訝。

  趙遠似乎是看出了蘇遼的困惑,乾脆就解釋道:「這本總綱,乃是一部書的提綱,將後面諸卷要涉獵的範圍都提前規劃出來,但在每一個類別的下面,都有著幾句話的簡單的描述,但這些描述,不是憑空寫的,是自幾本書中摘錄而成,都足以稱得上是點睛之筆!」

  說著說著,他又陷入到了困惑之中。

  「雖說翻看幾本書,也能找到主旨,但這總綱上列出的一條條,涉獵太廣了,而且摘錄的語句,每一個綱目雖然不同,但卻隱隱有著同樣的傾向,明顯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不是多人編撰,但一個人能將這麼多類別的典籍,都看得過來,還能隨手查閱?」

  疑惑之中,他猛然看向趙遠,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些真的是出自陳兄之手?」

  蘇遼點點頭:「不錯,正是我家主上所書。」

  「真是陳兄所做?我想起來了,他在秘書省的時候,就號稱要編撰一部大典,歸類和整理東西兩苑的藏書,以振綱目,只是後來這北上為太守的事,讓人不自覺得忽略了此事,後來也沒有聽說大典的動靜,原來是要在北地完成,」趙遠眉頭緊鎖,轉而問道,「那陳兄這次北上,帶了多少車的書?他要在北地完成這一部書?恐怕要查閱不少書冊,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大的功夫。」

  「這……」蘇遼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如實說道:「主上並未帶多少書冊,雖然也裝了兩箱,但大部分是他自己的手稿。」

  「是他自己的手稿?沒有其他的書?」趙遠頓時瞪大了眼睛,「難道都是記載他心裡的,我是聽說他有過目不忘之能,但這也未免太過離奇了,若是按著這通典所述,難不成他將那東西兩苑的書,都看了個遍?」

  說著,他又翻起了第二本。

  這第二部乃是《通典法論》。

  「厲害!厲害!這短短幾句話,居然就把個整個法家的歷史緣由給牽引出來了,當真是令人驚歎,尤其是這一段對商君的評述,以及隨後那有秦一代的些許變遷,當真是入味三分,雖然都是摘錄的語句,可這幾冊不同的法家書結合在一起,等於是十幾名法家宗師在做注釋啊,這樣的事,這樣的書,哪裡去找!?」

  越是翻看,蘇遼的神色越是驚訝,到了最後趙遠渾身顫抖,跟著忽然就愣住了,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書冊,猛然回過神來,居然露出了興奮之色。

  「蘇先生,你能確定,這些都是陳兄所作?」

  「這個自然,只不過……」蘇遼說著卻猶豫起來。

  「只不過什麼?」趙遠立刻追問起來。

  蘇遼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只不過,我那主上他只寫了兩本,還是連夜寫成的!」

  「就謝了兩冊?」趙遠頓時就呆住了,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書冊,「就是這兩冊?連夜寫的?」

  他徹底傻眼了,合著上面都是在畫大餅?只出了一個總綱,以及第一卷《法論》?那後面的呢?每隔一個季度放出一本?

  「那這總綱上標注的,難道都是空的?我知道要完成這麼一部書,需要不少的時間,但陳兄他不是早就放出風聲了麼?而且敢寫下這樣的總綱,讓你拿來,給眾人展示,必然不是玩笑,怎麼可能只有兩冊?」

  面對趙遠的質問,蘇遼唯有苦笑。

  「等等,你說說這兩本也是連夜寫的?」趙遠搖了搖頭,「這怕是不對,就算是以陳兄的才華,能過目不忘,也決計沒有這個道理,這門多的文字語句,光是取捨,別說一個晚上,十個晚上都不夠。」

  他終於是鎮定下來,轉而問道:「你剛才提到,陳兄帶了兩大箱的手稿,怕是這部通論的大部分,都在那手稿中了,而且陳兄做事,不會這般無謀,所以這絕對不會有問題!」

  說道後來,他忽然一咬牙,冷笑道:「這就有趣了,我本以為佛評之時,我是沒有機會找回場子了,如今卻又有了一個念頭。」

  蘇遼如何還聽不明白,但他可不願意冒這個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於是只能道:「趙君,我是讓你看這紙……」

  趙遠一聽,啞然失笑。

  「紙?有了這通典,誰還關心紙?」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30 21:14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佛評日

  就在蘇遼抵達洛陽,拜見了趙遠之後的第三天,佛評的日子正式定了下來,為八月初,也就是五天之後。

  同一天,押送著第一批物資的陳梓,也回到了代郡,隨後就聽說了蘇遼的使命,他顧不上安排車隊,就急匆匆的去求見陳止。

  「太守,此舉未免太過輕率了!」

  剛見了陳止,陳梓就給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陳止一聽,卻笑了起來,問道:「這話從何說起?是覺得我不該派蘇遼過去,還是覺得我的通典不該拿出來?」

  「蘇先生老成持重,而且足智多謀,此事若說有可取之處,便是讓蘇先生為之了,」陳梓這次說話,有些不客氣了,「我為幕僚,本不該多言,但此次南下押運,有心瞭解了洛陽的情況,想必太守也知道,皇上出巡之事了吧。」

  陳止點頭道:「不錯,楊家騎兵前幾日過來,說了此事。」

  陳梓跟著就道:「那太守莫非不知道,如今洛陽佛昌?當政的江都王慕佛,優待僧眾,而眾佛家高僧、宗師,如今聚集洛陽,有心開展佛評。」

  「還有這事?」陳止終於露出意外之色,「你詳細說說。」

  陳梓有著陳家的渠道,這番南下又有心打探,對洛陽的局勢知道的還算清楚,便加上對了對局勢的分析,把大概講了一遍,與趙遠所說相差無幾,也提出了江都王借此言志的意思。

  聽完之後,陳止不由搖頭:「如此說來,我這離開還沒有多久,諸評就受到了威脅,我還指望著這洛陽諸評能成定制,引領後人的向學風氣,日後好逐步引入百家學說,結果一個佛評,就要大破慣例,要把篩選,改成宣講?這以後豈不是要變成講壇了?這世上可不缺講壇,完全可以去杏壇論道嘛。」

  陳梓又道:「這般情形下,太守要去販紙,豈不是送上門讓人羞辱?連帶著蘇先生都要遭到連累。」

  「說到底,你是對我的通典沒有信心啊,」陳止哈哈一笑,「其實我聽你一說,才知道我派蘇遼過去,是派對了,只是還缺了一點東西,正好還有時間,等我忙完公務,回去就寫上,然後派人給蘇遼送去,畢竟要先公後私。」

  「這……」陳梓眉頭一皺,有些不滿,他之所以把話說的這麼重,就是擔心陳止不放在心上,現在一見陳止的態度,這心裡越發擔心起來。

  莫非真是掌權地方,嘗到了頤指氣使的甜頭,這位過去的才子,現在剛愎自用了?

  因為沒有見過實物,他並沒有將通典放在心上,真的以為那不過是陳止用來展現白紙的憑借。

  還在想著,陳止忽然道:「你這次押來的,除了造紙原料,應該還有些我說的東西吧?正好,下面你還要再去幾趟,不妨也往洛陽一趟,或許能做個引路人?」

  「這話是何意?」陳梓越發疑惑。

  「我就算解釋,空口白話的,也改不了你心中的成見,不如親眼見一見,我今後需要你等盡心輔佐,可不能存有疑心,所以須得讓你打消疑慮,去吧,去了洛陽,一切皆知。」

  陳止說著揮揮手,笑道:「好了,你原來辛苦,先去休息,我這邊得安排一下事宜,督郵巡查,讓下面幾個縣人心浮動,加上八月將至,為種麥上時,我得安排妥當,不可耽誤。」

  陳梓儘管一肚子疑問,卻還是領命退下,他自覺地該做的都做了,後面就只能看為人主者的決斷了。

  「就待洛陽時,觀此人是否為我陳家麒麟吧。」

  這邊陳梓走了沒有多久,就有一人快步來到陳止的房中,正是冉瞻,他見了陳止,立刻上面前低語幾句。

  陳止聽罷,點點頭道:「有兩家出手了,也好,正好引蛇出洞,就是不知道王浚那邊是否得到了消息。」

  是夜,有快馬自代縣出,逕往洛陽。

  ………………

  時間轉瞬即逝。

  一轉眼,就到了這佛評之日。

  一大清早,整個洛陽城就熱鬧起來,不少問詢趕來的士人紛紛走出家門,就朝著城外而去。

  洛陽城的內外,有不少的學院,但除了這學院意外,也有許多的寺廟,其中不少還有著悠久歷史,歷經戰亂,流傳下來。

  這次的佛評,就是在一座寺廟前佈置的。

  這座寺廟叫做首光寺,這座寺廟之名的歷史並不長,大概只有二十年的時間,但寺廟本身卻有不短的歷史,只是因為戰亂,原本的寺名和傳承斷絕,變成了荒蕪之地,後來為遠遊而來的僧人修整。

  正逢當時,有僧竺叔蘭和無叉羅譯出《放光般若經》,隨後來洛陽講學,就是在這座寺廟,首光之名,正是因此而來。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座寺廟蓬勃發展,雖然不能說興盛,卻也算得上是洛陽的一處名地,有外來僧人入洛陽,基本上都會來此一觀。

  而如佛圖澄這般的佛家宗師,也會時常在洛陽周圍的寺廟開壇做法,幾年之前,他與竺叔蘭還曾共同論佛,所選之地,正是首光寺。

  正是有著這些個背景,這次的佛評,也選擇在這裡舉行,因為有江都王的屬意,因而各部司衙都是大開綠燈,反正在他們看來,這樣的事,不涉及權柄,根本不用擔心,倒不如拿來做個人情,給這位洛陽如今的實權人物。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這個佛評鬧出的動靜極大,影響的範圍極廣,就連這佛評所在之處的佈置,都格外恢弘——

  首光寺位於一座小山丘的半腰上,在寺門之外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個巨大的檯子,桌位還放著蒲團,一圈一圈、一個一個,依次排列開來,足以坐得下近百人。

  這座山也算是枝葉茂盛,但作為這片土地的主人,首光寺在茁壯成長的二十年裡,有不少布衣依附過來,都成了寺廟的佃農,為他們耕種土地、砍伐樹木。

  久而久之,這上山的一條路,就越發清晰起來,也沒了太多的樹木遮擋。

  此時,正有許多人正行走在這座山路上,他們或者三三兩兩的一起,或者呼朋引伴,或者一人獨行,各有不同,但卻也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神色頗為肅穆,彷彿是要去參加什麼莊重的事情。

  這件事,自然就是佛評了。

  所謂佛評,其實官方給出的介紹,算不上清晰,只是說會有幾位佛家宗師在首光寺外開壇講法,隨後進行品評,除此之外的諸多消息,都是通過諸多渠道,零零散散的傳播開來的。

  比起之前的諸評,都是明確放出了消息,以及要如何品評,讓諸多書院提前做好準備,但這個佛評不一樣,不光沒有劃定範圍,更一反常態,多了一個宣講的環節,同時也沒有諸評那樣的「第一牌匾」。

  但有江都王的重視,這些問題終究都影響不到根本,這佛評之日一到,首光寺大開山門不過一個時辰,那寺外的蒲團上,就近乎坐滿了人,而山間道路中,還有不少人繼續前行,直奔寺廟而來。

  「今日之勢,可不光是局限於書院之間了,有這麼許多人關注,定然揚名時機,你我兄弟參悟佛學也有些時日了,今日真是一鳴驚人之時!」

  「話雖如此,但也不可小窺他人,況且今日還要聽佛家宣講,那位竺法潛法師,據聞乃是精通佛法之人,不僅般若精通,還兼理了百家之學。」

  「不只呢,據聞連小乘禪,他亦有所涉獵,真個是決定人物,難怪他年紀輕輕,就可以稱為宗師,中原這一代為學者,怕是難有與之比拚之人。」

  這沿途之人一邊前往,一邊議論,但這些話卻落入了一名青年耳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陳止的好友趙興,在他的身邊,還跟著趙遠和蘇遼。

  原來,趙遠有感於今日的佛評,要有好戲上場,擔心會被人拿身份壓下去,於是乾脆就找上了自己的這位遠親。

  三人的身後,還跟著一人,卻是個有著丹鳳眼的大漢,居然是那關先,只是此人只是一言不發的走在後面,但他的大塊頭,還是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矚目。

  「這些人對那竺法潛還真是信心十足。」趙遠走著聽著,忍不住這般說著。

  趙興聽了,便笑道:「人皆善忘,多顧眼前,陳兄走了近兩個月了,這洛陽城中只聽其名,早就忘了當初他的風采,再說了,陳兄最後在秘書省東西兩苑中沉澱,潛心為學,名聲漸潛,比不得這竺法潛一來,各方皆與他造勢,咦?」

  說著說著,他忽然輕咦一聲,目光落在前方一人的身上。

  「沒想到姜兄也來了,他自杏壇論道之後,便歸家讀書,如今再次出山,不知有何打算。」

  原來,趙興居然看到了姜義!

  不過,不等他過去招呼,幾人就感到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已然走出了林道,來到了寺外講壇,遠遠的就看到層層蒲團之上,坐著眾人,而被這些人圍起來的高台上,已經有五人端坐,四老一年輕。

  「佛圖澄大師果是來了,這架勢著實不小……」遠遠看著,趙遠冷笑一聲。

  就在這時,身後人群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就聽有人喊道——

  「江都王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 14:42
第四百七十七章 立佛壓陳,憤而出聲

  江都王親自來了?

  趙興、趙遠等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出了一點意外,他們雖然猜到了江都王的心思,但怎麼都沒想到,這位郡王會下這麼大的本錢。

  趙遠搖頭道:「之前洛陽諸評,皇上幾次想要親臨,都未能如願,最後還得尋個機會,找準時機,才算是宣示了一番,結果這佛評不過剛剛開幕,江都王就來了,兩邊一比,難免讓人心中不快。」

  趙興則笑道:「是不是江都王親臨,還不能定呢,畢竟只是後面人群的議論。」

  說話間,幾個人都停下了腳步,扭頭朝後面看了過去。

  就見這還算寬敞的林中道上,忽然就有了一片混亂,藉著高低差,他們朝下面眺望過去,能看到中途一片地,有諸多披甲帶刀的護衛,護持著一名錦衣中年男子緩緩走來。

  那男子略微發福,但保養的極好,比實際年齡要顯得年輕,正是如今名滿洛陽的江都王劉會,趙遠、趙興都曾經見過其人,當然不會認錯人。

  「還真是江都王!好大的陣勢啊。」趙興不由歎息,「算了,咱們加快腳步,先去講壇前面佔個位置,不然等這位到了,那可就無處落腳了。」

  「不錯,」趙遠點點頭,看著那前呼後擁的一片人,知道趙興所言不虛,「不過,這位江都王,還真是膽子不小,這樣就出來了,此處林葉茂盛,若是潛伏個什麼人,那可是極難發現的。」

  「興許他有自己的思量。」趙興這麼說著,回頭再看,卻已經看不到姜義的身影了。

  隨著江都王一行人的過來,嘈雜的人聲越來越濃烈,連帶著講壇上幾名僧人,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迎了上去。

  趙興等人則趁機找了一處,亮明瞭身份之後,就有幾人給他們讓出了蒲團——

  人多蒲團少,自然是背景深厚、名望越高之人,才能得坐,其他人只能靠邊。

  現在趙興等人坐下了,但如果來了哪位宗師、大師,要讓他們謙讓,那幾人也少不得起身。

  就是現在,那蘇遼也不敢隨意落座,而是站在一側,自從見了江都王現身,他的臉上就有憂色,擔心這種情況下,趙遠還會按著原計劃行事,那可就不妙了,和有可能給陳止找來禍端。

  「那不是明法僧麼?他立於講壇的邊上,和其他幾個僧人站在一起,正在輕聲交談著,等講壇上的五名僧人都起身,迎上江都王,明法僧等人也停下話,跟了上去。

  這時,趙興與趙遠囑托道:「趙兄,我知你這幾日與那明法僧有些矛盾,但這事今天還是先忍著吧,畢竟連江都王都來了,情況就很輕明白了,這次的佛評,就是要把那個竺法潛豎立起來,恐怕這也和江都王未來的打算有關係,咱們最好不要摻和其中。」

  趙遠點點頭,隨後默然不語,只是眼神閃爍,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這時候,江都王已經被眾僧引到了講壇之上,坐於一邊,正笑著和大竺法潛低語說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因為周圍嘈雜,加上那兩人的聲音太小。

  見到這一幕,趙遠忽然問道:「這講壇之上的幾僧,我只能認出來三人,也就是竺法潛,以及佛圖澄、佛支佐這兩位大師,他們畢竟是名滿洛陽,這餘下的兩人是誰?」

  壇上五僧,最年輕的就是竺法潛,而其中年齡最大,有著白花花的眉毛和鬍鬚的則是佛圖澄,他坐於五僧最中間,彷彿眾星捧月一般,突出身份、資歷。

  這佛圖澄的右手邊,坐著一個看上去頗為強壯的僧人,鬍鬚多為黑色,這僧人就是首光寺的主持,名為佛支佐,當初竺叔蘭在寺中講學,就是他侍候在側,算是竺叔蘭的半個真傳弟子,到如今,其人年過四巡,精通佛學,乃是般若解的大家,聞名洛陽,這次挑選首光寺為佛評之所,亦也有此人的關係。

  不過,這兩人之外,餘下的二人,趙遠就認不出來了。

  這兩個僧人,一個眉骨和顴骨很高,長鬚垂胸,另一個雖然光著腦袋,但身著儒服,似乎只是一個居士。

  不過趙遠這邊聲音落下,就有一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那長鬚捶胸的僧人,乃是比丘首陀,聽聞乃是西域人士,另一穿儒服的人,名為竺法智,此人倒也有些來歷,為西涼張家子弟,這兩人都是自西而來,到中土傳佛的,在關中一代頗有名聲,今日請他們上台,想必也有召集東西佛家,以彰那竺法潛之能的意思。」

  趙興心中一動,回頭看過去,入目的正是姜義的面孔。

  這位公侯世子之前在青州行走,想要蓄勢揚名,未了碰上了陳止,不僅未能得償所願,反倒是讓名聲有了污損,和陳止也算結下了樑子。

  這一年以來,其人銷聲匿跡,據聞是回家讀書了,趙興知道以其人的性子,估計是回去反省,以待捲土重來,卻沒料到會在這裡碰上,對方還會主動過來搭話。

  趙遠卻一副熟絡的樣子,笑道:「姜君,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也對佛學有心,過來聽講。」

  姜義搖搖頭,並不說話。

  趙遠見狀,瞇起了眼睛,他和姜義的交情,當然比不上趙興,但對姜義的性子卻頗為瞭解,知道此人看起來自負,其實心有抱負,此次佛評,他居然現身出來,其中必有緣故,所以也不多問,就這麼坐了下來。

  他遊目四望,倒是在人群中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之前訓斥過自己的王覽,自然在人群之中,除此之外,之前曾在陳止倡導的諸評中擔任品評人的諸多大家,赫然也在裡面。

  那王衍、古優、左廉等人也在其中,甚至音律大家樂起、劉近,亦坐於一處,至於那對陳止前倨後恭的羅勳,同樣端坐一處。

  講壇之上,五僧與江都王說過幾句話後,也都各自坐於蒲團之上,看著下面的眾人,顯露出莊重之色,隨後衝著講壇旁邊的幾名僧人點了點頭。

  那明法僧會意,輕輕一笑,從人中出列,來到講壇跟前,輕輕拍手,隨後對眾人道:「諸位,還請靜聲,今日的佛評,就要開始了。」

  他話一出口,這坐於蒲團上的人,第一時間就收聲了,他們早就等著這個信號了,這坐著的人一安靜下來,那些地位不夠、沒有搶到蒲團的人,便也不好出聲了。

  整個寺院之外,登時就安靜下來。

  此時聚集的人,已經破位可觀,而石階之上、林間道中,還有不少人在一步一步的走上來。

  看著這般景象,江都王不由欣慰的點點頭,對身旁的老僧佛圖澄道:「法師,我五年前就與你約定,要弘揚佛法,總算不用食言了,這佛法之興,可以自今日始!」

  老僧佛圖澄雙手合十,點頭低語:「多虧了郡王之助,貧僧老了,但亦可看到光明。」

  江都王便道:「法師不該這般說,佛家之說何等精妙,本王觀之,可以明民心,可以定國邦,若人人皆有佛念,則天下大平,一念一來去,不追亦不捨。」

  「善哉,郡王當真是佛性甚深。」佛圖澄輕輕點頭。

  二人對話之際,明法僧也再次開口了:「前有陳氏得官府之助,乃行諸評,此乃大漢朝廷之恩義,使天下士人之才學得以彰顯,今我佛亦循此例,在此立佛評……」

  因為周圍安靜,所以他的話傳播出去,在場的眾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趙遠就忍不住皺眉低語:「這明法僧真個小人哉,三言兩語就把陳兄樹立諸評的開創之功,給瞥了個乾淨,照他這說法,諸評乃是朝廷所倡,陳兄不過施行,豈有此理!」

  「稍待息怒,且聽他說,世間之事,豈能因這明法僧一兩句話,就給抹殺?旁人不會忘了陳兄之能的。」趙興在旁安慰起來,他的臉色同樣不好,眼中蘊含怒火,但知道現在不是發作之時,因此只能暫且忍住。

  只是這邊話音落下,就聽壇上的江都王點頭道:「不錯,這諸評之法甚好,乃朝廷壯舉,前有陳氏之人主持,而今則由佛門接納,正好弘揚佛法!」

  頓時,王衍、古優、佐料、羅勳、劉近等人,都露出了一抹詫異,聽出話中潛藏之意。

  這是要將陳止對諸評的影響力,打壓下去?

  唯獨樂起面露喜色,他之前就與徐家、張家有關聯,曾奉命打壓過陳止,卻未能如願,至此懷恨在心,但陳止名聲日漸增長,早就沒了他報復的機會,現在聽得江都王的話,不由快慰。

  「陳止啊陳止,官場從來人走茶涼,你出走地方,京城的影響力自然越發稀薄,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趙遠則嘿嘿冷笑,趙興也不勸他了,只是搖頭,低語道:「且忍一時。」

  另一邊,明法僧接過江都王的話,繼續道:「佛評之法,乃為傳學,有大智慧,是以這佛評當再諸評之上,不與諸評一般,每年只行幾回,佛評者,立壇講法,每月三天,諸法師親臨,以傳各方,有心之人可以學之,佛評三天之後,有佛考,中者可入宗師門下!授郡王文職!」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但蘇遼卻面色一黑,他意識到,這佛評不管成否,一旦召開,那陳止苦心搭建的諸評框架,就算是完了!

  「如何能忍?」趙遠嘿然冷笑,便要起身,卻被趙興抓住,後者同樣面色凝重,卻還是搖頭。

  「當今洛陽,何人能比江都王之權?還是等廣漢王回京吧。」

  他這邊話音落下,身後就有一個聲音響起——

  「可笑!可笑之極!胡學之說,敢登大雅之堂?」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 23:40
第四百七十八章 譯二十經,驚聞評人!

  「趙兄啊,都說讓你先忍一時啊!」

  這話一出,全場頓時就是一片寂靜,趙興歎了口氣,下意識的一說,迎上的卻是一臉茫然的趙遠。

  「不是我說的!」趙遠隨即露出了委屈之色,「要是我說的,能說的這麼輕巧?」

  趙興的額頭上,頓時露出了一點冷汗,這心中一凜,已然明白過來,遊目四望,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身後的一道身影上——

  姜義依然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他輕輕彈了彈衣衫,轉身就往回路上走。

  剛才那話,赫然就是出自姜義之口!

  「賢侄且慢。」江都王忽然起身,止住了正在往來路走的姜義,他的臉色很不好,但看得出來在竭力忍著,「你之前那話,未免有失偏駁,今日佛評,除了宣揚佛法,還要與諸多名家論道,你若是有什麼想法,可以等會在宣講之後,登壇言之,也好相互比對,正所謂越辯越明。」

  「若是越辯越明那也就好了,但這佛評還未開始,就將陳氏諸評貶低的一文不值,」姜義停下腳步,轉身朝著明法僧看了過去,「洛陽諸評的來歷,諸位都很清楚,就算是這佛評,也是依托於此而生,現在卻翻過來,要去貶低諸評,未免有些不厚道了吧,連這個跟腳都能扭曲,又怎麼能指望著越辯越明?我此來,本來還有些興趣,聽一聽這佛學之法,有何等精妙之處,結果卻發現,這學佛之人,似乎也不能容忍,既然如此,我乾脆就走吧。」

  江都王聽到這裡,眉頭頓時緊皺起來。

  如果是其他人,江都王都不用這般麻煩,他如今大權在握,雖然廣漢王安排了幾個人對他制約,但基於興趣舉行佛評,如果還有人出來搗亂,那懲戒了也就懲戒了,但姜義卻不同。

  不要看姜義在青州的時候,被接連打擊,但那都是在棋局上、在學術上,而非政治上,因為姜義其本身,乃是姜維的後人,當代平襄侯的世子,是正兒八經的公侯子弟,未來的侯爺,政治地位在那擺著。

  如果換成以前,江都王困於大江邊上,只是個權不出郡縣的郡王,就算以長輩的身份,訓斥一下平襄侯世子,那也不算什麼。

  但問題是,他現在隱隱代表了朝廷,又堂而皇之的利用朝廷權勢,召開了佛評,如果因此訓斥姜義,那在政治上的意義就不同了,說不定會被人過度解讀,傳到平襄侯的耳中。

  平襄侯在軍中、在朝中一樣有影響力,而且平時不會過多發言,對哪個勢力都頗為和善,江都王當然不想與之交惡。

  於是,他強壓火氣,說道:「這不過是你的想法,我相信你出現在這裡,也是有心瞭解佛評的,既然如此,不如等佛評之後再走。」總之,是不能讓姜義就這麼走,否則有什麼傳聞,影響不好。

  姜義卻搖搖頭道:「我來此地,觀看佛評,不是為佛,而是因評,諸評之事,在下本就有心瞭解,也曾有所接觸,只是幾評皆有時限,正好又有佛評,這才前來,但你們連諸評都能否定,那我留在這裡聽又有什麼意思?」

  江都王搖搖頭,沒有立即開口,倒是那台下的明法僧出聲了:「姜君似乎有所誤會,諸評之說,固然名揚天下,但豈能就冠在陳止頭上?天下間的俊傑,多不勝數,並非獨他一人,所以他立下的規矩,又有什麼不能動的?改易以為優,又有什麼問題?」

  姜義看著他,面無表情的道:「問題是,若是壞的、破敗的、衰頹的,那自當改之,而諸評方興未艾,就已然引導了洛陽風氣,過去我來都城,城外城內,多有侃侃而談、辯駁而無度的士人、學子,其中不乏有因此引發了衝突、械鬥的,諸多書院之間的氣氛,也多有金戈味道,而如今,學院之間,雖不能說相安無事,但相互之間若有不忿,便約定了來年諸評一較高下,這等勸學引和之風,可見奇效,正該發揚,哪裡需要改易?怕不是胡亂折騰,將個好事,也給折騰的散了架,最終盡數成空。」

  此言一出,邊上的趙遠不由點頭,露出了心有同感的念頭。

  人群中,一些與陳止相熟的名士、文士,也是默默點頭,他們對佛家之說雖感興趣,但同樣看重陳止引領諸評的能耐。

  但江都王的臉色更黑了,尋常的官吏上任,都還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說法,他這樣的為政之人,雖說是在廣漢王匆忙離去時,臨時過來的,不敢改變大的格局,至少短時間內需要維持穩定,但好不容易鬧出了個動靜,卻被一個小輩這般數落,哪裡能夠順心。

  「照你這麼說,那陳止所做的事,就是萬世不易了?豈非更為荒唐?」江都王搖了搖頭,「都是替朝廷辦事的,哪裡能分的那麼清楚?他陳止做得再好,終究只是發起人,關鍵這個承上啟下必須找對人,我知道,你輸給過陳止,或許是覺得,本王說的話,壓了陳止,讓你有些下不來台,但你的眼界應該放寬一點嘛,這諸評與佛評,哪裡有什麼前後高低的分別,不要被人迷惑了。」

  姜義聞言,也搖了搖頭,並不分辨,拱了拱手,還是要走。

  倒是那德高望重的王衍,忽然出聲了——

  「是沒有前後高低之分,但諸評本意,是品評他人之學,給予指點,並不設立範疇,佛評卻有宣學之說,兩者還是有區別的,兩邊說的都有道理,何不坐下來,先聽一聽,待佛評之後,也好知道優劣,那時再評,也算得體。」

  在場的這些人中,按著地位、背景,有高低之別,但比周圍王衍的位格還高的,卻沒有幾人,他的年齡、輩分、學術地位、政治地位擺在那,就算是江都王也得顧忌。

  王衍這人,也好玄學,喜老莊,且善辯,年齡大了,也喜歡湊熱鬧,更注重後世留名,所以但凡能有一定傳世機會的事,他老人家都喜歡湊上去,諸評如此,佛評也是一樣。

  但其心底卻更喜諸評,因為他是品評之人,乃是主角,對佛評的觀感一般,只是今日佛評的主角竺法潛,乃是他王家的後輩,因而前來壓陣,又不願給江都王惡感,給王家增加麻煩,所以才斂聲不說。

  但現在,聽到這裡,不想讓佛評出亂,便開口打了圓場,想著先安撫住姜義。

  面對這位,江都王不得不客氣一點,不能用長輩訓導晚輩的口氣了,於是話鋒一轉,說道:「王公明鑒,確實是此理,但話說回來,那陳止的學識,本王是知道的,他的《師說》我在江都也讀過,這是一個學問高深的人,我也是佩服他的,但凡事要有一說一,陳止是有才,可以說是後起之秀,但貴族的竺法師卻足以稱宗師,相信這點,王公也是清楚的吧。」

  掌權郡王的馬屁,那可是讓人相當受用的,王衍登時忘了本意,撫鬚點頭,回頭看了壇上的竺法潛,面露欣慰。

  其實,他與竺法潛雖都是琅琊王氏,但家族龐大,血緣並不近,不過家族互助是當代主流,尤其是有了出色的子弟,更是要著重拉攏。

  一個三十歲的佛學宗師,對王家名望的提升,可不是一點半點。

  竺法潛則微微回禮,秉持佛教之習。

  見了這一幕,江都王心中大定,再看姜義,口氣硬了起來:「正所謂學無先後,有才者當尊之,賢侄何必頑固己見?既然佛評已始,本王不妨透露一番,此次佛評,以竺法師宣講為主,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他已翻譯大小佛經二十餘部,而且融會貫通,皆通悟之,於是寫了一本手記,乃記諸佛經之精要,方便後來人閱覽,你說這樣的成就,當不當得一聲宗師?中原青年俊傑中,可還有第二人,有這般本事?」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嘩然,便是姜義,也是眼皮子一跳,看向竺法潛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敬重。

  之前因為明法僧對陳止有意無意的貶低,而顯得有些不快的人,如古優、左廉等,都露出了驚容,連趙興都忍不住低聲歎息,顯露出一絲敬佩。

  切不要以為,這翻譯了二十部經文,是多簡單的事。

  從東漢到新漢,一共被翻譯過來的經文,約莫有二百多部,共計四百多卷,對比浩如煙海的華夏著作,可謂稀少。

  裡面主要的困難,一是語言和文字,這二,就是翻譯者自己的領悟能力。

  「獨自翻譯,還是合力翻譯?」眾人之中,如羅勳這般有見識的,在驚歎之餘,心中更有疑惑,「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能看出本事,也難怪江都王、王覽等人,敢稱他為宗師!」

  旁邊,那出身宗室的音律大家劉近,也點頭道:「能譯二十部佛經,這等底蘊,一個宗師的名頭,是承受得起的!若江都所說為真,此人還寫了圖鑒之書,讓人呢按圖索驥,那對學佛之人而言,實乃一大幸事!」

  那樂起更是笑道:「剛才姜義還替陳止說話,但陳止說到底,只是有才罷了,能寫一兩篇文章,但到現在沒有任何著作,因而是名士,而不是大家、大師!說起來,他在離京之前,倒是放出了風聲,說什麼要編撰大典,如今看來,不過是蓄勢、造勢之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1 23:41
第四百七十九章 只有一錯

  樂起的這番話,沒有人去接。

  當下陳止是離開京城了,但人家影響力還擺在這,後台也尚在。

  竺法潛是王家的子弟,陳止卻是楊家的姑爺,這兩家一個東邊,一個西邊,都是北地豪族,哪裡能輕易得罪。

  不過,對於樂起的心思,其餘人等心裡是很清楚的。

  當初陳止在發起諸評之前,曾在洛陽設宴,邀請各方大家,有不少人應邀前往,樂起就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他是懷著其他的心思過去的。

  宴席之間,樂起發難,要與陳止比拚丹青、音律等技藝,最後灰頭土臉,結下樑子,名實皆失。

  有意思的是,當時與樂起一同起哄的,還有一人,便是趙遠,而此時,趙遠看著眾人一個個的驚訝表情,卻是微微搖頭,他摸了摸懷中的兩冊書,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比起趙遠,他周圍的其他人,哪怕是趙興,一樣是看著竺法潛,不由稱讚了兩句。

  不過還有一個人,表現出了一點異樣,這人居然是關先。

  這位將門出身、貴胄子弟,此時聽聞著耳邊數之不盡的稱讚,卻有些困惑道:「不就是譯了二十多部書麼?怎麼這你們這麼驚訝,還佩服上了?他翻譯的再多,不也是將他人之言寫下了,哪裡能看出本事?」

  趙興聞言,不由就道:「老關啊,你這平時閒暇時間看的書也不少,怎麼不懂這個道理?」

  關先理直氣壯的道:「我可不像你,看些無用之書,我看的都是兵家言,都是行軍打仗用得上的。」

  這話被邊上的幾人聽到了,他們不由搖頭,看向關先的目光帶著一絲輕蔑,若非關先的體格和身份擺在那裡,怕是幾人還免不了上前提點一番。

  好在趙興是習慣關先的性子和話了,聞言就解釋道:「將經文典籍翻譯過來,不光是字對字的翻譯,更多的是保持原有意境,展現出經文本身的含義,這就要求翻譯者除了精通兩邊的語言之外,本身還要能領悟佛經的奧秘。」

  關先眉頭一皺:「還要領悟什麼奧秘?不就是逐字逐句的翻譯就行了?」

  趙興有些無奈的道:「換句話來說,翻譯者精通了一部經文,才能將之翻譯過來,而要達到這種地步,本身就要經過很長時間的沉澱和學習,畢竟在這之前,誰都沒有定論,規定那身毒語的哪個字、哪句話,對應哪一個華夏文字,而且這翻譯過來之後的佛經,不是給布衣看的,而是要讓文士認同,一般的平鋪直敘豈能讓我等滿足,自是要有辭藻修飾的。」

  趙遠接過話道:「光是要學習文字,就不知道花費多少工夫了,再加上要被中原接納,還必須在翻譯的時候,能與中原典籍相互呼應,這就說明翻譯者對華夏典籍也必須精通,先這佛家之說,很多習俗與華夏中土不同,違逆了先賢之道,難免受到抵制,是以多借我等先人之言,則善者附會,你說若不通透華夏道統,如何能做到翻譯之時,信手拈來,而又敲到好處,不顯突兀?」

  這個時候,就算是華夏世家的博學之人,閱讀量都無法與後世的信息爆炸時代相比,更何況是要精研異族文章?

  竺法潛三十歲的年紀,翻譯幾十部,這等能耐和成就,放倒後世,至少也是精通幾門語言,還能得到多國文學大獎的水平!

  關先算是明白過來了,不由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這竺法潛還真是了不得,他要翻譯一部書、幾卷的經文,那就得將兩國之言爛熟於心,更要知曉百家之意,才能引經據典的翻譯過來,這確實不容易,也難怪眾人嘩然,也無怪乎江都王,會不惜打壓陳志,也要推崇此人!」

  他前面的話,讓趙興暗暗點頭,但最後一句卻又讓趙興心中一突,趕緊看了趙遠一眼,生怕這人又被刺激的想出頭了,卻發現趙遠卻是神色從容,不見半點焦急和不忿了。

  奇怪。

  趙興心中嘀咕,但覺得這是好事,興許是趙遠想通了,總比他冒頭鬧事要強,就壓下了念頭,轉而去看姜義了。

  姜義和趙興有些交情,但這次不是同路,其人出頭,趙興不會被牽扯,卻也同樣關心。

  此時,姜義不再堅持離去了,而是轉而看著講壇,問道:「竺法師,沒想到你有這般志向,若是你那手記,真是標識了諸多經典,可使人按圖索驥,那確實可稱為一大壯舉,被尊為宗師,並無不妥,我雖不認同佛評講學之舉,卻也承認你有講學的資格。」

  他居然是越過了江都王,直接和竺法潛對上了。

  這位年輕的佛家法師,這時輕輕一笑,之前他被人質疑,被人當面詆毀佛學,也只是神色微變,體現出過人的定力和氣度,如今面對姜義的詢問,則展現出了名士風度,只見他端坐不動,卻從袖口中取出了一本書冊,放在身前。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這本書個吸引過去了。

  「莫非,這就是那本手記?」

  隨後,竺法潛雙手合十,微笑著說道:「貧僧這本手記,其實也無甚特別的,就是譯文時心有所感,因而記錄下來,其中價值,或許有助於他人學佛,能依照其中所言,翻找佛經要義,但也有不足。」

  話說到這裡,下面的人就已經坐不住了。

  還真是這麼一個可以引以為鑒的手記!

  「難怪敢開壇講法,有此書在,稍加索引、修整,就可以整理出一部佛典,足以鎮壓大寺之名與器!」古優看著,不免感慨。

  「不錯,此物真正的價值,就是和其他經書結合起來,以為索引,這對學佛之人來說,無疑有著很大意義!」左廉亦有所評價。

  「怕是不只如此,」倒是羅勳,微微瞇起眼睛,想到的更多,「如今學佛之人,雖多為士族,但也有寒門子弟,乃至農家子嚮往,但佛經典籍貴重,他們負擔不起,但若有這般所以提綱的手機,拿過去一樣能熟悉佛典,打下根基,無疑能增加佛門的流傳之速。」

  旁人一聽,紛紛點頭:「不錯,是這個道理。」

  隨後,樂起又道:「你看看人家竺法師,有了這般成就,不驕不躁,還能安穩多年,如今方一鳴驚人,卻還不滿足,覺得還有不足,反觀某人,那真是人比人,完全不一樣了啊,才華不必人家,學問也拍馬都趕不上,更不要說其他了,一點想法,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現在還不許別人改變了,簡直狹隘!而且那人過去還耍過小手段,故意弄了個一鳴驚人的局面,但看看竺法師,這樣的才能說是一鳴驚人!」

  其他人一聽這話、這口氣,就知道樂起意有所指,至於那人是誰,已經無需點明。

  不過,看著台上竺法潛謙虛的態度,以及他隨後所說的話——

  「……這手記,還只能作為二十二部佛經的索引,涉獵一點佛經要義,算不得什麼,只有將來,貧僧寫下一書,可以助人整理佛經要義,能引人整理佛典了,那才算是功成。」

  「好志向!」

  江都王第一個誇讚起來。

  台下的眾人也紛紛稱讚,連本要離開的姜義,都微微點頭,重新坐了下來。

  趙興忍不住感慨:「真乃人傑也。」

  旋即,他注意到趙遠從蒲團上起身,要往前走去,趕緊拉住衣袖,小聲說道:「如今單看這學問成就,陳兄或許低於此人,但陳兄有俗務纏身,難免顧此失彼,等他將來逍遙於世,專心著書立說,那就是另外一個情景了。」

  冷不防的,關先卻道:「陳止的本事,我是承認的,但他未來脫身出來,著書立說了,這竺法潛也不見得會原地踏步,怕還是不好區分。」

  趙興忍不住瞪了好友一眼,責備他多事。

  但趙遠卻笑道:「趙君啊,你為陳兄遊學之友,莫逆之交,卻對他還不甚瞭解,陳兄此人,豈會被俗事耽擱?你放心,我心裡有數著呢,只是我為陳兄之友,知道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卻被人這般評價,心裡難免不快,裡面的原因我也明白,無非就是要推崇佛評,就得打壓陳氏諸評,但他們卻有一個錯誤,你沒看,連蘇遼都那般鎮定麼?」

  經他這麼一提醒,趙興才回過神來,想起陳止的心腹還在此處,按理說主辱臣憂,蘇遼本該憤慨,但現在一看,卻不見多少憤恨,似乎有所依仗。

  難道……

  「這群人啊,犯了一個錯,就是選錯了對手啊。」

  趙遠感慨了一句,加快了腳步。

  正巧那台下的明法僧,順著激烈的氣氛,便對著台上的竺法潛道:「竺師弟,既然都拿出來了,不如就這麼講一講吧,說說你所總結的佛經要義,畢竟放眼中土,能成這般事者,又有你這班年歲者,再無第二個,捨你其誰?」

  竺法潛連連擺手,正要謙虛兩句,冷不防的,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誰說沒有第二個了?我就知道一人,還就能和他一比,而且非胡神之言,乃承華夏道統,為正聖賢之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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