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3 01:23
第四百八十章 這就沒了?

  這個出聲發話的人,當然就是趙遠了。

  他的身邊,趙興眉頭緊鎖,卻知道是攔不住了,而其餘眾人,聽得這話,一個個也露出詫異神色。

  還有這樣的人?

  「當然還有這樣的人,但請施主明白,貧僧贊竺法潛,是因其成就,也因其年歲,若說宗師,中原廣大,人傑地靈,不知凡幾,但要有底蘊,則以年月計,便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眾人的驚訝和意外之中,明法僧算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鎮定下來,就朝趙遠說了起來,那眼睛微微一瞇,心中盤算著種種。

  這幾日以來,趙遠便與明法僧有齟齬,雙方幾次明諷暗刺,明法僧如何不知道趙遠與陳止親近?要知道,單輪趙遠其人,雖然書畫雙絕、交友廣泛,但在學術上的成就有限,要時常搬出好友撐場子,而陳止就是趙遠經常提起之友。

  但這位僧人卻也不認為,陳止可以堪比竺法潛的成就,所以說話的時候語氣平緩,他之前連續吃了陳止的虧,早就記在心中,所以這次才會時常拿出來打壓。

  不過這般莊重的場合,明法僧還是知道影響的,並沒有說出多餘的話。

  倒是那江都王,有些不快。

  今天他本來是滿懷興奮之情,想要過來一觀佛評,順便鞏固自己的名聲,沒想到先是一個姜義,隨後又有人跳出來了。

  姜義的身後有平襄侯,但面前的這人,他可是知道的,並沒有什麼要命的後台,只不過人脈稍微廣一點罷了。

  「趙遠,今日佛評,本王不希望有人吵鬧,」江都王看著趙遠,有些要講剛才的不快,都在他身上發洩出來的意思,「我知你與佛家法師有些恩怨,但總要看看地方。」

  「誤會了!」趙遠臉上的笑容不變,「我何曾是來搗亂的?這不是看今日盛會,又聽了這位竺法師的能耐,一時忍不住,才要透露一個消息,也好喜上加喜,讓諸位同歡!」

  樂起聽了江都王的話,就知道這位郡王心起惱怒,他有新攀附,又想著趁機給陳止再上眼藥,便立刻起身,反唇相譏:「趙遠,你說的那個人是誰?該不會是陳止吧?他之前走的時候,倒是說過要編撰……」

  「行了,行了,」趙遠擺擺手,看著樂起露出厭惡之色,「你這幾個月以來,逢人便說此事,到底煩不煩?別猜了,正是陳止。」

  「哦?陳止啊?」樂起心中有些嘀咕,按理說陳止不該有這等能耐,畢竟剛才眾人議論竺法潛,已然體現出竺法潛的本事,以及何等不易,這般局面下,趙遠還敢出頭,難道真有什麼依仗?

  果然,趙遠直接取出了一本書冊,抬手揚了揚:「我陳兄,實乃幾十年難得一遇的人傑,他的大名在場的諸位,哪個沒聽過,剛才不還說,這位竺法師能兼多經之要義,可稱之為宗師麼?那我陳兄的這本書,你們又怎麼看?」

  「什麼書?」

  江都王還要再說呢,見了這一幕卻是心中一動,將話嚥了下來,轉而看著那書冊。

  「這書,是陳兄才托人送過來的,就是為了給諸位過目……」趙遠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了,嘿嘿一笑,朝前面走了過去,在他身後,蘇遼見狀,欲言又止,他很想補充一句,請大家注意一下那本書所用的白紙。

  但這樣的場合,很顯然不適合打廣告,所以權衡一番之後,蘇遼還是很明智的沒有多說什麼。

  「陳止派人送來的?難道他又有文章問世?」樂起見了那書,眉頭一皺,心裡還是嘀咕著,但旋即意識到不對,「如果是文章,用得著用書冊來裝訂?」

  「趙遠吶,竺法師被推崇、追捧,乃是他的那本手記,可以引以為鑒,用來查閱諸多佛經,省去翻閱、查找之苦,更是他學問的體現。」

  王衍看了過來,見了趙遠後,咳嗽了一聲,用有些告誡的語氣,說道:「他的宗師之稱,其實源於手記,並不是獨有學問底蘊,那手記等於是一個寶典,將諸多佛經的要點、要義,都融合其中,一般人如何能夠做到,也就是宗師這等人物,對經史子集的瞭解,深入到了骨髓,才能去偽存真、刪減掉繁雜枝節,直指本意,將深藏了奧秘的經典,用最為直接的方式呈現出來,讓一些天資愚鈍的後進之人,也能明白奧理,這和單純的才華、文采,卻是不同的。」

  聽得此言,後面的趙興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了王衍的用心。

  這話看似是在稱讚自家的竺法潛,其實是在委婉的告誡,是擔心趙遠會錯了意,拿出來的只是陳止的幾個好文章,那可是沒法和竺法潛手記相比的,因為兩者的意義和境界不同。

  但隨即趙興歎了口氣,知道難以扭轉趙遠的決定,而且他已經出頭,這事可就不好轉圜了,再加上還有人在旁邊慫恿——

  樂起明顯也想到了什麼,走上前去,作勢就要將那書冊拿來,嘴裡還道:「這裡面到底寫的什麼,可得讓我好好瞧一瞧,要真是什麼著作,能夠傳世的,那我也會幫著宣揚。」

  沒想到趙遠卻是倏的收回手,不讓樂起碰,更是直接繞過了他,逕直朝著講壇下面的一排人走了過去——

  這最靠近前面的,當然也是在學術上、在政治上地位最高的一些人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家族的長者,身兼學問大家,趙遠只是放眼一看,就注意到這群人有一半,都是參加過諸評,做過品評人的。

  樂起卻是心中大定,笑道:「怎麼?不敢讓我看?莫非是剛才王公,說道了你的痛楚?下不來台,只能硬著頭皮上去了。」

  趙遠頭也不回的道:「你算什麼東西?這般寶貴的書冊,豈能給你這種人第一個觀看,白白低了格調。」

  這話直把樂起說的火冒三丈,但跟著就聽王衍說道:「好了,你們二人也不用爭論,既然拿來了,那就讓老朽過目吧,但守一他人不在這裡,此舉是趙遠你自作主張,在場之人都是可以作證的。」他到底還是心存一份善意,先替陳止找好台階。

  其他人紛紛點頭,只有那羅勳心中一動,看著趙遠臉上的笑容,有了一個想法。

  「這位可是從來不會吃虧的主,而那陳止更不用說了,當初他第一次找上我來,我拒絕了幫忙,隨後追悔莫及,便抓住機會,與陳止交善,就是因為陳止這個人,做事向來都有後手,更不會無故出手,而且往往料敵預先,今天的事,會不會又是一次重演?」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安坐如初的竺法潛,這位年輕的大法師,彷彿並不在意其他,而是在安靜的等待,其他幾名佛家法師也是一樣,似乎眼前上演的,只是一場鬧劇,只要過去,就是他們佛評講學的開始了。

  「這些法師,對竺法潛是真有信心,但按著那手記的說法,這也是能理解的,能與這等集大成之鑒相比、相提並論的,唯有同樣層次的著作,倉促之間,就算是陳止,恐怕也拿不出來吧?除非,他之前放出的風聲,說是要編撰大典,並不是故作姿態的邀名之舉!」

  這樣想著,再轉過頭來,就見趙遠的那本書,已經被奉上了王衍的面前,被這位長者拿了過去,順勢翻開。

  羅勳的資歷不淺,所以坐於前列,這一凝神過去,視線就落在封面上,看到了那四個字。

  「通典法論?」

  簡單的四個字,對羅勳這樣的人來說,就足以透露出許多的信息。

  「通典,這兩個字說明,這裡面涉獵不少,或許不是一本書,而是一部書,」聯想到起那陣子的傳聞,陳止要編撰大典的消息,便有了猜測,「還有這『法論』兩字,難道這部書是法家書?要是如此,那除非是通論法家之說,否則如何能和佛家手記比較,嗯?」

  說著說著,羅勳忽然就愣住了,隨即咀嚼著那四字書名,臉色漸漸變了。

  「通典……法論,通……法,莫非這書真是通論法家之言?這怎麼可能?」

  就算早就知道了陳止的厲害,知道其人不會做無準備之事,不打無準備之仗,但一樣不敢相信陳止能辦到此事。

  「法家之學,乃是治世之骨,世面上倒是有不少著作,但正因如此,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法家宗師、大家,承過往之法家書,開法家之新言,又或解過往之聖賢語,或者為流傳至今的法家著作做注釋,往往一家之注釋,就有一家之見解,就有一本新的著作、學派誕生,是以書院亦有不少,諸多著作說法,層出不窮啊,這如何能通論?」

  想著想著,他又聯想到佛家之說。

  「相比之下,佛家之言,聽說在身毒天竺,亦有分別,但如今在中土的,卻是抱成一團,共同宣揚,是以通論起來較為簡單,這陳止難道要捨易求難?」

  在這一刻,羅勳甚至覺得,陳止找那佛學通論,都比找法家要強。

  「不知裡面能寫出個什麼來……」

  這麼想著,他卻見正在翻看的王衍神色連變,瞪大了有些昏花的老眼,一頁一頁的翻看,越翻越快,表情也越發古怪,似乎有一種急切之意。

  但卻讓羅勳的心往下沉了。

  莫非陳止這次失算了?

  隨著王衍翻到了最後一頁,這位老人卻忽然停住了,整個人似乎有些悵然若失的愣在原地。

  「這就沒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3 01:24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反客為主,佛評亂於一書

  王衍的聲音不大,除了趙遠,旁人沒有聽清,而他的這個樣子,卻就讓其他人疑惑起來,也紛紛留神,猜測著原因。

  「中土之學,博大精深,但太過駁雜,反而失之純粹,想要面面俱到的論述,往往就不得要領,要嘛就是太過瑣碎,不成體系,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太難了。」

  講壇之上,幾名僧人見狀,也不由低語起來,那竺法智這般說著,他出身西涼張家,對法家也有研究。

  邊上,來自西域的僧人比丘首陀則眉頭一皺,說道:「那個陳止,我聽過其人名,不是個簡單人物。」

  「哦?」這壽光寺的主持佛支佐便問道:「師弟之前都是在塞外傳佛,最近才回中土,這陳止成名也就是這兩年多的時間,居然連師弟都知道他了。」

  比丘首陀就道:「塞外鮮卑部族,如今多有讀《六國論》者,皆以陳止為賢人,是以傳其名,我在傳法途中,亦多有借六國之說,輔以佛言,乃令人信。」

  「原來是這樣,」佛圖澄這位老僧亦點頭道:「這般說來,陳止在塞外當有不少的推崇之人了,難怪明法一來,就與我言,陳止不可輕忽,又說他是厭佛之人,當小心其行,不過我亦瞭解,這陳止曾在一家佛院留字,頗有佛理,倒也不是什麼佛敵,今日之事,也是他的友人,想要借其之書,以壯聲勢,不是他的本意。」

  竺法智卻道:「無論其人有何等本事,在他的這個年齡,也不可能比你法潛,蓋因法潛乃是開悟而出,專為佛門傳法的護持之士。」

  「不錯,」佛支佐也點頭道:「你看王居士神態,就知那本書或許有些妙處,但終究還有其局限,比不上法潛手記的。」

  這邊話音落下,卻見王衍忽然回過神來,隨後就瞪著那趙遠,怒氣勃發。

  趙興一看,暗道不妙,歎了口氣,就要上前說道說道,和和稀泥,畢竟是與趙遠同來,又牽扯陳止,他不能不管,但還未動身,就被王衍接下來的話,給搞糊塗了。

  「後面的呢?還有沒有了?」

  王衍瞪著眼睛、喘著氣,衝著趙遠說著,看那樣子,彷彿是強壓怒火。

  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旁人哪裡能放心,趕緊過去要作勢攙扶,那樂起離得近,更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過去,就要扶住王衍,同時不忘了轉頭對趙遠斥責道:「你看看,這什麼文章,拿到佛評這樣莊重的地方來招搖,把王公氣成這樣!肯定是污人眼之文,拿了就該燒掉!」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聽王衍怒目而視,還將那枯瘦的老手一擺,示意不讓樂起來攙扶,口中呵斥道:「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燒!?」

  一下子就把樂起給說懵了,台上的幾僧一王,同時一愣。

  也讓趕過去的其他人,如古優、左廉、劉近、羅勳等人一愣,一個個都有些不明白了,但那羅勳在愣過之後,馬上就想到了什麼,頓時驚疑不定的看著王衍手中的那本書冊。

  前行兩步,羅勳小心的道:「王老,這書,能否讓我等一觀?」

  他一說,其他人頓時也明白過來,紛紛將目光集中過去,神色皆有變化。

  「好,好,你們也來看看。」

  聽到這幾人一說,那本來滿臉怒氣的王衍,卻忽然間稍有平息,眼裡露出了一抹狡黠,把手裡的那本書,遞給了幾人。

  這時候又有幾人聚集過來,他們都是坐於前排的,都是稱得上大家的名士,呼呼啦啦的過來,也是因為好奇心驅使,但聚在台前,就讓後面的人的視線被擋住了,一時間引得人人側目。

  連台上的五僧,以及江都王,都不由眉頭皺起,覺得這節奏有些不對,但要說過去阻止,那也不合適,因為這些人並非下屬,很多人還是受邀前來,總不好命令。

  就有侍衛過去,請示江都王的意思,是否要打斷眾人。

  江都王故作大氣的擺擺手,淡然笑道:「本王剛剛還說了,凡事越辯越明,既然陳止也有大作,恰好就在此間,讓諸大家一觀,也好心裡有數,等會再聽佛評,更能對比優劣。」他的話中,充斥著強大的自信,令邊上的五僧都不由心折,覺得有這位王爺坐鎮,佛家可興!

  殊不知,江都王的心裡卻有些警惕,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趙遠的身上,神色不由有些凝重。

  似乎是小瞧了此人。

  趙遠當然知道,王衍生怒的原因,因為這本法論,他在拿到之後,就連夜通讀,從最初的好奇,很快就沉溺其中,直到最後……

  「法論?這莫不是陳止想要通論法家之言吧。」

  另一邊,古優等人得了那書後,便攤在人前,一起觀看,這等情況,其實不合禮數,但新漢風氣本就隨性而至,加上今日來此的,多崇佛念,尚玄學,倒是不怎麼拘泥,況且現在的情況,也沒有條件讓他們一個一個依禮而行。

  「這開篇一句,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也。故執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廢也。倒是有些意思,陳止還是很認同黃老無為之說的吧。」

  這句話,出自黃帝四經,為道家之言,而老莊之法為新漢玄學的根源之一,因而這開篇的一句話,就引得眾人不由點頭,其中幾人對法家酷法,原來心有抵制,但見了這一句,也紓解了幾分。

  但這話被趙遠和王衍聽了,這一老一小卻默契的對視一眼,都露出了一抹笑容,但旋即王衍想到了什麼,又怒目而視,小聲道:「你這小子,拿出這等文著過來,簡直是把老夫往坑裡推啊!」

  「小子這也是沒辦法,」趙遠也小聲回道:「這還不是他們貶低陳兄,我氣不過麼?若是沒有這書也就罷了,偏偏這書就在手上,哪裡能不拿出來?您老也別生氣,這不又有眾人看了麼?」

  「這群後生,此時還有觀書評判的意思,老夫倒要看看,過一會他們還要如何評判。」

  果然,王衍的聲音剛剛落下不久,那圍著一同觀書的眾人,便一個一個的停下了話語,越發的投入進去。

  江都王見狀,輕輕點頭,招了個侍衛過來說:「諸位大家既然有所領悟,那就不要去打擾,等諸君看完了,本王也要請教。」

  在他想來,剛才王衍看的很快,這些人也不會持續太久。

  不過,比起王衍來,眾人看書,翻看的速度就很有限了。

  畢竟王衍是一人,而且年齡很大,經驗豐富,看過的書眾多,觀一知十,能迅速抓住要點,看起來自然快,而古優等人一同看,各自的閱歷不同,這一句他看得快,那一句就未必。

  「原來如此,為敘述法家之源流發展,難怪敢稱之為法論。」

  「不只如此,你看他引用的書句,看似沿著歷史,其實內蘊枝幹,分明是由經驗,而入體系,是以在韓子這裡,稱之為集大成!」

  「這本法論,並非單獨論法,而是與儒家、道家、墨家比對,所引之書,很多頗為冷僻,一般人根本不會讀過,也就是陳止這般在東西兩苑當過監正的,可以記憶下來吧。」

  ……

  於是,相互拉扯之下,這看書的速度十分有限,往往過了好一會,才會翻一頁。

  只是隨著他們看的頁數越來越多,這話卻逐漸減少,反而頻繁的點起頭來。

  「這什麼情況?」

  趙興、關先對視一眼,再看周圍的人,也是一臉茫然。

  他們這些人聚集此處,還沒開始聽佛,先要看這群人一起看書,世上的離奇之事,莫過如此。

  連台上的幾僧也意識到不對了,那始終從容淡定的竺法潛更是眉頭微皺,朝明法僧看了過去。

  明法僧同樣躊躇,有心上前,但看了一眼那邊的幾人,想著他們的身份,又猶豫起來,自己過去打斷,身份上可是說不過去,而且看這情況,陳止那本書,八成又要讓自己被坑了。

  幾人遲疑,這場面就非常的詭異了。

  今日乃是佛評,眾人聚集在這裡,是為了聽佛家講佛,而王衍、古優等人,是洛陽名士、大家,來這裡捧場的,佛家幾僧也要給他們面子,這才是維持之道。

  但現在,這群尊貴的大家,卻圍著陳止的那本書,津津有味的看著,不問其他了,你讓幾僧怎麼辦?讓諸多其他來訪的眾人怎麼看?讓那些站的很遠,只是為了見見世面的來客們如何自處?

  空氣中頓時瀰漫起了尷尬的氣氛。

  在這個詭異的情況,持續了近半個時辰之後,五名僧人中的佛支佐神色越發凝重起來,他的身邊彷彿縈繞著一層淡淡的烏雲,最後引得那比丘首陀詢問道:「師兄,莫非你是發現了什麼?那陳施主的一本著書,何以引得旁人這般?」

  佛支佐歎了口氣道:「午時將至,貧僧讓人備了齋飯,等會就要拿出來了,但這齋飯本以為是聽佛的時候,讓諸多施主餐飲,誰曾想會這這般局面?」

  可不是麼?你看現在這什麼情況?

  這麼多人過來,就看一群人在那看書?

  「諸位……」

  終於,江都王坐不住了,他倒是想體現一番王者風度,問題是他一直在那跪坐著,腿都有些麻了,哪裡還能風度的下去。

  但他這邊話音一落,那看書的眾人,卻忽然間炸開了郭。

  「豈有此理!」

  「為何這般行事?」

  「太過了,不該這般啊!」

  一眾大家,忽然就一個個義憤填膺。

  將那江都王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出聲冒犯了眾人,

  「諸位,諸君,本王無意打斷你們,實是這時辰不早了,想……想問問你們餓不餓,我好讓佛支佐大師,給諸位安排齋飯……」

  佛支佐坐在一邊,聽得此言,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但面對郡王推脫,也只能忍著,還得輕輕點頭,以地主之身道:「若有所需,貧僧這就讓寺中子弟準備齋飯。」

  可惜,這兩人的話,卻好像沒有入得古優、左廉等人的耳中。

  他們這邊放下,將書收好,就一個個直接找上趙遠,拿著書的古優,更是指著那最後一頁,問道:「這是何意?這開篇就說,法論三分,第一分為追溯前人,第二分則衍述今世,皆言之有物,且涉獵眾多,為立言之說,且脈絡清晰,如同江河流水,自源頭而來,皆指向遠去之處,那第三分正是展望後事,要述寫法家未來之演變,怎的就沒了?」

  離趙遠近的趙興,忍不住看了過去,卻見那最後一頁分明寫著四個字——

  「未完待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4 00:17
第四百八十二章 贊陳追問續何在?

  這是個什麼情況?

  看著這四個字,再看一眾大家的表情,趙興的心裡彷彿有貓兒撓抓一般,也是好奇心大起,但王衍、古優他們面前,實在是沒有他立足的份兒,只能在旁邊等著。

  但這一等,目光就忍不住落到了趙遠的身上,暗道此人不夠意思,鬧了半天,你這手裡是有陳止的東西的,難怪之前有恃無恐,但你有這麼一本書,何不讓我先看看,也好心裡有底,結果現在這鬧得,不上不下。

  埋怨歸埋怨,但趙興這心裡,也還是存著好奇的,尤其是看到那一名名大家,憤怒質問趙遠的情形,就更是疑惑,那本書裡面到底寫著什麼。

  他的這個念頭,有人幫他施行了——

  姜義這位平襄侯世子,這時候走了過去,在王衍等人的邊上拱手行禮,說了兩句之後,王衍做主,讓古優將那法論卷遞了過去。

  「姜義,你也是年輕一輩的俊傑,就來看看這書吧,咱們幾個老傢伙惱怒的,是趙遠這小子,在交出書冊的時候,事先並不說清楚,這書並未寫完,而且通篇提及其他諸卷,明顯是一部,結果他倒好了,只拿出一本,還是不全的,這不是坑人麼?」

  王衍這老先生說著,又等著趙遠,但這次他有了諸多同盟,古優、左廉等人亦加入進來,一個個逼視著趙遠。

  這位玩世不恭的公子,終究是抵不住眾人的目光,不由訕笑道:「諸位莫怪,我那好友這番送書前來,本意並不是為了彰顯,因而並不完善,也沒有讓我在這般莊重的場合拿出來,讓諸位觀看,是我心急之下,這才自作主張的拿出來,剛才王公您老人家不也這麼說麼?」

  這皮球直接一踢,落到了王衍的身上,但他老人家是見得多了,論通變的水平,不知道比趙遠高到哪裡去了,這老臉是半點都不見變化,直接就點明道:「老朽本以為此書乃是一冊,乃是陳君的文集,誰知道竟是通論法言之書!」

  羅勳立刻不失時機的稱讚道:「不錯,不錯,陳君此書,寥寥幾千字,卻將法家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通透,更雜有諸多過往之事,與法家書相互印證,即便是未曾接觸法家說的人,驟然觀之,亦可明瞭其意,若是哪家書院得之,不知道能省去多少功夫!」

  左廉這位本就對陳止很有好感的左家人,也點頭道:「不錯,此數遍數法家淵源,可謂言之有物啊,而且不同於一般的法家書,只言法家之事、法家之言,這書以史家為脈絡、道家為根本、儒家為表象,娓娓道來,文采斐然!便是不說其中學問、道理,只是看遣詞造句,亦可傳於後世!」

  古優點頭同意,並道:「尤為可歎者,還有這書法,筆鋒厚重,掩卷難忘!」

  在場的諸多大家,都有著豐富的經歷,而且有著自己的讀書和學習的方法,又或者天資過人,理解力遠超旁人。

  這些因素,使得眾人可以脫穎而出,成為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也使得他們得以迅速的理解陳止這部通典法論的核心所在。

  法家之傳承,在當今之世有諸多說法,雜亂而繁複,但多數都可以追溯到先秦之時。

  陳止的這部法論,也是如此。

  但不同的是,陳止對法家的通論,偏偏又跳出了這個範疇。

  這麼一番話,出自諸多大家之口,各個身份不同,卻聽得周圍人一陣驚歎,對姜義手上的那本書,立刻就有了濃烈的興趣,恨不得搶過來一觀!

  虧得他們沒有見過後世的暢銷書,否則就要大呼一聲,這般營銷,當真是暗合天數啊——

  選在佛評之時,曝光度就夠了;

  又有前事鋪墊,才有趙遠出面,立刻就有了傳播的故事;

  最後,又是一眾大家爭相目睹,給予諸多評價,根本就是口碑營銷的典範!

  更不要說,這些大家最後,還一個個斥責趙遠,更是製造了話題和懸念,有助於日後炒作。

  這般情況一個一個砸下來,登時就讓再坐的人,都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了,很多人乾脆離開了蒲團,又或者前行幾步,想到姜義邊上,看看情況如何。

  正巧姜義這時開口感慨道:「陳守一到底是陳守一,一出手就非同一般,我以為自己對法家的看法,已經足夠,但現在看陳止之言,他不光是參透了法家之言,更可以由深及淺,用這般言語敘述出來……」說著,又沉默下來。

  卻讓周圍的人,聽得暗暗咂舌。

  過了這一會,很多人口耳相傳,都知道這位姜小侯,和陳止其實有齟齬,雙方並不是一路人,甚至隱隱還有敵對,可就是這麼一個人,都不得不出聲,說出近乎誇讚的話來,那這書的實質,還得了?

  這群人聚集在這裡,圖的是什麼?

  除了有些事心裡對佛家好奇,有心學佛,以參玄學之外,更多的和後世之人一樣,也就是跟風,藉著這股東風,也給自己增加一些資歷和談資,現在既然出現了這樣的一本書,當然也就好奇起來。

  「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妙!」

  邊上,樂起在被王衍斥責後,就一直站在原地,不好上前,卻也不好退去,現在見眾大家的態度變化,立刻就知道陳止居然真靠著一本書,就把局面給扭轉了!

  「這陳止……這陳止……」

  想到自己先前的話,若是任由事情發展下去,那自己無疑就要成丑角了,不由心急,立刻就轉而看向明法僧,給後者使著眼色。

  面對陳止的威脅,這兩個事先並無約定的人,在這一刻達成了默契,明法僧輕輕點頭,隨後快步走上台上。

  那台上的五僧一王這時也看出苗頭不對,都有了焦急之色,尤其是江都王,這佛評算是他所提倡的,最終未能達成目的也就罷了,如果還成了他人嫁衣,那他這位當前的掌權王也就威信動搖了。

  他的心裡已經對未曾蒙面的陳止,有了那麼些個不快。

  正巧明法僧過來請示了一句,他猶豫了一下,心中一動,決定順水推舟,便給出了決定,前者了然後,趕緊回去。

  「諸位,既然陳施主有高論,聽幾位大家之言,也是集大成之書,那不如諸位皆上前來,與五位法師,一同探討,也好有個別對,諸位以為如何?」

  隨著明法僧這番話一公佈,人群裡的不少人,頓時都回過神來,意識到今天的主角,分明是哪位竺法潛,為此這王爺和明法僧等人,還有意無意、若有若無的打壓陳止,結果這半天沒到,陳止又有了異軍突起的情況,逼得江都王都不得不改變佛評的佈置了。

  「好嘛,這諸大家一上去,宣佛的事就不容易了。」連關先都看出了其中的關鍵,「本來五僧在上,宣揚佛法,諸位旁聽,縱有異議,也不好多言,現在諸家也居其上,又有了探討之名,那就能發出疑問了,那竺法潛也就從單純的宣講,變成了要解惑,局面截然不同了,有了被人考較的意思。」

  本來是宣講,是當老師,現在與人探討,就得承擔疑問解答,格局截然不同,可以說是佛評的位格跌落了。

  但趙興卻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若不因循利導,這佛評都開不下去了,但我倒是好奇,這探討之後,能得出個什麼結論?陳兄的這一冊書,到底是寫了什麼。」

  想著想著,他看著王衍等人一一登台,又見本來端坐從容的五僧,一個個表情僵硬,那佛支佐更換來了一名小沙彌,吩咐了幾句後,這小沙彌急急而去,他頓時留起心來。

  隨後,在場的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衍等人與五僧相對而坐,拿出陳止的那本書,探討起來。

  唯一的例外,也就是姜義了。

  姜義的年齡,按理說是無法上台的,他的資歷也略顯不足,但有世子身份加成,再有他之前的一番表現,江都王為了表現大氣,也大手一揮,讓他上去了。

  至於趙遠,卻因為是他將陳止的書帶來的,所以也沾了光,跟著上了台。

  但如此一來,就苦了台下的眾人了。

  他們過來本意是要聽宣講佛法,結果先是看著一群大家圍觀陳止之書,現在乾脆坐在一起探討其了,聲音還不大,這讓他們怎麼聽?

  也就是離得近的人,能隱隱聽到幾句,卻聽不真切,一個個都是心有不滿,卻只能憋在心裡,在看台上,卻發現眾大家與幾僧探討,唯獨江都王有些游離在外,還不得不故作笑顏。

  江都王他確實是插不上話,卻還要保持風度,加上剛才跪坐許久,這身子越發不舒服了,隱隱覺得兩腿與腰間越發沉重,還得繼續忍著。

  這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他還在想著,忽見台下,幾名小沙彌抬著一個箱子過來,隨後在佛支佐的指揮下,抬到了講壇上,放下之後,從裡面取出了一部一部的經書,擺放在眾人身邊。

  見眾人側目相望,佛支佐卻道:「諸位施主,你們先探討,不必理會,待得整理好了,貧僧自然知會諸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4 00:18
第四百八十三章 論法言史非一卷!

  王衍等人看著這個動靜,都猜到了佛支佐的目的,但既然人家沒有挑明,眾人也樂得裝糊塗,繼續圍繞著陳止的那本法論,交換著意見。

  此時,那位竺法潛法師,已經翻看了幾頁,忍不住點頭道:「陳施主的這本書,確實非同一般,乍一看,似乎只是講述佛家的沿革歷史,其實是把諸多法家要義,按著這歷史順序,一一排列出來,難得的,是並不雜亂,一一道來,層次分明。」

  「不錯,」羅勳馬上就發表了看法,「士人多知韓子,知其之功,但不知其意,但陳君的這本書中,卻寫的清楚,按著歷史順序,以韓子為錨,先以《解老》、《喻老》之言,說明法家與道家之聯繫,又談及商鞅之重法、申不害之重術、慎到之眾勢為楔子,說明了韓子將法、術、勢通篇而論,方可稱之為集大成者!」

  王衍含笑點頭,補充道:「這篇法論,講述法家言,但開篇卻是道家語,說明守一他看的很準的,法家形而下,道家形而上,法道不兩分,是以如慎子這般人物,便是亦法亦道……」

  說到這裡,竺法潛正好翻過一頁,上面提及了西漢初年之事,頓時讓王衍眼中一亮,他指著一句,說道:「諸位請看,這法論寫的很清楚,當年太史公寫史,就把老子與韓子合為一傳,皆因兩家都講究一個順勢而為,無非是一重士,一重君罷了。」

  其時,玄學日盛,夾雜黃老道家之說,名士為之,不少人不喜酷吏之法,偏偏陳止的這一冊書,好似站在客觀角度,講述的是法家的歷史。

  而但凡歷史,就有交叉,否則單純的一個學派,是無法靜止不動的,所以其中就穿插了其他學派對法家的影響,而且都不是陳止自己的話,是他通過斷章取義,把諸多典籍中的語句,重新組合起來,構造成了一個歷史脈絡。

  這樣一來,喜好法家的人,看的是法家的脈絡和發展,如何一步步完善,一步步壯大,從多個流派到集大成,隨後又各自延伸,讓人心潮澎湃。

  而喜好其他學派的,也能從中看出自家學派的價值,對法家的影響,從而增加成就感,也是看的舒暢。

  這本是後世暢銷書的路數,配合著陳止恐怖的閱讀量、記憶力,呈現出了令整個時代名士也歎為觀止的效果。

  古優也點頭同意,隨後笑道:「但陳止也在談及法家沿革的時候,明確了道與法之不同,你看這裡……」

  他也指了指那書上的語句:「黃老稱道生法,法家則言法自君出,這就是根本啊,又言道家因循天性自然,而法家雖也找人之天性,卻是用以制人,此乃治術也!只看這一句,誰能說陳止只有文章出色,不會民生之治?」

  話說到這裡,在音律上出色,但學問略有欠缺的劉近,卻不由感慨起來:「初見陳君,只以為是後起之秀,然其以文章聞名,黑白對弈也有傳聞,卻以音律而勝我,現在看來,更是博聞強記,說句不怕諸位笑話的話,這書中的很多事例、話語,我過去是見都沒見過的。」

  「哈哈……」

  他話音落下,其他幾人便就笑了起來,左廉輕聲道:「其實,我等又何嘗不是?這裡面有許多的典故,我等是聽過,但不知道具體的語句,也是看了這法論的幾句,才辨認出來的。」

  羅勳又敏銳的抓住了機會,趕緊稱讚道:「所說啊,陳君這閱歷、這底蘊,真是驚人啊,老夫白白活了幾十年了,就說這『法論卷』的『重勢篇』中說的幾個事,我過去就未曾聽聞過。」

  「也是啊,你說守一這是從哪裡看到的?」王衍也被挑起了話頭,「按著這本法論的脈絡,只要看過一遍,幾乎就接觸到了絕大部分的法家著作,就算沒有真的看過,也多少知道了那些著作的主旨之意,等於是一部索引,能引以為鑒,呃。」

  老人說著說著,忽然覺得這話有些熟悉,隨後略顯尷尬的看了身邊的竺法潛一眼,後者同樣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光是竺法潛,其他的幾名僧人,連同那江都王,一個個都是聽得表情略顯怪異。

  原因無他,之前對竺法潛那本手記的評價,不也是如此麼?

  趙遠坐在眾人之中,笑而不語,看著一個個尷尬的面孔,心裡卻樂開了花。

  「這群人,剛才還說什麼來著?世間並無第二個人能做到,怎麼樣?陳兄立刻就讓你們知道厲害,這還只是一本,要是你們知道了,陳兄那邊的通典總綱,還不知道要驚訝成什麼樣子。」

  想著懷中的另外一本書,趙遠這心裡更加舒暢了,不過他今日倒是沒打算把這書拿出來,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蘇遼告訴他了,陳止的這兩本書,是在蘇遼趕來前,連夜寫出來的,其他卷很可能還沒動筆。

  因為懷疑,陳止之前的手稿,只有這一本法論,其他卷還要等一陣子,因而趙遠也就決定,今日只拿出這本法論。

  好在,王衍等人現在這麼一說,談得高興,也不再催問後續,趙遠也樂得輕鬆,省的被眾人盯著,精神壓力太大。

  況且,在他看來,這一本法論已經足夠了,沒見眾人現在討論的熱火朝天麼——

  為了緩解眾人的尷尬,古優及時提起了陳止在秘書省任職的事,說很有可能是在那裡閱讀了諸多書籍。

  王衍也點點頭,就坡下驢,也好給自家後輩留點面子,但經過這麼一番探討,佛評的氣勢無疑是洩了,尤其是之前,還因為佛家手記,將竺法潛碰到了宗師的地位,現在陳止的一卷法論出爐,又該給予什麼評價?

  如那樂起、明法僧等人,更是表情難看,知道這事過後,說不定陳止也能扯了一個宗師的名號。

  「好嘛,本王的這一番造勢,想要藉著佛家之事,讓劉出放心,順便也提升一下本王的名望,結果到了最後,居然捧出了兩名年輕宗師不成?」

  江都王坐在一旁,也是哭笑不得,但對於未曾謀面的陳止,卻生出了複雜的觀感。

  那邊,說著說著,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不再稱讚和探討那篇法論,所以那比丘首陀,用略顯怪異的腔調,問趙遠道:「這位施主,貧僧很早就聽聞了陳太守的名號,不知道這法論是在什麼地方完成了,莫非是不久前,坐鎮東西兩苑的時候,查閱典籍而編著?」

  「對,這麼多的內容,肯定一下子寫不出來,要整理很久,」王衍點點頭,也問了起來,「先前不是有傳聞,說他要編撰大典麼?郭像他們還提及過幾次,也有點興趣,結果最後陳止走了,大典也未曾傳出,莫非就是這法論?對了,老夫看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因為是通讀、粗讀,看得不夠仔細,但還是察覺到,這書中很多地方,尤其是提及其他學說的時候,都會有言語未盡之處,似乎話沒有說盡……」

  「這是因為,這只是一部書的其中一卷。」突然,一直沒有說話的姜義,猛然間蹦出一句來,「我剛才翻看的時候,看到了一句話,說的是『詳文乃在集論卷』中,說明至少還有一卷,是『集論卷』,而且從書名上來看,這本書叫做『通典法論』,我等先入為主,以為是通言法家之論的意思,但現在想來,通典可能是這一部書的名稱,為集大成之典籍,而法論正如諸位所說,是其中一卷。」

  此言落下,談話聲驟然停歇,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了趙遠。

  趙遠頓時冷汗就下來了,感到了一陣壓力。

  台下,聽不清話的眾人,見到了這一幕,紛紛猜測起來,都覺得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還是一部書?那還得了?」江都王一聽,臉上閃過一點苦澀,知道在放任下去,今天的佛評,就要成陳氏法評了!

  看出這點的不只他一個,那佛支佐眼見情況不對,終於開口道:「諸位,我剛剛讓人搬來了諸多典籍,約莫四十部佛經,其中有二十部都是法潛所譯,正好拿著他的筆記,與諸位講解,也好讓各位能知道,法潛的這本手記,到底有何價值。」

  這話來的突兀,但並不讓人意外,眾人當然知道那話中含義,無非是止住陳止的話題。

  王衍等人固然並未盡興,但也知道不好拂面,再加上他們對佛學也有興趣,於是一個個瞪了趙遠一眼,就都應了下來。

  看著幾個小沙彌,將一本一本的佛經拿過來攤開,趙遠心裡卻沒有環節壓力後的輕鬆,反而越發著緊起來。

  「這佛經一來,希望不要影響了陳兄的法論傳播,還有,我倒是忘了,今日得想法子幫陳兄宣揚他家那紙,不然他要埋怨我了,他對這販紙似乎看的很重,有著謀劃,我可不能亂了他的計算。」

  邊上,樂起、明法僧則對視一眼,二人剛才如同坐蠟,現在一見佛經翻開,就都生出了一個念頭——

  得贊佛,否則陳論難制,他們亦難下台。

  江都王此時也回過神來,笑道:「對,先看佛經,這台下的諸位可都還等著呢!」

  頓時,台下的圍觀之人,就都紛紛稱讚起來,他們尬坐了半天,終於被人想起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4 22:58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還有一本!

  噠噠噠!

  馬蹄聲急,一起快馬來到洛陽城北,拿出了通關官文,遞交給了城門的守衛。

  守衛看了幾眼,抬頭嘿嘿笑道:「你是從代郡過來的?這才幾天,來的也太快了點,是何目的?」

  那騎手頗為識趣,從懷中取出一塊碎銀,就這麼遞了過去,口中笑道:「是為太守送家書的,咱們陳太守,您知道吧。」

  「陳太守?知道,知道,那可是大能人啊,那洛陽諸評的名聲,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就是如今這佛評如此勢大,不也還是效仿的諸評麼?行了,趕緊入城吧!」

  「多謝兄弟了!」

  那騎手致謝一聲,隨後牽馬進城,他沒有兵家軍令,是不可以在城中隨意策馬狂奔的,只是這一進去,卻還是腳步快急,直奔陳止在城中的屋舍而去。

  當初陳止為洛陽官時,朝廷就分配了相應的府邸給他,現在還沒有撤銷,除此之外,還有一座院子,是陳永所贈,這騎手所去的,就是這麼一處地方。

  但他進去沒有多久,就一臉疑惑的重新出來,隨後直奔城門而去。

  ………………

  另一邊,首光寺外的佛評還在進行中。

  在佛支佐提議之後,他先是讓人將齋飯奉上,因為預料到來的人不少,因此這齋飯準備的著實量大,但味道就不能奢求了。

  等飯後,眾人的情緒重新平復下來,在明法僧的引導下,話題終於是轉到了佛評之上

  「法潛啊,你的這個手筆,亦可賽過很多過往的佛經之鑒了。」

  有了江都王的倡議,眾人也是從善如流,順勢就翻看了佛經,隨後一一對比,那王衍輕咳幾聲,就稱讚起來。

  他現在也想明白了,到底是自己家族的後輩,不能真的拆台,真想瞭解陳止的法論,完全可以等佛評之後,反正人又跑不了,現在不如給江都王一個面子。

  況且,竺法潛的這個手記,確實是十分難得,如果不是出了法論這一檔子事,恐怕單是這本手記,就要鬧出不少的風波。

  尤其是當眾人攤開筆記,按著上面的一些標注,去翻找佛經的時候,這種感觸就更為明顯。

  「真是沒想到,連我這樣對佛經一知半解的人,看了這手記之後,再看佛經的時候,也有茅塞頓開之感!」

  劉近翻看了一本佛經之後,居然露出了一絲虔誠的表情,他接著說道:「我感覺到了心靈的安寧,也察覺到了真正的追求,過去雖也聞佛,看過幾部佛經,但如今想來,都是望文生義,潦草理解,絲毫也沒有半點真正的領悟在其中啊。」

  不只是劉近,其他的幾名大家看完之後,同樣是讚歎連連。

  這個說:「佛經之說,果是發乎於心,令人平靜。」

  那個則言:「這一句佛經,我過去總以為只是勸人向善,現在才明白,其實有超脫之意,難怪過去再往下面看去,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現在想來,是我的境界不夠啊!」

  還有大家就總結道:「這也是這本手記的功勞,去偽存真,剝去層層迷霧,直至佛經之妙,否則我等焉能一下子就參悟通透?」

  其實這事也不奇怪,如劉近這般的音律大家,又或者其他擅長丹青等的大家,本身就頗為感性,剛剛因為法論而心神激盪,再借助竺法潛的手記,進一步領悟了佛法,自是覺得精神上有所昇華,是以心情激盪。

  但這樣的評價,著實讓江都王他們鬆了一口氣,幾名僧人也是微微定下心來。

  這諸多僧人,如佛圖澄、佛支佐、比丘首陀等,都是歷經考驗的,定力過人,就是年齡稍輕,背景不凡的竺法智和竺法潛,也是沉浸佛法多年,早就有了泰山崩於面前而心不動的定力。

  只是今日的事,實在是關係到佛教的傳播,他們這群僧人,都有一種責任感和肩負感,涉及到弘揚佛法的事,他們就無法保持鎮定了。

  陳止的法論一出,讓他們一個個都有些亂了陣腳,生怕今日的事虎頭蛇尾,為他人做嫁衣,如今見事情回到正軌,終於放下心來。

  「只希望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五僧對視一眼,有了這般念頭,他們算是知道陳止的厲害了,以前還不覺得什麼,只覺得是一個有些名氣的名士,但年齡不大,所以有些自傲,當然了,這個自傲的觀感,其實是明法僧灌輸給他們的。

  但正因為如此,在宣揚佛評的時候,明法僧明裡暗裡的對陳止貶低,他們才會視而不見,現在卻忍不住生出一縷悔意,不過,他們多少都放心了,畢竟想來陳止有一本法論,已經足夠驚奇了,後面該不會有什麼意外能撼動佛經傳揚了。

  有著同樣心情的,還有那江都王了。

  佛評的誕生,除了僧人們弘揚佛法的念頭趨勢,還要靠著他這個當權郡王的推動,江都王參與其中,如何不知道明法僧的小動作,只是他與明法僧也是老相識了,明法僧的江水寺,就在江都王的封地邊上,兩邊常有往來。

  明法僧對陳止的一點報復之舉,江都王本部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陳止再怎麼厲害,依舊是個年輕的士人,就算創立了諸評,但人在北疆,對洛陽的影響力,難道還能比得過他這個當權者。

  萬萬沒想到啊,對方只是送了一本書來,就把他苦心經營的局面,給攪得一塌糊塗。

  「好在現在是回歸正軌了,可不能在讓陳止的事,給攪和了……」這位郡王心有餘悸的看了不遠處的趙遠一眼。

  趙遠今日可謂大出風頭,不光是揚了陳止的名望,還報了前面被反覆駁斥的一箭之仇,如今見眾人的樣子,他也是心滿意足,不打算搞事,心裡謀劃著的,無非就是怎麼給陳止的白紙做廣告了,不然自己這麼一搞,事後陳止問起來,別人只知法論,不知陳氏白紙,那可就尷尬了。

  趙遠的心思,也讓他整個人顯得安穩許多,這讓盯著他觀察的江都王鬆了一口氣。

  「既然趙遠沒了搗亂的心思,後面只要不再刺激他,相信就不會有什麼事了,但話又說回來了,陳止是厲害,本王過去小瞧了他,但以他的年紀,能做出一本法論,已經是邀天之倖了吧,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後手了,否則以這趙遠的性子,也不會這麼快就老實下來。」

  江都王是怎麼都不會想到,那本被眾人看重、推崇,乃至將會引起洛陽風暴的法論,其實只是一個大型廣告,陳止的真正目的,其實是要賣紙。

  估計王衍等人如果知曉此事,胸口必然要堵上一口氣了。

  但此時那蘇遼,看著當前的情況,就在焦急之中。

  「怎麼回事?這就開始講佛法了?不說法論了?那紙呢?這麼趙遠他鬧出了這麼一出,最後也沒人說紙的事啊,這麼好的機會,如果不利用起來,事後不知道要花費多大的功夫,我交差的時候,也要降低一個評價。」

  帶著這樣的念頭,蘇遼就有些進退維谷了,有心上千提醒一下,但前行幾步,剛到台邊,想到自己的身份,就有躊躇起來。

  這他要是跑到前面,在這麼莊重的地方,以世家幕僚的身份,提醒一位名士要想辦法販紙,那傳出去可不是什麼好聽的事。

  殊不知,他的這番動作,卻落入了一個有心人的眼睛裡。

  這個人,就是樂起。

  樂起的情況非常不妙,別看佛評似乎回歸了正軌,但他從被王衍斥責之後,就一直游離邊緣,以王衍的地位和威望,樂起可以想見佛評之後,自己的處境絕對不好。

  再加上他有心針對陳止,結果陳止拿出了法論,隱隱和竺法潛的手記並駕齊驅,未來手記若是出名,法論就會隨之,自己今日所為,也會跟著流傳,若是兩書傳世,那……

  「我豈非遺臭萬年?」

  這個念頭一落到心裡,樂起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大恐懼,一種死都無法瞑目的恐懼壓在心頭,促使著他整個人,都在思索著要如何擺脫這種境遇。

  現在,蘇遼的表情和舉動,落入了他的嚴重,頓時就讓樂起生出了猜測。

  和江都王一樣,他也很清楚,以趙遠的性子,不該這麼容易、這麼迅速,而且一言不發、也不得瑟兩下,就歸於平靜。

  「或許是陳止的法論,還有什麼缺陷,或者背後有什麼隱患,否則這個蘇遼,不至於這般模樣,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麼話要提醒趙遠,偏偏又不敢當著大庭廣眾之下,把話給說清楚!」

  他自是認得蘇遼的,也知道此人是陳止的幕僚,這時一見那樣子,就有了猜測,隨後朝明法僧看了過去。

  後者同樣在對他點頭。

  好其他僧人不同,直接主導了對陳止的貶低,明法僧也有著和樂起一樣的擔憂和恐懼,因而他們的立場,已經和江都王、五僧等人有了偏差。

  因此,在眾人都沉浸於竺法潛筆記和佛經的比對,氣氛轉而融洽,也沒了爭吵、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

  明法僧卻若有若無的說了一句:「這佛經可以導人之思,使人明我,或許比之單純的論法,在境界上更高吧。」

  眾人聞言,微微一愣。

  而樂起則不失時機的道:「其實只看這筆記,其實更勝一籌,蓋因這筆記中所記錄的,其實還有翻譯佛經的方法,涉及更廣,那佛經成百上千,在身毒之地傳承無數年,涵蓋各方,嚴格論起來,其實遠遠超出了單一的學派領域啊!」

  場面頓時更安靜了。

  這話什麼意思,稍微品味一下就能知道了。

  連江都王都馬上明白過來。

  你們這是還要搞事啊!

  但不等有人開口,趙遠已經一躍而起,他的臉上閃爍著怒意,從懷中取出一本書,直接砸在樂起的臉上。

  啪!

  那書頁數雖然不多,但運用了新的造紙之法,是以格外堅韌,砸在臉上,立刻就讓樂起整個臉火辣辣的生疼。

  他一把抓住東西,滿臉怒意的朝趙遠瞪了過去。

  「你這是何意!」

  「我都想息事寧人了,正打算過後再把陳兄的白紙,推薦給諸位大家,沒想到你卻不知好歹,也罷,也罷,你就好好看看吧!」趙遠一邊說,一邊走上前球,一巴掌打在樂起的手肘上,用明顯練過的手法,打酸了樂起的胳膊,將那書拿回來,臉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打量了一眼,又揚起來。

  「不是說不局限於一家學派麼?正好,我這還有一本陳兄的書,諸位且觀!」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5 04:22
第四百八十五章 陳施主的口氣好大

  話音落,明法僧與怒氣未消的樂起,就都楞在了原地,二人看著趙遠的架勢,再看他手中的那書,都有了不妙之感。

  尤其是那明法僧,更是暗暗後悔,覺得這事怕是弄巧成拙了。

  「這又是什麼?」

  王衍等人本就意識到明法僧和樂起的話,不懷好意,但他們其事對二人的話,多少是有些認同的,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趙遠居然又拿出了一本書來。

  等眾人看到封面上,那「通典總綱」這四個字,一個個都表情各異。

  有完沒完,還有一本?

  五僧的定力定不住了,他們一個個的表情,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還來?

  江都王直接扶了扶額頭,越發頭疼起來,但他看著趙遠拿出的第二本書,卻又有些疑惑。

  「總綱?莫非真的是一部書?」

  儘管剛才姜義明確提出了猜測,認為法論歸屬於一部書,並非獨獨一本,但誰也不認為,陳止真能在這般年紀、用這麼短的時間,就寫出這麼許多的書來。

  更何況,剛才幾個大家也分析了,要寫出這般著作,那至少得在東西兩苑中,不斷查閱書籍、文獻才行,陳止能寫一本法論,雖然讓人意外,但結合時間,也不是全無可能,但你要說他寫完了一部,就非常不切實際了。

  但……

  「這總綱是什麼意思?趙家小子,拿來給老夫看看。」王衍一雙老眼不住的放光,再一次將照顧自家孩子的事給拋之腦後了,他剛才看那本《法論》的時候,就覺得意猶未盡,為此不惜怒視趙遠,現在一看這小子還藏了一手,這心裡是又氣又急,就想著趕緊拿過來看看。

  不只是這老人,在他的身邊古優、左廉等人,連同劉近這樣的音律大家,本來都好端端的沉浸在佛家之說中,正在相互攀比著讚美之詞呢,轉臉就看到了這一幕,都是心神動搖,也顧不上稱讚佛學了,眼巴巴的跟在王衍後面,朝著趙遠逼近過去。

  他們這一變化,剛才和熱鬧的佛經探討,頓時就無人問津了,看的五僧一陣無語凝噎,儘管他們定力過人,但也架不住這麼一波三折的變化。

  「這……」竺法潛楞了一下,忽然有了決定,他站起身來,也朝著王衍走了過去。

  「法潛,你這是去做什麼?」佛支佐滿臉的疑惑。

  「陳施主剛才的一本法論,也是讓我眼界大開,他既然還交給了趙施主其他的書冊,那定然還有高論,我欲揚佛,那就必須要瞭解世人,陳施主乃是當世人傑,他的著作,或許可以給我啟發。」說完,他便邁開腳步,堅定的走了過去。

  只是看著他逐漸走過去的背影,幾名僧人的心中,忽然就冒出一陣不安來。

  「老衲感到,這陳施主,怕是對我佛教之傳,要有很大的影響啊。」忽然,話不多的佛圖澄,用蒼老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佛支佐深有同感的點頭道:「是啊,今日的佛評,一波三折,本該是佛門大放異彩、智慧光芒普照此地的時刻,卻因為先後兩場變化,可能要草草收場了。」說著,他還看了一眼,擺在邊上的幾本佛經,深深感到自己的反擊,終究因為意外,而要徹底白費。

  「我說的,可不光是今日的事啊。」佛圖澄輕輕搖頭,說了這麼一個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便閉口不言了。

  另一邊,被眾人圍起來的趙遠,此刻也有些下不來台了。

  剛才他剛才沉思,怎麼給陳止的白紙,創造一點實戰的空間,同時也為好友的成就感到與有榮焉,沒想到轉臉就聽到明法僧和樂起這兩個陰魂不散的、蒼蠅一樣的角色,在那裡喋喋不休,想到那本總綱中所列,再聯想二人有意無意的吹捧手記、貶低通典,他便一是控制不住,將那書亮出來了。

  但因為情緒失控,一下子砸了出去,連他自己都感到格外的心疼,拿出來之後,又後悔起來,原因也很簡單。

  「這本總綱上,所列的東西太廣泛了,觸及的範疇超出常人想像,但按著蘇遼的說法,陳兄其實只寫了這麼兩本來,這萬一有個偏差,可就不是給陳兄樹立名聲,而是給他招來非議了。」

  但有倒是覆水難收,事已至此,就算趙遠心頭動搖、後悔,也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尤其是看著王衍等人的逼近,他歎了口氣,只能把手上的那本總綱交了出去。

  好在他也知道,既然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不如順勢把該做的事,給做完了。

  「這部書,其實是陳兄用他家工坊所造白紙為底寫出來的,所以……所以寫的範圍是有點廣的。」

  趙遠之前就在下想如何介紹白紙,結果還沒想好,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這倉促之間,哪裡能想到通順的廣告詞來?最後憋了半天,卻說了一句好不通順的話來。

  好在王衍拿到了那本書,也不關心什麼紙啊之類的,只是聽懂了一句話。

  「果然還是守一寫的,哈哈,我就知道,那法論上有那麼多伏筆,不可能只有那麼一本,你趙小子這心眼不對啊,我算是看出來了。」

  好個王衍,他抓住了總綱之後,卻也不急著翻開了,先是逮著趙遠訓斥起來,想來是老先生剛才被一個未完待續氣得難受,又見趙遠剛才口口聲聲說沒了,這會又拿出來一本。

  「之前如果不是情況所逼,想必你小子還不會拿出來法論,法論之後,任憑我等如何推測,你就是咬定沒第二本,現在呢?是不是你那還有一本啊?」

  說到後來,王衍的聲音猛然提高,其他人雖然掛心那本書的內容,卻也是紛紛附和起來。

  趙遠連忙告罪,並指天發誓,這次是真沒有藏私了。

  「其實這本書,小子之所以隱匿不報……」趙遠說著,見王衍又瞪過來,便縮了縮脖子,「實在是,這本乃是總綱,裡面……」

  他這邊說著,那邊王衍也把通典總綱拿了起來,邊上的眾人一看,忍不住議論著。

  「通典總綱,果然啊,這是一部書,之前的法論只是其中一卷,姜君,被你說中了。」劉近轉頭說了一句。

  羅勳馬上發揚本色,第一時間就給出了自己的判斷:「書名通典,那肯定是涉獵眾多了,之前的一部法論,專門講的是法家言,說的是入木三分啊,能寫成一本,已經難得,難道這通論中的幾卷,每一個都會有這等境界?」

  這話也勾起了其他人的共鳴,同樣傳入了明法僧、樂起的耳中,讓這兩人的情緒越發變化,那明法僧是心頭忐忑,注意到江都王責備的目光後,就閉口不言了。

  可樂起剛才站在趙遠的對面,注意到了趙遠猶豫、糾結的表情,頓時動起了腦筋。

  「趙遠剛才的神情不對,莫非這本書,裡面有什麼貓膩?」

  帶著這樣的想法,樂起舔著臉,在王衍等人冷冽的注視下,湊到了跟前,也看了過去。

  正好看到王衍翻開了書頁,呈現出那一列一列的綱目。

  頓時,眾人都愣住了。

  「趙小子,這是什麼意思?」王衍看向趙遠,後者則苦笑一聲,「如諸位所見,陳兄大概是要寫一部書,這書成為通典,可謂包羅萬象,之前的法論,只是其中一卷罷了,除了法論之外,更有其他卷冊。」

  「老夫自是明白,但這書冊……」王衍指了指那書。

  樂起這時也看到了上面的所書,他先是一驚,跟著想到趙遠剛才的異樣,生出猜測,便養生問道:「趙君,既然你有這總綱,又拿出來了法論,相比其他諸卷也在你手裡吧,或許是沒有帶在身上,你當也知道,王公何故會這般驚訝,不如都拿出來,讓我等一觀,那諸多疑惑,當然就能一掃而空了!」

  說到後來,他注意到趙遠臉上的難色,心中大定,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

  趙遠的表情,和樂起的詢問,終於讓江都王和幾位僧人看出了不對。

  莫非這第二本書,有什麼問題?

  明法僧也猛然蹦出了這個一個猜測。

  「很有可能,若是沒有問題的話,他何必要等到這個時候拿出來,不在一開始,就拿出來?」

  這樣想著,明法僧終於有了一點心氣,念頭又活絡起來,便也湊上前去,正好江都王招呼了他一聲,吩咐了兩句,明法僧點點頭,走了過去。

  「諸位,郡王他對陳施主的才能,也有很是佩服了,尤其是看了剛才的法論,更是迫切的想要看到其他的卷冊,這一卷能否讓郡王先過目?畢竟他今日,本意還是想看看佛評的。」

  明法僧的話一說,王衍也是一陣尷尬,可不是麼,人家江都王搭台唱戲,結果現在都變成什麼樣了,雖說這事不是因為自己,但他老人家是逃不出一個推波助瀾的角色的。

  因而明法僧一說,王衍便點點頭,卻沒有將書交給明法僧,而是自己走了過去,來到江都王跟前,將書冊遞了過去。

  邊上的幾名僧人,順勢過來,這麼一看,也都瞪大了眼睛。

  「這陳施主的口氣……未免也太大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6 04:41
第四百八十六章 絕地反擊?

  江都王也是看的瞠目結舌,總算明白了,為何王衍等人一見了這本總綱,卻都露出了那般表情,別說他們了,就連這個郡王,都是一眼看過去,整個人都震驚了。

  「法論卷、經論卷、史論卷、集論卷、墨論卷、兵論卷、道論卷、農論卷、縱橫論局阿奴、方技論卷、陰陽論卷、論卷、佛論卷、五鬥米論卷……這是要幹什麼啊?」

  輕聲將那綱目上的一列讀出來,他忍不住抬頭看了身邊的幾名僧人。

  「這就是通典?陳止要寫的那部書?」

  「恐怕正是如此。」明法僧第一時間接過話來,「之前那本,封面上就寫著通典法論,這本則是通典總綱,那這一部書必然就叫《通典》了,而法論只是其中一本,這其他的麼……」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很清楚了。

  於是,包括江都王在內,這台上的所有人,都用驚疑不定目光,看向趙遠,後者卻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王衍走到跟前道:「趙家郎,樂起說的不錯,這餘下的書冊你都拿出來,咱們一併看了,也好讓守一的名號,能傳遍天下!」

  趙遠苦笑一聲,知道是拖不下去了,只好硬著頭皮道:「我這裡只有這兩本,真的是只有這兩本,其他的還真不在我這。」

  說了這句,他就不想多說的,防止話題發酵,於是下意識地道:「今日既然是佛評,不如多看看佛經。」但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暗道自己糊塗了。

  這個時候說這些,豈不是讓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心虛麼?

  果然,明法僧和這樂起這兩個最為在意的人,聽了這話之後,第一時間就心中一喜,他們都知道趙遠的性子,便明白這話說出來,絕對不正常,是心虛的表現,於是對視一眼,都是心中大定。

  不光是這兩人,王衍等人同樣是一臉錯愕,旋即表情也凝重和複雜起來。

  一時之間,整個高台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靜。

  這樣的變化,卻讓台下的人看不明白了。

  他們這群人,可以說是今日最為鬱悶的了,說是來聽佛評,結果佛評沒有真的召開,說是陳止的法論驚人,結果法論有什麼內容,他們也不知道,只是聽幾位大家來說。

  後來,好不容易佛評眼看著要開始了,雖說和原本計劃的不同,成了一堆大家和幾名僧人法師的探討,但看那架勢,探討過後就該要將佛了。

  結果這樣還不算完,中途居然還能再起波瀾,那位搞的整個佛評一團亂的趙遠君子,竟是又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

  有了前面的經驗,再看眾大家的反應,這台下的人也能猜得出來,這本書八成也和陳止脫不了關係。

  得,估計今天這佛評,要變成陳評了,又或者乾脆就成了洛陽諸評的續集。

  他們本以為又是一輪誇讚陳止的事,就估摸著陳止這麼能折騰,人都走了,還能在洛陽鬧出如此動靜,說明確實是不得了啊,是不是咱們事後也別湊佛家的熱鬧了,找找陳止的文集,或者搞清楚那兩本書是啥,乾脆追捧這兩書得了。

  但這個念頭還沒有落下,台上的氣氛就陡然變化,凝重的空氣讓人意識到,這第二本書的情況,似乎和上一本不同了。

  「趙遠的模樣,似乎頗為為難。」關先坐在蒲團上,但個頭依舊是鶴立雞群,一眼就看出了台上的情況有變化,便低語了一句。

  「不錯,陳兄的第一本書,著實出乎意料,但以陳兄的才華,能鬧出這般動靜,並不為過,只是這第二本書,說不定有什麼隱患。」趙興則是眉頭緊鎖,看著王衍等人的表情,注意到了趙遠的苦笑,「如果這第二本書沒有問題,興許趙君剛才就拿出來了。」

  關先瞇起眼睛,目光一轉,落到了正在往回走的蘇遼身上,便道:「咱們不妨問問蘇遼吧,他肯定是知道內情的。」

  趙興點點頭,說道:「不錯,這次也是我疏忽了,蘇先生這個時候回來,必然有所需要,我自認為是陳兄的好友,卻沒有想到這個關鍵,如今一想,這兩本書應該就是蘇先生帶過來,交給趙君的了。」

  兩人說著說著,蘇遼已經走到了跟前,這個距離便能看到其人臉上的擔憂和糾結了。

  趙興也不囉嗦,單刀直入的問道:「蘇先生,這兩本書,是你帶過來的吧,上面都寫了些什麼?何以讓諸位大家和郡王,有這般反應?」

  蘇遼歎了口氣,就把兩本書的內容,大概的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陳兄果然胸懷大志,他這一部通典一旦寫出來,必然可以流芳千古啊!」趙興一聽內容,也是忍不住驚訝起來,「但要寫成這樣一部書,絕對不簡單,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但看幾位大家的反應,那本法論肯定已經寫成了,而陳兄敢把總綱拿出來,想來其他卷冊也是準備的差不多了吧,可能大部分都寫好了,想他在洛陽不過一年,待在秘書省的時間更少,沒想到就整理出了這麼大的通典。」

  蘇遼欲言又止,但想到後面若是有什麼不利,還得靠著趙興家中幫忙,最終還是說道:「其實我家主上,只寫了這兩本,就讓我送過來了。」

  「什麼?」趙興頓時楞在原地,「只寫了兩本?」

  見蘇遼鄭重點頭,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朝台上看去。

  「那趙君此時拿出來,可不是個合適的時候,因為後續根本無法辯解啊,一個不好,連那本法論營造出來的氣氛和名聲,都會毀掉,他這是給陳兄招難啊!」

  台上,氣氛越發凝重,王衍在得知趙遠只有兩本後,沉默了一會,想著總綱上的綱目,也覺得不太現實,如果一個人能寫出來,那也要耗費很久,裡面怕是有什麼貓膩,自己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年紀大了,想的無非就是身後名,不願意留下一個糊塗的名聲,因此王衍清了清思路,才道:「既然如此,那就罷了,不過這部書若是能傳遍天下,那是足以振奮人心的好事,這樣吧,等佛評之後,老夫派人去北疆,跟守一說說,讓他將餘下的幾卷拿來,或者讓人謄寫,老夫幫他傳揚,實不相瞞,老夫也有些私心,實在是年齡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了,所以不想耽擱啊,不然說不定都看不到了。」

  他見趙遠的神色,又補充道:「當然,我亦知道此事頗為為難,只看通典總綱,就知守一的雄心,不是一夕可成,或許諸多卷冊只寫了幾本,那也無妨,只要能再看幾本便成。」

  這話也是合情合理,而且並非咄咄逼人,而是今日的這個局面,王衍的這個身份,這些話他不得不說。

  但趙遠卻知道自己給陳止惹禍了,但卻瞞不下去了,如果真讓人找到代郡,那情況只能更糟,因此他不得不將實話說出來:「陳兄雖有計劃,但他這次其實只寫了這兩本,是交給我來看的,並未讓我聲張,我拿出來是自作主張!這些個事,由我一力承擔,但陳兄只是那本法論,就足以揚名!」

  說著的時候,趙遠心裡不住的歎息著,今天可以說是大好局面,被他的一時激憤毀於一旦,如果不拿出總綱,那陳止憑著法論,其人評價和名聲,將更上一層樓,和竺法潛一同得到宗師的稱呼,也不讓人意外。

  但現在的這個情況,名聲固然還有,但難免又有污點,因此他著力要將責任拉到自己的身上,一個人扛起來。

  只是這件事,卻未必能如他所料。

  因為他的話一說,王衍、古優等人就都沉默了,而明法僧和樂起卻是一陣狂喜,幾名僧人則是鬆了口氣,而那江都王卻搖了搖頭,絕對之前是高看陳止了。

  「既然是你自作主張,那這事就作罷吧,唉。」王衍沉默過後,歎了口氣,心裡頗為複雜。

  古優、左廉等人對視一眼,都是露出了遺憾之色。

  他們與陳止的交情不錯,本以為這次陳止能乘著佛評的東風,坐實了宗師的身份,卻沒想到因為趙遠的衝動,白白浪費了這大好機會。

  「原本都低估了陳止,所以法論一出,眾人驚歎,對陳止卻又高看了,這一低一高的反差,就容易造成他人的成見,這宗師之名,恐怕是懸了。」

  連羅勳都忍不住搖了搖頭,沒有及時的出面,替陳止開脫。

  趙遠也知道事情辦砸了,如果是自己的事,他最多一笑了之,不過些許非議罷了,但牽扯到友人,他便感到有些慚愧了,也沒了興致留下,就要低頭走了。

  沒想到他這邊邁開步子,前面就有一人擋住去路,抬眼看去,不是樂起,又是何人?

  「這事,不能就這麼了吧?」

  樂起的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覺得找到了絕地反擊的機會,能改變名聲趨勢!

  他攔住了趙遠之後,揚起聲音,表面是對著眾大家說話,其實是要讓台下的人也能聽個清楚——

  「陳太守他人在北疆,但心思卻不在北疆啊,今天的這事,我覺得他是存心要破壞佛評!否則,怎麼會出此下策,列出這大言不慚的一部書來?我看啊,那總綱上所寫,恐怕都是空談,口氣太大,難以成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6 04:43
第四百八十七章 佛論何在?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了?」

  「這個陳太守,說的就是陳監正吧?為什麼說他口氣太大了啊?」

  「剛才不還誇讚陳監正麼,怎麼一轉臉,這口風就變了?」

  台下的人聽著這番話,都是面面相覷,隨後越發關注起來。

  如此一來,樂起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他不顧對面趙遠惱怒和憤怒的神色,彷彿自古自的道:「一本法論,在我看來並不意外,但若是這總綱上的其他書,也能寫出來,不說寫出來,就說在這幾年內能寫出幾本,那也是不得了了,但如今看來,不過是大言不慚!」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趙遠瞇起眼睛,看著樂起的目光中,已經帶有一絲寒芒,「陳兄可以寫出法論,自然也能寫出其他的,無非是個先後順序罷了,況且不說其他,單單法論一書,難道不足以證明他的才華?」

  但樂起為了洗刷名聲,不至於遺臭萬年,又怎麼會放過這麼一個機會?現在可是連王衍都不出言阻止自己,或者維護陳止了!

  「法論如何,我亦知道,這本書卷確實是難得的精品,單憑這本書,他陳止也能稱之為宗師了,但是,所謂宗師,至少也要才德兼備!」樂起冷笑一聲,毫不畏懼的與趙遠對視,「試問,如今這陳止,才學是有了,可這德行呢?」

  「哦?我陳兄的德行,莫非有所虧欠?」趙遠聽到這裡,迅速冷靜下來,當前的不利情況,可以說根源就是他的一時衝動,而起因就是面前的樂起,當下當然是格外警惕。

  「德行?」樂起笑了笑,大袖一揮,指了指周圍諸人,「諸位,只看今日這本法論和總綱,難道還不明白麼?他陳守一分明是不滿江都王秉政,有因為和明法大師有嫌隙,不喜佛門,所以挑選在今天,在今時今日,拿出了這麼一本書來,想要破壞這佛評大事啊!」

  趙遠眉毛一皺,就要開口,但冷不防的那江都王這時候問道:「樂大師,你也是京城有名的大家了,可不能亂說話,你說這些可以憑證?我與陳止,素未謀面,卻也敬重太的才學,他為何會對我不滿?」

  趙遠一聽這話,心裡就咯登一聲,知道江都王看似說的是公道話,其實是對陳止有了成見了,因而這話中其實很有引導性。

  樂起則拱拱手,隨後一臉鄭重的道:「其實陳止這個人,我略有所知,諸位當時知道,我和陳止有些衝突,這也沒什麼,做人當胸懷寬廣,是以並不與他計較,但陳止這人卻不一樣,他這人有些剛愎自用,不喜被人壓過,因此當初洛陽諸評,不惜毀了旁人的名聲,也要突出自己,趙遠趙君,你不也吃了虧麼?」

  「別說這些沒用的!」趙遠冷笑一聲,「這就是你的憑證不成?你若是想說那次比試丹青,那是我技不如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也和陳兄約定了,以後再比,他人在洛陽期間,先後比過三次,我都是輸的心服口服,哪裡有什麼好說的?倒是你,和那個明法僧,因為一次的矛盾,便處處詆毀陳兄,我可從未聽他說過你們的不是!」

  樂起也不惱怒,哈哈一笑,一副名士風範:「趙君倒是胸懷寬廣,也罷,我就把話說明白吧,他陳止所看重的,無非就是洛陽諸評,諸評是什麼?前面也說過了,那是洛陽大家,品評洛陽的書院,從而傳名天下,這大家和書院與陳止何干?那真正展現出文章、丹青、音律的,不也都是書院學子麼?他們願意出面,也是看在諸多大家的份上,但最後名聲都落到了陳止頭上,這正常麼?」

  最後一句,他看著諸多大家問著,讓其中幾人皺起了眉頭。

  江都王則撫鬚點頭,看著有些狼狽的趙遠,心裡生出了一絲快慰,剛才他可是尷尬不已,差點下不來台,眼下風水輪流轉,他也是樂觀其成。

  邊上的五僧的表情,亦有所變化,似放鬆、似欣慰。

  趙遠卻是怒火橫燒,覺得這樂起當真無恥,再看有幾個大家似有意動,又覺得這些人真是忘恩負義!

  若無陳止穿針引線、沒有陳止居中調節、沒有陳止籌謀佈置,這洛陽大家還在遊山玩水呢,那書院學子還在彼此爭吵呢,哪裡能有現在這樣,名士大家名聲大振,學子士人亦有所獲,整個洛陽的爭鬥都減少了許多。

  更不要說,這些大家也好,學子也罷,最初都還滿心不情願,還以為參加諸評是給陳止面子,等最後得了好處,才知道其中意義。

  但這些話,涉及到利益,趙遠就算是在糊塗都知道,不能當面說出來,這話一說,大家們下不來台,就要弄巧成拙了。

  所以他只能道:「若無陳兄串聯,哪裡來的諸評?你不要顛倒黑白,要知……」

  「這也就罷了,」樂起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也不打算讓趙遠把話說完,「他把洛陽諸評的名頭,都劃歸到自己的頭上,把眾人的才華,都算在自己的頭上,還不許有人效仿超越,如今只看佛評的架勢,就知道要超過諸評了,再看諸位法師之底蘊,也是遠超陳止!他心有不忿,這才送來法論,那法論之書必是他絞盡腦汁而寫,想要在寫一本,和其困難!但啊生恐一本書,還亂不了佛評,因此就定下一計,寫下了那本總綱,弄出了好大的陣勢,卻不知偏偏弄巧成拙了!」

  「簡直一派胡言!」趙遠忍無可忍,上前兩步就要抓住樂起,但後者早有準備,快速退後。

  他一邊退,還一邊笑道:「怎麼?被我說道痛處了?」

  「什麼痛處?簡直可笑!」趙遠眼神冷冽,「陳兄為了一個佛評,絞盡腦汁些法論,這說法簡直笑掉大牙,這樣的書在何時出現,都要名揚後世,犯得著為了佛評而寫?簡直本末倒置,你這麼說,無非是為了打壓陳兄的名聲,我知你的心思,剛才被王公斥責,擔心臭名流傳,所以不惜要壞了陳兄的名聲,也要顛倒黑白,真乃小人行徑!你這樣的人,過去居然有大家之名號,當真是讓人詫異,不解!」

  「氣急敗壞了?惱羞成怒了?」樂起卻哈哈大笑,「你這就是心虛了,但你再憤怒、再不甘,也變不出第三本了,知道為什麼麼?因為他陳止沒有可能寫出來!」

  陳止能不能寫出來,樂起並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如果今天能藉著這個機會,扣陳止一個屎盆子,讓他和通典的名聲臭了,那不管這部書有多珍貴、有多大價值,那都是後人評說的事了,至少在當代,陳止的名聲要有很大的損失,如此以來,他也就不用擔心會遺臭萬年了。

  只是這般作態,卻讓王衍看不過眼了,這位老人咳嗽一聲,警告道:「樂起,適可而止,守一的才華如何,你心知肚明,何必說這般言語。」

  樂起心中一凜,但不等他點頭受教,江都王就道:「王公說的很有道理,樂起,你說話得講究憑證,若無憑證,本王也不能聽你在這裡憑空猜測!」

  樂起心中一驚,但細細品味之後,卻是明白過來,便重新鎮定下來,說道:「郡王、王公,我並非信口胡說,而是有憑證的,這憑證還就在眼前……」說著說著,他指著陳止的兩冊書,「這兩本書不是憑空來的,趙君說是陳止派人給他送來的,諸位請想,如果真的只是送來給他一觀,那該是何人負責傳送?必然是普通的差役吧,但實際上呢?」他伸手出,指向人群。

  聽到這裡,不少人心中一動,再順著樂起的手指往那邊一看,就見了一臉錯愕的趙興,與正在和人交談的蘇遼。

  趙遠一見這個動作,頓時知道不妙。

  樂起看到蘇遼正與人交談,瞇起眼睛,他是認得這人的,也知道是陳止的心腹幕僚,所以順勢就道:「那位正在和人說話的人,名叫蘇遼,我想諸位不少都認識他吧,之前在洛陽諸評之時,此人曾代陳止出面多次,他本是陳太僕的幕僚,如今為陳止的心腹,試問陳止的心腹,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洛陽?」

  眾人神色皆變,台下也是一片寂靜。

  「很顯然,這兩本書就是蘇遼送來的,」樂起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卻是眉頭一皺,看到和蘇遼說話的那人遞了什麼東西給他,隨後蘇遼就露出了詫異之色,但還是繼續道,「只不過是送書給趙君過目,用得到將心腹派來麼?諸位都知道,陳太守新晉上任,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時候,他不將心腹留在身邊,卻派遣到這裡,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洛陽所圖甚大,其目的何在,不用我在說明白了吧?」

  說到這裡,他滿臉得意,眾人則陷入沉思,連台下的人都驚疑不定,隱隱明白過來。

  莫非不是那位陳監正,有什麼謀劃,要故意打壓佛評?

  趙遠卻忍不住道:「你還真擅長牽強附會!」

  「是不是牽強附會,其實書中已有答案!」樂起指了指遠處的總綱,「我剛才驚鴻一瞥,分明看到那書裡面所寫甚多,甚至還有佛家論,這不是班門弄斧麼?總綱上的綱目,如果他陳止真能寫出來,那就把所謂佛論卷寫出來,讓諸位大家品評,看能不能與今日的幾位大法師相提並論!但此卷何在?怕是沒有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7 00:45
第四百八十八章 陳氏一書佛家裂(上)

  王衍卻聽得生厭,他如何不知道樂起的念頭,便擺了擺衣袖道:「也別說這些了,我還會被你這一席話蒙蔽?將那蘇遼叫過來詢問即可。」

  樂起訕訕一笑,不復多言,但他卻很清楚,自己的話可不是要蒙蔽眼前的大家,而是要誘導大眾,況且王衍的提議,也正合他意。

  趙遠自是還想說話,但江都王卻第一時間下令,讓蘇遼過來答話。

  蘇遼剛剛與那人說了幾句,知道是陳止得了陳梓的消息,因此有所安排(詳見476章),派人過來送了這個布包,裡面裝著什麼也說給了他聽。

  這一個包中,裝著三本書冊。

  「沒想到主上也知道了佛評的事,還有了安排。」

  正巧江都王讓人來喚他過去,蘇遼還未來得及想通,就被人給叫了過去,面對江都王,蘇遼倒是沒有多麼緊張,哪怕他知道面前坐著的這個人,如今掌了洛陽的大半權柄。

  待蘇遼行禮之後,江都王就問:「本王且問你,趙遠說陳止只寫了兩本,就派人送來,那這總綱中的,豈非都是畫餅?本王是知道陳先生的本事的,不信他會出此下策,只是那總綱中海油佛論一卷,這天下說佛之人眾多,但其中佼佼者此刻有幾位在此,莫非陳先生覺得自己的佛學造詣,能比得過沉浸其中幾十年的法師?」

  蘇遼只是搖頭道:「主上造詣如何,下士並不敢妄言。」

  「下不肯言上,這是你尊禮的表現,」江都王眉頭一皺,卻還是點頭稱讚,「要比較倒也簡單,通典中不是有佛論麼?陳太守既然列出了綱目,必有手稿,哪怕沒有寫成書,但只要拿來手稿讓諸位一觀,自可明白,本王也不為難你,待佛評之後……」

  蘇遼聽出了話外之意,趕緊就道:「我家主上的佛論卷,已經寫出來了,就在這裡,無需勞煩郡王遣人。」

  江都王忽然閉口,盯著蘇遼看了好一會,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布包之上。

  蘇遼麻利的解開了布包,最上面的那本正是佛論卷,他不由暗道,這看似巧合的事,卻是情報與計算的結果,主上讓人送來三本,大概也是不能肯定,今日佛評,會演化成什麼情況吧,不過將這佛論放在最上面,大概是覺得這本更為需要。

  注意到周圍幾人的目光,蘇遼也來不及細想陳止為何能這麼快又寫出三本,便將那佛論卷呈給了江都王。

  「佛論在此!」

  這位郡王接過那書,目光卻忍不住掃過布包中的其餘兩本,但隱約只看到了一個「子」字,就被蘇遼遮好了。

  蘇遼的話,可不光是說給江都王聽的,同樣也是說給在場的其他人聽的,王衍等人也聽了個分明,頓時就圍了上來。

  與此同時,五僧亦是神色微變,顧不上其他,湊近過來。

  這一卷,可是佛論。

  「還真有佛倫?」

  樂起立於人群之中,看著眾人從身旁走過,露出了迷茫之色。

  在他的前面,明法僧同樣神色愕然,看著那一個個走過去的身影,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但最後他搖了搖頭,卻笑了。

  在五僧面前言佛,就算陳止真的能寫出佛學妙義,那也是無用的,因為掌握著佛法解釋權柄的人,可近在眼前。

  「這佛論和法論可不同,一來是異域所傳,二來堪稱博大,三來卻是精通之人不多,無從判斷啊,若是陳止的算計,怕是難免弄巧成拙了。」

  走進之後,王衍等人卻露出了擔憂之色,他們也覺得佛論出現的時機,有些太過巧合了,那邊剛一提到,這邊就出現了,難免讓人覺得是早有預謀。

  但無論眾人怎麼想,當下的重點,還是落到了那本佛論捲上。

  有了法論卷打底,再看這一本的時候,他們的心思已經不是單純的品評,而是帶有了一絲期待,想要知道,陳止這位中土俊傑,會如何描述佛學。

  唯獨那姜義,眉頭皺起,暗道莫非陳止也要為這佛學張目?

  他倒不是反對佛家,只是覺得不該藉著朝廷之力,宣揚異域之學,以亂中途道統,況且那佛學雖然精妙,佛教的規矩卻違逆華夏風俗,讓姜義不喜。

  「且先觀之,若有遺漏,便當場戳破!」

  帶著這樣的念頭,姜義也湊上前去。

  江都王卻也識趣的,見眾人圍上來,都要翻看,便靈機一動,笑道:「諸位,且不要著急,你們這麼多人,這書卻只有一本,如何能夠分看?本王有個提議,你們看看如何?」

  他見眾人停下腳步,就繼續道:「今日乃是佛評,卻節外生枝,平生許多波瀾,我看,正巧陳太守這本也是論佛,那不如我讓人拿著宣讀,也好讓台下諸位都聽聽,省得他們白來一趟,再者說來,當眾宣讀,若有什麼妙處,幾位法師也可以講解一番,如何啊?」

  怕是讓人講解是假,挑刺是真!

  江都王的心思,眾人看的分明,但也覺得這個提議,是比較現實的,就紛紛同意下來,當姜義卻是心頭不快,覺得此舉有宣揚外學的嫌疑,而且他深知洛陽之中,陳止的崇拜者眾多,若是有陳止宣佛,那這群人爭相效仿,恐怕比原來的佛論,影響還要大上幾分。

  「可惜眾念難違,怕是我說些什麼,也沒有用啊,也罷,我也聽著,找些漏洞,宣揚處去,壓低影響。」

  另一邊,那郡王立刻找來了一名大嗓門的文人,讓他拿著佛論卷,就站在高台上,對著眾人宣讀起來。

  王衍等人正襟危坐,猜測著這本佛論,與法論是否是同一路數,而那五僧一個個是面色從容,期待著聽一聽,陳止這位大名士,對佛家是何態度。

  但下一息,當那文士念出第一句話來,五僧的臉,頓時就變了。

  「佛者,覺也,佛陀者,喬達摩.悉達多是也,稱釋迦牟尼,乃為釋迦族屬之賢人,牟尼者,賢者之稱也。」

  王衍等人聽得一愣,我們這等著聽佛經妙義呢,你怎麼張口就說了這麼一段?可等他們一品味,卻才明白過來。

  「這什麼喬摩什麼的,是佛陀?」

  幾人面面相覷,台下則是眾臉懵逼,覺得這個開場有些古怪。

  他們這邊想著,那文人還在繼續念著:「……時天竺列國紛爭,有小國名迦毗羅衛,國主淨飯王有治,有子悉達多……」

  文人念著念著,也覺得不對了,這什麼事兒啊?那佛陀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麼?怎麼在陳止這書裡,給生生寫成了一位王子?還文武雙全、尋師問道的,這節奏不太對啊。

  「豈能任由此人說?這般一來,讓人聽之,怕是不會敬畏佛陀了!」首光寺的主持佛支佐忍不住要上前阻止,卻被身邊的比丘首陀攔住了。

  「且住,此言不見錯漏,佛陀是人不是神,其涅槃前亦言:依法不依他處,告誡我等要相信他的佛法,不要崇拜他的人。」

  佛支佐聞言眉頭一皺,就要反駁,但看了看場合,生生忍耐下來了。

  佛圖澄見了這一幕,卻不由歎息,他深知當下中土之人,視佛為一家,以為佛家皆是一體,卻不知佛家之中也有分別,便如這佛支佐和比丘首陀,對佛陀的人神之別,就有看法,只不過如今佛家還未大興,各方便擰成一股,皆為弘揚佛法。

  「但這般隱患,終究要有爆發的一天,只希望到時候我佛已在中土大放光明!」

  幾僧這邊想著,那文人又念了幾句,其他眾人也是聽得暗暗咂舌,本來還以為是杜撰,可見了五僧表情,便明白怕是確有其事,等他們聽到悉達多在鋪草打坐、冥思苦想,終於菩提悟道了,便覺得有些意思了。

  隨後,又聽書中提到「三法印」、「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五蘊」等佛家教義,並用寥寥數語就簡單介紹了出來,不由讓眾人嘖嘖稱奇。

  「這陳監正將的佛,是真有意思,和我過去聽的都不太一樣,但看來他是真的懂佛的,你看著說的,一套一套的。」

  眾人的議論中,那佛支佐等人卻眉頭微皺。

  年輕的法師竺法潛低語道:「這些教義,乃是佛家根本,卻是古老之言,早已被各家法師發揚,有了新解,沒想到那位陳施主,學的卻是古法。」

  但佛圖澄卻有些不安了,冥冥之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低語,讓他有一種上前阻止那人繼續宣讀的衝動。

  但老僧定力高絕,這等雜念一轉眼就驅散了,但隨後,他就聽那文人念道——

  「釋迦牟尼涅槃百年,佛教有根本分裂,裂為兩部,一為上座部,一為大眾部,兩部皆有法,乃爭佛陀人神之別!」

  此言一出,佛圖澄面色大變!

  緊接著,老僧起身,雙手合十道:「不爭、非爭,這佛評不做了,貧僧等這便歸去,念佛學法,還請施主不要念了。」

  旁人嘩然,這老僧只當沒有聽到,雙手合十的看著江都王。

  「這……」江都王登時猶豫起來。

  「無需如此,」隨後那竺法潛也起身合十,「法師,言盡於人,佛自通明。」

  佛圖澄聞之,悵然若失。

  注:猜測著這本佛論,與[法論]是否是同一路數,目前和諧字填上法論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7-7 14:04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7-7 00:46
第四百八十九章 陳氏一書佛家裂(下)

  這佛論卷,還念不念了?

  文人見著面前幾人,不由躊躇起來,盯著江都王,等待著其人的指示,沒有王爺發話,他可是不敢自作主張的。

  但他這麼一停,卻讓台上的王衍等人,以及台下圍觀眾人,有些不快起來。

  他們隨著佛論的故事,已經是慢慢沉浸其中了,這會卻突然停下來了,自然不快。

  只是聽著那位德高望重的佛圖澄的話,這些人卻也知道場合,沒有出言催促,只是這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疑惑的。

  怎麼好端端的,便忽然要撤了佛評了?未免太古怪了。

  畢竟,為了這個佛評,這幾位佛門僧人前前後後,可是拜訪了不少人,前前後後更是耗費了莫大心血。

  怎麼這佛圖澄大師,轉臉就說不做了?

  江都王也有些疑惑,但他對佛圖澄很是尊敬,聽到這話便沉思起來,但緊接著又聽到了竺法潛的話,便猶豫起來。

  佛圖澄歎了口氣,搖頭道:「也是,這般是總是躲不過的,佛評出於我等,那結果自然也得由我等承擔。」這樣想著,老僧又坐了回去。

  竺法潛同樣順勢坐下。

  江都王一看,便示意那文人繼續念,其實他也已經發現了,陳止的這本佛論,與其他佛經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裡面隱藏著某種詭異的力量,讓江都王這位頗為虔誠的信佛者,心裡隱隱不安,但又迫切的想要聽下去。

  不只是他,連那個唸書的文士,其實也被這本佛論卷的內容吸引住了,同樣想要知道後續,所以一得到命令,就馬不停蹄的繼續宣讀起來——

  「上座部推崇『有』,而大眾部則崇尚『空』,是以爭論實有、假有,爭論有我、無我,爭論,那大眾部衍大乘佛教……」

  聽著聽著,台上台下的不少聰明人,慢慢都品味過來。

  「好個陳守一,我本來還在想著,他這佛論要怎麼寫,才能不被人詬病,沒想到的佛家之說,其實是明著寫史,再摻和以佛家之思!」王衍撫鬚而笑,心有所得。

  連趙遠都覺得有所心得:「今日才明白,我之前所學的佛法,其實是歸於那大乘佛說。」

  劉近也道:「過去對佛家一知半解,今日只是聽了一半的佛論,就覺得對佛家有了瞭解呢。」

  「這一路講下來,是真的不得了,」羅勳重整旗鼓,再一次為陳止宣揚起來,「有五位法師和諸多佛門高僧在,在他們面前說佛,確實有班門弄斧的嫌疑,一個不小心,就要被找到漏洞,可按著陳先生的佛論之法,他所講的是佛,卻也不是佛,說他是佛,因為裡面有佛、有佛門,更有諸多佛家之說,但說他不是佛,則是因為這佛論裡面說佛,不是崇佛,而是單純的講解佛的歷史,以及諸多佛家學說,並不涉及太多個人思緒。」

  「不錯,」左廉點點頭,也表示了同意,「其實不知諸君有沒有注意到,這佛論從開篇,到現在,恐怕只是兩三千字,卻已經將那佛家的幾大派系都說了一遍,不僅如此,連各家派系的矛盾和思想,都有所涉及,就比如大乘、小乘之分,以及各自不同的主張,按著佛論之說,那異域的佛門,為此爭論了不知多少年頭,各自的學說都覺得是正統,彼此不承認,但陳太守卻在一本書裡,將兩者的思路都理清了、也說清了,你根本無從指責,因為他不是推崇,只是敘述。」

  古優笑道:「說起來,我倒是覺得,那小乘之法更為玄妙,也更有意義。」

  沒想到旁邊的王覽卻是眉頭一皺,說道:「大乘法無疑更為上乘!」

  這兩人一說,邊上的幾人各自闡述,居然是各有各的看法,很少有統一的,而且都覺得從陳止的佛論片語中,通透了幾個佛家派系的虛實和特點,是歸類之後才做出的判斷,因此都覺得自己的傾向,才是最為正確的,竟然是各不相讓。

  頓時就讓這台下的空氣有了一絲凝重的氣氛。

  不只是台上,就是那台下的一眾,這時候也各有各的傾向,隨著佛論一路聽下來,知道了佛家的歷史,聽聞了各派的主張,當然各有各的看法,而這各個派系能發展出來,本身就說明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能打動人心、說得通,現在被不同的人接納,也不算奇怪。

  但比起台上幾人自重身份,下面的人爭吵起來,就沒有多少顧忌了,漸漸就有了劍拔弩張的氣息。

  這股氣息,被台上的姜義捕捉到了,他忽然笑了,然後搖搖頭,也不打算卻找什麼佛論的漏洞了,反而安心的聽了起來。

  但聽著聽著,他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那周圍爭論的人,也慢慢停下話語,故作姿態的江都王慢慢瞪大了眼睛,安坐的五僧則神色變化起來——

  「……今之中土,多為般若學,各有其解,為士人所認,是以傳播甚廣,可為佛家傳揚,蓋因多用格義之法。」

  「格義者,取佛經之言,對比華夏典籍,以相似者類比,從而義理相通,由此講授門徒,從而令佛法可以傳承,在華夏之土扎根!」

  「此乃以經中事數配華夏書,為生解子注之例也,筆者斗膽,稱之為格義合本之法也,亦列出一套格義竅門,可令佛經與華夏典籍相通,乃以佛家言,而名先賢語。」

  這番話說出來之後,包括了王衍在內,盡數都露出了沉思之色。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說,用華夏典籍中的話,來給佛教經文進行注釋和解釋,反過來說,也是用佛經言語,去注釋華夏典籍,等於是將佛經的獨立性,抹殺了一部分,卻又增加了佛教和中土的聯繫,減少了隔閡。

  過去的僧眾,面對華夏之人的牴觸,經常運用此法,陳止貌似是將之總結了,可五僧之中的佛支佐聞言,則露出了一抹驚恐之色,他急切的站起身來,來到江都王的跟前,道:「郡王,我等這佛評,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天色將暗,還請諸位歸去!首光寺要關門了。」

  江都王當即頭疼起來,剛才是佛圖澄,現在又是佛支佐,怎麼都不願意辦佛評了?我看這個佛評辦的很好嘛,那個陳止也知道不少佛家事,這說的、寫的頭頭是道,怎麼就不願意聽了?

  不過,不等江都王開口,王衍先道:「佛法師,便是今日停下,但佛論卷已經現世,難道還能被掩埋下去?還不如就在今日,先聽完一遍,諸位也好知道這書裡到底寫了什麼。」

  他的身份很高,一說話,連佛支佐都不好反駁,加上佛圖澄只是搖頭歎息,這佛支佐最後只能是無奈坐下,卻和身邊的竺法智道:「這哪裡是佛論,分明是要分佛啊!先是以人神之爭,使人不敬佛陀,又以大乘小乘令學佛之人分化,而今又要動搖佛家之基礎,妄圖將佛家經文,變成華夏典籍的注釋,如此一來,佛家便是能存,那也只是華夏之學的一條分支!」他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懊惱。

  但身邊的竺法智則微微搖頭,低語道:「若能得見佛法真諦,便是一聽,又有何妨?況且這般事情,未必會如此,佛學深厚,豈是一本書就能扭轉的?」

  此言一出,佛支佐卻愣在原地,旋即心底生出了大恐怖!

  「這在場的五人,還是這般模樣……」他看了一眼歎息低頭的佛圖澄,想著竺法智反駁自己的話,看著默然不語的比丘首陀,又瞧了瞧凝神傾聽的竺法潛,那心底定力,居然動搖起來!

  「我等五人聚集於此,本是一心,只為弘揚佛法,但現在只是聽了佛論之言,就各起其念,那其他人呢?不是今日聚集在這裡聽佛的這些士人,而是那些分佈在華夏土地各處,為弘揚佛法奔走的僧人,那些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寺廟的僧眾,如果他們也聽了、看了這佛論?那又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樣,聚集在一起,只是為了讓佛光普照華夏麼?」

  想到了這裡,佛支佐猛然間打了個寒顫!

  但他心中的寒意並沒有消散,因為那文人又念了下去——

  「以格義之法,觀當今之佛學,便以華夏之學,而抽絲剝繭,得見佛學之不同,筆者不才,謂之六家,為『本無』、『即色』、『心無』、『識捨』、『幻化』、『緣會』。」

  這話一出,佛支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佛圖澄幾人,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訝。

  旁人或許還不覺得如何,但他們卻很清楚,陳止所說的這六家之分,並不是信口胡說,而是皆有所依!

  「這陳施主,若能入我佛門,便是今日佛家陷入劫數,那也值了!」佛圖澄低沉的嗓音響起,「他能說出這六家之分,可不是牽強附會,而是總結了當下中土佛經的要義,而後有所發展,是真正鑽研和精通佛學之法的表現啊!只是這手段,未免太狠辣了!唉,知佛卻又要裂佛,那位陳施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的臉上表情複雜,早已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顯露出嚮往而又有些痛恨之色。

  佛支佐則呢喃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所謂佛論,本意根本不是論佛,那陳止怕是那陳止也和姜義一樣,視我佛家為外神入侵,抱著華夏之說,但他不貶斥佛家,而是看似宣揚,其實是分化,他的格義合本之法,似乎有助於佛家傳播,但其實是將佛家扭曲為華夏一學啊,現在終於圖窮匕見,露出了要分化瓦解我佛的真面目!」

  太狠了!太狠了!但也是太厲害了!當今世上所傳之佛法,若無透徹的理解,根本就總結不出來,更不要說分化佛家了!

  對於素未謀面的陳止,佛支佐心頭升起了敬畏!

  連竺法智都忍不住道:「能有心思鑽研佛法,總結般若之學,推陳出新,總結六家要義,這就算放到西域,也足以列為佛家宗師,是可以開宗立派,指引光明前路的人物,怎麼卻去做了個太守?這也就罷了,他總結佛門之法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弘揚,不是為了開悟,不是為了眾生,而是要反過來,裂開佛門?這……」

  陳止的人雖然沒有來,但幾位佛僧卻清楚的感覺到,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大敵,若不能跨過,整個中土佛門必然蒙受巨大的挫折!

  「這陳止的手段太狠辣了,這佛家六分,該就是他的目的了,但就是這個目的,已經足以讓我佛門支離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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