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2 20:50
第四百四十章 牽軍入局是何意?

  冉瞻聽得有些糊塗,但也捕捉到陳止話中的一點意思,不由問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動手?是不是現在就派人去監視幾大家族?」

  陳止搖了搖頭道:「無需如此,我們現在人手不足,沒有幾個人有本事,在不驚動大族守衛的前提下,監視這些大族的動向,況且論起來,這些大族才是地頭蛇,觸角遍及城中內外,我們的很多行動,根本躲不過他們的眼線,到時候派人監視大族,說不定反而要被他們監視自己,打草驚蛇。」

  冉瞻聽了,沉思片刻,點點頭,明白了陳止的意思。

  而陳止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這大族的動向如何,單純監視是不夠的,而且也沒有必要,因為他們如果真想找我的麻煩,有的是辦法,看住他們的主家,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激化問題,這其實和行軍打仗是一樣的,若是有一天,你帶兵出征,那麼可以永探子、斥候,去偵察敵情,但不該指望靠著這些就能解決敵軍,除非你能有一支精銳的斥候,神不知鬼不覺得摸到敵軍主帳中,直接斬首他們的頭領,否則勝負的關鍵,還在戰場之上。」

  「我明白了,」冉瞻點點頭,「那些大族都是當地有身份的人,咱們不能直接將他們斬殺了,因此這個法子就不能用了。」

  雖然覺得冉瞻的回答,有一點微妙的偏差,但陳止想了想,覺得大體的意思沒有問題,就點了點頭。

  沒想到冉瞻跟著就道:「那接下來,等南邊的人馬送來之後,君子能不能讓我挑幾個人出來,用我們冉家的法子操練,定然能把這幾人塑造的武藝高強,成為那頂尖的斥候,早日實現君子您剛才的設想。」

  「這……」陳止一怔,他剛才只是舉個例子,並非由這般打算,可看著冉瞻躍躍欲試的樣子,想了想,覺得提前讓特種兵出爐,也不是什麼壞事,冉瞻和他的兒子,在歷史上大大有名,勇猛之名更是傳揚天下,那冉家也是行伍世家,武藝傳家,家中幾人個個都是好手,讓他們來操練兵卒,必然是個理想選擇。

  要知道,這時候的很多武藝、戰技,其實都屬於不傳之秘,輕易不會拿出來,就算是那些能用來訓練旁人的,也多數不會隨隨便便就施展。

  「如果有冉家的訓練方法,再加上我的一些補充,對於塑造一支戰力非凡的特種兵,武藝是有很大好處的。」

  想到這裡,陳止也不客氣,乾脆就點頭道:「可以,到時候會讓你優先挑選,我知道練武很重根骨、體質,到時候送來的家丁,大概是過了最佳的打基礎的時間,只能用特殊的操練之法,但成就依舊有限,不過我會配製些藥膳給你,作為操練的輔佐,能一定程度上,讓那些人的成果有所提升。」

  「那就太好了!」冉瞻露出了欣喜之色,「有了君子的藥膳相助,那當真是事半功倍,實不相瞞,其實我家也願意出人過來相助,共同操練,只是希望能得君子一些藥材回去,給家中子弟打熬身體用,本來還不知道如何開口呢,哈哈。」

  聽冉瞻這麼一說,陳止算是明白了,為何冉瞻能輕鬆說出操練之話,恐怕是家中遭遇囑托,但他一直不知道如何開口,直到今日這才找到了機會。

  這一路行來,冉瞻護衛在陳止身前,大大小小也經歷了幾次激戰,期間陳止也配置了一些藥膳給他,讓他養傷固體,打熬身體,效果出眾,這個消息肯定是被冉瞻傳回了家中。

  這個時代,無論文武之道,都要花費大量的錢財,學文搜集知識,需要底蘊與財貨,學武的話,不說一樣得購買兵器,關鍵是要有藥物和大肉,才能不讓身子垮掉,打熬出來。

  陳止所配的藥膳,源自籤筒,又經過戰陣改良,集實用與普遍於一身,但凡習武之人用過了,沒有不說好的,冉瞻也不例外。

  「難怪願意操練,原來是有心換取藥膳,不過這藥膳也無甚珍貴,畢竟不是最頂級的那一批,冉家也不是要藥方,加上冉家確實很有拉攏的價值,這點面子當然是要給的。」

  當下,陳止就點頭應下,讓冉瞻放下了一番心思。

  將家族交代的事完成,冉瞻再次唯一擔憂的,就是陳止的安危了,就又問起怎麼應對幾家威脅,既然不能監視,也不好警告,難道只能被動等待。

  「當然不是等,這也和打仗一樣,敵軍有了佈局,或者說,潛在的敵人有了動作,但你卻不能貿然出兵,一來這等於是道義顛倒了,二來,兵者國之大事,耗費眾多,一旦興起,不光破壞生產,還要把積蓄的力量都葬送其中,更何況我這邊實際上,還沒有什麼積累。」

  陳止見冉瞻還要再問,就乾脆道:「我們先按著自己的步調走,經營自身,積蓄力量,有了自己的力量和班底,才有底氣對世家干涉,至於他們何時動手,其實也無需擔心,因為他們的目標這麼大,真要動手的時候,必然會有跡象的,實際上,現在的這些,已經是跡象了。」

  冉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跟著回過神來,忍不住道:「君子,我是不是問的太多了,這些本不該是我該操心的事。」

  陳止搖搖頭道:「不,多問多想,多思考,才能有所成長,你現在是在我身邊護持,但未來未必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決定這些的,除了你的天賦之外,就是看你能不能多學、多問。」

  冉瞻點點頭,放下心來,跟著話鋒一轉:「對了,剛才那個鮮卑將領,找君子是做什麼的?他居然在裡面待了這麼長的時間,我聽說鮮卑人乃是胡人之種,雖然學了中土禮儀,但野性難馴,時常寇邊,君子獨自面對這樣的人,就算有交情也得小心點。」

  他剛才心急匯報,等得很是心焦,對拓跋郁律心有怨言,這會輕松下來,就忍不住說出來了。

  陳止笑道:「嗯,你提醒的是。」陳止也不分辨,更沒有將二人的對話內容透露出去,和拓跋郁律的約定,現在還頗為隱秘,他不是信不過冉瞻,但這樣的話總不能告訴太多人,不然一個不小心有端倪洩露出去,就會被有心人察覺得。

  當然了,現在拓跋郁律答應了陳止的要求,要先送一批人過來,這人口一來,至少代郡的人就能看出端倪了,進而那王浚也會有所察覺,或許會因此警惕。

  「不過,這邊疆幾個郡縣,和草原互市不算罕見,就是贖回一部分人口,購買大量的牛羊,也不在話下,除此之外,還有朝塞外走私一些違禁品的黑市,或許到時候可以利用一下,但前提是我對代郡足夠瞭解。」

  陳止很清楚,拓跋郁律能答應自己的前提條件,其實也有用這三千人的消息,逼迫自己上他們這條船的意思。

  「三千人的交易一旦開始,鮮卑估計會主動透露消息給其他勢力,讓我騎虎難下,但殊不知,我原因和他們結盟,也是存著心思的,拓跋部的潛力很大,在原本的歷史上,更是獨樹一幟,我和他們結盟,以盟友的身份與之接觸,即監視拓跋部,也可以掌握他們的動向,若是苗頭不對,也能制定策略。」

  帶著這樣的念頭,陳止結束了今日的行程。

  這一天之內,整個代郡,連同周邊的幾個勢力,都被影響,具體的表現,會在隨後的日子裡,一點一點的浮現出來。

  這天的夜裡,整個代郡卻格外安寧,

  萬籟俱寂,一夜平靜。

  但等到第二天,吳階要離開的消息,就甚囂塵上,和他來的時候不同,這我大將軍的幕僚,彷彿突然之間就火了,幾個家族都表現出了送行的意思。

  當天愛物,吳階就來和陳止辭行。

  陳止挽留道:「吳先生何不多停留兩日,你我也好多多交談。」

  吳階卻只是道:「身負將軍之命,不敢就留,如今既已將話說清,也是時候離去了,也好盡快給將軍覆命。」

  「既然是公務在身,那我就不強留先生了,」陳止拱拱手道:「待有機會,我再請先生一聚。」

  「敢不從命?」吳階哈哈一笑,拱手拜別,「太守公務在身,代郡諸事繁多,吳某人就不耽擱時間了,太守也無需送行,我一府中司馬,自去便是!」

  話雖如此,但陳止還是安排了長史劉寶,第二天代自己過去送行,他身為太守,確實不合適親自送行,除非是以私人的身份,但現在公務眾多,也實在不方便出面。

  「吳先生此去,一路順風。」城門口,劉寶禮數周到的給吳階送行,但後者卻忽然笑道:「我不是立刻回薊縣,而是要繞道向北,去汪將軍那邊看看。」

  劉寶心中一動,想到午宴結束時吳階之言,那時劉寶雖未參加,但家中子侄卻把消息帶回來了,不由問道:「吳司馬要去汪將軍處?可是去瞭解邊軍情況?」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2 23:07
第四百四十一章 青壯聚營帳

  吳階口中的汪將軍,全名是汪荃,官至中郎將,統領一軍,說是邊軍,其實乃是屯兵,管轄著代郡、廣寧郡一線,號稱手下兵馬過萬。

  先前匈奴入侵,陳止通報屯兵,就是與這位汪荃將軍聯繫,不過去通報的人沒有見到汪荃本人,只是與他手下的幾個副將約定的。

  吳階此番辭別陳止,離開代縣,卻不出郡,而是北上屯兵,還把消息透露給劉寶,其中含義耐人尋味。

  「不錯,匈奴入寇,邊軍也有調動,大將軍在給我的信中,就提到了此事,讓我去瞭解情況,劉長史,你是代郡望族出身,劉家子弟遍佈各地,與其他家族更是交情匪淺,吳某若要瞭解局勢,少不了詢問貴族子弟,不如這樣,你安排兩名子弟,明日前往北地軍營,吳某在那邊正好瞭解局勢,你看如何?」

  「這……」劉寶眉頭一皺,自是看出了背後凶險,但吳階搬出了王浚的命令,又讓他心生希冀,隨即想到之前午宴之事,以及當日家中子弟拜訪吳階的一些說辭,這心中一動。

  實際上,這劉寶正是代郡劉家在官場上的代表之一,在代郡有不小的影響力,但卻不是劉家在官場上官位最大的,他的一位族中兄長,如今正在那邊為太守,而且有希望入中樞,其人才是劉家在仕途上的頂樑柱。

  這次有關吳階的事,劉寶個人是持保留意見的,他覺得陳止新來,情況雖然不明,但畢竟是彭城陳家之一,雙方完全沒有必要對立,因此大力推動靠攏事宜,之前陳止巡查城外,詢問過的劉廣,正是在劉寶一系的囑托下,主動朝陳止靠攏的。

  本來,劉寶的提議,在劉家內部也得到了肯定,他們劉家本來底子就不錯,靠著和陸區交善,終於在這三年中迅速崛起,連劉寶那個在江南為太守的族兄,也是得益於此,受到了江南陸家的推薦,這才仕途順利。

  陸區一去,劉家難免失措,但想來想去,繼續投靠新的太守,無疑是個很可行的策略,已經得到了家中認可。

  結果吳階的突然提議,讓那位族兄在家中的代理人看到了機會,便決定和吳階那邊接觸一下,並且說通了劉家宿老。

  劉寶縱然不願如此,卻不得不尊重家中長者,本著不得罪人的想法,還是點頭應下。

  吳階笑道:「如此,我就恭候貴族俊傑了,長史回去還可以將此事告知其他各家,他們若是有心,皆可前往,但最好別大張旗鼓的,省的太守誤會了。」

  劉寶一怔,隨即心中苦笑,知道自己怕是上套了,再想昨日午宴散席,吳階留下的一句話,以及晚上各家拜訪的時候,此人生拉硬扯的些許道理,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

  「看來這個吳階,對陳太守是真有念想啊,也罷,既然答應了,那就去看看,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只要不大張旗鼓,不讓陳太守誤會就行,再說了,那新太守初來乍到,以後少不了倚重我陳家,些許小錯,他肯定得過且過。」

  帶著這樣的想法,劉寶就和吳階約定好了時間,就送人離開。

  吳階登車而去,但行了沒有多久,就被前面的一群人給攔住了,這些人並非是攔路搶劫,而是代郡幾大家族的代表,是等在這裡給吳階送行的。

  「諸位,多謝你們了,吳某記在心裡,我此番要去北邊的軍中,你們家中若是有心,也可以派人過去,到時候再與諸位詳談!」

  吳階從馬車中走出來,衝著送行的人拱拱手,心裡抵定,知道開闢了一番局面,這氣度不由從容起來。

  看著吳階的樣子,送行的眾人一番客氣過後,這才散去。

  另一邊,劉寶回去之後,就又按著吳階的吩咐,派人和其他幾家接觸,這才知道,那幾家居然早有意動,一拍即合。

  其中有幾家,還在他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各家的子弟,居然都做好了準備,這麼大的陣仗,真以為新太守是瞎子麼?」聽到派出去的人匯報,劉寶眉頭皺起,感到情況有些不對頭,心裡更是生出了擔憂。

  「父親,這事我也絕對的不對,」身旁傳來了一個聲音,正是劉寶的兒子劉青在說話,「我問過幾個友人,他們中有不少準備背上,和吳階碰面,我和他們提起過,說是各家都出人,根本藏不住消息,到時候傳出去,都騎虎難下,反而會被人利用。」

  劉寶眉頭緊鎖,聽了兒子的話後,不由點頭:「不錯,他們以為新太守初來乍到,需要借助世家之力,所以有恃無恐,但凡事都有個度,一旦過了這個度,那可就是逼著別人鋌而走險了。」

  劉青面色凝重的說道:「不錯,這幾家的人,都是打定主意,覺得現在新太守立足未穩,正是他們左右通吃的好時機,一方面,將軍府想靠著世家之力,來制約新太守,而新太守也要求助於世家,來穩定局面,過了這個時間,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簡直是笑話!」劉寶搖搖頭,「覺得新太守要遷就他們,他們為何不遷就太守,這位太守可不是善茬,不說對匈奴的算計,就說他在青州、徐州的做的事,就知道不是個甘願被人騎在頭頂上的人,本來雙方合作,各取所需,沒有誰高誰低,現在他們得意忘形,以為和吳階聯繫,投靠大將軍,就能獲得比陸太守在時,還要多的好處,卻不知就算一時拿到好處,未來陳太守逐步掌握局面,肯定懷恨在心,要讓他們一一吐出來!」

  劉青點點頭,試探性的問道:「那父親,這次的事,我們就不參與了,讓家中派其他人過去吧……」

  「糊塗!」劉寶看了劉青一眼,「這次你親自過去,而且要掌握主動,不要讓別人去,你以為我們不理會,家中就不派人去了?到時候,就算是咱們沒有參與,但都是姓劉的,一損俱損,根本逃不出去,與其最後被牽扯,不如你親自帶隊,把事情搞清楚,不要亂許諾,多看多聽,回來之後……」

  劉寶瞇起眼睛,冷笑道:「回來之後,你把所見所聞都給為父說清楚,若是可以,為父不如就告知太守!」

  劉青一驚,隨即明白過來,不由點頭。

  今夜,不光是這父子對話,前天各家,也有類似之事。

  次日晚間,代郡幾大家族的子弟,有的從代縣離開,有的借到書信,從其他地方的家族之地出馬。

  兩天之後,諸族子弟就都齊至北地軍營。

  「劉青來了。」

  寬敞的大帳中,正有七八名青年坐於其中,神態各異,有的在品茶,有的在交頭接耳,有的則是對慢慢抵達的人指指點點。

  伴隨著這一句議論落下,果然有一名英武青年走入營帳之中,他長袖大袍,臉上還有風塵僕僕的痕跡,顯然是剛剛趕到,但卻不見長途跋涉後的疲憊,正神采奕奕的給營帳中的眾人行禮。

  「要不怎麼說劉家要起來了呢?他父親劉寶,在陸太守的時候,一路坐到了代郡丞、郡長史的位子,你看他這個長子,更是氣度不凡,長袖善舞不說,處處還都留下君子美名,待人接物都讓人如沐春風,有這樣的人,那家族大興,也只是時間早晚了。」

  營帳角落,有兩人看著剛剛走進來的英武青年,低聲談論著,他二人的臉上,帶有一點擔憂之色。

  「相比之下,咱們鄭家,就有些不妙了,三叔這次還乾脆就惹怒了新任太守,被勒令歸家,丟官去職都是輕,說不定就要和唐家一樣,被重點針對,反覆打壓,最終淪為末尾,你沒看唐家的威望,都快要被陳家超過了麼?」

  這兩人都姓鄭,一個名叫鄭盾,一個叫做鄭知,都是代郡鄭家的第三代,為都尉鄭實的兩個侄子。

  鄭實在鄭家第二代中排名第三,在他的上面還有兩位哥哥,但都比不上他的成就,可如今隨著鄭實惹怒了陳止,鄭家陷入了危機,鄭老太公做主讓鄭實閉門思過,又讓鄭實的兩個哥哥出馬主持局面,一邊給陳止賠禮,想要約見一次,另一邊則又接受了吳階的邀請,派出了鄭實兄長的兒子過來,想看看吳階有什麼打算。

  鄭盾、鄭知正談論著呢,忽然又有一名青年走了進來,這青年的面容略顯蒼白,身子更是瘦弱,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裡面顯得空蕩蕩的,他走路的時候,步伐邁得很小,顯得很是謹慎。

  一見此人,鄭家兩兄弟不由就道:「說到他,他人就來了,這唐資年齡不大,但據說現在是唐家數得上的人物,本來只是旁系的一個庶出子弟,在唐家落難的時候,這曾經被稱為廢物子的小子,忽然異軍突起,靠著經營之能,生生維持住了家中之勢,尤其是代郡其他三大家族,在陸太守的默許下,想要鯨吞唐家在代縣的財產時,就是此子出謀劃策,使得唐家合縱連橫,與劉家和王家聯合,一舉破解了局面!否則的話,唐家在代縣的根基被一掃而空,只能退回廣昌縣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3 21:57
第四百四十二章 無此助力,陳止如何成事?

  代郡的四大家族,現在都以代縣為主,但實際上,他們最初發跡的時候,卻並非都在代縣,比如唐家,其家族的根本其實在南邊的廣昌縣,也是代郡管轄範圍之內,等其家族壯大之後,才北上郡首,將勢力擴展到代郡核心,之後慢慢經營,方有今日氣象。

  那唐資走進來之後,見了一個個熟人,就給眾人拱手,隨後到了劉青邊上,就又和劉青交談起來,言語客氣,在細節之處,往往還特意奉承。

  「這人真是能屈能伸啊,只看這唐資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劉家才是代郡四大家之一呢,他唐家還要仰起鼻息。」鄭知忍不住感慨。

  鄭盾則在旁邊提醒道:「唐資一來,算上你我,還有那邊的王銘、王左,以及之前出去的朱完,這四大家的人就都來齊了,劉青也來了,代郡有頭有臉的家族齊聚一堂,正主該出面招待了吧,真不知道那位吳先生,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

  「如果是王將軍,打算要對付陳止就好了,」鄭知忍不住嘀咕著,「如此一來,咱們鄭家正好順應局勢,也就不用擔心他陳止的報復了,不然現在這樣,讓陳止針對家族,給予警告,人心惶惶,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憤恨之色。

  那日鄭實在城門之前,被陳止當眾斥責,隨後勒令他回去,之後整個鄭家都被波及,那些在代縣的子弟,無論是在做什麼,都被第一時間叫回家中。

  當時鄭知正在與人因為一名舞女而賭鬥,眼看都要贏了,偏偏家中之人過來叫他,當時這鄭知還不知道厲害,將過來的家丁喝退,想等一親芳澤後,再返回家中。

  但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容許他的肆意妄為,所以不等他的賭局結束,家中負責家法的叔父就親自過來,當著眾人的面,把鄭知拉了回去,讓他很是丟面。

  而回去之後,整個鄭家思考著對策,同時擔心陳止聯合其他家族過來打壓,畢竟有唐家的前車之鑒,讓鄭家不得不小心一點,因此壓制家中子弟的行動,一連幾天都不讓出門,可是讓早就習慣了在外娛樂的鄭家子弟,都憋壞了,對陳止當然沒有好印象。

  鄭知這次外出,也是沾了鄭盾的光,但了解到吳階的隻言片語,猜到了其人心思,這鄭知不由期待起來。

  「小聲點!」鄭盾神情緊張的朝周圍張望了一下,見沒人湊得太近,這才長鬆了一口氣,然後埋怨道:「這話能在這裡說嗎?忘了來的時候,祖父是怎麼交代的了?若王將軍真有那個心思,根本就不會給臣太守發出嘉獎,別忘了,三叔是怎麼被那位吳先生警告過!當時,吳階也在場,你可聽他為三叔說一句話了?」

  鄭知唯唯點頭,不敢多言,心裡卻不以為然。

  兩兄弟還要說著,那先前離去的朱家朱完走了回來,這是個體格健碩的男子,他一回來,見了劉青等人,就大笑著上千招呼,隨後攀談起來。

  說著說著,營帳最裡面,忽然走出一人,卻是個儒雅的文士,見了眾人,淡淡一笑,說道:「諸位君子久等了,因為之前吳先生與汪將軍商談軍務,因此有所怠慢,先生讓我給諸位陪個不是。」

  「不敢,不敢。」

  「吳先生忙的是正事,是為大將軍效命,為了整個幽州的安寧,我們等一等也是應該的。」

  「對,這次過來,本就是向吳先生請教。」

  代郡大家族的青年一代,年輕時也頗有傲氣,可一旦接觸到了家族事務,投身其中,這傲氣很快就會被磨平,因此說起這樣的話,也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儒雅文士笑了笑,做出了請的姿勢:「諸位,請進吧,我家將軍和吳先生,已經備好了酒席,等待你們了。」

  「有勞了。」

  眾人聽到這裡,才知道這人是汪荃的人,不過汪荃本就是王浚麾下的中郎將,追隨王浚在東北地界參與了幾次對胡族的戰爭,被提拔為中郎將後,就被派到幽州西邊鎮守,掌握兩個郡的屯兵,在廣寧郡和代郡都算是一號人物,他和吳階一樣,都代表著王浚。

  在場的不少人,過去並未見過這位北地將領,心裡還略有忐忑,等見了人,卻又意外起來。

  汪荃看上去是一個頗為精明的人,穿著儒服,留著長鬚,眼睛細長,臉上帶著笑容,但皮笑肉不笑。

  只是這副尊容配上他屯兵將領的身份,就顯得有些古怪了。

  他跪坐於矮桌之後,位列主席,見眾人入帳,就招呼起來,吳階在他的左手邊,看著眾人,笑而不語。

  代郡的世家子弟們,朝兩人恭敬行禮,各自落座。

  軍營中的酒宴,就算再怎麼精心布置,也是比不上城中酒樓的,眾人早都有了心理準備,他們這次過來,就是因為吳階臨走前,留下來的暗示。

  不過,酒席之中,吳階仿佛忘記了這事,居然半點也不提及,倒是談論著代郡的風土人情。

  眾人也只能配合著談論,但心裡卻逐漸焦急,他們此來,可不是為了談這個的,這大老遠的趕來,還有可能被新太守察覺,事後埋怨,若就過來聊聊家鄉,誰都受不了,嘴裡吃著的東西,更是味同嚼蠟。

  「諸位,」見眾人的情緒差不多都起來了,吳階和汪荃對視一眼,停下了風土之言,話鋒一轉:「這次請諸位過來,是有事相商。」

  來了!

  頓時,幾家青年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正襟危坐。

  「不用這般嚴肅,」吳階擺擺手,看了汪荃一眼,「還是讓汪將軍跟你們說說詳細情況吧。」

  「諸位賢侄,吃著,喝著,聽聽本將請求,」汪荃笑著接過話頭,「此事,說起來還有些難為情啊,蓋因此求,有些挖陳太守牆角的意思。」

  不少人一聽,就暗自打了個眼色,暗道果然是衝陳太守去的。

  「是這樣的,幾日前匈奴入侵,委實讓本將心驚,這才意識到邊軍守備有諸多漏洞,就想著要加強一番,誰曾想,昨日又有探子來報,說草原不少部族有意動,似有大舉南下的意圖,本將一聽,更是心急如焚啊……」

  看著汪荃一臉焦急之色,在座眾人不由暗暗嘀咕,這位的戲演的著實不錯,只是這等軍情隨意拿出來,給世家透露,本就不怎麼可信,因此他們心裡認定了,此話實為藉口,就是為了後面做鋪墊呢。

  「所以,本將決定,用三個月的時間,加強邊疆一線的防禦,在這代郡邊界築一座堡壘,只是如此一來,耗費巨大,石料、人力、錢貨不知道要花費多少!」

  他頓了頓,不出眾人意料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所以,這接下來三個月,希望諸君的家族,能全力支持邊軍築堡,這也是為了代郡的安寧,相信諸位的家族,以及陳太守都能理解。」

  邊軍要築城?

  眾人對視幾眼,露出驚訝之色,不知道是真是假。

  邊軍如果築堡,肯定不是塢堡,而是近似於村鎮的據點,如果投入足夠、時間夠長,甚至可以發展成城池。

  大漢北疆沿線,就有許多城池,最初是由軍中領頭興建,經過多年經營,成為堅城,只是其中投入不知道要有多少,往往是由王朝主持,最起碼也得由一方軍閥、諸侯支持,當下的幽州,如果說誰有這個實力,那非王浚莫屬。

  一個屯兵中郎將,統領一萬左右的兵馬,就是算上屯民也沒有多少人,還要守備和耕作,沒有外力的幫助,是萬萬難以成功的,但因為汪荃這麼一句話,就讓代郡家族拿出錢財人力,給予幫助,那也不現實。

  築城的投入,同樣是在讓世家割肉,就算有王浚作保也不例外,世家找王浚的目的,是為了維護自家的利益,如果投靠王浚,還要花費這麼多,那他們何必捨近求遠,太守不是更好的人選麼?

  想到這裡,很多人都有了決定,便敷衍著稱讚,但沒有一個願意拿出真金白銀的

  在場的雖世家小輩,但能代表家族過來,加上之前在代縣,各家拜訪吳階,說定了些條件,所以這些人過來,本身還是有一定的決定權的,最起碼可以先商談一番,拿個章程回去,給家中長者過目。

  但等飯局吃到最後,還是一個出頭的都沒有。

  吳階也不著急,他和汪荃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現在只不過是提前透個信兒,等北疆戰事的消息逐步傳開,這些家族會主動上門,到了那時候……

  「這些家族的人力、財力、物力,盡數都要被邊軍消化,沒有了這些家族的財力、物力、人力,他陳止如何還能成事?怕是沒有世家的扶持,他連站穩都不可得,靠著南邊輸過來的些許人手,又能成什麼事?沒有當地人的配合,他只能是寸步難行!待得其人政令不通,我就當獻上妙計,讓大將軍收服這陳止,方能彰顯我之才能!也好報了此番羞辱!更讓陳止知道我的手段!」

  想著想著,吳階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了一抹淡然笑容。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3 21:58
第四百四十三章 吳君陽謀算三家

  在吳階的心裡,那城門前的一幕,始終難以忘懷,更是讓他深意為恥。

  這件事的發生,固然是兩州刺史府沒有搞清楚局面,就貿然行事,甚至連他自己都有責任,因為這個出面的資格,其實是吳階自己爭取過來的。

  但這些邏輯上能夠明白的事,終究無法讓人把遭遇的尷尬和如坐針氈拋之腦後,也不能讓吳階得以釋懷,更不能排解他功虧一簣、黯然神傷的事實。

  想要扭轉局面,必須要有所作為。

  所以在離開了之前,吳階就有所行動,他暗示代郡世家,又在驛館中接見來客,並非只是打算給陳止埋幾顆釘子,讓陳止沒那麼舒服,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的個人前途。

  對於他這樣出身來歷,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來說,何人慪氣就貿然樹敵,永遠是不明智的,也是不符合利益的,他今日所做之事,歸根結底是為了體現價值,為了在王浚的心裡恢復信任,進而得以更進一步,掌握權柄。

  「這群人,他們的心裡有著自己的算盤,他們的家族也不會貿然同意汪荃的建議,但是我要做的事也很簡單,未必真的促成汪荃和代郡世家的合作,但只要讓他們有這個意圖,然後讓陳止知道,那麼他們三方就要陷入拉鋸,各自為了自身的利益,要有無盡的博弈,如此一來,陳止一樣無法調動世家之力,這就給我贏得了時間!」

  吳階的目光,在劉青、朱完等人的臉上掃過,他如何不知道,這些世家此來,其實有很多,並不是真心要應和自己。

  「說不定這些人裡面,還有人是打著主意,過來了解情況,然後回去就給陳止告密,借此接近陳止,但殊不知,即便是這樣,陳止也不可能新任他們了!」

  想到自己這一手的妙處,吳階不由暗自得意。

  這次的事,他咋其中穿針引線,看起來只是個橋梁、引路人,但實際上卻是四兩撥千斤,真正掌握了局勢、看清了大勢的一個。

  「我這一手,乃是陽謀!就算是有人能看出裡面的關鍵,一樣無法擺脫,更只能順著我編織的道路,這麼深陷下去!」

  他的心裡充滿了自信。

  因為吳階認為,自己的這一次布局,根本不需要各方真正接招,就已經將他們都納入到了整個局中。

  這裡面的關鍵,就是各方都有自己的利益,也都會希望拉攏其他人,只要這個情況存在,那麼就算汪荃沒有得到世家的全力相助,但代郡世家也會因為這件事,而被陳止所忌諱,同樣的,陳止會因此而警惕汪荃。

  汪荃更會因為世家的關係,對陳止心有不滿。

  最後,就算是代郡的世家,在面對一個實權將領的要求時,哪怕存著其他念頭,也不敢拒絕的太過徹底,同樣的,有了汪荃這個選擇之後,他們對陳止的需求也就不那麼強烈了,一旦有了其他選擇,很多事也就下不了決心去做了。

  這些,才是吳階這次行動的真正目的。

  「一旦三方之間,相互牽制、警惕的局面建立起來,陳止要展開工作,必然要花費更長的時間,說不定到了最後,大將軍和他之間的關係,就逐步惡化,或者不那麼融洽,我則利用現在接觸三方的優勢,順勢出面,給大將軍分析局面,跟著做一個中間人、和解人,將三方安撫下來,讓大將軍得償所願!」

  製造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

  這一整套做下來,代郡想要團結都做不到,更不要說讓陳止完全掌控了。

  「我就不信,這種局面下,他陳止還有辦法能樹立權威!」

  帶著這樣的想法,吳階在這次的酒宴中,並沒有怎麼說話,而是陪在一旁,徹底突出了汪荃的地位。

  現在已經把話說開了,但眾多世家子弟,卻沒有人想要立刻表態,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汪荃看了看,開口道:「諸位都是代郡俊傑,未來代郡要重現舊觀,還是得靠著諸位幫襯,這次的宴席,就是希望諸君可以各抒己見,提一提對這邊的看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有人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汪荃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下意識的看了吳階一眼。

  吳階知道,是自己出面的時候,便笑道:「諸位,我在代縣驛館的時候,其實已經將這些話,都告知你們的長輩了,他們原因派諸位過來,就是有著這樣的想法和念頭,既然如此,你們不妨仔細聽聽將軍的計劃,這事關係到諸位的家族,也是整個代郡的安危所在,要知道,這邊疆之地,不光有屯田,還涉及到邊貿互市,南邊的很多車隊要從這裡經過,沒有邊軍的護持,不知道得增加多少風險。」

  這話一說,在座眾人,不少人紛紛色變,聽出了裡面的潛在威脅。

  這些身在邊疆的家族,和中原腹地的家族比起來,有很多劣勢,但同樣也有優勢,其實算起財富來,他們未必就不如中原腹地的世家,這裡面的關鍵,就是邊疆貿易。

  簡單來說,有正規途徑的對草原貿易,也有暗地裡的走私,因此這北地的大將軍,幾乎都養著一個,或者多個車隊,這一部分的收入,在他們的家族進項中比重不小,有些甚至能超過一半。

  要維持一個家族運轉,錢財是少不了的,但吳階的話無疑是在威脅他們,若是不從,很有可能讓家中車隊有所損傷。

  「吳先生,我等自然是支持朝廷屯兵的,只是茲事體大,總是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有鑒於此,終於有人開口了,這個說話的人,乃是王家的王銘,「而且具體要怎麼相助,也是要好好商談一下的,我們不貿然開口,也是怕許諾之後,無法達成。」

  這個王銘,與其弟王左,現在已經掌管了不少的王家事務,本人更是中品鄉品,最近又傳聞,說他就要出仕了,在代郡的年青一代中頗有威信。

  他開口帶頭,其他人倒也沒有什麼意見。

  但吳階卻笑道:「如此說來,諸君是接受了提議,回去商量具體的事宜?」這話無疑有著曲解之意,讓眾人又神色皆變,那王銘趕緊開口要解釋一番,防止事態發展。

  但吳階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就笑道:「這樣也好,因為諸位此來,動靜也不算小,消息大概已經傳到代郡,陳太守也該知道了,你們這次回去,應該盡快拿出可行之法,不然拖得久了,說不定又有胡人入寇,到那個時候,這責任可就不好區分了。」

  論扣帽子、拉人下水,王銘等世家子弟終究比不上吳階,而且吳階背後有將軍府,說起話來底氣十足,根本不用誣陷,只需要一點小動作,幾個家族就得吃一壺,他這次本就是一步一步的利誘,前面說的很好,讓諸多家族都覺得,不過就是過來見一面,不會立刻說實質性的事,沒想到此時,吳階圖窮匕見,有些逼迫的意思了。

  看著身邊熟人們,露出了焦急之色,劉青卻不由在心裡暗道:「這人果然沒懷好心,但眾人來此,已是騎虎難下,好在我父早有準備,在起程之前,就將消息透露給太守了,等我回去,把細節一說,就能擺脫影響,但也不能絕了這邊,吳階出面,汪荃拉人,背後還有王大將軍,不是我劉家能得罪的,最好是保持中立,兩不相幫!」

  有著這樣的想法,劉青倒還坐得住,但其他人就沒有好臉色了,看向吳階的目光也有了不善之意,卻不敢直接爆發出來。

  這個時候,汪荃出聲了,他笑呵呵的道:「諸位,這事也只是請求,你們願意給本將一個面子,我感謝,若是不願意,那也不強求啊,這樣吧,你們要回去,也好,這事不能拖,本將就派人將你們送回代縣!」

  讓邊軍出人手,把人送回去?怕是擔心陳止知道的不徹底吧?

  這眾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就算是用肚子想,也知道讓汪荃的人把自己送回去,會是個什麼情況,那場面太美,估計各家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但比起吳階,汪荃這個看起來有些文人氣息的將領,卻更為霸道和不講道理,那邊王銘等人開口要分辨、推辭,但汪荃卻已經對身邊一名副將說道:「這飯也吃得差不多了,諸位君子是時候回去了,不然晚了,耽誤了事,那可就不好了,你現在就傳本將的命令下去,讓那群小子準備馬車,再排上百十個人,護衛諸君子回去!」

  「不勞將軍!」

  王銘等人趕緊擺手。

  開玩笑,要是真讓這軍中之人護送回去了,那可就徹底上套了,說什麼也不能同意!

  「我等皆有家丁相隨,這路上不會有什麼凶險的。」

  其他人趕緊點頭,有些人更是作勢起身,表示這飯我不吃了總行吧,我自己走。

  結果汪荃卻道:「看看,這都起身了,說明吃飽了,那我這個東道主豈能不管,當然要送諸位歸家,才能放心。」

  起來的幾人頓時心情淩亂,一臉懵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4 21:31
第四百四十四章 墨隨人來

  很快,在一片拒絕聲中,孔武有力的軍中猛將,將眾多風度翩翩的公子哥都強行帶了出去。

  說是強行,其實也不恰當,因為這群人的身邊,還有他們帶來的家丁,能跟著北上的家丁,身手都說的過去,因此在第一時間護持在邊上。

  只是,隨著汪荃的人馬過來,和眾人之間就有對峙之意,雙方一時之間都是僵持在原地。

  這個時候,吳階卻說了一句話:「諸位,你們過來的消息,肯定已經被陳太守知道了,無論你們想或者不想,他肯定都起了疑心,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你們還要拒絕汪將軍的好意?汪將軍要築城的念頭,是秉承著大將軍的一些訓話,你們縱然不給我們二人面子,總要考慮大將軍的心情吧。」

  就是這麼一個半威脅、半分析的話,讓一個個世家子弟的臉色陰晴不定,他們知道這話是在說服自己,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話很有道理。

  已經有可能觸怒陳止了,難道還要得罪邊軍,進而讓大將軍不滿?

  可問題是,隨著邊軍一同回去,說不定陳止本來不在意,也要變得在意起來了。

  「其實你們沒有必要這麼擔心,汪將軍並非和陳太守是敵對,恰恰相反,鞏固代郡的邊防,對陳太守也是百利而無一害,這些事將軍會安排人過去,和太守說清楚,又怎麼會得罪太守呢?你們不要杞人憂天。」

  事已至此,又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那些世家子弟也只能歎息之後,認命下來,因為他們意識到,就算自己不接受邊軍護送,對方也有辦法將情況展現出來,更何況這麼多人,一個兩個不隨邊軍過去,根本於事無補,還得罪了汪荃,得不償失。

  「今日真不該過來啊,但誰又能想到,這邊軍會用這麼直接的方法呢?」

  這群人帶著後悔離去了,可等他們走了之後,汪荃也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的看著吳階,說道:「吳司馬,我可都按著你吩咐的做了,這件事對我來說,風險同樣不小,這麼逼迫幾家,給他們挖坑下套,無疑會讓我在代郡世家的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說不定也會得罪他們,雖說我這樣的邊軍將領,手底下有人有糧,還有大將軍撐腰,不用太過擔心這些,但以後說不定會有隱患。」

  「放心吧,將軍。」吳階卻是微微一笑,面露笑容:「這事都是相對的,其實就是博弈,博弈之前,各自出招,一方步步緊逼,另外一方的心裡,或許會有芥蒂,但等真正合作了,那就是另外一番想法了,就會為了共同的目的出力,最起碼不會記恨將軍。」

  「就算如此,我也不覺得得罪陳止,是額什麼好的決定,陳止這個人,我還是聽過他的名字的,他可不是陸區這樣的庶子,靠著大將軍撐腰,才得了一點權柄,那陳止背後的楊家,還有他那個當太僕的叔祖,加上他自己的名聲,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和他結交還差不多,現在聽了你的話,從代郡世家那邊拉攏錢財人才,和他必有衝突,難保不出紕漏。」

  話說到最後,語氣略顯嚴肅。

  吳階卻不慌不忙的問道:「那汪將軍又為什麼依計而行?」

  汪荃的表情不由一窒。

  實際上,汪荃最近的情況並不好,匈奴南下一事,最後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民生破壞和財貨損失,但直接折了一個太守,還是廣寧郡的太守,一樣是他的失職。

  因為,這汪荃所駐守的兵馬,正是代郡和廣寧郡這兩個地方,結果匈奴入寇代郡,殺了廣寧太守,事後追究起來,他這位中郎將想推脫都沒地方推脫。

  好在匈奴被鮮卑大敗,總算是留下了顏面,但依舊讓汪荃心中不安,所以他一邊給王浚寫了信,認罪求情,另一邊則派出了幾支兵馬,在代郡境內遊弋,做出姿態,亡羊補牢。

  但即便如此,還是心中不穩,正好這時候吳階上門,提出了築城之說,讓他以此為藉口,整合代郡世家之力,以彰顯能力。

  汪荃卻也知道,若是如此,一旦自己勢大,也會被王浚顧忌,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世家提供財力物力人力,用來聚攏力量,發展屯兵。

  正是這般原因,方促成了今日之會。

  不過在酒宴之前,汪荃也是有著擔心的,他雖然急著要擺脫危機,但還沒有頭腦發昏,知道陳止也有背景,而且也聽過陳止的名聲,知道這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並不願意真的和陳止撕破臉皮。

  「得罪世家也好,得罪陳止也罷,其實都是以後的事了,」吳階見汪荃的表情有些僵硬,順勢就道:「但眼前的這一關,如果不能挺過去,那將軍你怕是要失了這兩郡守備的職位啊。」

  不錯,這才是汪荃真正的思路,以後的事,以後再擔心,眼前的難關得先過去,為此付出點代價,只要能確保我職不丟,那就都是能容忍的。

  「將軍現在是想用這個說法,再從吳某這裡得到些承諾吧,很可惜,注定只能讓你失望了,」吳階搖了搖頭,跟著話鋒一轉,「不過,將軍你不用擔心,吳某之前所說的,並非是為了安慰你,而編造出來的,恰恰相反,那世家只要願意盒子,那麼事後無需你去維持兩邊的關係,他們自己會想辦法維繫,至於陳止……」

  汪荃乾脆就順勢問道:「陳止如果追究起來,該當如何?也不用擔心?」

  吳階點點頭,直言不諱的道:「將軍勿慮,這當官不是做文章,將軍回憶一下,陳止的名聲是什麼?可是他的兩篇文章?可是他的書法?又或者,是洛陽諸評?文章也好、書法也罷,乃至洛陽諸評,也不過就是琴棋書畫,試問這些,能否看出他的為政之能?」

  汪荃眉頭一皺,心裡一想,然後搖搖頭道:「確實,只是從這些消息中,是看不出陳止的為政之能的,但我聽說他在洛陽,先入了太樂署,很快就將上下統領完畢,當時還有一個貴胄子弟和他為難,但最後這子弟卻被發配到了江南,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大族也對陳止有所動作,卻都被他一一度過。」

  到底是有實權的邊將,縱是在王浚的麾下,可自己在朝中也有利害關係,論消息也就比代郡的世家稍微多些。

  吳階去搖搖頭,笑道:「如果他真的都闖過來的話,就不會來到邊疆為太守了。」

  汪荃一愣,便點點頭,覺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他在洛陽所做之事,與理政之能有些許關係,但卻看不出多少治理地方的能耐,而且太樂署也好、秘書省也罷,都是以個人威望和才華鎮壓,落到實處,則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吳階說著,注意著汪荃的表情,見他眉頭紓解,不由笑道:「我在來之前,在代縣住了幾日,也見過了陳止,和他有些接觸,見他待人接物頗有章法,是個人物,但似乎只是於權謀上有心思,這為政的手段上,卻有欠缺,似乎有重民而輕士的跡象,否則這許多家族,如何肯派人過來?」

  「那你的意思是……?」

  「短時間之內,陳止還需學習一個如何在地方為政,而這個時間,便是將軍你拉攏世家的最好機會,」吳階的眼睛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只要將世家的力量都引到這邊疆軍陣,那自然可以讓情況好轉,大將軍對將軍的嘉獎,很快就會到來!」

  話音落下,外面忽然來了一人傳訊,說是鄭家兄弟求見。

  吳階一聽,就對汪荃笑道:「將軍,這破局之處,送上門來了,你要還是不要呢?」

  汪荃也愣住了,隨即卻笑道:「看來陳止把一個代郡世家,推到了我們這邊啊,我是真有些相信你的話了,也許此人並不怎麼會理民,說實話,我現在倒是很好奇,那位陳太守,現在正忙些什麼。」

  吳階特意做出了向帳外看了的表情,然後配合著笑道:「天色已晚,大概已經就寢了吧。」

  ………………

  「這麼晚了,你們居然趕過來了。」

  同一時間,在代縣城中,陳止正在自己的府衙中,面見一位風塵僕僕的男子。

  這男子看上去四十出頭,面容普通,腳邊和下擺沾著不少的泥土、灰塵,顯是匆忙趕來,還沒來得及休息,

  他聽到陳止的問話,就躬身恭敬的回答道:「老太爺的命令一傳來,家中就迅速行動起來,在下邳郡和周圍的地界,遴選出各種有能之人,共計百人,給止老爺送來。」

  此人名為陳舵,為下邳陳氏的家丁,在下邳陳家也算小有勢力的管事,這次陳止北上,在陳永的屬意下,下邳陳家要派人過去輔助,除了陳梓這樣的子弟之外,那家丁、家僕也不在少數,同時還要帶領一些其他人手補充過去。

  他們一路趕路,今日夜裡,先頭的幾人終於抵達代縣。

  陳止點點頭,道:「百多有能之人?嗯,若是人到了,確實能緩解我這邊的情況,不過這些人都是什麼依附關係?」

  陳舵就道:「百多人裡面,將近一半是我陳家的部曲,餘下也有不少陳家佃農出身,還有少數是招募之人,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囚徒,其中有兩人是陳遷老爺特地交代的,為墨者,說對老爺您有用!」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4 22:31
第四百四十五章 墨者有隱憂

  「囚徒?」陳止露出意外之色,「是哪裡的囚徒,居然還能被帶來。」

  陳止此番北上代郡,對陳家而言是一次機會,陳永固然想留陳止在京城,但形勢比人強,難以改變之後,就決定讓陳止在北地,為陳家搭建一個架子。

  在這裡面,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需要人才了。

  陳止在彭城老家,讓家中招攬了人手,要在後面分批次的送來,這部分人手,未來會作為武裝家丁,組建一支獨屬於陳家的兵馬部隊。

  與之相對的,就是下邳陳家和華陰楊家,同樣也會派出人手,其中楊家派出了騎兵,本來說好是五十人,經過楊結的爭取,這個人數增長到了八十人,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散的工匠、特殊人才。

  至於下邳陳氏,除了會以陳梓等人的名義,派出不少家丁到陳止麾下之外,還根據陳止的要求,通過下邳陳家的力量,在周圍搜集了一些人才,要給陳止輸送過來。

  從陳止的隻言片語之中,陳永等人就注意到,陳止對這些人才的看重,還在武裝家丁之上,因此也沒有耽擱,第一時間組織召集,隨後更是馬不停蹄的輸送過來。

  到了現在,居然是第一個要抵達的隊伍。

  不過,陳舵卻不是和大部隊一同來的,而是提前過來通報一聲,順便將大概的情況給陳止交代一下,現在一聽陳止的提問,他就回道:「這批囚人,主要是之前的幾次民變和匪患中,被擒拿的一些反叛之人,因為多是從賊,因此沒有被處斬,其中一部分被流放了,但也有些是被世家截留下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陳止就明白過來,知道了這兩個墨家之人的來歷,其實就是因為有本事,被世家給看上了。

  但凡能造成一定影響的民變,一般都有寒門出身的百家弟子參與,其中不乏能人,是以在被平息之後,論罪的時候,時常就有世家大族出手,將這些能人半路截過來,用來發展自身,畢竟世家要發展,總歸是離不開人才的。

  順著這個思路,也很容易想到,能被世家之人看上的囚徒,本身的能力必然超乎常人。

  於是,陳止很自然的問道:「這兩個人是有什麼本事,又是什麼來路?」

  「這兩人的機關學學得不錯,原本是在張昌叛亂的時候,加入了賊軍,為賊軍製造器械,陶公破賊的時候,這兩人的器械還差點壞了事,但終究是不比天數和陶公之能,只是當時二人並未落網,而是隨著潰軍轉戰,期間還有幾個墨家弟子,先後身亡,最後他們所在的賊兵,在江左被陳迭老爺擊破,這兩人輾轉落入了咱們陳家,成了奴籍。」

  「這麼說起來,他們現在是陳家的奴僕了?」陳止心中一動,這種依附關係,無疑是比較理想的。

  「不錯,不過他們兩人有些本事,這幾年在下邳為陳家製造農具、器械,也算有點苦勞,所以待遇上,比尋常的奴僕要好上一點,但在那邊發揮有限,因此老太爺特地囑托,讓把這兩個人帶來,他們是跟著我一起,提前過來的,若是止老爺您有什麼需要,可以吩咐給他們。」

  「人已經來了?」陳止眼中一亮,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見見他們吧,正好也有話想問問。」

  「那我這就去安排。」陳舵轉身就要離去。

  陳止卻道:「你一路過來辛苦了,等安排好者兩人,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那陳舵趕緊就道:「多謝老爺關心,不過這都是我該做的,小人這次過來,也得了吩咐,要留在這裡為老爺您打理瑣碎之事,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就行了。」

  陳止點點頭,也不堅持。

  過了一會,陳止就在一間偏房中,等待著見到兩位墨者,不過身邊還陪著一人,赫然是隨他一同北上的鮑敬言。

  這位鮑先生,一聽說陳止要見墨者,就第一時間過來,看那樣子居然是要勸阻。

  「鮑先生,你想讓我將兩名墨者驅逐出去?但據我所知,墨家的主張有不少和你的看法不謀而合,為何你反而要排斥他們?」

  看著面前的這位先生,陳止笑著問出了略顯尖銳的問題,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陳止自然也瞭解到這位主張「無君論」的先生,其思想其實更偏向於自然科學的探究,對很多尋常讀書人、士人不怎麼在意的領域,有著很深的造詣,也頗為佩服。

  但現在一聽他要勸阻自己見兩名墨者,又有些奇怪,因為墨家的一些主張,和鮑敬言的研究領域有著重疊,按理說鮑敬言這樣被士林排斥的人,該不會這麼針對墨家才對。

  莫非是同行是因為,同行是冤家?

  鮑敬言卻搖頭道:「墨家之說有其精華,亦有不合理之處,只是傳承至今,其真意早已散失,承襲之人不過是得一二皮毛罷了,卻將其中糟粕,學了個十成十,我勸太守莫要留下那兩人,也是出於這般考慮。」

  「哦?願聞其詳。」陳止不由好奇起來,他在秘書省的時候,也接觸了不少墨家著作,對墨家的一些學問有所瞭解,但學問和做學問的人不是一回事,他對墨家著作再瞭解,但對墨家本身卻不甚熟悉,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接觸的墨者都不多,跟何況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如今的墨者和典籍上記載的,也早已不同了。

  鮑敬言則直言道:「我知道太守,您是一個注重實際的人,這被上的路途中,聽你的言辭,就知道有心要為事,而且不是務虛之事,但墨者這些人,首先是墨家的人,其次才是大漢的百姓,因為墨者本身是一個組織,我剛才說墨家的學問他們沒有學多少,這個怪不了墨者,但墨者本身也有很大的責任,他們這個組織的教義,就有很大的問題,傳承到現在,一部分成了好勇鬥狠的輕俠之流,這號算好的,只是得其精神,但那些學了機關術的,就是取其糟粕了。」

  「你說的這個糟粕,是指墨者組織?」陳止明白過來,「這個組織聽說上下分明,組織嚴密,還有自己的首領,他們稱之為鉅子,但是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了,難道這個組織還在?」

  「在不在,還真不好說,但我之前接觸過的墨者,彼此之間明顯都有聯繫,也有上下關係,至少在江淮一代,墨者是從屬於一個組織的,」鮑敬言拿親身經歷講解起來,「他們之間的這種聯繫,往往會帶來很多的問題,若是太守留下了這兩個人,那極有可能會引來其他的墨者,這群人再聯繫一二秉承暴戾之念的輕俠,很容易造成混亂,這種事過去也有例子,之前幾次兵災,就有墨者參與,實乃動亂之人。」

  陳止聞言,神色鄭重幾分。

  他並沒有說明兩名墨者的來歷,只是下面的人傳出消息,說他要見兩名墨者,然後鮑敬言就找上門來了,所以這位鮑先生,根本不知道兩個墨者,其實是張昌叛亂的成員,這樣一來,他的話,就很具有參考價值了。

  想了想,陳止問道:「那若是照先生你的說法,這兩個人早就該被人找上門了才對,實不相瞞,這兩人也有些來歷,最近都是在下邳陳家為僕……」說著,他簡單介紹了這兩個人的來歷。

  鮑敬言一聽,就點頭道:「這也說得通,江淮一帶之前經歷了兵災,但現在平息下來,算是中原腹地,駐兵不少,墨者縱然有心聯繫,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況且對他們而言,這其實也是一種隱藏、隱匿的方法。」

  「哦?」陳止又來了興趣,「我知道最初的墨者,多為工匠,少有士人貴族,莫非這個習慣流傳到了現在?」

  鮑敬言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墨者的那些清規戒律,世家出身的人,少有能忍耐的,所以被俘虜之後,能在大家為僕,依舊從事相關之事,對他們來說不算難以接受,否則離開之後,也要尋找地方寄身,另一方面那邊守衛不少,墨者要在其中搞事也不容易,反而牽扯自身,但代郡不一樣,這裡是邊疆,四周多荒蕪之地,和中原腹地離得也遠,局面恐有不利。」

  「擔心他們在這裡搞事麼?」陳止點點頭,隨後話鋒一轉,「不過,人既然來了,也得去看看,先生不如與我同往,見見這兩人?」

  「我就不去了,」鮑敬言搖搖頭,「我不過是來給太守提個醒,讓你注意,具體要如何處置,終究是太守的事。」說完,拱拱手就當先離去。

  陳止也不以為怪,這位連皇帝都覺得多餘,何況是一地太守?

  正好外面有人過來,說兩個墨者已經被帶來了。

  陳止就收斂心思,讓人進來,但心裡卻琢磨著鮑敬言剛才說的事。

  「墨者組織麼?這兩個人,如果能把這個組織引來,也許是個麻煩,但未嘗不能變成好事,但得先看看兩位,是個什麼樣的人,有沒有值得我下本的能耐。」

  說話間,陳舵已經領著兩人進來了。

  一見這兩人,陳止的眉頭就下意識的皺了起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5 21:37
第四百四十六章 規矩相須,陰陽位序

  這兩個人和陳止想像中完全不同。

  墨者,不應該是墨衣赤足麼?

  至少也得有一些特殊的氣度才對。

  但是出現在陳止面前的這兩個人,看上去卻只是兩個平常的男子,年齡都是中年,穿著粗布衣服,跟在陳舵的後面,低著頭走路,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其中一人中途抬頭,打量了陳止一眼,但注意到陳止的目光看過來後,又匆忙低頭。

  這兩個人的樣子,如果沒有事先的告知,陳止根本不能將他們和神秘的墨者放到一起,這最多就是兩個普通的莊稼漢。

  「他們兩人,就是你說的墨者?」等對面的陳舵站定,陳止便就詢問起來,「他們參加過張昌的叛亂?」

  如果真的敢參加叛亂,不該是這麼個模樣才對,而且經過墨者的紀律熏陶,人必然會有不同的精神面貌,但眼前的這兩人,卻沒有給陳止這樣的感覺。

  「千真萬確!」陳舵知道陳止在疑惑什麼,「這兩人之所以從賊,是因為他們本來的頭領做出了決定,但那頭領和其他幾名墨者都死於亂兵之中。」

  說著,他指著兩人介紹道:「這個子高一點的,叫孟黎,這個鬍子多的叫公輸化。」

  「原來是這樣,頭領……」陳止點點頭,心底卻品味著「公輸」二字,若有所思,同時看向面前的兩人,「你們知道來這裡,要做什麼麼?」

  兩個面容普通的墨者對視一眼,左邊滿面鬍鬚的男子上前一步,小心的說道:「來之前,陳管事反覆地跟我們交代了,這次過來,就是給太守您做事的,你讓小人做什麼,小人就做什麼。」他就是公輸化,年齡上似乎比旁邊的孟黎要大一點。

  陳止則道:「那我要先問問你們兩人,都會些什麼,過去做過什麼?」

  兩人一愣,對視了一眼,露出了猶豫之色。

  陳止就道:「不用擔心什麼,我這裡不是徐州,需要的東西和那邊不一樣,你們在南邊,應該也聽說過邊荒之地的消息,這裡並不安寧,時常有胡人寇邊,我所需要的器械很多,你們不管會做什麼,都可以說出來,家裡派你們過來,是相信你們的能耐,總不至於你們再那邊,都是弄虛作假、渾水摸魚,其實什麼都不會吧?」

  「不是,不是!」公輸化趕緊擺擺手,「我們是會很多東西的,之前在軍中也學過軍械……」

  「那好,那就說說吧。」陳止坐在椅子上,神色從容。

  「我等做過農械和兵械,其中有……」那公輸化正要說著,陳止忽然抬手止住了對方。

  公輸化頓時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陳止,想要搞清楚緣由。

  「嗯,我這麼問吧,」陳止忽然意識到,自己需要的其實不是這兩個人會什麼,因為無論這兩個人會製作什麼器械,都無法超出這個時代的局限,他需要知道的是,這兩個人的基礎,以及拓展的可能性,「墨子在天志上提過,輪匠執其規矩,以度天下之方圓。這器械多為方圓之細物組合而成,而要製這般細物的方圓,要用到圓規和曲尺,可見機關之學,所重者,實乃工具,不知你們兩人,對工具了解幾分?又有多少能熟練掌握?方圓之分,是否擅長。」

  他這是了解兩人對工具的掌控,對標度、準確性和結構圖的認知。

  「沒想到太守老爺,對這機關之法,了解這般透徹,」那公輸化也不知是為了奉承,還是真心誇讚,和身邊的孟黎一同露出佩服之色,隨後就道:「我二人皆通規圓之器,有家傳器械方圓圖二十一張,可效仿之,十可成七。」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們二人精通製造工具,也會作圖,家中還有二十一張成熟的設計圖,按著圖上的結構來製作五品,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品率。

  陳止聽到這裡,不由點頭,對這個結果頗為滿意,普通工匠,成品之數,怕是連這個一半都做不到,這涉及到方方面面,出了材料、經驗、工藝之外,手藝和方圓圖紙也很重要。

  方圓圖紙,其實就是涉及圖。

  公輸化二人家有二十一張圖,陳止並不看重,既然是家傳的,那就是過去的,相對現在來說,在很多地方必然有落後的地方,尤其是陳止的腦子裡還記著更多的東西,不過對方原因將這話敞開了說,無疑是在表明態度,表明願意效忠的意思,也說明他們比尋常的工匠,多了設計思維。

  陳止更看重的,就是這兩個人的態度,以及他們的基礎功底。

  「如此看來,兩位都是能匠,」陳止說著,看著兩人,「很快,就需要兩位開始進行工作,只要你們能讓我滿意,我自然不吝賞賜,乃至讓你們脫身奴籍,也不是問題。」

  二人一聽,卻道:「我等二人,也不求脫籍,只是能吃飽穿暖就夠了。」

  陳止聞言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這個時候,還有很多原本的平民百姓,主動投奔世家大族,願意做大族的佃農,乃至奴僕,為的就是有個保障,因為新漢的律法,真正保障的,還是地主、世家的利益,不光是他們士人子弟有特權,連他們的土地、奴僕也有政策。

  這種情況下,肯定有不少人主動賣身的,順便將自家土地掛靠上去,這也是土地兼並的重要途徑之一。

  公輸化兩人拒絕陳止之意,很有可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但也有擔心陳止是出言試探的可能。

  陳止雖然對兩人的裝扮感到以為,卻沒有忘記,在他們背後還藏著一個可能頗為龐大的組織。

  於是他話鋒一轉,就道:「那好,你們不願也好,總之我會給你們好處,代郡這邊多荒蕪,但也有不少沃土,你只要能好好做,到時候田地、屋舍,都可賞賜。」

  這次兩人總算是露出了欣喜之色,對於當世之人而言,土地永遠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哪怕是匠戶也不例外。

  欣喜過後,陳止又詢問了些許細節,但都是運用工具的方法,兩人一一回答,那起初還有些拘謹的孟黎,也漸漸放開了,開口回答了些許問題,慢慢意識到陳止是懂行的,越發露出了敬畏表情。

  最後,陳止點頭笑道:「兩位之學,堪稱紮實,尤其是對圓正之具的運用,只是聽你們二人訴說,就知深得其味,規者,正圓之器;矩者,正方之器,得此二者之精髓,方可為器,有你們相助,我可以放心。」

  這算是認可了兩人的能耐。

  公輸化、孟黎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他們此來,其實也有壓力,自從賊被破,落入陳家為奴後,也過了幾年,兩人正值壯年,又有手藝,也都娶妻生子了,算是成家立業,這個時候突然要北上,心裡當然擔憂。

  他們作為僕從家丁之流,這一走,老婆孩子留在家中,難免讓人擔心,但只有自己站穩腳跟,才能讓家人也受到惠及。

  隨後,二人與陳止又說了一會,孟黎忍不住感慨道:「若是老師還在,聽得老爺您的這番話,定會欣喜。」

  「老師?」陳止不由問道:「你們口中的這位老師,莫非已經……」

  孟黎趕緊說道:「我的老師,就是公輸兄弟的叔父,在南方耕作,我聽老爺您的說法,就和老師很像,老師就時常提及工具,很是重視這些,當初讓我等畫圓方的時候,更是格外嚴厲!」

  陳止點點頭,看向公輸化。

  後者心知其意,便就說道:「我那叔父和我等不同,乃是大戶人家,讀過很多的書,我們所學,不過皮毛,他教導我等的時候,時常會說『規者所以規圓,器械令得其類也;矩者所以矩方,器械令不失其形也』,因而讓我們每製器械之前,都要反覆在方圓之圖上規算清楚,方可動手。」

  「規矩相須,陰陽位序,圓方乃成!兩位的叔父當有大才,通史明墨,有此為師,難怪兩位製器,十成七八。」陳止對他們口中的那位叔父,不由感興趣起來,按著墨家的制度,這兩人雖然不像墨者,但聽他們言辭,卻是是墨家傳承,那教授他們本是的老師、叔父,無疑也是墨者了,又是大戶人家,或許並不一般,他遂問道:「不知尊叔師承何方?在墨家又有何地位?」

  實際上,公輸化的這個姓氏,本就讓陳止有些在意,隨手公輸化淪為奴僕,但一家一族,傳承幾代,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那出了五服的,就算是破敗了,和本家的關係也不多了,因此公輸化的這個叔父,當為族叔,那就很有遐想空間了。

  想來這樣的人,如果能夠拉攏,那不光能為助力,也可以招攬一大批人手,加快計劃進度,盡快改造代郡的生產環境。

  公輸化面對詢問,露出為難之色,低聲道:「我那叔父,先前與先頭領發生過衝突,是以與我往來不多了,當初賊起,他就避居江左,當再揚州一代,如今聯繫不多,三年之中不過通信一次。」

  他如何看不出陳止對自家叔父的興趣,若能居中牽線,必有好處,卻不敢貿然許諾。

  陳止點點頭,略感失望,但不打算強求,沒想到公輸化又道:「我家叔父姓馬,曾北上求學,師從多人,其中就有青州劉鄒平,通《周髀》、《九章》。」

  陳止一怔,怎麼你姓公輸,族叔卻姓馬?

  劉鄒平?

  劉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5 23:04
第四百四十七章 故友之後,數算機關之傑

  劉徽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華夏古典數學的奠基人之一!

  就算是後世的教科書,都用了不短的篇幅來介紹這位先賢,其著作的《九章算術注》,內容保羅諸多,對數學的發展有著無可比擬的重要性,可以說是華夏民族的瑰寶!

  單論劉徽的成就,更是非同凡響,不說別的,就說以出入相補之法驗證了勾股定理,以割圓術證明了圓面積的精確公式,並得到了三點一四一六的徽率。

  除此之外更有諸多成就,皆足以讓後人銘記。

  這樣一個人,陳止前世記憶深刻,就想著以後定要好生栽培,只可惜前世身死的時候,劉徽卻還未出生,而且天下不靖,也是無從尋找其先人。

  等到陳止此生復甦,劉徽卻早已作古,以至於讓陳止有時想起來,頗為遺憾,實際上,若非時間緊急,又有突然之事,讓陳止難以他顧,他在北上青州遊學的時候,就會去劉徽的家鄉看一看了。

  但這個願望一直未能實現,本以為和劉徽的接觸,要等到以後了,卻沒有想到突然在這裡聽到了有關他的消息。

  「劉徽的弟子?姓馬?墨家機關術的傳人,看重算學,還學了《九髀》?難道說……」

  不過是想要了解一下機關造物方面的人才,找的是工程師、工匠頭子,沒想到卻牽扯出了一位數學家的傳人,公輸化的那位族叔,如果真學到了劉徽的本事,不要多,只要三四成,那就很值得招攬了,對陳止未來的計劃,有著難以估量的幫助,甚至還可以讓陳止麾下集團,產生質變。

  但是這個人,能不能聯繫上,又能否拉攏過來,還是個未知數,而且聽公輸化的意思,此人也是墨家,還和墨家的另外一個派係發生了衝突,如此一來,整個局面就顯得更為複雜了。

  陳止這邊想著,那公輸化卻是面露羞赧,說道:「我父親那一輩,父母早亡,兄弟幾人難以生活,最後不得不入贅他家,是以和叔父姓氏不同。」

  陳止點點頭,這一點他也猜到了,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當前的新漢雖是一統,但其實只是大致太平,在內部依舊存在許多的矛盾和問題,那些窮苦家庭為了活下去,將男孩送養他人,或者乾脆入贅,讓子女改姓的不在少數。

  「你這位叔父叫什麼名字?」陳止問了一句後,又道:「你的本家既然姓馬,不知道和那馬扶風是什麼關係?」

  公輸化聽到此言,臉上的羞愧之色更勝幾分,卻還是說道:「正是家祖,我那叔父名為馬思,年近五旬,乃是先祖的直係曾孫。」

  居然真的是馬扶風的後代!

  陳止聽到這裡,不由唏噓起來,心裡升起一點追憶。

  馬扶風,其名為馬鈞,為扶風人,是以被稱之為馬扶風,其人為華夏歷史上最負盛名的機關師之一。

  和劉徽不同,這位馬鈞陳止在前世是見過的,不光見過,兩人還有不錯的交情,陳止窮困之時,就與馬鈞相交,兩人算是患難之交,以至於陳止在劉備陣營站穩腳跟後,還曾經主動寫信過去,希望馬鈞能過來重聚。

  只可惜那個時候的馬鈞已經加入到了曹操麾下,準確的說,是加入到了曹操的集團之中,恐怕曹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軍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直到官渡之戰中,馬鈞改進了投石車,製造出了輪轉式發石車,領曹軍在戰場上取得了優勢,這才為曹操所看重。

  第一次官渡之戰,曹軍勝利之後,馬鈞也迎來了人生巔峰,成為曹操面前的紅人,在整個曹軍之中地位提升。

  但是好景不長,隨著南方劉備勢力的介入,尤其是陳止親自北上,第二次曹袁之戰如期開始,和歷史上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袁紹軍有了明顯的變化,最終的結果是曹操和袁紹戰平。

  曹操沒能如歷史上那樣,挾著官渡之勝的餘威,震懾北方,進而令袁氏集團四分五裂,但也取得了很大的優勢,真正站穩了腳跟。

  與之相比,袁紹未能保住原本的威勢,兩次大戰皆未取勝,失去了原本的優勢,但卻沒有像原本歷史上那樣分崩離析,這裡面的原因,除了第二次大戰的局面改變外,就是陳止出手,治療了袁紹的疾病,沒有讓他身死,繼而讓袁家集團骨肉相殘。

  這樣的結果,為北方兩分奠定了基礎,也改變了華夏歷史的進程。

  但相比起整個歷史進程的改變,個人的命運同樣也受到了距離的影響,其中最有代表意義的,就是陳止的那位好友馬鈞了。

  這位華夏古代的機關發明大師,在第二次的曹袁大戰中也試圖通過改進戰爭器械,來增加曹軍的勝率,但最終未能如願,還因此鬧出了風波。

  大戰之後,馬鈞的境遇一落千丈,甚至還因為個人恩怨,被其他人針對,陷入了險境,陳止得知之後,便主動伸出援手,最終帶著馬鈞一統回歸了南方新漢,馬家至此在南方安家,留下一支。

  「這一支,如今也已經開枝散葉了麼,不過這麼快就有出了五服,落魄到只能入贅的子弟,可能就是當初隨著馬鈞一統南下的族人後代了。」

  馬鈞南下的時候,為了解除他的後顧之憂,陳止將其妻兒、族人都一並接走,他們再南方安頓之後,這些族人也開枝散葉,在陳止的護持下,慢慢形成了宗族。

  只不過,陳止的突然身死,讓他們失去了依靠,不同於陳止對技術和機關學的看重,更多的人將他們看做是普通工匠,待遇一落千丈。

  這些變化,陳止微微一想,就能猜到,不由感慨,但旋即又疑惑起來。

  「馬鈞當初,雖然曾經研究過墨家的學問,也有些傾向於墨者的思想,但本身可不是墨家的信徒,怎麼他的後代,卻成為了墨者,難道是後面家族的待遇降低,被墨家看到,然後吸納進去了?」

  真正的原因,陳止無從得知,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也不用糾結過去發生了什麼,這些可以以後慢慢了解,當下需要的是決斷。

  「公輸化,我對令族很是敬仰,也很尊重,你既然是他的後人,那我肯定不會虧待你,但凡事都有規矩,你是陳家的從屬,不能立刻更改,但只要以後忠心做事,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和你的朋友!」

  這一段話,聽起來與陳止最初的承諾相似,但配合著他的表情和鄭重的語氣,卻讓公輸化體會到了不同的感覺,他也不再拒絕,而是和孟黎對視一眼,然後重重點頭,這心裡更有著一點驕傲,那是為自家先祖而驕傲,連眼前這位名聲在外的太守,一聽說了先祖之名,都是這般態度。

  盡管他算不上馬鈞的直係子孫。

  陳止跟著又道:「另外,你的那位叔父,聽你之言當時有才之人,若是埋沒鄉野,實在太過可惜,我希望你能寫一封信,我會派人送去,邀請他北上。」

  「好的。」這話,也沒有出乎公輸化的意料,他從陳止的態度上,也能猜到這位新主家的目的所在,但就算再想借機攀附,公輸化也不敢打包票,於是又謹慎的增加了一句:「不過,我那位叔父的性子比較強硬,對我也有很多成見,我的信未必能將他請出來。」

  「這些我也知道,但事在人為。」陳止點點頭,對於那位馬鈞的後人,陳止確實有很大的興趣,馬鈞的後人、劉徽的學生,一位大發明家,一位大數學家,本身還是墨者,和墨家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剛才公輸化介紹的時候,還特地點出了其人精通《周髀》、《九章》,那《九章算術》無需多言,而《周髀》一書也是非同凡響,乃是華夏最古老的天文和數學著作,後世將之列為算經十書之一。

  這樣的一個人,以數學為根,兼通機關之術,一旦拉攏過來,好處可想而知。

  所以在公輸化、孟黎退下去之後,陳止就吩咐陳舵道:「等公輸化寫好了書信,送去南邊,我會安排彭城陳氏一位子弟親自帶著書過去拜訪,你先給南邊透個氣。」

  「諾!」陳舵心中一凜,知道陳止對那馬思是真的十分看重,神色也就鄭重幾分,這算是陳止交代給他的第一個任務,當然不能馬虎。

  等陳舵離開之後,今日的事也算完畢了,但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陳止就被蘇遼的到訪叫醒了。

  看著這位幕僚臉上的凝重之色,他知道不是小事,很快就在房間裡和蘇遼詢問起來。

  「劉寶剛才找到我,透露了一個消息,是有關邊軍的,好像那位中郎將汪荃,有意染指代郡的世家,打算逼著世家投靠。」

  聽了蘇遼的話,陳止搖搖頭道:「這不算意外,想必吳階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但按著咱們本來的計劃,世家固然重要,但不需要太過遷就。」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蘇遼的神色格外凝重,「這次汪荃想要干涉的,不光是世家,還想染指邊貿,這將嚴重影響到代郡的錢糧收成!若無錢糧,什麼都做不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6 21:31
第四百四十八章 稅賦有缺,錢糧隱患

  「我記得上年這代郡的賦稅徵收,並無多少問題,但所獲很少,大部分的錢糧,取自往商隊的關津之稅、市稅,以及官府主導的互市之收,可見邊貿對代郡之重,你說錢糧要受到影響,難道邊軍要阻礙互市?」

  新漢的田租,分為兩種,一種就是單純的田租,另外一種稱之為戶調,相應的法令稱之為「戶調之式」。

  其中,田租為稅,戶調為賦,合起來便是賦稅了。

  新漢的田租,在律法上的規定,凡民課田,夫五十畝,收租四斛,比丁男之戶減半。戶調則規定,丁男之戶,歲輸絹三匹、綿三斤。

  又考慮了不同的情況,規定諸邊郡或三分之二,遠者三分之一。夷人輸賨布戶一匹,遠者或一丈。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田租,依照家中田地的所屬,來收取田租,多為實物,但考慮到很多民戶是大戶人家的佃農,自己的土地越來越少,又利用戶調之法,直接按著人頭收稅,以此來開闢財源。

  不過,這是大體的規定,其中還有許多細規,比如不同地域和不同歷史時期的變化,天災人禍之後的減租,以及男丁、女丁的細分等等。

  甚至在地方上,州和郡一級的衙門,還有一定的權限,自己來制定情況,畢竟是通訊不夠及時,很多情況下,事事都由朝廷做出改變和決定,可能久來不及了。

  另一方面,這種賦稅律法,成型的時間,在宣武一統南北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地方上的土地所有情況越發複雜,發展到現在,朝廷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對實物和錢糧,都是來者不拒,而且多有加派和重疊,相同的律法規定,用不同的名頭反覆徵收,民眾壓力越來越大。

  這種情況,在北方幾州尤為明顯,一方面地方遭災,需要大量的錢糧來恢復,但生產受到破壞,百姓流離失所,錢糧收入不斷減少,而幽州之地,還有胡人劫掠的困擾,想要維持局面,就要開源節流。

  這邊疆的貿易,自然成了重中之重,被各地官府看重,從中抽成。

  蘇遼現在強調的也是這些,他聽了陳止的詢問,立刻回道:「汪荃將軍,怕是對此有了心思,在吳階的慫恿下,有所謀劃!不可不防!更不能不問,主上當盡早決斷,以免追悔莫及!」

  「你先把劉寶告訴你的情況,先給我說清楚。」陳止止住了神色焦急的蘇遼,皺眉詢問起來。

  「具體的情況,劉寶知道的並不清楚,但說出了利害關係,」蘇遼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遞了過來,「這次的事,是邊軍的汪將軍,召集了代郡幾大家族的青年一代,想要跟他們約法三章,最後更是半強迫的,派人將他們送回來,劉寶派了自己的兒子過去,但他的兒子也被人監視,不好傳消息,因此內容簡單。」

  陳止點點頭,一邊接過紙條,一邊說道:「汪荃的這次召集,乃是吳階在中間穿針引線,劉寶之前就給我透過氣了,現在又第一時間過來通報,說明他是真心要投靠。」說話的同時,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字條。

  蘇遼則在一旁說道:「但據屬下所知,劉家的情況比較複雜,劉寶只能代表一部分人,否則的話,他們根本就不用派人去邊軍。」

  「大家族嗎,很正常,尤其是劉家這樣處於上升階段的,正因為族中俊傑多,都有一番事業,他們再族中各有話語權,碰到了事情往往會有不同的見解和意思,」陳止將紙條放下,搖搖頭道:「不過,汪荃這次是有心要拿捏我的七寸,他想要將代郡世家的人力、物力,投入到所謂的築堡之中,這是要吸整個代郡的血。」

  蘇遼露出擔憂之色,說道:「整個代郡,經過幾次戰亂,又地處邊疆,零散的民戶所剩無幾,大部分都歸於世家,如果世家被邊軍吸血,確實是整個代郡都被吸血,會嚴重影響到太守的計劃。」

  陳止點頭道:「嗯,不錯,不過這其實也是我最初擔心的是,代郡的特殊情況,讓世家對民眾的控制太過深入,幾乎遍及方方面面,他們的話,恐怕比官府還要有用,如果以後官府和世家有了矛盾,世家團結一致,輕易就能架空世家。」

  「本來還想著分化、拉攏,最後瓦解世家之勢,現在看了起來是很難實現了,有了所謂築堡之說,名正言順的吸納世家之血,」蘇遼看了陳止一眼,「這樣的計策,肯定不是汪荃想出來的,從之前的情況來看,這位汪將軍雖沒有和太守您親近的意思,但至少也沒有要對抗的念頭,否則在匈奴一事上,不會那麼配合。」

  「匈奴入侵,也關係到他的官位,有所表現很正常,」陳止笑了起來,「他現在的行為,恐怕也和匈奴入侵有關,是想要自保,進而立功,世家被他拉攏,起初或許並不情願,看一旦上了賊船,就只能同舟共濟了,就是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阻止的可能,如果沒有,或者說,一旦無法阻止,又怎麼盡快的將局面扭轉過來。」

  蘇遼面露憂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我知道主上你有自己的計劃,本身就不打算依靠世家,但必要的利用還是需要的,更何況代郡官府的很大一部分財貨收入,都是從通過邊貿互市得來的,在這之中需要世家車隊的幫助,如果汪荃將軍的謀劃成真了,那世家的力量都要集中過去,時間一長,邊貿都會被他掌握在手中,而官府的收入就會銳減!」

  「這部分我也瞭解了一些,在交接的時候,有部分卷宗紀錄了,」陳止點點頭,認可了蘇遼的擔憂,「草原部族的皮毛、牛羊,乃至馬匹等,都是通過互市,直接和代郡交易的,代郡要提供的,是一些手工藝品、糧食,以及其他瑣碎事務,而且幽州那邊,還有食鹽和茶葉的貿易。」

  「對,整個幽州都在和草原做邊貿,代郡因為土地貧瘠,在其中所佔比重很小,但境內邊貿的賦稅,佔了代郡近五成的收入!」蘇遼的神色越發鄭重,「邊疆互市,會吸引中原的商賈,他們的車隊往來,經過官府的管卡,需要交納關津。」

  「但如果世家通過邊軍,和草原互市,就可以以兵家的名義,把應繳的一部分稅款省去,」陳止明白了裡面的關竅,「一旦沒有錢財,那是什麼都無法做了。」

  身為太守,那些錢財他當然不能拿回自己家裡,但卻可以用官府的名義,直接在當地消耗出去,來奠定根基,況且要維持官府運轉,要改變民生,都不能缺少錢財。

  尤其是這邊疆的財政,其實在新漢王朝中,是比較特殊的,這就是因為邊疆的郡,太守有一定的統兵之權,因為交通和通訊的關係,如果不給太守便宜行事的權力,等國土淪陷了,那一切都晚了,過去就有不少例子,因此邊疆的郡,太守手底下其實有兵。

  但是這個兵,朝廷一般不會幫你養,錢財從哪裡來?除了上級州衙門的撥款之外,就要地方財政支撐了。

  另外,進學也好、勸農也罷,沒有哪個能離得開錢財,沒有收入,一切休提。

  想了想,陳止就道:「邊貿之事,我自有主張,或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有新的互市之物,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世家會主動過來尋我,邊軍的圖謀,也就不攻自破了。」

  「新的互市之物?」蘇遼一愣,卻沒有多問,跟著一年多的時間,他多少知道了這位主上的行事風格,等佈置的差不多,其人會自己公佈的。

  果然,接下來就聽陳止說道:「本來這事還要等一陣子,但正好下邳的人都送來了,還有兩位墨者,有了他們的相助,既可以提前開工了,至於世家的心思,不妨先靜觀其變,這是一個不錯的考察機會,幾個世家裡面,哪個可以扶持,哪個應該打壓,很快就有結果了。」

  蘇遼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一事:「對了,還有一個問題,這事我也在核實,但已經有跡象了,當下代郡的稅收,除了一部分要上交朝廷之外,還有一大塊支出,很有可能是提供給將軍府的!」

  「這不算意外,」陳止早就有這方面的考慮了,「陸區是靠著王浚的支持上位,在幽州也一直被人看做是王浚的鐵桿,陸區的權勢,很大部分來自王浚的擔保,他當然要予以回報,每年上繳是最直接的方法,也是最好的選擇,實際上,我在交接的時候,就從一些卷宗中發現了端倪。」

  陳止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彈動,嘴裡說著:「陸區作為太守的這三年,推動了很多的變化,從打壓唐家、拉攏劉家開始,不斷的幫助世家獲取土地和民眾,開闢產業,在這個過程中,官府得到了不少的好處,最直觀的就是錢糧收入了,這部分被他多得的錢糧,一大部分都被供奉給了王浚,這些在卷宗上可以查出來。」

  「這正是屬下擔心的地方,」蘇遼正色道:「現在主上剛剛上任,王浚還沒有說什麼,但馬上就是秋季上計,朝廷今年是不考評主上的政績了,但賦稅依舊,這也是應有之意,怕就怕王浚橫插一手,按照過去的規矩和習慣,讓代郡奉上大半錢糧為供奉,到了那時,又該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16 23:05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世家富足,官府缺糧

  「代郡作為幽州治下的一郡,按照朝廷的法規,是要拿出一部分錢糧上交給州府的,這無可厚非,但必須在規定的範圍內才可以,多出的部分,我們不用去交。」

  陳止立刻就做出了決定:「如果我們辛辛苦苦積攢的錢糧,要拿出一大半供給幽州,那代郡本土如何改善?況且,王浚的心思著實難猜,我北上之前,叔祖、翁舅等都過來提醒過,讓我留意王浚,現在一到,搜集到了的信息,都表現出此人心思不定,若是再違反律令,給他提供錢糧,等於是助長其心。」

  蘇遼卻道:「就怕這麼一來,迅速激怒了王浚,引得其人打壓。」

  陳止聞言,沉思起來。

  蘇遼說的是很現實的問題,陳止當下在代郡,但凡有點念想,想要有所作為,都必須要考慮到王浚的問題,沒法解決這個問題,那根本就無法持續下去。

  儘管來代郡的時間不長,但通過實現搜集資料,路上也有探查,抵達後從卷宗、城外進行瞭解,意識到代郡這個地方,雖然顯得荒涼,人口不多,但有很大的開發潛力。

  問題是,解決不了王浚的問題,這個潛力別說釋放出來了,反而有可能將陳止陷入其中。

  他這邊想著,外面就有人稟報,說是陳梓過來了。

  陳止知道,這是陳梓接到消息,過來參加分析的,就讓人領他進來。

  等陳梓瞭解了前因後果後,就道:「按當下的情況來看,鮮卑內戰該是真的,那王浚當下該忙的,就是戰前準備,代郡雖然地處幽州邊緣,但北接草原,西擋匈奴,還和劉琨太守有著通信,是幽州穩定的基石,也是抵禦匈奴和防備草原部族的橋頭堡,王浚未必會自毀長城。」

  蘇遼則皺眉說道:「幽州有著不少兵馬,代郡還有屯兵,軍中配備的刀柄器械,不是郡縣能比的,反之,如今這幽州,王浚首重兵馬,包括代郡在內地幾個郡縣,其錢糧的一大部分都被上繳出去,供應兵馬,否則也不會有當下這種局面。」

  陳止聽到這裡,感慨道:「這地方上的郡縣,都成了王浚兵馬的養料,而代郡所處,更是王浚核心之地的屏障,難怪流民眾多,人口年年減少。」

  他從抵達代郡,就越發意識到人口的重要性,因此未來的行動也是立足於此。

  從長遠來看,代郡的範圍並不小,土地眾多,雖然世家大族佔據了不少開墾過的沃土,但只要有人口,陳止就有信心擴大耕地範圍,但如果沒有人口,一切計劃都要成空。

  「要吸引人口,穩定和安全又是必不可少的,」想了想,陳止對面前兩名謀主道,「未來這代郡內部的鬥爭,我希望限制在政治層面,這個是底線,在這個底線上我們可以和世家有限度的合作,但只要有人超出這個底線,那不管他是哪邊的人,都不能容忍!」

  蘇遼和陳梓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便先退去。

  他們過來一是通報消息,二就是搞清楚陳止的想法,然後才好制定策略。

  等兩人離開之後,陳止又把楊宋叫來,說道:「今明兩日,將有百多人抵達,其中有些是輕俠之輩,你挑選出一部分,先操練起來,餘下的人,也會在之後幾天陸續抵達,彭城第一批到達的人,當有二百,時間在七天之內,我會給你列個章程,讓你與他們操練。」

  「太好了!姐夫你等好吧,我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楊宋一聽,就興奮起來,他跟過來,是作為楊家的代表,按著楊結的意思,也該在陳止的幕僚中有一席之地,成為陳止的左膀右臂,但隨著接觸的時間增加,他越發表現出對兵家事的熱衷來。

  陳止在與楊宋交談幾次後,瞭解到這位姻親在兵家上確實有些造詣,索性就順水推舟,決定看看他的成色。

  等楊宋興奮的離開之後,陳止沉思了起來。

  「現在是萬事開頭難,關鍵是問題還很多,在上面有王浚的隱憂,在外面有匈奴的衛協,在北邊有鮮卑戰爭的陰雲,在內部還有世家為隱患,再加上邊軍的汪荃,這每一個都要盡快有所行動,但綜合下來需要的資源、錢糧和人手太多了,我現在根本就沒有這麼多人手,而錢糧也不夠,北上之前,我倒是準備了些許錢財,大部分是自家產業所得,但這樣持續的投入下去,終究不是個事,是個入不敷出的局面。」

  陳止所說的產業,其實就是彭城陳家劃分給陳止這一支的諸多商肆、作坊和田地,其中的一大部分,還是自白家手中所得,一年下來,積攢了不少。

  陳止之前回鄉,將家中資財取出了不少,一同帶了過來,畢竟這麼多人跟過來,總歸是要吃飯的,沒有錢財可不成。

  那下邳陳家和老丈人楊結,同樣也有資助。

  「帶來的銀兩、錢糧,合理分配的話,也撐不到一年,因此開源的事宜得盡快擺上檯面來了,好在有了兩名墨者,相當於工程師,還有諸多工匠,之後的計劃,可以擺上檯面了,要做的就是瞭解一下這代郡的特性,考慮用哪個項目了,生產新的交易物,面相中原或者草原,我在洛陽一年的經營,留下的人脈和影響力,可以有效的作為補充,幫助代郡的產品打開市場……」

  不錯,陳止的計劃,就是先利用時代差,製作一個高附加值的產品出來,隨後瞄準高端市場。

  新漢的高端市場是非常明確的,就是上品大族、上品士人!

  這群人有閒、有錢更有情趣,陳止這次復甦之後,接觸到的大部分的人,都在不斷的強調風度,強調著名士之意,他們所追求的東西,也更加的奢華,這無疑就是一種機會。

  有趣的是,陳止本身,經過一年的沉澱,已經成為新漢朝高端市場的一個代表了,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已經引領過不只一次的風尚了。

  「但前提是搞清楚代郡當前的財政情況。」

  想到這裡,他也坐不住了,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直接前往衙門,召來了掌管財政的郡少府王稟、比曹、倉曹等,讓他們將卷宗重新拿出來,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遍。

  越看,陳止的眉頭越是緊皺。

  實際上,新漢最初所定的稅賦政策,是「積谷養民」,簡單來說,就是發展生產、積蓄糧食,這無疑是於民有利的,但在世家豪族的影響之下,終究會有所改變。

  「代郡的財政收入,確實像蘇遼所說的那樣,來源主要是關津、邊貿抽成,還有官府組直接組織的互市,以及和世家合作下的車隊,但實在沒有想到,代郡的糧食居然不足,需要從其他地方調度!難怪我之前要去城中糧倉觀察,那些人會神色皆變,這常平倉中的存糧數目,怕是很有問題!」

  他實在沒想到,這麼一個郡,居然會缺糧!

  陳止初入城中,就曾審視糧倉,但當時是預料到匈奴或許會來入侵,因此要做最壞的打算,需要糧食固守城池,倒是沒有多想。

  但隨著對代郡財政錢糧的逐步瞭解,卻讓陳止意識到了越發嚴重的問題。

  「從卷宗上來看,代郡的情況並不好,人口流失、土地荒蕪,但商貿往來反而在增多,而且關津稅同樣也在增長,否則也不能讓陸區被王浚看重,偏偏糧食的收成,一年比一年要少,常平倉都快維持不住了!」

  他回憶之前城外巡視的情況,不由搖頭。

  「但城外的田地其實不少,真要是收田租,不至於讓糧倉的糧食不斷減少,主要的原因就是這些田地,都是世家、豪族所有,錢糧主要是上交給世家!朝廷的收成逐年減少,就是城外的田地被不斷兼併的結果!世家富足,官府缺糧!這樣一來,常平倉也無法控制稅源。」

  常平倉的建立,要追溯到新漢的第三位皇帝,睿宗劉諶,這位孝德皇帝,是劉禪的第五子,在位二十一年。

  他在位的時候,新漢尚未統一南方,但很多制度逐步完善,其中就有著常平倉制度。

  常平倉的存在,一方面可以維持王朝的糧食儲備,另一方面就是保護農業,平抑市場上的糧價變動,制止不法商賈囤積居奇,打擊投機。

  但發展到現在,地方上世家勢大,早就擠壓了常平倉的操作空間,反過來開始侵蝕倉儲,至少在代縣是這樣。

  「就現在這個糧儲,維持衙門運轉都是極限了,更不要說養兵、改善民生了,乃至陸區當政的時候,每過幾個月,還要向王浚買糧,當然,這也是他名正言順的給王浚輸送錢財的藉口之一,只是我就算不送給王浚,也得想辦法扭轉局勢,至少這第一年,還是要買些糧食儲備,但這個錢,從何而來?靠我帶來的那些,杯水車薪!況且,用官府的名義,也容易被上級控制,說不懂盡心竭力的謀劃,為他人做嫁衣。」

  放下卷宗,陳止沉思了好一會,最後卻失笑道:「也罷,既然世家勢大,衙門又受到王浚和朝廷的掣肘,那我不如以毒攻毒,用世家的法子去對付他們,我不也是世家麼?」

  想到這裡,陳止吩咐道:「去叫舍曹、市掾、錢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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