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枕山河 作者:悶聲大發財 (全書完)

 
V123210 2017-6-4 11: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80455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7
第七十九章 窺龍顏

    被這位識認官這麼嗆了一句,林甫倒也不氣惱,反而是饒有興趣地跟他開起玩笑來,「我記著陛下前幾年還曾「微服私訪」來著,這位大人總不能說咱們英明神武的陛下是光著身子的吧?」說著也把自己的身份憑證遞了上去。

    這話說出來,在場的諸位卻是不敢笑了。

    見到這位漂亮的學子竟敢當眾調侃起皇帝來,這位識認官沒有打出陛下的大旗呵斥林甫,卻是謹慎了起來,收斂起了自己的氣焰先接過了林甫手裡的身份憑證。

    這接過身份憑證這麼一看,識認官的心裡頓時明朗了,心中無比慶幸自己及時住了嘴。

    心道我說是誰家的子弟這麼大單,敢在宮門口調侃陛下,感情是昔年那位軍爺的兒子。

    這幾日中會元,和小王爺鬧刑部,朝堂上十幾位大人物為他下跪請願,可算是出盡了風頭,不到一個月就成了京都除了皇子之外最著名的權貴子弟。

    尤其是最後一件事,前兩天京城裡傳得正盛,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兒,兵部的人卻為了眼前這位跟三皇子撕破了臉。

    這位識認官雖然平日裡和朝堂上的風波沒什麼聯繫,但卻也認得清局勢,眼前這位少爺今天大約是最後一次白身入宮了。

    這一步踏進宮門,就算是走上了一條青雲路,下次再見這位的時候,那可就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識認官暗暗嘖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不同命的人啊,真是沒法比。

    這位爺哪裡是有人敢冒充的,連忙訕笑著沖小林公子作了個揖,算是謝罪,「既然是林公子作保,那我就放心了。」

    林甫倒沒有和他計較的心思,笑笑便和常佳紀一起進去了。

    先進了宮門的也不能亂走,得老老實實地在門口等著,等到所有學子都進了門之後,便會有禮官帶路去皇宮正殿。

    進了宮門之後,常佳紀也是沒有想到這位先前偶遇的公子竟然會出面為自己擔保,而且竟然這般厲害,讓宮門的官員都前倨而後恭,「多謝林兄。」

    林甫則是微微一笑,那日裡常佳紀等人為自己去刑部出頭,他看得分明,此刻替他解圍,也不是什麼大事,便答道「無妨。」

    這剛剛開了一句口,餘下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禮官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失禮了,進了皇宮應該斂聲靜候,一會兒動身的時候也須低頭趨步。

    這倒不是針對學子們,就連二品一品的大員,入宮的時候也得低著頭小碎步往裡走。若是能在宮內正常地走路邁步,那可是世間少有的殊榮,朝內也沒有幾位有這等特權。

    此間周朝的正殿叫承天殿,比之紫禁城,這正殿的地勢要高上一些,殿下漢白玉台階不知有幾何,從宮門走到這來望去,正殿少說有四五層樓的高度,也不知每次上朝的時候諸位大人累是不累。

    站在下面大寬石板鋪就的殿前廣場向正殿望去,正殿不僅高高在上給人一種威嚴壓迫的感覺,其外觀宏偉和華麗與這等威勢相加,很是逼人。

    走近了看,這漢白玉台階還真是數不勝數,怪不得諸位大人老了總是要稱病不朝,坊間傳說前任兵部尚書傅風雪就是因為這百餘台階,不勝其煩,這才早早退位。

    傅風雪是林將軍昔年的副將,當時在軍中聲望僅在一人之下,這等大員的身份微妙異常,影響力已經不是該用品級衡量的了,就算他已經退了下去,十幾年來沒有官職,在朝中的影響力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

    這是官場盡頭的境界,力量不用依仗自己的位置,不會人走茶涼,只要他人還活著,就沒有人能真正掌握兵部的勢力。因此即便七皇子派系的新軍中勢力把持了兵部尚書的位子,兵部依舊在朝堂之上為林甫出頭。

    這位百戰之勳甚至沒有開過口傳過話,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眾人都不知道這消息究竟有沒有傳到這位老大人耳中。但兵部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如果不站出來為林小子出頭,這位老大人回來了可是會生氣的。

    而此刻的三百學子們,則是與官場盡頭的傅風雪隔了一整條官途,在這殿前廣場踏出了第一步。

    殿試雖說是殿試,但實際上卻是在殿前廣場舉行。

    其實想想也是,金鑾殿內怎麼可能放得下三百學子應試用的桌案和筆墨紙硯?

    這殿前廣場上,齊齊整整地擺放著三百桌案,上有文房四寶,只是案旁是一塊蒲團,因為諸位尚無權力在天子腳下有座,因此這一整日的答題都得是跪著作答。

    諸位學子按春闈的次第坐定之後,要先按次第點名,並有識認官二次盤查身份憑證,以免有人在入了宮門之後互換位置。

    點名之後分發考卷,這整個流程倒是和前世沒有什麼區別。發著卷子,此時的天微微亮了起來,隨著張公公一聲「聖上駕到!」。

    年過六旬的皇帝依舊是龍行虎步,身後跟著一十二位閱卷官,大步流星地自台階上走下,極具威勢。

    眾學子皆是應聲跪下,恭迎聖駕,放低了自己的視線。

    直視龍顏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只要作為官員上朝的,總要看見皇帝的樣子。但說到底較起真來,也的確是大罪,可以作為殺頭的藉口的。

    只是林甫這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見到活的皇帝,也並不害怕皇帝,不免就有些遏制不住,偷偷地抬頭,想要一窺龍顏。

    這一窺很有講究。若他是寒門子弟,那是萬萬不敢抬頭的,一定會克制住自己的想法。

    可他的身份特殊,這一看,反而會勾起陛下昔年的思緒。

    林甫揣摩了一番陛下的心思,微微抬起頭來驚鴻一瞥,小小地窺探了一番龍顏。將那種故人之子的好奇和敬畏表演地恰到好處。

    這邊陛下走到殿前廣場上早已放置好的龍椅前坐下,左右一十二位大臣按照官位次序依次錯開左右入座。

    陛下和眾位大臣都坐好之後,學子們才能起身,只是陛下坐下方才坐下,就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不消說,中間那位偷偷抬著頭的就是林小子了吧?」

    皇帝偏過頭來對著左邊的夏首輔笑著說,如林甫所料,那是完全不在意他竟敢偷偷抬頭直視自己。

    夏首輔看到林甫的位置居第一排正中,正對著皇帝,不消說一定是了,便回應稱是。只是眉頭緊皺,不大喜歡這樣不守常規的年輕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8
第八十章 殿前策 (上)

    看到夏彥的表情,皇帝不由得有些掃興,自己都沒有計較這事情,這老傢伙在這皺個什麼眉頭啊?

    好在右邊的岳淞及時接上了話,這才讓陛下的心情不至於晴轉多雲。

    林甫之所以這麼膽大包天,也是因為陛下近幾件事中流露出的意思,對自己分明很是維護照顧。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演起戲來,扮演一個因為故人對陛下很是好奇,卻又很是敬畏的矛盾模樣。

    以自己的身世,如此非但不是冒犯,反而會讓陛下有些欣喜。否則,以小心惜命的林甫的性格,肯定是把頭埋得最低的那個,反正只要入了翰林,以後還不是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偷偷瞄了那麼一眼,龍顏倒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英俊神武,但雖是鬢髮漸白,整個人面容流露出的精氣神倒是很是懾人,加之帝王氣場,饒是小林公子這般大膽也不敢多看。

    陛下抬手讓眾學子平身之後,夏彥便作為翰林的最高長官,起身宣旨。

    雖說是皇帝策問,但讓皇帝自己問題目卻是太跌份,因而由內閣首輔,翰林最高長官代勞。

    這旨意當中,前面都是些廢話,講一些陛下對學子們的理解啊,讚賞啊,期許啊,要求啊什麼的。

    講到快結束才是策問部分。

    這策問雖是一個問題,卻是很長的一個問題,其中包涵了諸多小問,考生皆需要一一作答。

    若是來不及記住,或者沒聽見,排在後面聽不到,這都不要緊,寫清了試題的卷子已經發了下去,這策問寫在聖旨裡,只是為了加強殿試的無上地位,和諸學子「天子門生」的身份罷了,畢竟人家答過聖旨裡問的題呢!

    聖旨裡從來只頒布旨意,除了殿試從不問問題,否則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們為什麼總喜歡扯當年我在殿上如何如何作答,還不是因為答聖旨問的機會實在少有。

    諸位學子都好好地跪在蒲團上,只聽前面的夏首輔,說完了套話,這便說到了殿前試題的部分,「邇來貪風未息,誅求下吏,以奉上官,遂致不肖有司,私派橫徵,民生益困,何法而可革其夙弊歟?……茲欲使草野免追呼之苦,而度支恆足,其道安在?」

    經過那次商討,陛下最終沒有出春闈案的試題,而是退而求其次,說起了吏治的問題。

    「何以使殿最惟明,黜陟允當與?抑正己率屬,大法則小廉也,崇獎潔清以風厲有位,尚有可講求者與?今日治效猶未即臻,豈廣厲之道有未盡歟?今欲誕敷教化,使天下蒸蒸振興為善,其道何由?……爾多士其各抒所見,詳切敷陳,朕將親覽焉,欽此!」

    所以說,此次的殿試策問講的是吏治。開篇,有官員貪污枉法,剝削下官百姓以孝敬上層,有什麼辦法能改革呢?罷黜懲罰的手段,何種程度為好呢?

    一句話概括就是,這天下貪官污吏的問題,如何解決,請諸位學子以此為題作一篇3000字的論文,題材有限,不得詩歌,朕要親自看!

    夏首輔宣完旨,此刻便已經可以開始答題。

    試卷尺寸約長250釐米、高44釐米、寬11釐米。對於兩三千字來說略大,這是因為書法也佔了很大的評分比重。

    另發放草本一幀,尺寸略小,縱橫與正卷相同,有橫格二十四字,供應試者起草之用,因為試卷不允許有任何的塗改。試卷、草卷,均由禮部備辦,於入場點名的時候就已經頒發給全體貢士。

    林甫不緊不慢地研完了墨,先在試卷上寫下了自己家族三代的個人信息,這也是他稱殿試為求職的原因。卷首須詳細寫上個人信息,上溯要寫到爺爺那一輩。

    寫完了這些之後林甫打開卷宗開始看題,這卷宗之內有關吏治的題目和聖旨當中略有不同,卻是用語更加嚴謹,問題也更加分明了一些。

    這本也沒什麼,只是.....只是自己的卷宗上為什麼會有兩道題啊....

    林甫對科舉也算是很瞭解,這殿前策問從來也沒有過兩題的先例啊...

    看完了題,還是覺得怪怪的,由於坐在第一排,只能偷偷左右瞄一下身旁的兩位。只見袁瑋正在慢悠悠地研墨,還在沉思著,左邊的孫天文倒是已經動筆在草稿本上寫著些什麼了。

    左右的人好似都沒有什麼異常,思索的在思索,答題的在答題,好像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

    仔細再看看卷面,除了有關吏治的一題,還有有關春闈案的一題。

    林甫皺起眉頭,真要算起來的話,似乎春闈案也能夠算在吏治範圍裡面,那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是先在大方向上分析,再就事論事詳細作答嗎?好像是說得通。

    可這若是算作一問的話是不是也太長了一點,各種小問太多了一些......

    要按照發下的答題紙的規格,一一作答這些小問的話,好像不太夠。

    答題紙又非是空白的宣紙,上面都是有格子的,每一個字寫多大都有詳細的標準,字數是限的死死的,只可少不可多,想答完怎麼看這卷面都有些緊張。

    況且仔細分析這兩道問題,總覺得不對勁。

    春闈案這題小問問了科舉的利弊,如何杜絕官員舞弊,今次涉案學子如何處理,大招寒門去向如何安排,以及如何保障寒門官員們在朝堂上的正當權益,發揮他們的特長和作用。

    雖說基本上也是吏治的問題,但總和適才問的主題,貪官污吏稍稍有些偏差,不該算作是一個問題。

    只是這眾所周知,不光是這一世,就是兩輩子也沒有聽說過殿前策問問兩題的事情。若是宣紙夠大,以林甫的才學乾脆就當作兩題作答,寫兩篇也不是什麼難事,乾脆就分開作答,一人答兩卷也就算是解決問題了。

    可偏偏不夠用,不可能每道題都一板一眼地答清楚,只能拆開了揉碎了分佈到整篇文章當中,才能算是勉強答完。

    殿試的試卷是朝廷機密,沒有人知道別人以前是怎麼答的,這要是別的學子就算有些勉強,也就強行作答了。

    但林甫前世看過有關科舉的一些科普讀物,此間殿試題目和前世差得不多,文化禮儀歷史也很相近,那麼策論的答法沒有理由會不一樣才是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1
第八十一章 殿前策(下)

    林甫曾看到過一甲的卷子,都是一板一眼地按順序一一作答,因而心下很是遲疑,不知道這種情況到底該怎麼辦。

    而殿試這種情況可是不像大學考試那樣,有問題就舉手問老師,從來也沒聽過誰敢問這種坑爹問題的。

    所以小林公子只是在這乾坐著沉思,不知不覺就過了小半個時辰。

    此時陛下和不少大臣們方才已經起身離去了,因為這殿試朝五晚九,學子們答一天,會試的時候有禮部的人陪著。

    殿試的時候這幾位都是權利場頂峰的人,難不成要皇帝和內閣閣老們全在這陪著六七個時辰啊?

    接近早朝的時候,陛下和大部分閱卷官就都離去了,只留了一位在這坐鎮,好應變處理一些突發狀況。

    走在去早朝的台階上,皇帝也是有些好奇,「這徐州顧齡,前禮部尚書江太岳,兩位有名的大才都對林甫的才學是不吝溢美之詞,但朕今天看了那麼一小會,雖說殿試不可塗改需要深思熟慮,可這想的也是太久了一些。」

    接近半個時辰了,依舊尚未提筆的人寥寥無幾,尤其是第一排的大才,大都才思敏捷,幾乎都在草稿上先寫下了大概思路,有快的人已經動筆開題了。

    可這位才學一直備受好評,陛下也寄予厚望的小林公子,卻是一直遲遲不動。

    陛下知道此時下結論為時尚早,所以倒也沒有生出什麼失望的情緒,只是覺著有些奇怪,「朕聽說,他在春闈的時候答題是極快的。」

    聽了陛下的疑問,岳淞卻是笑著出來請罪。

    原來這事情實在史無前例,倉促之下下面給小林公子放了特別的卷子,卻是忘記了還有答題紙這一茬。

    「這歷年來殿試也沒有額外給答題紙的事情,今年匆忙之下,都忘了這一茬,此時小林公子大概是困惑著,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呢。」

    陛下聽了之後沒有怪罪這點小事,反而是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說如此也好,想來他不會想到是宮裡出了差錯,此刻想必是在苦思冥想。

    也好,皇帝倒要看看,這位引得兩位大儒讚不絕口的外家侄子,到底能不能用有限的字數把這兩件事給朕答清楚,答滿意了。

    這考起來是容易,但跪在蒲團上的林甫面對這種情況可就是有些撓頭了。

    因為對林甫來說,並不是答上這一篇策論的問題,而是要答好,要拿一甲保底。所以這才覺得很是棘手,不知道如何下筆。

    時間慢慢流逝,已經沒有太多時間給他思索這一題兩題的事情了,此時不論如何也一定要開始構思整篇文章的脈絡,否則時間上實在有點緊張了。

    林甫遲遲不動筆,坐在他右邊的袁瑋再怎麼心無旁騖,也不免會注意到這件事,心裡不由得有些看不起他,覺得果然如此,此人才學不過耳耳。

    他哪裡知道,林甫想的根本不是這些題目的問題,而是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有揣摩對了陛下的意思,他才能夠在這最後一刻完成臨門一腳,成就連中三元的壯舉。

    其實林甫的才學,如果真的考量起來,只能算三百學子中的上等水平,要說連中三元的程度卻是夠不上的。

    仔細回顧穿越人士林甫這些年來一直高中的原因,一是因為詩文加持,詩詞歌賦有前世千年積累,總是能夠掏出合時宜的好詩,這往往會抓住閱卷官的眼球。

    二是因為過目不忘,對於大部分經史子集,他能爛熟於心,不會出差錯,這就在基礎題目上面不會丟分,帖經墨義不會出錯,這會加強閱卷官的好感,讓他覺得這個學生基礎紮實,敏而好學。

    真要說他八股策論的水品,其實是一般的,因為傷悲子讀過許多詩詞歌賦,小說野史,但卻是萬萬沒有讀過什麼八股和策論的。

    所以林甫的八股和策論,都是今生才學的。

    這八股和策論,當真是需要天賦的,就算林甫過目不忘又如此努力,但走到這天下前三百的時候,還是排不上號的,撐死了中等偏上。

    在春闈中,自己基礎紮實,詩文出彩,八股策論只要不有大差錯,綜合分名列一甲是沒問題的。

    可殿前這殿試,只考一策論,林甫的優勢就蕩然無存了,想入二甲很容易,想排在前十,甚至一甲,乃至狀元,只憑實力是不可能的。

    所以林甫需要劍走偏鋒,需要揣摩聖意,只有在創意上,方向上走出了新意,走出了花樣,才能保證自己能通過閱卷官那一關,進入前十送到皇帝面前。

    只要送到了皇帝面前,憑藉友情分,自己都可以輕鬆的進前五。

    若是自己再說出一些撓到皇帝癢處的話,中狀元只是陛下御筆一批的事情。

    所以思路重之又重,只要確定了思路和大概內容,三千字只需兩個時辰,說什麼也可以完成了。

    說是這麼說,但一直盯著題目看,思來想去地研究著這裡面可能蘊含的意思,對於初入京城一直沒有過政治經驗的林甫還是難了一些。

    尤其又是在如此隆重關鍵的場所和事件當中,壓力很大,周邊的氣氛也太嚴肅,讓林甫很難靜下心來。

    但時不我待,眼見著太陽一點點往上升,馬上就快中午了,林甫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心裡也就越來越急。

    他一路頂著第一的名次過來,心裡卻也是明白自己憑藉的是什麼,這殿前一策論,是對自己才學的一次很大考驗,若是這一次失利,他至少要再花好幾年的時間在入翰林上。

    這倒是小事,關鍵是自己現在在京都中,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其實自己的才幹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條件。

    若自己不是春闈榜首,而是個窩囊廢,兵部的人會替自己出頭嗎?太子會在乎自己要被打了嗎?甚至小王爺替自己出頭的時候,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甘情願?顯然不會,所以這次,自己決不能失手。

    林甫轉變了思路,不再去看題目,而是從歷史進程上在下功夫。他在策論上的優勢是可以借鑑前世類似時期的歷史事實,提出的方法更加切實可行,也有許多歷史事件作為警示,更容易發現自己方案的缺點。

    他能夠跳出時代的侷限性,這是他在策論上唯一的優勢。

    想到日上三竿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政治新人林甫總算是想出了對策。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1
第八十二章 言官制(上)

    如今之計,要解決的是陛下到底想要什麼。

    陛下下了大決心肅清科場,那麼接下來的問題是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寒門官員數量。寒門官員之間,毫無關聯,一盤散沙,又該怎麼把他們擰在一起?

    這個數量的寒門士子們進入朝廷,到底怎麼用,如何用才能削弱士族們的勢力,會激起士族們什麼樣的反應,全都是未知之數。但這是陛下用於削弱開國士族派系力量的重要方法,勢在必行。

    因為只是打壓削減士族力量,只是治標不治本,唯有培養起一定數量的,忠於自己的寒門官員們分走他們的權力,才能夠逐漸架空權貴們的力量。

    可世家大族是枝葉繁茂的很,就如前世三國袁紹袁術一家,四世三公,四代人裡出了三個宰相級別的人物,這等家族人數眾多,大都品級不低,能發揮出來的力量很是驚人。

    再加上不同世家之間聯姻交際,能讓陛下都束手束腳。

    反觀寒門士子,則全都是各州選拔出來的頂尖學子,一州之大才出幾十個,往往相互之間根本就不認識,無法緊密地聯合起來,就更別提如何掣肘那些權貴們了。

    陛下前幾年其實已經設立了都察院,其意圖就是行監察監督的權利,意圖侷限士族派系的勢力。

    但受時代的侷限,陛下也沒有前世明太祖的魄力,這群都察院的官員們沒有被賦予前世明朝那麼大的權力,因而起到的效果也就相當有限了。

    所以陛下最根本的需求,就是一套可以利用起這些學子們,削弱打壓權貴們,培養出新一派政治力量的方案。

    林甫眯著眼睛分析著陛下的心思,只能說總算總算,穿越人士在這件事情上還算是有點政治敏感度。

    不過,猜到這層不算是太難,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仔細思索一番,都不會想不到這種可能。

    可要知道陛下想借科場大量收納寒門子弟打壓權貴只是一個開始,難點在於如何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協助陛下完成這件事。

    畢竟寒門子弟大量入仕在這個世界是第一次,受時代的侷限,人們在這件事情上不免有些遲鈍。

    就連英明神武如陛下,在這件事上也有點迷茫。開拓者的道路總是艱辛的嘛。

    但好在穿越人士有一整套「言官體系」,既能夠保證大量寒門士子的去處,也能夠賦予他們掣肘權貴的職能。

    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還知道這一整套「言官體系」究竟有什麼缺點,可能惹出什麼麻煩,這是大明王朝幾百年的歷史教給他的。

    但受於答卷字數的限制,如果要用這一套「言官體系」來出人頭地的話,可能有一些冒險,因為這樣的話卷宗上的一些題目可能無法涉及,無法作答。

    思忖再三,林甫還是決定冒這個險。倘若他是尋常人家的學子,他定然不敢放著本來就字數緊張的題目不答,而去揣摩聖心寫什麼「言官體系」。

    可畢竟如今自己身份特殊,目前取得的成績也顯然引得了一些大人物的注意,尤其陛下曾欽點自己入殿試。

    那麼不論自己能不能通過閱卷官那一關,陛下多半也會親自看一看自己的卷子。

    只要陛下肯看一眼自己的卷子,林甫覺得自己對「言官體系」這一方案的介紹和分析一定能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之所以他如此肯定,是因為這套「言官體系」實在是太適合現在周皇朝的歷史進程了,況且陛下已經於前幾年設立了都察院,這說明他已經初步有了這方面的想法。

    這樣的話,也就不用擔心陛下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事。

    這所謂「言官體系」是明朝發展起來的特色,賦予言官極大的言論自由,評事議事絕對安全,不會受到懲罰。

    這套言官體系採用的是以小制大的方法,都察院的御史言官們品級很低,全是七品官,但權力極大,什麼都能插一手管管。

    平日裡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需要處理的事務,每天要做的就是去各個部門轉悠,去查查戶部的虧空,兵部的軍餉,吏部的官員安排什麼的,晚上再去刑部看一看有啥冤假錯案,一天就過去了。

    用這些寒門學子們作言官,一來他們很多人本身就比較痛恨士族,二來這種寒門讀書讀出來的,很多都比較死板,就如林甫進京之後所見到的柳文長,寒門學子當中有許多這樣的人。

    有這些寒門言官監督朝廷,就達成了掣肘權貴的目的,而讓這些沒有背景的寒門士子們以七品的身份監督長官,他們也就不至於太過分,畢竟受到品級限制,他們無法像大員那樣隨心行事,需要有所顧忌。

    找一些死板固執的寒門學子,任御史行監察權,這是御史的正確用法。不僅監察權貴,連自己也一起以身作則。陛下犧牲一點作榜樣,都察院就能慢慢坐大。

    等都察院坐大之後,再找一些自己信得過的寒門學子甚至自己的心腹,放進都察院作長官,起到指哪打哪的效果,漸漸地也就能夠完成最終目的。

    如此以來,大批量的寒門學子有了去處,能起到監督官員徇私枉法的效果,也算是回答了部分有關吏治和春闈的策問。

    雖然幾乎是沒有正面回答多少問題,但林甫相信這一套「言官體系」正是陛下所需要的,比起諸學子對題目表象性的套路回答,自己超脫了時代的見解一定抓住了陛下最本質的需求。

    因而林甫略加思索了一番,就動筆在草稿上稍微梳理了一下大綱。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大概組織了一下,按順序寫下了言官這一名詞的概念,初期的選拔要點(選擇比較死板認真的學子),如何建立起言官威信和權力,中期的轉型方案(如何在都察院坐大之後轉型成為削弱權貴勢力的中堅力量),後期的限制政策(在削弱權貴勢力的目的達成之後如何回收都察院權利),以及言官本身在明朝歷史上出現的問題。

    寫完了概要之後,林甫對這些要點稍作了一些調整,便開始了答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1
第八十三章 言官制(下)

    寫好了概要之後,林甫答卷還是很快的,不到兩個時辰就完成了這篇殿前策論,此刻也才大概下午四點不到,大部分學子還沒有答完試題。

    這篇策論主要講的是都察院的改革和寒門士子的用法,對於前世明朝言官體系出現的問題,林甫使用的是可能發生的假設,也就是在結尾的時候用「這方案可能會有某某問題」這種額外延伸的寫法草草的帶過了。

    比如言官體系在中後期,可能會有平均質量下降的情況,如果沒有足夠清流的中堅力量,可能言官們就會變成一個投機倒把的群體。

    不僅起不到監督大員的作用,反而心甘情願地成為權勢熏天者排除異己的工具,以求上位,以求利益。

    比如由於言官們的權力較大,雖然不能夠和沒有犯錯的大員硬著來,但是對於下面的基層官員和老百姓,可能橫徵暴斂,到處搜刮。

    再比如,言官們可能以自己隱瞞不奏為條件,和其他官員們做交易,形成新的利益鏈條,就如春闈案一樣,大半個官場沆瀣一氣,監督的被監督的狼狽為奸。

    這些都是前世明朝歷史上出現過的問題,林甫雖也有想法改善這些情況,但奈何沒有史料作證,不知道效果會如何,如此重要的場合不敢貿然嘗試。

    再加上字數也的確緊張,於是著重寫了都察院的改革以及寒門士子的利用。只在結尾提及了這些可能的危險。

    畢竟陛下現在的需求是利用寒門子弟打壓權貴,這些言官體系的問題也都是明朝中後期的事情,那都是百年之後了,輪不到這麼早操心。

    再說了,林甫心中暗想,我死了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啊?到時候時過境遷,他林甫也不在了,一兩百年後言官體系出了問題,也賴不到他頭上,他也不在乎。

    可以說言官體系是很好的方案,但是這個方案需要這些言官們具有相當高的個人素質。

    因為言官要直言勸諫,這勸的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員,乃至陛下。

    需要以七品的身份和這些大人物們在朝堂上正面打擂台。雖然名義上說言官議事無罪,但心裡總是犯憷的。

    就比如前世皇帝也曾經幹過把言官調離崗位,再下黑手這等掩耳盜鈴的事情。

    所以需要皇帝帶頭表率,以身作則樹立起都察院的權威而不是現在這個花瓶都察院。

    過了兩三年之後,都察院地位上升,便可以開始著手慢慢清理陛下不想看到的勢力。

    而這個時候,就需要一位陛下信得過,又能服眾的人。而且此人作為都察院的中堅力量,才學功名不能太差,那麼究竟誰最適合擔任這個職位呢?

    很顯然是自己。林甫勾起嘴角,叔父著手安排拉攏了寒門士子們,自己總也要跟兩步棋才是。

    到時候諸位寒門才子入了都察院,創辦了六科,究竟誰最適合領頭?還不是自己這個所謂的「寒門領袖」?

    這就是林甫冒險不正面答卷,而是提出這樣一個言官體系的最終目的。

    自己是陛下結拜弟弟的兒子,身份上信得過。自己家族枝葉稀疏,只和陛下的親弟弟葉王府關係親密,沒有尾大甩不掉的後顧之憂。

    自己的才學過人,就算沒有連中三元成績也是世間一流的人物,名望上說得通。更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是這個方案的提出者,設計者,陛下完全不用擔心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怎麼做,用起來很放心。

    官位的品級上升是有最低限度的,自己中了一甲才是七品官,要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就算這麼多層關係在,自己又那麼早,十七歲半步入七品翰林的位置。

    但想慢慢熬到一品二品入內閣,那再怎麼樣也得十來年,三十多歲了。

    若是自己走了這麼一個路子,給了陛下一個正當理由寵信自己,等自己翰林磨礪幾年出來入都察院,那升級速度肯定比正常流程快得多。

    自己提出了這個改革方案,等到兩三年都察院樹立好威信後出翰林入都察院給陛下當刀子使,五六年的時間,就有可能直逼正三品。

    因為翰林院是老機構,現在內閣的閣老們全是翰林院出來的,這條路雖然穩,但是太慢了。

    而都察院是新機構,現在還在摸索階段,自己指明了方向,再加入進去立功,跳著級往上爬就成為了可能。

    等到自己爬到都察院左都御史,那就是從一品的大員,再轉型入內閣當個閣老,絕對比在翰林熬要快至少一倍,豈不美哉?

    這就是林甫的小算盤,因為說到底他在什麼吏治,農業,經濟,軍事等等領域都沒有什麼過人的天賦,就只是普通人一個,有前世的史實借鑑,也只是一個聰明一點的普通人。

    若是有幸連中三元,這等光環實在太耀眼,林甫實在也沒有信心在國事上幹出配得上名聲的成就來。

    但穿越人士看歷史進程的能力是無人可比的,自己的這一套言官體系正合陛下的胃口,那麼就已經不需要別的什麼才能了,僅此一條即可保送自己平步青雲。

    既然皇子們的鬥爭已經把自己參合了進去,那麼穿越人士也要出牌,也要積攢實力了。林甫可不傻,這種事情已經找上門來,可不是擺擺手就能推脫掉的。

    要想在這種鬥爭當中不成為犧牲品,不成為被人玩弄的傀儡,那就需要足夠的力量,足夠的權勢,足夠的價值。

    而目前情況,林甫實在沒有想到什麼其他的法子可讓自己一路仕途暢通。

    父母親的關係雖然厲害,卻都是在軍方,加上自己完全不知道那邊誰是誰,不好開口。而且就算走那邊的門路,怎麼走呢?現在天下太平,都是駐守的事情,最多偶爾和邊境的遊牧民族有點衝突,沒有什麼軍功可立,還不如走文官的路子快。

    而文官的路子,其實翰林是最快的了,起步就是七品,平時工作的地方全是內閣閣老們,要麼怎麼有人要用四品知府換沒品的庶吉士呢?還不是因為三年就轉正成為七品翰林。

    但他還嫌不夠快,要更快,不僅更快,他還想要比高於品級的力量,那麼此時的文官體系可以說是一石四鳥。

    陛下的賞識,科舉的名次,陞官的速度,日後的權力,盡在這區區三千字的策論當中!

    於之陛下,是雪中送碳,解了燃眉之急;於之自己,則是一條青雲路直鋪上天!

    眾考生都在琢磨推敲自己的措辭用語的時候,在袁瑋暗笑林甫不過如此的時候,林甫在想的根本不是一篇策論,而是今後數年的朝堂格局了。他雖是和老狐狸們相比嫩了太多,被算計得團團轉,看不清許多細節背後的深意。

    但比之同屆的懵懂學子(其實第二小的也大了他七歲),卻已經勝出太多了,至少這一步,大方向看得極準。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2
第八十四章 畢業季

    接近下午5點左右的時候,諸位閱卷官都回到了殿前廣場,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再過了半個時辰,陛下也稍稍批閱了一些奏摺,回到了殿前廣場。

    此時距離殿試時間截止很接近了,場中的學子們已經有半數往上已經放下了筆不再看卷。

    因為殿試不允許塗改,因而答完卷子之後再看毫無意義。又不是前世的考試,還能查缺補漏,此時若是看到了自己的失誤紕漏之處,又不能修改,只會影響自己的心情。

    林甫一個時辰之前已經答完了卷,此刻盯著陛下腳下的石板,正在仔細沉思著今後的道路該怎麼走。

    此刻已經答完了卷宗,卻是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提出的文官體系有些驚世駭俗,畢竟此間的世界仍舊是權貴把持的世界,寒門子弟的勢力才剛剛萌芽,大部分人可能不大能夠接受這一套理念。

    這卷子,其實是答給陛下看的,因而林甫答得有些劍走偏鋒。他想到過可能無法通過閱卷官這一層,但陛下一定會問自己的卷子,一定會看自己的卷子,所以可以答得偏一些。

    可他卻是沒想到,這篇策論究竟合不合適給這一十二位閱卷官看,會不會惹出什麼麻煩。

    這十二位中,到底有沒有人,是陛下不想讓他知道這套方案的。

    這一點自己倒是疏忽了,林甫皺著眉頭,微微搖了搖頭。

    不過此時再想這件事已經太晚了,餘下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時辰,自己就算有新的答捲紙,推倒重寫也是來不及了。

    陛下悄悄地回到了殿前,此次倒是沒有通報,因為不想打擾學子們答題。

    學子們若是守規矩的,一直不肯抬頭偷看陛下龍顏,一會結束了可能還以為陛下一直在這裡監考呢。

    回到坐上,陛下看到林甫還在低頭沉思,偏頭問右邊的岳淞,「林小子不會一個字還沒寫吧?」

    岳淞被問得一懵,這要真是一個字還沒寫,那真是千古第一人了,從來也沒聽說誰在殿試上交白卷的,「回陛下,半個時辰前,臣等回到此處的時候小林公子就已經合捲了。」

    合卷就是答完收工了。最旁邊那位留下來鎮守的閱卷官見陛下回來了在問小林公子,連忙起身來到坐前打小報告,「稟陛下,小林公子沉思直至正午才提起筆,不到兩個時辰就答完了卷宗,諸位大人回來的時候已經答完有半個時辰了,在眾考生中完成時間也算是早的。」

    「哦?」陛下一聽來了興致,謀定而後動,不動則已,一動手就務求一鳴驚人,這倒有點像他爹行軍作戰的法子。

    再過了一會,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學子們三三兩兩地都放下筆,時間不知不覺也就到了收卷的時候。

    軍士們將卷子一收,考生們今天在宮內的事情就都結束了,諸多考生再次排成三列,在禮官的帶領之下出了宮門

    這一天下來,斂聲低頭,心裡不知道藏了多少話,但宮內這一整天都不敢喧嘩,此刻終於出了宮門根本是按捺不住,像炸了鍋一樣,熟識的人分為幾撥,開始聊起今天的事情來。

    今天算是結束了,當晚就會幾乎閱好卷子由陛下評出前十,明天早上,這十位最傑出的新科進士就會受到陛下的特別召見,稱為「小傳臚」。也就是說對於頂尖人物來說,大約明早就會知道自己的名次。

    而明天整天則會排出所有學子的次第,第三天早上就會放榜。

    這榜可不是尋常之榜,由填榜官負責填寫榜文,所用黃紙為表裡二層,稱為「金榜」,有大小之分。小金榜交奏事處,存於大內;大金榜上有陛下玉璽印記,於放金榜傳臚時,張掛於皇宮左門外,以昭告天下,咸使知聞。因「鯉魚跳龍門」之典,皇宮左門又被稱作「龍門」。

    殿試的閱卷安排很是緊張,從考完到金榜題名,中間只有兩天的時間。

    一想到最多兩天,自己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就會有結果,自己究竟去往何方,前途如何也就有了答案,宮門口的三百學子們就都興奮得不能自已。

    這算是考到底,熬出頭了,再也不用苦讀書,參加什麼坑爹的考試了!這種情感就相當於前世過了論文答辯,就等著畢業證了,而且這裡國家還給分配工作,準確的說是分配當官!

    權貴子弟如林甫,江陵,袁瑋倒還好,情緒都比較穩定,而那兩百多的寒門子弟們中有不少人,則是因為此次殿試不再淘汰學子,自己一下子從春闈落榜變成同進士出身保底,一個個的有點狀若癲狂。

    剛出了宮門,首先遇見的是江陵,兩人互相客氣了幾句,這是兩位種子選手之間的寒暄,會試的時候他們一個是第一,第一個是第六,一甲三人很有可能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這兩人沒說幾句,邊上便是來了三位熟人,齊齊向林甫再次行禮致歉,「前日在翰林院旁酒家偶遇,我等臆斷編排林公子實屬無心,卻也不敢貿然登門拜訪,此刻總算再見,還望公子多多包涵。」

    江陵聽得雲裡霧裡的,林甫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擺手說無事,轉過身來便把當初酒樓裡認識的這三位中榜的寒門學子,柳文長,常佳紀和秦觀然介紹給了江陵。

    等到林甫又轉過來介紹這位是江太岳家的公子,江陵的時候,氣氛便稍稍有些尷尬了。

    因為官場的秘辛,普通學子並不知曉,此刻寒門學子們還是以為江大人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好人,因而連帶著對江陵感覺也有點不好。

    不過想到江大人現在被革職為草民,眼前的這位也就跟自己一樣,算是成了寒門士子,卻也又生出幾分親切感來,雙方寒暄認識了一番。

    真要說起來,參加了殿試的士子們,再不濟也是同進士出身,此時已經算不得是寒門了。

    畢竟此間世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到三年一屆的天下前三百,進士,加官進爵可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2
第八十五章 定基調

    現在在宮門口聊天侃大山的這些個學子們,過個二十年三十年,大部分都會成為朝廷的中堅力量。

    一甲入翰林那不用說,直接和閣老們有了交集。當了庶吉士也不差,只要身子骨熬得住,就算啥也不會,熬到六十歲隨便混混將來都是六部尚書侍郎級別的人物。

    就算混得再差,至少也能去地方上做一個地方大員,做個土皇帝,那也是很厲害的了。

    幾人走走聊聊,也算是相互認識了,外邊這時候也不早了,大家跪著答了一天也累的不行,寒暄了幾句,互相預祝了一番便就都散了。

    這裡的學子們尋著自家在門口等候多時的轎子,一個個都離去,回家休息了。而那邊一十二位的閱卷則剛剛開始。

    殿試的答卷不必謄抄,直接批改便是。

    這卷子,答得好打圈,打得不好打叉,若是不好不壞就不加印記,從夏首輔起,輪轉一整個圈,到禮部侍郎那裡結束,看上去很是滑稽。

    雖然看上去很有意思,但這個流程所象徵的意義可是嚴肅的很。

    夏首輔這一筆上去究竟是個圈還是一個叉,直接就會影響到這位學子的一生。

    他究竟是一甲還是三甲,是留京還是回鄉,是一位平步青雲的翰林還是一個偏僻地方的知府,那都在這圈圈叉叉之間。

    閱捲到一半,只見正在看卷的夏首輔眉頭緊皺,好似對手上這份卷子很是不滿,兩米多長的捲紙,越看眉頭皺地越緊,越看眉頭皺地越緊,看到結尾的時候已經皺得和鼻子一個高度了。

    「陰狠偏頗,文不對題!也不知是哪家的學子。」,夏首輔翻著手裡的卷子,口中喃喃地評論道。

    「這是什麼答卷,能讓夏首輔如此不滿?」,岳淞輕聲笑著接過卷子。

    倒不是因為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閱卷的同時還能抽空分心去看夏彥的臉色表情,聽夏首輔的輕聲評論。

    事實上,就算不聽夏首輔的評價,也很容易看出他的不滿,因為......夏首輔的這個叉實在也太大了一些。

    蒼勁有力,力透紙背,一個放蕩不羈的大大的叉,根本就沒留什麼地方給後面的人上記號,大抵是覺得這份捲紙已經不需要再審閱了吧。

    本來,如果夏首輔如此不滿意,其餘人都是不大會細看這份卷子的。雖然夏彥為人古板固執了一些,但文字上的功底在座的確是沒有人可以與之平輩論交的。

    岳淞本想跟著打上一個叉算了,但見這叉畫得這般大,便也起了興致要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文章能讓夏首輔打那麼大一個叉。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點沒被嚇死,這份考卷正是小林公子答的文官體系。

    陛下當時想搞特殊,單獨考小林公子一份卷子,被夏首輔的極力反對攔了下來。

    最後是岳淞出的主意,考小林公子兩道題。既然是他出的主意這件事自然是他去安排,所以他很清楚小林公子多出的一道題上問的究竟是什麼。

    問諸考生的策問主題是吏治,如何使官員清廉。

    給小林公子加試的題目主題是也是吏治,但是卻是如何用這些寒門士子。

    陛下的本意是只有一張答捲紙也好,如此可以考校林甫,能不能把這兩個主題糅合起來,用緊張的字數答出如此多的小問。

    卻是沒想到小林公子覺得字數不夠,就乾脆不答問題,這篇策論的主題分明就是「如何利用寒門士子削弱權貴勢力」,雖然說是糅合了吏治和寒門士子的用法,但比起眾人藉著四書五經的泛泛而談,這篇策論裡所說的東西實在太具體太露骨了。

    這談的根本不是官吏治理,這是官吏鬥爭。答法寫法內容都如此叛經離道,難怪刻板的夏首輔如此不喜歡。

    但岳淞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為什麼這些年來官途走得坎坎坷坷卻還是一路往上,一直坐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

    他不會自大到以為自己真的是多麼特殊,多麼有才能。他明白能讓自己超越了許多同年進士們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低調,善於察言觀色,會做人。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自己不是京城權貴派系的人。

    這篇策論實在太大膽了一些,岳淞思忖了一下,覺得就算自己想到了這個主意,也是萬萬不敢如此露骨地上表給陛下的,更別提在殿試這種場合叛經離道地答出這種策論了。

    但陛下一定會喜歡,岳淞心思輪轉之間,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如果這篇是別人所做,那不一定。但這是小林公子所做,那麼陛下一定能夠容忍其中的冒昧和不敬,接受這個在當局者看來荒誕不經的「言官體系」。

    岳淞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機會來了。

    內閣次輔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成為首輔,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之常情,沒有人會不想。

    但到底是心裡想想,還是付諸行動,那就是兩個概念,兩種性質了。

    老實點講,岳淞有這個念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只是一直沒有一個足夠好的機會。

    這件事其實不怪他,而是夏彥做得實在太難看了一些。

    按理說,內閣的閣老們,雖然也論資排輩,有先來後到,高低貴賤。

    但再怎麼說,就算是倒數一位那也是內閣的閣老啊!何況他岳淞是內閣次輔呢?

    好些個時候,一些政務送到內閣來簽字,明明按規章是要兩位大人都簽字的,可夏彥卻總是仗著自己資歷老,工作經驗足。自己看完了之後從不徵詢他人意見,覺得此事可行就動筆批了。

    他岳淞連這文件裡寫了什麼,半個字都看不到,就更別提別的大學士們了。

    這樣一次兩次還好,時間久了岳次輔慢慢地也就起了這樣的歪心思。

    好不容易熬成了內閣次輔,卻還要受這種氣!

    可他終究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一直都沒有表露出任何跡象,也沒有任何動作。近來,讓他漸漸堅定自己心思的原因,那便是陛下的態度。

    陛下最開始用夏彥為內閣首輔,是因為夏彥是前朝的禮部尚書,門生極多,那時天下剛剛平定,他需要一個有才之人來坐這個位置,也需要一個有名望的人,來吸引天下士子,夏彥是最好的選擇。

    後面效果達到之後,若是尋常情況其實就已經可以不再用夏彥,可偏偏夏彥脾氣雖是又臭又硬,工作能力則是極強,陛下緊缺信得過的文人,夏彥這臭又硬的脾氣保證了他不會和權貴們走到一起,所以一直沿用至今。

    但隨著陛下一點點的佈局,包括設立都察院,增設禁軍二衛,他對朝廷的掌控力正在慢慢變強,而古板的夏彥則一直對陛下的諸多改制極力反對,正在漸漸成為他的阻礙。

    因而近些年,陛下看夏首輔的時候越來越容易皺眉,越來越容易不滿,這些岳淞都看在眼裡。

    可他還是不敢,不敢出手,不敢開這個頭,也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開這個頭。

    直到今天,他覺得機會終於來到了。小林公子就是他用來攻擊夏彥最好的武器。

    作為非權貴派系,岳淞對於這個言官體系雖然覺得很是驚詫,但還是比較支持的。而他也看得通透,陛下一定也是很支持的。

    作為內閣次輔,又是善於察言觀色揣摩心思的那一類人,岳淞當然不會像夏彥那樣,覺得這個方案荒謬之極,打一個大大的叉上去。

    他心裡很是清楚,這言官體系裡很多地方簡直就是和陛下不謀而合!

    甚至可以說,裡面寫了不少陛下本來想做,但由於種種事情的限制,最後沒有說出口,沒有付諸行動的東西。

    這位小林公子的膽子實在是大極了,這根本不是一篇答殿試策問的策論,甚至這根本就不是以學子的身份寫出來的東西,而是分明已經把自己放在了陛下心腹之臣的位置上。

    這若是尋常學子敢這麼大膽,陛下看到這篇策論就算是下旨砍了此人的腦袋,岳淞也是理解的。

    可偏偏此人和陛下的關係很是硬朗,硬得不能再硬了,陛下看到這份策論,非但不會覺得小林公子踰越,反而會覺得很是感動欣慰,自己這個侄子怎麼會如此貼心有才幹,和朕想到一起去了!

    而夏首輔卻偏偏在這份策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這就分明把自己拉到了小林公子和言官政策的對立面上。

    反觀自己,則是挽救了這份本無法入選前十的答卷,省去了陛下那「怎麼沒見著林小子的答卷」好奇的一問,你說這林甫入了翰林之後,會到拜誰的門下當學生?

    日後陛下施行起這套言官政策來,究竟是鼎力支持的師生二人討喜,還是伸著脖子反對的糟老頭討喜?

    只需要輕輕巧巧的把這份答卷截下來,和前十的答卷一起拿去給皇帝過目,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說,陛下心中自然會有決斷。

    他岳淞用屁股都能想到,拿出這套方案的小林公子日後到底會有多麼誇張的陞遷速度,若是將他收入門下,自己取代夏彥成為首輔,難道還需要太久嗎?

    終於,一生低調,警言慎行從不搞小動作的岳淞,在週曆十四年的四月,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個決定,卻不知陛下早就做好了準備,等著內閣入局了。

    他只是選了一個時機淡然地起身把畫了一個大叉的這份卷子,放在了禮部侍郎旁邊已閱那一堆的最下面。首輔次輔都很不看好的文章不必審閱,直接放去等第二天隨便排一下次第即可,這是常事,所以沒有任何人發覺其中的異常。

    而在場的餘下十位閱卷官,也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2
第八十六章 選佳卷

    殿試完的當天就要大致選出前十進呈給陛下,這是工作量很大的一件事情。因而實際上大部分卷子都不會被仔細看完,閣老們稍稍定了基調,後面掃一眼開頭,就跟著閣老們畫圈叉,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非如此,日落之後閱卷,也不可能趕在明天日出的時候就招前十的新科進士進宮面聖。

    那麼這十份卷子到底怎麼選呢?這就要從殿試的座位上說起了。

    殿試按次第排位,會試前十的卷子會放在最上。因為會試畢竟考了九天,考的東西非常全面,比殿試的一篇策論更能夠說明學子的真實水平。

    所以會試的前十,也就是前十份卷子,則會被重點批閱,而餘下的,就不會看得太過仔細。

    這也就是往年會試前十十有八九會成為殿試前十,只是排名略有出入的原因。

    如果餘下的二百九十份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最後禮部侍郎旁邊作為前十備選的卷子,不會超過二十份。

    再加上會試的前十,諸位大人都會去稍稍瞭解一下,到了殿試閱卷的時候卷子不謄抄,雖然名字被糊上了,但細心一些的人大都可以猜出,到底有哪些人被選了出來。

    如果兩者文章沒有顯然的上下之分,諸位大人們不免會想到會試時的成績,取排名高者為佳卷。

    其實林盎本來也應該作為閱卷官在此批卷,只是林甫參考,作為叔父他想必可以認出自家侄子的卷子,於是處於避嫌的原因他沒有前往。

    那是明面上的,但實際上,其實稍微有點心的大人,都能夠知道大概選出了那些,只是可能沒有那麼精確,可以定位到那一篇就是誰作的。

    剛剛開批不久,就起身把卷子放過去未免有些顯眼,所以當時岳淞扣下林甫的答卷之後,沒有立刻動身,而是一直將它壓在下面,等到閱卷批到一半的時候,答得較差的卷子多了起來,這才偷偷地把這份驚世駭俗的卷子放在了最下。

    如此批閱的確是很快的,除了前面的看得略微仔細,後面則是僅僅只看一個開頭,就憑著感覺畫下圈或叉,怪不得能在兩三個時辰內,趕在午夜之前送到陛下手中。

    此刻已經批閱到一半了,可供選擇的佳卷已經有了十六份。越往後能吸引住閣老們眼球的卷子也會越少,看這個架勢的話,今年能被閣老們看中的學子,仍舊是不會超過二十人。

    夏彥在諸位閱卷管裡算是資格最老的,年齡也是最大的,但他卻是毫不敷衍,反而顯得比任何一個人批閱地都要認真。只是下筆畫叉的時候也是毫不留情...

    其實諸位考生也明白,雖然陛下說的是朕將親覽,但大部分文章是沒有機會入天子眼的。不過就算自己夠不到那個層次,若是能吸引幾份閣老們的眼球,卻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畢竟這官場上的陞遷,雖說都要經過陛下批閱,但三品以下的官員調動,根本就是陛下懶得操心的事情,都是由內閣和吏部的人在處理。

    雖然吏部尚書此次避嫌沒有去批改,但只要給在場的十二位中的任何一人留下印象,這都是日後陞遷的機會啊!

    所以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入天子之眼是沒什麼希望的,但還是竭盡全力,按照天子御批的標準在寫。

    批著批著,卷子傳遞的速度越來越快。驀地,夏彥的動作緩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半晌手中的卷宗,然後頗為嚴肅地在上面畫了一個圈,傳給了岳淞。

    「這篇策論作得頗得我心,不知你可能看出這是哪位學子?」

    幾年來陛下極為關注科舉問題,但每每避免不了舞弊的事情,因而岳淞很是自覺貼心的,每次春闈放榜後,總是要細細核對一下學子們的姓名和答卷,以幫助陛下篩選有才之人。

    夏彥知道此事,所以看到自己中意的卷子卻又不是熟知姓名的前十幾之後,便就出言問岳淞。

    雖然卷宗糊上了名字,但閱卷官並不忌諱談論卷子是誰作答的。甚至往年幾次最後選佳卷的時候,大家都是擺明了這份是誰誰的那份是誰誰的,很直接明白地在討論的。

    因為到了這個階段,則已經不僅是選拔人才,而是選拔官員了。許多時候,學子的身份如果被認了出來,還有其他許多的方方面面需要考慮。

    就比如朱大學士就毫不避諱地挑出了自己門生袁瑋的卷子,而胡大學士也對自己門生江陵的卷子不吝溢美之詞。

    而岳淞更是私自壓下了林甫的卷子,根本不打算讓別人再批閱,最後直接作為第十一份卷子,直接交給陛下親自定奪。

    夏彥沒有參與春闈,所以此刻便問岳淞。岳淞接過卷子之後仔細看了看,他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記清這三百學子的特點,只會挑傑出的記。

    好在這位的行文風格和個人理念較為有特點,岳淞稍作思索之後便想起了這位學子的身份信息,便回答道,「這位應當是徐州的柳文長。他的文章行為極具氣勢,理念大都十分中正剛直。」

    作為殿試官按理說是不得吹捧答卷的,否則容易禍從口出。像兩位大學士那樣,是自家學生還好,至少知根知底,不說話反而有些虛偽了。

    但對於身份不明的答卷,是不宜做出什麼評論的。但夏首輔這等一身正氣的人,自然是不怕別人心裡腹誹他,也不會有人相信這位老大人會做什麼私相授受的事情。

    只見夏彥微笑著撫了撫鬍鬚,語氣之中滿是欣喜之意,「這等學子,當為國之棟樑!「

    岳淞聽著這位臭脾氣的大人竟然對這位學生的答卷如此讚賞,不由得有些好奇。拿過來一看便是明白了。

    這策論裡對吏治的看法態度,將黑白分得如此涇渭分明,多處表達了按律施為的意思,與夏首輔的理念非常貼合,不由得啞然失笑,在心中說道,「這樣的學子陛下怕是不會太喜歡。」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3
第八十七章 狀元卷

    雖然岳淞不大贊成柳文長的吏治理念,但不得不說柳文長的策論寫得是極漂亮的。

    「行文澎湃頗有氣勢,幾問之間的起承轉合不留痕跡,一腔浩然正氣貫穿全文,一氣呵成。的確是張佳卷!」

    說罷並未多想,也打了一個圈上去,這便是第十七份佳卷。

    時間再過了半個時辰,本次殿試的佳卷已經篩選完成,一共一十九份。

    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從中篩取十份送往皇宮,交給陛下親覽,定奪次第。

    而剩下的九人也不必擔心,並不是說沒有選中前十送到宮內,他們就白白被選作佳捲了。

    事實上,他們九人和那十位裡除去一甲餘下的七位其實區別不是很大。

    因為二甲的前七是庶吉士,這其餘的九人也是庶吉士,只是他們的排名還需再考究。

    如果其中有三甲排名靠後的人,依然會當選庶吉士,而排名則仍舊是三甲,這便是為何庶吉士並不全是二甲的原因。

    明天陛下面見前十的新科進士的時候,閱卷官會按照庶吉士的指標從餘下的學子中挑選,這九位雖然沒能讓陛下看到,但也算是提前入選了,還是值得恭喜的。

    「此份引經據典,博古通今,當入前十。」,朱大學士毫不避諱地首先拿出了學生袁瑋的卷子。這便是本身有才學,朝廷內又有關係的厲害之處了。

    緊接著,春闈第二的孫天文,第七的江陵也被挑選了出來。

    幾位閱卷官再定奪了幾份,其實仍舊是春闈的前十。按慣例,如果非前十沒有表現出極大的才學,是不會納入前十的。

    只是選到第八份的時候,夏彥強勢地說道,「此份答卷,一腔浩然之氣,頗有亞聖的風采。當入前十。」

    夏彥畢竟是首輔,他牽頭強勢要點柳文長的這份入選,其他人也犯不著和他鬧脾氣,因而也就默認了這件事。

    但選著選著,大家卻是發現了一個問題,好像沒有看到那位春闈會元,小林公子的卷子。

    仔細說起來,小林公子的功底深厚,詩文當是天下第一流,但這策論的的確確沒有什麼特點。

    他春闈時候的卷子在場的諸位全都看過,卻是沒有一位能找得出哪份是小林公子的卷子。

    岳淞內心暗忖道,這不是廢話嗎,小林公子的卷子被他壓在了尋常卷子的最下面,能看到就有鬼了。

    而夏彥雖然本該猜到,但由於林甫春闈的時候答得很是規矩,因此他也沒有想過那份他如此不看好的卷子乃是小林公子所做。

    諸人完全是摸不著頭腦。

    見著大家在追究這件事,岳淞連忙打岔,「諸位,此事多說無益,我們也不可能拆了看看這究竟是不是小林公子的答卷,還是早些把佳卷呈給陛下,免得陛下多等。」

    大家想想也是,此時天色也不早了,不說陛下等急了,自己幾位也該休息了。明天還要定後面的名詞,篩選剩下的幾十位庶吉士,的確不該在這種事情耽擱太久。

    十份卷子,十二位閱卷官,只有兩位閒著,剩下的都在忙著捲起這接近三米的答卷。於是岳淞乘著諸位不注意,將林甫答卷從下面抽出,和自己手中的這一份卷在了一起,裝入了筒中。

    這天便結束了。

    -----------------------------

    次日一清早,十二位閱卷官開始閱卷工作之前,一齊前往偏殿面聖。

    因為雖然陛下已經定好了名次,但在公佈出去之前,還是要知會諸位大人一聲的。

    一般來說這個環節只是走個流程,皇帝在上面說說自己對這十位的看法,諸位閱卷官應和幾聲,發表一下評論。

    最後陛下說一下自己排的次第,諸位大人心中有數,這次會面便算是結束了。

    但今次的會面,則顯然不會如以前那樣平靜。因為此刻高居龍椅之上的皇帝,手裡有十一份卷子。

    也就是說,他必然會拿出一份排在最後的,讓諸位大人帶回。不過這倒是小事情,想來陛下也不會挑出袁瑋和江陵兩人讓朱胡兩位大學士丟了面子。

    可是心思玲瓏的岳淞早已心知肚明,今次的狀元定然是小林公子無誤,而由於自己壓下了一份,導致將會有一位學子被淘汰出前十。此人有極大可能將會是柳文長!

    因為柳文長本來名次就靠後,其理念多和夏彥相合,縱觀所有的十一份卷子,他被淘汰的概率最大。這個局面就是岳淞想看到的。

    陛下點那份上面有大大一個叉的卷子為狀元,再把他夏彥最喜歡的學子踹出前十,夏彥會怎麼做岳淞猜不出,但肯定不會做出什麼讓陛下開心的事情就對了。

    心思輪轉的時候,陛下已經開口,「今次殿試結果,朕心甚慰。因而打算大赦涉案學子,由禮部牽頭辦一場考試,答的好的,有才學的,恢復他們考取功名的權利。」

    此言一出,殿下站著,屏息凝神聽著的十二位皆是大吃一驚。春闈案陛下有多生氣別人不知道,他們幾位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那簡直恨不得把這些人全砍了。

    怎得此時態度大變,一揮手就要把所有涉案學子都放了?甚至還起了愛才之心,要把有才學的選出來,重新給他們考功名的機會?

    陛下口中說的是因為殿試結果,眾位心裡都有點嘀咕,那十份卷子他們都看的清清楚楚,雖說好是好,但....好似也不至於讓陛下如此高興吧?

    唯有一個人此刻心臟狂跳,連呼吸的頻率也加快了。因為單單只聽這句話,他就知道他賭對了!岳淞長出了一口氣,他賭贏了!!

    「此事只是一提,其中詳情大典之後再議。殿試之事,朕還有一事要說。」皇帝從座位上站起,拿著幾個卷宗走下台階,「今次殿試的次第朕已排好,只是這狀元卷想來諸位大人大都還沒有看過。」

    皇帝走到幾位大人跟前,拿起一份卷宗,諸位大人除了岳淞皆是摸不著頭腦,這狀元卷也是前十捲,怎麼他們就沒有看過呢?

    「殿試一甲頭名,朕看此位甚好,不知眾卿意下如何?」

    夏彥作為內閣首輔,自然帶頭出列,接下這份考卷,與身旁摸不著頭腦的諸位大人一起展開這接近三米的長卷。

    打開之後,因為卷子夠長,十二位倒還都能看見。諸位定睛一看,嚯!好大的一個叉,力透紙背,很是蒼勁。

    再仔細找找,就再沒有別的印記了,就更不說有幾個圈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7:53
第八十八章 天子怒

    諸位看完了標記,心中很是奇怪,自己對這麼大一個叉不可能沒印象啊?

    仔細看了一眼內容,皆是嚇得不輕。這....這哪裡是論吏治,這根本就是作為謀士在出謀劃策,還是相當陰險狡猾的計策。

    這個行雲流水的草書大叉,不用說,肯定是夏首輔干的。而自己等人根本沒有看到這份卷子,肯定是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把卷子扣下來了。

    只有一個蒼勁有力的叉,這件事不消說,多半是岳次輔幹的好事。

    岳淞此時也是冷汗直冒,搞不清楚陛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夏彥此刻倒也是足夠耿直,「稟陛下,此卷行文結構均平平無奇,且主旨偏題太多,內容多有陰狠偏頗之處,按判卷的標準,當是下品,因而臣在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只是不知為何其他閱卷官沒有批閱此卷,也不知為何此卷會在陛下手中,還成了狀元之卷。」

    「夏首輔剛直不阿,值得讚賞。」皇帝嘴上這麼說,但面上的表情卻是半點笑意也沒有,寒若冰霜,看不出半點讚賞的意思,「朕不日便要施行陰狠偏頗之法,夏首輔不如細細再讀,也好來日處理國務的時候能夠與朕同心,以免下面的官員們難辦。」

    諸位大人一下子就驚了。

    今次來偏殿,諸位閱卷官都以為只是例行公事,根本沒有想到有別的什麼,哪知道一轉眼就成了修羅場,這內閣首輔和皇帝陛下鬧得如此不愉快,此情此景,幾位閱卷官都是識相地閉了嘴,低著頭聽著。

    平日裡議事,哪一位都可以說得上話。但陛下板起了臉,話裡話外流露著的儘是對夏首輔的不滿之意,而夏首輔又偏偏是寧折不彎的硬骨頭。

    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諸位大人每一個就是見過不少次的。所以心裡都是分外的清楚,此時是萬萬插不得話的。

    幫夏首輔說話?不敢.....他夏彥敢和陛下這麼剛著,其他人可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幫陛下說話呢?誰也不想得罪這個脾氣又臭又硬的老頭子。

    若是上去和稀泥,那也是得看身份的,除了次輔岳淞,其他人都沒有這個地位,能夠勸得住這兩位正在鬧脾氣的大人物。

    這真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魚,幾位閱卷官心裡都在暗暗叫苦,這一會還有那麼多卷子要排次序,在這鬧著要是耽誤了明天放榜,遭殃的肯定還是自己。

    那邊夏首輔正在伸著脖子和陛下爭論都察院的事情,這邊的其餘幾位則是在下面搞著小動作,又是比手勢,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唇的。示意岳淞趕緊上去勸啊!

    岳淞此刻心裡也是懸著呢,本來他把小林公子的卷子壓了下去,偷偷遞給了皇帝,本以為陛下就算要點他為狀元,也只會嘴上提一提,萬萬沒想到陛下如此實誠,直接把小林公子這份驚世駭俗的卷子直接拿給各位閱卷官看了。

    這一看不打緊,捲上那孤零零的一個大叉,這不明擺著就告訴大家,是自己扣下的卷子嗎?

    這件事此時被挑明了,自己還哪裡敢上前多嘴?自己說什麼?卷子是自己遞的,上面就夏首輔的一個叉,現在陛下要點這份為狀元,那自己不是明擺著在搞事情坑夏彥嗎?

    雖然自己的確就是在坑夏彥,但這種事有沒有擺在檯面上,這完全是兩碼事。這時候要是敢說話,一句話說錯了,自己那就是萬劫不復,只好低著頭裝死,就默默的聽著。

    聽著聽著這對話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夏首輔倒是一切如常,一直就是這個伸著脖子的倔脾氣。

    「陛下!這殿試就是殿試,策問,答題,按其卷面定奪優劣,豈有文不對題,還點為狀元的道理??」

    但陛下的這聲音可是越來越大,態度也越來越差。

    「簡直放屁!朕且問你,這十幾年來選拔的學子們,你可知有多少是走了門路,又有多少是堪當大用的??」

    「殿試之本,在於選拔人才!為了選拔人才,才設立這重重考核,如今卻反為了這考核規矩,而將真正的人才拒之門外,棄之不用?」

    隨著陛下的情緒越來越憤怒,諸位心裡都是驚懼極了。天子一怒,尋常人哪裡承受得住?尤其面前這位還是戎馬天下的開國皇帝。「做事要分清主次!為維護所謂的規矩,而失去人才,這是本末倒置!再說了,若不是多加了一題,卷宗上面捉襟見肘,不夠施展,又怎會文不對題?」

    陛下一生氣,說著說著就開罵了,「此法陰狠偏頗?那麼夏首輔所舉薦的學子,方法是怎樣的中正剛直?」諸位都是最怕陛下稱呼自己官位,這說明陛下已經不把自己當自己人了啊!

    陛下這一邊說著,一邊則是把柳文長的那一篇卷宗拿了出來,一把就摔在了夏彥的腳下,「Duang「的一聲巨響,諸位大人都是打了一個激靈。

    「按律施為?徐徐圖之?真是放屁!」陛下大概也是氣急了,當著十來位大人的面,根本就是沒給夏彥留一點面子。

    「安插親信的權貴們按律施為了嗎?科場舞弊的官員們按律施為了嗎?扣下奉上的貪官污吏們按律施為了嗎?你們整個朝堂上上下下統統是不遵律法在欺瞞朕!根本不把朕放在眼裡!這次春闈,你自己數數有多少官員搭了進去??若不是大半個朝廷都在裡面,朕狠不得把這幫廢物全殺了!」

    發了一通火,吼了夏彥幾句,皇帝的情緒稍微平定了一些,漸漸收起了臉上激動的表情,板起了一張臉,「朕設立都察院已有數年,效果平平,此次都察院改革勢在必行,方式方法林小子所述甚詳,此事不必再議,爾等照辦即可。有異議不願照辦的,直接上交官印憑證回家養老吧,朕在此允了,不必上表請辭。」

    話說到這份上,別說是餘下的幾位大人了。就連夏首輔也只能跪地稱是,其他人哪裡還敢有什麼異議?

    這都是好不容易混到了最後一兩層級別的人,要因為陛下改革都察院,加強它對六部行政系統的監督強度這點事情就請辭,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不論都察院勢力多大,說到底除了幾個頭目,那都是七品小官,自己這都是一二品的大員了,犯不著跟他們較勁。

    「臣...臣尊旨...」眼見面前諸位包括夏彥都認了慫,陛下雖然表面沒有流露出什麼表情,但內心裡還是非常開心的。

    這個夏彥,自己也不知道跟他吵過多少次了,幾乎沒有幾次是正面較量出結果,贏了他的。多半是岳淞出來打圓場,和稀泥。

    此次,昨日裡看到了這麼和自己心意的一份卷子,今日裡又正面壓倒了夏彥,不由得覺得岳淞這小子真是會辦事。

    不僅送來了林甫的卷子,為保萬無一失,還沒有讓別人看到。今天更是沒有上來參合,讓自己大獲全勝,終於是讓這個寧折不彎的糟老頭子服氣了一次,當然是越看岳淞越順眼。

    哪裡知道岳淞根本是被嚇得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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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