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枕山河 作者:悶聲大發財 (全書完)

 
V123210 2017-6-4 11: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80457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34
第六十九章 風雨來(下)

    什麼?圍觀百姓們一聽,兩邊爭論了半天,這位喊出了英俊沉下僚的林公子到底有沒有罪尚且不提,這邊刑部的主事人,梅尚書的侄兒卻是明明白白有罪,被下了大獄的。

    一邊是為寒門子弟發聲的新科狀元,一邊則是當街抓捕了這位林公子的刑部官員,不僅始終拿不出證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細說起來倒是自己一方參與了此事。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就算是不瞭解內情,只是來看個熱鬧的吃瓜百姓,此刻也站到了林甫那邊去,就更別提對科場黑暗恨之入骨的諸位寒門學子們了。

    在場的眾學子猛地聽得這個消息,皆是一愣,旋即大聲叫嚷起來。有的引經據典,有的破口大罵,一時之間場面極為混亂。

    王詔之王大人連連拍下三回驚堂木,清脆的聲音迴響在大堂當中,左右差役以棍擊打地面作為應和,仍舊是無法鎮住在場的學子們。

    這些學子們本不至於如此大膽,但此刻一聽,刑部這司法部門參進了春闈弊案當中倒也罷了,卻是不曾想這些個黑心的狗東西竟然還要伸出魔爪來打壓替他們說話的林公子!!

    柳文長為人最是正氣,身材又魁梧,擠在了最前排。他之前就從秦觀然口中得知了此事,卻沒有想到刑部竟然會對小林公子下手。

    在他眼中,小林公子才學過人,明明家境優渥,多有門路,卻不屑為之。不僅自己不做舞弊的事情,還為廣大寒門學子們發聲,一首詩作京城震動,不惜成為權貴們的敵人也要說出實情。

    這等錚錚傲骨,實在是柳文長心嚮往之的文人風骨。

    因而即便堂中三令五申,讓大家肅靜之後,柳文長仍舊敢出聲質問道,「無憑無據!便要拷打新科會元!這麼簡簡單單的一件事,誰人看不明白?!京都府審了五天還審不出個結果!莫不是要拖一輩子!?」

    柳文長國字臉,一臉正氣,中氣十足的這一喝問極有氣勢,剛剛安靜下去的眾學子們一聽這話,一看這景象,頓時又群情激奮起來,山呼,「報復!報復!報復!」

    意指這刑部,蓄意報復為寒門學子們說話的小林公子,一時之間,場面有些失控。

    王詔之大人在堂上以手撐著額頭,連連嘆氣。

    這回的案子,真他娘的難辦。

    事情當然是清清楚楚,三位大人物都參與了進來,誰想說假話歪曲事實,肯定是不現實的。

    可這刑部雖然是理虧,自己又如何判得?又怎敢判得?

    他王詔之要是有那麼大的膽子和權力,不買刑部尚書的面子,早就進內閣去了,還特麼在這做什麼京都府尹,受這等窩囊氣?

    更別提梅尚書後面有三皇子撐腰,還有沒有更多大人物藏在幕後他也不敢確定。這事兒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讓他判案背這個黑鍋,他哪裡背得起呢?

    圍觀學子們群情激奮呼喊了一陣,總算再次安靜了下來。

    林家這邊的訟師上前一步,趁熱打鐵,卻是一手以退為進的招式,「這報復二字絕不敢說,可這意圖拷打卻是實的。日日審訊幾個時辰,到頭來卻是連這一點都沒有判清楚。」

    「五日的時間也不短了,若是今日裡刑部還是拿不出任何證據,還請王大人公正判決!」

    「公正嚴明!!公正嚴明!!公正嚴明!!公正嚴明!!」,圍觀學子們又是一陣山呼!

    王詔之王大人沉吟了片刻,沒有轉而去問刑部的人。

    原因很簡單,連他都很清楚,這刑部的人斷然是拿不出什麼證據來的。

    自己一問,拿不出來證據,這場中輿論如此,民憤這樣大,到時候就由不得自己不判了。

    這一判下去,別的不敢說,自己的這仕途可就說不準了。

    因此不能問。

    京都臥虎藏龍,儘是些權貴世家,自己公正嚴明有屁用!沒兩天就能被人從京都府尹的位置上拖下來。

    今天這案子不能判,必須得尋個由頭,拖過今天。

    王大人眯著眼睛,這案子他實在是撐不住了,看樣子得找藉口把它往大理寺或者都察院送。

    三司嘛,現在刑部出了問題,你們三司內部解決,不要鬧到我京都府來。

    想到這裡,王大人緩緩開口道,「這證據刑部那邊已經知會了我,還需三兩時日。」

    話剛說到這裡,外邊已經是噓聲一片。

    王大人心頭窩火得狠,自己什麼時候審過這麼窩心的案子?連著拍了三五下驚堂木才壓下局勢。「按孟先生所說,這案子可能涉及刑部高層官員。監察,彈劾,這是都察院的司職,若我來審,顯得踰越了一些。不如將卷宗資料移交都察院審理此事,今日就此結案!」

    說完這番話,王大人也不管堂下堂外反應如何,連忙宣佈此案告一段落,刑部涉案官員不得出京,此案明日便移交都察院。

    說罷便一溜煙地逃了。

    孟先生,呂先生看得暗笑,林尚書所算的果然不錯,今日裡一逼,王大人便連忙撂挑子不干了。

    事前林尚書有吩咐,他要逃就讓他逃去,不要緊,因而兩位訟師並不著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旁觀的京城群眾們,見得這般動靜的京都府最後竟然是虎頭蛇尾,落得一個這樣不清不楚的結局,頓覺掃興。

    而諸多寒門學子們則是怎麼也壓不下這口氣來。

    「咱們就這麼算了?」,林甫暗覺掃興,不曾想這出大戲竟然這樣草草收場。沒走幾步卻是聽到了幾波學子都在互相問這麼一句話。

    「怎麼能這麼算了!真是便宜那幫狗東西了!」

    「真要移交了都察院,這案件怎麼審理的我們干脆看也看不到了!那怎麼行!」

    「他們一定會官官相護,到頭來又是輕輕放下,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不行!我不服!」

    「我也不服!咱們寒門學子們被他們整了這麼些年,連個公正的判決都沒有!」

    「我們去刑部討個公道!走!」

    「一起去!我就不信他敢把咱們都抓了!」

    「就是!走!」

    看著沒走出多遠的幾波學子不約而同地轉道前往刑部方向,討公道的隊伍愈發壯大,林甫這才明白所謂的好戲原來才剛剛開始。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35
第七十章 討公道(上)

    不少看完了京都府堂審,因而憤憤不平的學子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點,那就是去刑部討要一個公道,看看這一直避而不上庭的趙大人和梅尚書究竟是什麼人物。

    想到此處的本是一部分,但彼此之間呼朋喚友,加上不少從眾心理的人。三五學子登高一呼,霎時間便聚集起了不少人,浩浩蕩蕩地便往刑部的方向去了!

    各路散開來的學子們,在走過了三五條街之後,不知不覺地通通繞了回來,直奔刑部而去。林甫謹記著自己的承諾,沒有大搖大擺地混入其中,也參與進去。

    只是遠遠地跟著,藉著九品高手的目力耳力,雖離得稍稍遠了一些,倒也能弄清楚個中的情況。

    刑部的人死不認賬,一直在這件事上打太極,京都府又不肯判,眼見著案子要往朝廷內部轉。看眾學子這熱血的樣子,林甫有些擔憂,這事兒會不會鬧得太大。

    要是讓這幫正在氣頭上的學子們和刑部的差役正面對上,一言不合兩邊動起手來可怎麼辦?

    林甫略略落後一段距離,心中思量著,他雖是知道鬧出這事兒來對自己有好處。

    可若是這幫熱心學子們因為自己出了什麼事兒,他心中實在也過意不去。

    這若是刑部的人惱怒起來,調些武裝力量來驅趕這些身體大都羸弱的學子們,不說打傷,就是踩踏事件,那也是大事故啊!

    難道說?林甫猛地一驚,莫非這乃是叔父計策的一環?

    想到這層,林甫心中頓時一涼,叔父出手下棋為自己牟利,難不成要利用這幫赤子之心的學子們,用他們的鮮血為自己鋪路嗎?

    念及此處,林甫更是擔心了起來,不說這種事他完全不能接受,就算他能夠接受,日後暴露了那也是不小的罪名。

    林甫正在想些有的沒的,卻見得那日看榜,酒樓裡遇見的幾位也趕來了刑部。

    以方才直言質問王大人的柳文長為首,一眾學子來到了刑部大門跟前。

    常佳紀,秦觀然兩位也在其中,林甫連忙後退了幾步,尋了一個隱蔽的地方,靜觀其變。

    眾學子叫嚷了幾聲,刑部裡面出來了兩位官員,看上去品級都不太高。

    雙方先是輕聲細語了幾句,饒是林甫的耳力也沒能聽清,好似在理智地交涉。

    但說了才沒兩句,異變頓生,學子們這一邊聲音頓時大了起來。

    「什麼公務在身!放屁!這京都府裡審了多少天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我們今日裡看不見證據就要看見人!二者非要見著一個不可!否則就不走了!」

    見這幫無官無職的寒門子弟們這麼囂張,兩位刑部官員也來了氣,只是明白局勢不妙,不敢破口大罵。但臉色也是極差,「你們愛走不走,我們刑部可不管飯,在這餓死了可沒人管你們!」

    說完便一甩大袖,要揚長而去。

    「別介!別走啊!」,有身手較好,會那麼兩下子的學子拉住了其中一人,「一人回去通報不就夠了,另外一位總該在這兒陪陪我們不是?」

    「你!!」,被拉住的正是方才擺臭臉說話的那位。

    「就是就是,咱們一起等等你們梅尚書,看看是先餓死還是先等來人。」,見那位官吏吃了癟,眾人皆是哈哈大笑。

    另一位回去搬救兵去了,這位被留下的則是十分倒霉,被眾多飽讀詩書的學子們連番羞辱。對方人多勢眾,這是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幾柱香的時間便被羞辱地很是崩潰。

    待得搬救兵的人回來,場中局勢頓時突變。

    這等來的不是趙公明,梅尚書,而是全副武裝的刑部差役!

    眾學子們人數雖然幾倍於這些差役們,但畢竟大多數都是讀書人,少數混進來的吃瓜群眾也不是什麼搏命的亡命之徒。

    此刻對方全副武裝,有長棍,有腰刀,動起手來肯定要吃大虧,兩邊的形勢頓時僵住,氣氛有些凝重。

    正待雙方一邊緩步上前,一邊緩步後退,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時,柳文長正待開口,代表學子與對方交涉。

    卻異變突生,不知道從哪裡扔出數十枚雞蛋,零零散散地砸在了這些差役的身上。

    「呸!呸!呸!」,有人不慎嘗到飛濺出來的蛋清蛋黃,連忙吐著吐沫,破口大罵道,「誰他娘的亂扔東西,還是臭的!」

    話音未落。一股腐爛的臭味瀰散開來,也不知是誰這麼缺德,備來這些個臭雞蛋,這樣一扔,眾差役皆是狼狽不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差役尚未來得及喘口氣,下一波的雜物已經向他們飛來。

    來刑部的群眾人數眾多,也並非全都是學子,見扔東西這般解氣,一時間各種雜物從四面八方向刑部,向差役們飛去!

    什麼番茄雞蛋,菜根菜葉,到後來連同裝它們用的籮筐也扔了過去。

    迎接著暴風雨一般的雜物,眾差役卻是不能出擊。因為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是將這些學子們趕走。

    此事刑部已經理虧,若是再鬧出什麼事情來,讓主事的大人吃了虧,刑部上上下下都沒有好果子吃。

    忍!只能忍!

    臭雞蛋,爛菜根扔到臉上也只能忍。

    只要他們沒有動手攻擊自己一方,就只能緩緩推進,將他們逼離此處。

    「我的天!什麼東西!好臭!!」

    「這他娘的,誰把泔水桶都搬來了??」

    隨著幾聲驚呼,眾差役們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只見幾個裝滿餿飯剩菜的泔水桶騰空而起,直奔眾差役而去。

    林甫眯起眼睛,這幾個泔水桶可不小,裝得這麼滿,可不是尋常人就能這樣扔出去的,少說也要四品的實力。

    一般學子定然沒有這個水平,看來是有人在暗中謀劃。

    幾個泔水桶扔過去,眾差役連忙手忙腳亂地用長棍擊打桶身,想要將桶撥開。

    卻不曾想這桶身竟然一碰就碎,滿滿的泔水結結實實地澆在了身上!

    眾學子們捂著鼻子跑開了幾步,回頭看著刑部眾人的醜態,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皆是覺得這趟來得很是解氣。

    「大人!!我們還忍嗎!!」,受此屈辱的眾差役一個個咬牙切齒,紛紛回頭望向自己的上司,「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動手!!給我抓住那幾個領頭的!!」,隨著一聲厲喝,此事再無回轉的餘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39
第七十一章 討公道(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連隔夜的泔水都扔了出來,管事的那位實在壓不下心裡的火氣,也不管刑部諸位大人三令五申的那句,「絕不可以動手,只能將他們逼退」了。

    「動手!!」,領頭人怒喝一聲,眾位全部武裝的差役才不管那麼多。

    剛才又是臭雞蛋,又是各種雜物地扔,最後連泔水都甩了出來,他們心頭的怒火早已到達一個極點!

    只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一聽領頭的大人這句動手,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揮舞著手裡的長棍便衝了出去。

    這番結果和眾位學子們所想大相逕庭,尤其是領頭的柳文長,他本意只是來理論此事,卻沒有想到轉瞬之間,事情就鬧得如此劍拔弩張。

    此刻眾差役凶神惡煞地衝了出來,他猶自上前一步,張嘴要分辨什麼。

    常佳紀見狀連忙一把將他拉回來,「柳兄你不要命啦?快跑啊!這幫差人正在氣頭上,你還與他們理論作甚?一會兒混亂之中鬧出人命來都找不到凶手!快跑,快跑啊!」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他返身欲跑。

    方才泔水桶扔出來的時候,為了躲避,學子們這邊稍微散開了一些,此時逃起來方便了些許,不至於發生踩踏事件。

    只是方才那一耽誤的功夫,柳文長幾人落到了最後。

    身上尚且沾著臭雞蛋和泔水的官差們凶神惡煞地揮舞著長棍追了出來,學子們方才大夢初醒,紛紛落荒而逃。

    刑部差役們心裡也知道,想抓太多人不現實。

    因而方才領頭說話的柳文長就顯得甚是扎眼,刑部的眾位差役們霎時間就把注意力都鎖定在了這一行人身上。

    跑!

    柳文長幾人拔腿就跑,這情景常佳紀說得對,要是落入了他們手裡,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柳文長跑了百餘米,微一回頭,卻是發現常佳紀落在了後面,不由得很是焦急。「常兄!快啊!」

    兩邊的距離本就只有十幾米,若按這個情勢下去,自己這個領頭人雖不至於落網,可方才為了自己耽擱下來的常佳紀恐怕就要遭遇不測了!

    柳文長焦慮萬分,他體格健碩一些,連忙返身幾步,拉著常佳紀一起跑,雖略略有些成效,但實在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雖然加快了常佳紀的速度,兩邊的差距仍舊在減少,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

    又跑了幾步,正待最前面幾位差役的棍棒幾乎可以擊中常佳紀後背的時候,林甫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林甫的想法一直是能藏則藏,當年的敵人究竟是誰尚未知曉,自己的實力能不暴露就別暴露,讓敵人輕視,才更容易露出破綻。

    只是才來京城十幾天,就迫不得已再次動手,看樣子這身武藝也藏不了幾天了。

    真氣匯聚右腳,輕輕一踏,周邊的些許碎石頓時應聲而起。

    左手一把抓起幾枚石子,以指代劍,自隱蔽之處連連擲出三五碎石,直奔最前列刑部官差的膝窩!

    林甫沒有練過暗器,不過遠距離運勁兒瞄準的功夫,乃是分光劍法的一大基礎,所以此刻幾枚石子兒扔得倒也是極為精準。

    力道拿捏的正好,一眾差役追得正歡,眼見著要趕上的時候,卻不知怎的,第一排的幾位仁兄很是默契地一起單膝跪地。

    前幾位甚至沒有察覺到這股巧勁兒擲來的石子,只是覺得莫名其妙的膝窩一軟,站立不穩,便單膝著地。

    追擊為之一滯不說,後面的諸位哪裡反應的過來?全都撲了上去,一身臭雞蛋和泔水的差役們摔成一團,樣子極為滑稽。

    常佳紀死裡逃生,往前又跑了幾步,回頭看這一番場景,極為快意地大笑起來。

    只是臉上的笑容尚未來得及褪去,自己一行人的去路就被一波軍士給堵了個嚴嚴實實,尷尬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這隊軍士與拿上長棍腰刀,臨時出來應對緊急情況的差役們不同,乃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士。常佳紀面露苦澀,心道不妙,今日真是點兒背,大部分人全跑了,偏偏自己這幾位差點落入刑部之手。

    這才剛剛脫出生天,眼見要逃了,又遇上了正規軍士。

    柳文長剛要開口解釋,嘴剛一張開,就被領頭的那位揮手打斷。「你們膽子不小啊,竟然聚眾鬧事!我們是京師守備禁軍的,聚眾喧嘩鬧事,有什麼好解釋的?給我帶走!!」

    眼見著這幾人被抓住,刑部那位喜笑顏開,「這位統領!這位統領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把他們交由我們刑部關押審理。畢竟這些人來我們刑部鬧事,鬧成這樣,帶不回幾個人,我跟上頭不好交代。」

    禁軍那位頭目聞得一陣惡臭,連連皺眉,刑部那人連忙後退幾步,滿臉堆笑。

    「律法上寫得明明白白,凡市井聚眾鬥毆鬧事的案件,都歸京師守備管理,這幾個人帶不回去,你們不好交代,我們又如何好交代呢?」

    這種情況,其實哪邊帶回去審理問題都不大,若是平常時候,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將人交給刑部也無所謂。

    可這時節的京師守備禁軍,又怎麼會給刑部面子?

    這位禁軍統領心中冷笑,十四衛統領小王爺和林公子的關係已經擺在明面上了,這幫學子們是來替林公子討公道的,他們禁軍怎麼可能讓這些人落入刑部手裡?

    一早就趕到附近了!只是見勢不妙,見有幾位逃不掉了,這才出面,假作前來抓人,實為救人!

    見尋常好商量的事情此刻打起官腔來,刑部那位頓時明白過來,惱羞成怒地指著對方,氣得有些結巴,「你...你.你們..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收押鬧事者,禁軍分內之事,恪盡職守而已,談何過分不過分?」,禁軍那位面無表情,回身收隊,「帶走!!」,只留下惱怒,卻毫無辦法的刑部一干人在原地。

    林甫有些疑惑地偷偷再跟了禁軍幾步,見他們在幾條街外直接將柳文長等人放了,這才明白過來,這估計又是叔父或者小王爺事先準備好的手段。

    朝堂外鬧成這樣,不知道明日朝堂上攤起牌來,又是什麼局面?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39
第七十二章 局中局(上)

    這天早朝的時候,皇宮正殿之內,張公公微弓著身子懷揣拂塵而出,他是司禮監大太監,按理來說這事兒應該有專門的奏事處管事來做,犯不著驚動這位老大人。

    但張公公和陛下的情誼深了,張公公樂意做,別人攔不住,陛下也就一直由著他。

    「陛下駕到!跪!」隨著張公公的聲音,朝堂之上,百餘位官員早已等候多時的官員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緩緩地自後面走出來,看著這大殿下面密密麻麻跪著的大臣們,心中覺著有點好笑。

    前日裡的春闈的風波剛剛過去,朝堂上平靜了幾日,如今京城裡刑部屈打新科會元一案卻在這幾日發酵開來。

    聽說昨日裡已經有不少憤怒的寒門學子們往刑部大院裡扔了幾籮筐的臭雞蛋和爛蔬菜,不少刑部官差那是一身的泔水。今天這朝堂上,想必少不了又是一輪接著一輪的相互攻訐。

    這幫臣子們場面上跪得徹底,實際上心底裡盡跟朕作對。這朝堂上權貴結黨的事情困擾了陛下好些年,想到這事便也稍稍有些不快,走到那把椅子前,穩穩當當地坐了下來,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抬起左手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平身!」

    「謝陛下!」諸位臣子們跪得是齊刷刷的,利索得很,想來也是知道這跪慢了少搞不好是要出事情的。

    起身的時候,這些年刮來的民脂民膏卻是起了作用,不少身虛體胖的權貴們比陛下還小上不少,卻是比陛下身體差遠了。

    「春闈案的事兒就別再議了。」有關這次大招寒門之後的一些細節,皇帝還沒有想好,前幾天又是被諸位大臣一波接著一波的,有關春闈案件的奏摺弄得有些煩躁。

    可畢竟此次實在抓進去太多權貴子弟,其中有幾位身份還是比較敏感的,皇帝也不好一直關在那裡,「這事兒暫且押後,待得過幾天殿試結束了再做決斷。」

    下面眾大臣皆是面面相覷,知道陛下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可是有點微妙。

    可這事本來就是眾大臣理虧,陛下此時要押後,等殿試的成果出了,看看今年這屆春闈的才子們,再視心情和情況做決定。他們卻也是不好再開口,只能由著那些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們再在牢裡受幾天苦。

    議完了國事,葉城的貿易問題,和海國以及東漢的外交問題,這就到了不同派系的臣子們相互攻擊的時間。

    倒不是說他們談國事的時候就不結黨營私,只是議國事的時候總不至於那麼徹底罷了。

    皇帝知道馬上又是下面諸位臣子繞著彎兒表演,以打擊對方為目的的環節,看得多了不由得也覺著有些無趣,右手撐著頭斜著倚在龍椅上,有些無精打采地問「諸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昨日裡剛剛鬧出了那麼一場鬧劇,由小林公子拜訪春闈案首犯江太岳引發,演變成了背後有著兩位皇子的那一出案子,最終挑起了寒門學子們的怒意,大鬧刑部,此事今天朝堂上定然是要做文章的。

    昨日裡眾學子大鬧刑部,臭雞蛋爛菜根扔了幾籮筐,泔水幾桶也交代了進去,人卻是一個沒抓到,刑部的威嚴頓時大打折扣。

    梅尚書涉案春闈,漠立堂上不敢說話,刑部左侍郎劉大人卻是看不下去了。

    「陛下!陛下......」,劉大人老淚縱橫,跪倒在地,「昨日數百上千學子大鬧刑部,此事絕不能姑息啊!!放任這等猖獗學子入京任職,朝廷威嚴何在?!」

    劉大人熱淚盈眶,戲份十足,陛下的內心卻是毫無波動,「這些學子們也不是什麼蠻橫無理的粗鄙之人,這麼鬧到刑部來,總該有個由頭不是?」

    陛下心中心知肚明其中因果,卻偏偏不說,留給願意為林家出頭的人來。「哪位愛卿知道其中緣由,說來與朕聽聽?」

    林尚書聽得這裡,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便微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正待出列奏事,口中高聲應道,「臣有......」

    林盎臣有事要奏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剛剛開了一個頭,卻沒想到就已經有人先聲奪人,只見刷得一聲,朝堂上齊刷刷地跪下了有十來位!

    口中所喊的皆是同一句話,山呼道,「請陛下為小林公子做主!!」嚇了眾官員一大跳。

    細看下跪之人,大都是現任兵部之人,外有兩位在京的昔年軍官將領。

    十幾位朝官不少了,竟然會有這麼多人下跪為自己侄兒出頭,林盎萬萬沒有意料到。

    這般態勢,齊齊下跪求陛下做主,難道就不怕陛下生氣嗎?這事兒明明只是三皇子和自己這邊的矛盾,七皇子那邊的關係這麼積極作甚?

    林盎心中一時有些不解,微微抬起頭,用餘光瞄了一眼陛下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麼。言語之間很是平靜,甚至帶了幾分笑意,絲毫沒有不愉快的意思。

    「諸位愛卿,且慢慢道來,究竟是何冤屈,竟要鬧到朕跟前來?」

    瞄了一眼,饒是很得聖眷的林盎也不敢多看,連忙低下頭來。待得目光掃到陛下龍椅前,那三位站著聽政學習的皇子們之時,卻是恍然大悟!

    兵部的人明明是七皇子的關係,可看七皇子的表情,面色鐵青,一臉詫異,想來根本和自己一樣,也沒有想到兵部的人會這般為林甫出頭喊冤!

    只見那幾位兵部的大人,口中呼喊著萬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了當年的故事。最終由兵部尚書領頭曹大人領頭,哭著喊著搬出十幾年沒有在朝堂上再提起的那個名字。

    「林將軍英年早逝,而今林公子歸京,意在報效朝廷,卻險遭屈打!我等舊臣實在寒心吶!!」

    這位曹尚書雖是自己大哥的舊部,林盎也算對其多有瞭解。他算不上是背信棄義之人,但也絕對不可能為林甫做到這一步。

    自己這個侄兒絕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林盎臉色陰沉地盤算著,如今朝堂上這架勢,恐怕是傅風雪要回來了。如今的兵部哪裡是昔年自己大哥手下的那些兵?若不是傅風雪歸期在即,這幫人絕對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哪裡會這般積極的,趕在自己這個作叔父的前面出頭?

    抬頭瞄了一眼最左側,太子那略帶笑意的表情,林盎驀地覺得自己被算計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0
第七十三章 局中局(下)

    本來三皇子這件事情雖然理虧,但畢竟士族大都不喜這位在科場一枝獨秀的外來人,既然沒打傷,也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雖然自己侄兒的身份特殊,卻也不至於請得動這幾位大員替他出頭。

    在林盎的角度看來,太子這一手真的是很妙,托小王爺前去解圍,稍微有心一些的人物自然不會猜不到這位小林公子的身份。

    逼出了自己侄兒的身份,綁起葉王府,根本沒有留給三皇子迴旋的餘地和時間。

    林甫又趕著入局,這連帶著自己都跑出來替太子打了一次工,追著刑部一陣佈局,一頓猛打。

    林尚書在諸位兵部大人表演的時間裡一直在回味整個事情。

    今日剛剛提及此事,本是權貴中堅力量的兵部幾位就第一時間偏了向,對著梅尚書就是一通連番轟炸。

    林盎站在左邊文官的隊列裡面,聽著右邊七皇子下面的兵部官員如此賣力地打壓著三皇子的勢力,再次微微抬起頭來看向皇帝左前方站著的太子,長嘆一口氣,心中暗嘆他這手實在厲害。

    林盎這邊偷偷抬起頭來再瞄了一眼太子,太子卻是也在這時候看向了他,兩人眼光接觸,太子只是衝著他微微一笑,溫柔一刀。

    太子笑得胸有成竹,林盎卻是思忖了起來,自己忠於陛下不站隊皇子,是皇派,如今看來卻也是隱隱有入局架勢,是不是該表個態,省得陛下有什麼想法。

    實在是今天上了朝才發覺,自己那天對太子這一舉動的估計還是粗糙了幾分,這一手豈止是一箭雙鵰,簡直是一箭好多雕,箭身上幾乎插滿了雕,數都數不清楚是幾個。

    兵部的人多有林將軍舊部,這些人林盎不敢過多結交,這些年下來兩邊的情分說到底還是淡了。

    能夠越過七皇子,讓這些兵部重臣齊刷刷下跪的,也就只有那位如今也不知在哪兒的宗師,傅風雪了。

    看來私下裡這位老大人對舊部的管教還是極其嚴格的,雖然人時常不在京城,兵部這些人卻也是不敢對林將軍那一脈有任何的怠慢。

    七皇子怕是並非順水推舟而是攔不住這幫人為林甫出頭吧?

    林盎想通了眼前這一幕的原因,笑得有些無奈,抬頭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臉色難看至極的七皇子。

    同樣是被算計了,替太子打了一次工,自己好歹是想清楚了入局的,總比上面那位下屬脫離了自己掌控的要好。

    太子這次佔了便宜,本不好在朝堂上對三皇子窮追猛打,加上太子是很謹慎的一個人,林盎本以為此事在朝堂上不會鬧出什麼大動靜,需要自己添一把火。卻是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子在朝中卻是比自己想的有影響力一點。

    皇帝坐在上面看著昔年跟著自己打天下的這幾位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替林甫出頭,不由得也想起了幾分當年的事情。

    心中暗想,這老林家到底是不是上天派下來要幫他李家的,昔年戰亂的時候送來了一位絕代軍神;如今治理天下的時候卻又是送來了一位才高八斗的才子,十七歲就高中春闈會元,要知道和他一起參考的學子們最年輕的也有二十四歲左右了,更不提那種四五十還在落榜的!

    如今林小子入京,這盤棋總算是動了起來。

    自己最看好的太子總算開始有大動作了,春闈案揭開,一個個本不是都精明得很嗎?都不肯表態,一個勁兒在那看看看,現在終於按捺不住了不是?

    這位戎馬一生的開國皇帝心中的格局是誰也比不了的。

    葉王府入局了,林盎那小子也進來了。內閣那幾位什麼時候進來?

    最重要的事情是,老傅什麼時候回來?

    「該斗的,想鬥的,全都入局來吧。」

    「等你們牌打完了,棋下完了,該清理的人都清理出去,就都收收心吧。」

    這位帝王漠然地看著跪在下面的那些兵部官員,眼神有些失焦,彷彿透過他們看到了什麼值得回憶的東西,心中如此輕輕地說道。

    「林袁,風雪,你們才走十幾年,這兵部都爛成什麼樣了?劉雉你又才走了多久,朕的天下就爛成了什麼樣子?」

    宗師傅風雪在建國之後不久就辭了兵部尚書的職位,陛下多次挽留,也終究沒能留住他。

    此後十幾年,傅風雪時常雲遊各方,不肯安定在京城。

    「他們的兒子回來了,你不回來嗎?」

    「你若是歸來,我們整頓兩年,擇日東征如何?朕雖年紀不小了,卻還尚能上馬!這天下,難道就非得二分不可?」

    心中想到這裡,皇帝失焦的眼神漸漸凝聚起來,看向千里之外的東漢,「朕要的,是天下!!」

    陛下思緒萬千了一會了,回過神來,發覺下面兵部的幾位猶自還表演著深情,頓時眉頭一皺,有些不快。

    「林盎,這事說到底是你家那小子的事情,你方才要說什麼?」

    林盎心裡嘆了口氣,心知陛下這是聽煩了。

    如今之計,打衝鋒和三皇子拼刺刀的活兒還是留給別人吧。陛下襬明了不想管事兒,不想表態,自己若是還對刑部口誅筆伐,顯然毫無意義。

    自己得主動一些表態,給陛下一個和稀泥的台階下。念及此處,便整了整衣衫,邁出隊列,躬身替林甫表態。

    「這說是屈打的事情,實際上卻是沒打到身上的。若是如幾位大人所說,是蓄意而為,倒也不至於。只是侄兒他心繫天下寒門才俊們,因而天下寒門才俊們見得侄兒遭了冤屈,心下壓不住火氣。」

    「說到底還是證據不大充分,但這辦案的事兒,本就是證據從不充分到充分的事兒不是?真相大白,便就夠了,昨日之事只是一場鬧劇罷了。雙方都有錯,雙方也都沒錯。」

    這一番話真是中庸至極,各打八十大板又各給了一個台階,全憑陛下一句話定基調。

    皇帝高坐在龍椅之上,看著下面這幾派人演著戲,覺得這樣子也真是滑稽至極。

    挑事的太子在自己身前坐山觀虎鬥,微笑著不說話,犯事的幾位則是跪在地上被不相干的人追著打,而受害的倒是急急忙忙地跑出來替要打自己的人求情,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什麼一場鬧劇,那不都是你林盎連著禁軍那邊一手謀劃的嗎?皇帝在心裡笑了笑。

    你說自己當年身邊的那些人,林袁,劉雉,慕青竹,還有已經退了的上任兵部尚書傅風雪,個個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直的不能再直的人。自己那幾年說過的真心話,大概比這當皇帝的二十年都多。

    怎麼現在要麼不在了,要麼退下去了,還有一個一直不肯回來,只留了自己一個人在朝堂上看這拙劣的表演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6
第七十四章 連環計

    作為受害人的一方,林尚書方才急著開口陳情的樣子大家都看在眼裡。

    卻是沒有想到等到開口的時候,卻是調轉了風向,大有息事寧人的意思。一時間都有些看不清形勢。

    太子依舊是擺著那張令人如沐春風笑臉,心中卻小小有些詫異,微微挑起左邊的眉毛。這位承了昔年恩澤,一路高昇位居六部之首的林尚書,這些年一直警言慎行,少有動作,並沒有引起太子什麼注意。

    太子本以為他只是中庸之人,但如今看來此人當真有些城府,竟然瞬間回過味兒來,想要抽身出局。

    林甫和刑部鬧得越僵,葉王府就和三皇子那邊越發疏遠。

    小王爺始終不肯在公事上親近自己,那就讓他疏遠別人,這便是太子計策。若是能讓眾人皆退一步,自己即便不動,卻也是前進了一步。

    太子算盤打得啪啪響,本指望著林尚書在朝堂上當著陛下的面再給刑部一拳,不想這份心思卻是落空了。

    不過這並不要緊,林尚書意識到了自己在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他要退就讓他退。有他一個不多,沒他一個不少。

    太子心裡算得清楚,陛下今日的反應也很清楚,他心知肚明是下面的人在打鬧,勢必不可能為林甫出頭做主。

    如此的話,林尚書出不出力,區別並不大。

    兵部的人齊刷刷地跪下,一切就在太子的預料之中,連環計便算是連上了。

    「你們是不是很不想跪啊?」,太子笑眯眯地看著仍舊長跪不起,在表演深情的兵部眾官員們。這幫兵部官員們,這些年來尸位素餐,根本早就將當年的情義忘得差不多了,但他們卻沒有選擇,必須要站出來為林甫出頭。

    朝中的大部分人,包括林盎,都沒有想到兵部的力度如此之大,但這都在太子的意料之中。

    「傅老一日不死,你們就要演一輩子的深情,就算明知道會惹得老七不高興,也沒得選擇,嘖嘖嘖。」,太子在心中想到,不知怎麼的,有些想笑,「因為你們怕啊。」

    其中的原因十分簡單,簡單至極。

    他們怕傅風雪,怕那位老大人因此怪罪他們。

    對不瞭解傅風雪人來說,這個理由實在荒謬,傅風雪都退了十幾年了,整日還不在京城,怎麼會讓這些當朝的兵部大員怕成這樣?即便惹得七皇子不滿,也要齊齊為林家出頭?

    不瞭解的人,永遠都想不明白,就連林盎也覺著有些不可思議。

    但皇帝理解,太子清楚,下面跪著的十幾位心中更是明白。

    若是此事自己不出聲,等傅風雪回來,那可是要死人的。

    如此一來,老七就入局了,你究竟會怎麼做呢?千萬別讓我失望哦。

    太子如此想著,微笑著。說起來,他也忘了這一臉假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似是很多年前吧,因為害怕暴露自己的真實情緒和想法,就只能無時無刻地掛上這幅假笑。

    按陛下的話說,這才像是個儲君的樣。

    笑得多了就麻木了,倒還真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不過,一個人的時候,有時候心裡多少還是會有些疲倦。

    你說這日子還要熬多久呢?這種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

    還要勞心勞神地算計多少呢?自己上一次放寬了心好好休息是在是什麼時候來著?自己上一次單純地與別人聊天,放縱地大笑,那是在什麼時候?十幾年前還是二十年前?太久了,記不清了。

    老三有皇后,還有個當王爺的哥哥。老七有傅貴妃,還有個宗師叔叔。

    可我呢?太子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他也不記得問過自己多少次了,自己到底有什麼?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有時候萬千算計,到頭來比不上皇后去太后那兒輕輕巧巧地獻點兒慇勤,比不上傅貴妃那兩句甜言蜜語,枕邊風。

    太子已經太久沒有等到機會了。這次林甫入京,他要做一個死局,雖然風險很大,一旦暴露,自己就可能會萬劫不復。

    這該是個絕佳的機會,太子打見到詩會上,林甫那異於常人的表現時,就有這樣一種強烈的預感。

    攪動這灘死水,將眾人都拖下來只是一個開始而已,接下來就看能不能泛起些浪來,淹死幾個了。

    太子表明上風輕雲淡,雙手卻是不自覺地握緊了。心中有些忐忑,如今一切順利,再過幾日便是一個非常關鍵要命的關節了!饒是心機深沉的太子,此刻手心裡也有些微微出汗,到底....能成功嗎,這局裡拖進了太多的大人物,也就有了太多的變數,局勢的發展究竟會如同他料想的那般嗎?

    太子微微側過臉來,瞥了自己這位英明聖武的父親一眼,也不知道這位千古一帝究竟有沒有看出些許端倪。不禁在心中輕輕地嘆息道,「父皇.....您就不能早些去死嗎....兒臣真的....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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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和刑部之間的事情,陛下另有打算。

    依這位帝王的心思,刑部他並不想動,等得林小子入職之後,留給他自己去解決,也算是練手,磨練心性了。

    「依林盎所言,這問題的關鍵在於審訊過程,這事兒交由都察院去查辦便是了,鬧到朕這兒來,朕總也不能臆斷對錯不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大家也都看出來,陛下並不想管這件事,兩邊的矛盾還是要留到私下去斗。

    如此這般,這朝堂上的相聲自然也就鬧不出什麼結果。

    只是這表面上的工作卻是要做足,兵部諸人猶自爭辯了幾句,等到陛下出言象徵性地罰了梅尚書大半年的俸祿,堂下唱戲的諸位也是明白,陛下這意思是該停了,這事兒便也算是揭過了。

    下了早朝,陛下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招手讓內閣幾位大學士們留下。

    往回走了兩步,皇帝的身形一滯,回頭再喚道,「林盎,你也過來。」

    說罷便往後面,御書房的方向去了。

    待得幾位內閣的閣老們跟著陛下和張公公往內殿去了,林尚書也在眾人羨慕的眼光當中直奔殿後而去。

    餘下的諸位才敢挪動,這早朝到這裡便算是結束了。

    大家三三兩兩湊成幾波人馬,慢慢地往外走去,這可是最好的交際時間,加上古時早朝時間極早,一般如果沒有急事,大家大都會走得慢些,在這出宮的路上多多聊上幾句。

    和一個派系的同僚們互道聲好,交流一下感情,和不熟的大人們也互相混個臉熟,有什麼事也能在這小小地商談一下。

    只聽下了朝的諸位大人皆是咋舌感嘆道,「林尚書的這聖眷實在驚人啊........」

    「可不是嗎。他才不到五十,這就有機會跟著內閣閣老們一起去御書房議事了,我看啊,不多久,恐怕下一個入內閣的就是他了。」

    「不僅如此,這小林公子可也不簡單吶。」

    林家這是要復興嗎?林尚書今日得了隨內閣議事的機會,小林公子則是高中榜首,馬上就要入宮殿試....

    眾大人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肯定的意味,這林家,即便不復往日榮耀,也怕是要崛起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6
第七十五章 學士們(上)

    話說這邊的五位大學士,跟著陛下彎彎繞繞走得已經是熟練無比了。不多時就來到了偏殿的一間書房裡,這便是傳說中的御書房了。

    房間倒是不大,其中書架放置的很多,上面各種書籍堆得滿滿噹噹的。

    雖然不怎麼翻看上面的書,大都是在裡面批閱奏章處理國事,偶爾在朝後與諸位大學士在此商討國事。但這上面卻仍舊打掃地整整齊齊,就算是最頂上的書本也是一塵不染。

    房中幾位大學士要坐的椅子都已經備好,仔細一數,竟然是六個。林盎挑了一下眉毛,心中明白,看來這陛下留下自己並非是一時興起。

    今天將幾位大學士留下,要說的是來日殿試的事情。

    不幾日就是殿試,這殿試顧名思義,是皇帝出題考校這天下最傑出的三百學子的才學,但這道題到底怎麼出,說是皇帝親自考校,卻也是要和大學士們一起商討的。

    按常理來說,御書房裡商談國事,三位皇子都會在旁旁聽學習。這三位皇子能在朝上聽政,朝後與五位閣老一同進御書房聽這國體大事,這是這三位能夠在京城形成如此局勢的重要原因。

    因為陛下的這等行為,分明就等於是在昭告天下,主要要培養這三人將來接自己的班,太子並非一定就是皇帝,未來仍舊有可能從另外兩位中選擇。

    其餘幾位,除了大皇子李盈,大都由於出生太晚,沒有經歷過戰亂時期,從小富養起來。心性很不如皇帝的意,也不夠勤勉,就被陛下撇了出去。

    年紀比較輕的這一位七皇子,由於淑貴妃出自軍人世家的原因,對他的要求頗為嚴厲,七皇子也敏而好學,因而贏得了陛下的賞識。

    只是眼下商討的是過幾日殿試的事情,三皇子和七皇子涉案其中,因此便沒有讓這兩位皇子旁聽。

    「諸位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飽學之士,如今科場情況總算明朗一些,大批寒門士子即將入仕。「皇帝說到這裡聲音裡有著幾分不愉悅,這大批寒門士子入仕的景像他已經盼了近十年了,磨磨唧唧這麼多年,今年才總算是看見,還鬧出了這麼大一個案子,如何能開心起來?

    尤其是皇帝眼前的五位大學士,這為首的夏彥,竟然也有遠方親戚是參與了其中。

    雖說以夏首輔的剛直個性,那是斷然不可能在其中幫襯的,但這事兒畢竟還是像根刺一樣,扎得陛下很不舒服。

    「這等情況前所未見,大批散自民間的才子入仕,日後如何安排,眾卿家可有什麼想法?」

    說是商討試題,其實那倒只是小事,更重要的事情是今年的這寒門士子如此之多,幾年之後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力量,這股力量如何安排才是陛下關心的問題。

    「今年的學子雖然寒門居多,人數相比往年卻是沒有什麼變化。以臣所見,應遵循慣例,不宜有大變動,按舊制擇一甲如翰林,二甲三甲出眾著若干為庶吉士,其餘賜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赴各州為官。」

    夏彥作為首輔當仁不讓地搶先開了口,卻是沒有領悟陛下這發問的意思。

    這若是按往年安排操辦,陛下在御書房里約見幾位大學士還問個什麼勁兒?尤其這位夏首輔家中還有親戚參與了春闈弊案,此刻呆板地提起了往年制度倒是一本正經,陛下不由得皺了皺眉,略有些不滿。

    皇帝眼睛掃過夏彥的時候露出的那點不滿,夏首輔略有些迂腐固執,渾然不覺,他身後的內閣次輔岳淞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岳淞昔年是出自地方世家的學子,在京都派眼中地方世家和寒門卻是沒有什麼兩樣。因而岳次輔這些年來晉陞的路途走得很是坎坷,比起出身望族性情有些古板守舊的老派文人夏彥不同。

    他更是精通人情世故,善於揣摩他人心思,不僅深得陛下的賞識,與其他胡,朱,王三位大學士關係也更好一些,這三位也更加偏向他一些。加之夏彥有些自傲,許多事情常不與他們商討,自行決斷,幾人心中都不喜歡此人。

    只是出於資歷,年齡的限制,夏首輔的位置無人能夠撼動,這十幾年來都穩穩當當的。

    此刻岳淞心思輪轉,已經大致猜到了陛下的意思。往年除了前幾位,大多還是會去各州任職,慢慢作地大了才會有機會調到京都來任職。今年陛下的這意思,是想要收這些無派別的寒門士子為己用,於是便開口。

    「今次春闈案件查徹了清楚,天下學子普天同慶,不過這事兒說到底,人們卻總是會想起前幾年沒查出來的事情。」

    說到這裡,陛下眯著眼睛看向了這邊,剛才皺起的眉頭微微分開了一些,岳淞知道自己這是說對了,但說出了方向之後屁話不能多,要直奔方案,岳次輔很明白這個道理,頓了一下,稍微思索了一番,便繼續開口。

    「依臣之見,為安撫天下學子之心,如今倒是可以加大些力度,多收幾位有才之士在翰林以示陛下招賢納士的決心。一甲直入翰林的不變,二甲三甲不如共多出二三十的名額,這些庶吉士本也就沒有編制,是觀摩學習國事運行的學生,到時候若是有不合格的,也能剔了去。」

    岳大人又想了想,覺得這個力度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回頭瞥了一眼今日裡特意傳喚來的吏部尚書林盎,覺得其中大有文章。

    於是又試探性地添了幾句,「若是餘下的有想要留京的學子們,卻是也可以在京城各部給他們謀一些見習的職位先鍛鍊著,鬧出了這些個事情,如此也好定一定天下學子們的心。往後也會有更多的學子前來。」

    岳大學士的話說到這裡,陛下雖說是面無表情,但御書房裡的這幾位都是明白這其實是同意的意思。

    商討國事的時候,皇帝陛下不反對就是同意,除了極少數情況你能說到他心底裡去,說出他未曾想到的好點子給他一個驚喜的話,一般這位陛下並不如私下裡和張公公聊國事家事的時候那般愛笑,而是總是板著一張臉。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7
第七十六章 學士們(下)

    岳大學士開了一個好頭,胡大學士也跟著提議。

    「貢生應殿試,往年雖原則上無出局的危險,每屆卻還是有幾位犯了忌諱的或者答得不好的,不如就自今年春闈起,也算是為了讓天下士子們徹底振作起來,以後的殿試就只是決定甲第,名次,不再行末位淘汰之法。」

    這倒也是不錯的一條建議,很能激勵天下士子的士氣。

    以往雖然通過春闈成了貢士,但若是殿試上出了差錯,得不到進士出身,不僅殿試,這春闈都等於白考。

    如此的話,給學子們的感覺就是少了一次考試,過了春闈就是當學生的盡頭了,這殿試只是排列名次的御前測試,也有助於學子們放心大膽地在殿試中發揮自己的才華,不至於畏首畏尾。

    皇帝稍稍思索了一下,覺著前面兩條還需詳細商討一下,胡大學士的這條倒是沒什麼妨礙,畢竟往年其實也不見得會淘汰幾人,不若就借此機會將這淘汰之法廢了去。

    餘下的幾位,也都紛紛點頭附議,夏彥雖然覺著這般不遵制度有些不和規矩,但覺著陛下心意已定,也不好再開口。

    著重再議的,還是今年這批學子的入仕問題。

    夏首輔仍舊堅持自己的觀點,「若是這樣安排,今年留京人數激增,學子多,職位少。就算真要留下這批學子們在京城,也該先想好他們的去向安排才是。」

    「今年春闈爛,往年的就不爛?」,陛下不大高興,「難得選拔出這些有真才實學的學子們,各地的任職還是先放一放。多留些人在京城。」

    「先把人留下來,方法難道會想不出來?」,陛下眼神掃過這內閣的幾位,「若是這點小事都安排不好,幾位也別在朕的書房坐著了,早些回鄉養老罷。」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沒有誰敢提出異議了。

    「岳淞,這事就交給你了。殿試在即,所剩下的時日也就是幾天的功夫,夏閣老公務繁忙,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他了。」

    岳淞連忙點頭欠身,「臣定盡快將此事辦妥。」

    「要儘量多留一些人,全都安排去翰林院不現實。餘下的百來人,還是要去各部,此事林盎最為熟悉,他來協助你,限三日之內,草擬好方案呈給朕審閱。」

    「臣遵旨!」,兩人心裡明白這事對自己來說是天大的好事,連忙應下。

    寒門學子入仕這事便這麼定下了,由岳次輔牽頭,吏部尚書林盎協辦。

    按慣例來說,這些學子除了一甲三人先要成為庶吉士或者類似的見習生才能入翰林,這事應當歸翰林最高長官夏彥安排。

    往年的士子們多已投靠權貴或出生士族,日後路途也早有安排,此次大批寒門士子選出來,岳淞明白此事已經商定卻是沒有交給夏首輔去辦,這是因為陛下對這個人數還不滿意。

    本來只需要吏部的巡官或者侍郎協辦,便已經是足夠了。但這次不僅入翰林的陛下要抓,去京城各處見習的陛下也要抓,因而竟然派了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林盎來協辦此事。

    若是三百學子留了大半在京中,翰林的幾十人由自己牽頭,而京中各處的學子們承了恩情的,可就是林尚書了啊!

    這百餘人此時身份低微,看似不起眼,但日後團結髮展起來,可是相當大的一股力量。否則陛下也不會如此上心。

    想起前些年,林盎火速從四品巡官升到二品尚書之後,就一直呆在這個位置上再也沒動過,這回又是隨內閣聽政,又是惠及眾寒門學子,恐怕是要藉著春闈的東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

    議完了三百學子的去向,就議到了殿試的細枝末節。

    皇帝想起了前幾天張公公的提議,「早些年我朝初立,殿試上問的是《國之中興》,前幾年天下漸漸太平,問的是《禮法》。這殿試總是要因地制宜,今年就以春闈案為因,考《科舉之本》諸位意下如何?」

    這殿試試題,要事先和幾位大學士商討,就是因為有時出題偏頗了,這屆的殿試效果就很可能一落千丈。

    就比如陛下第一次科舉殿試的時候,因為沒當過皇帝,他就考了諸生《問帝王之務》,遭到了夏彥的極力反對。

    但陛下一意孤行,事後證明夏彥所言不虛,這答卷交上來,眾生大多不敢答,文章寫得是模棱兩可,含含糊糊。

    仔細一看都是廢話套話。而真的答得精彩的,陛下心裡看著卻又覺得稍微有點不是滋味兒,因而這次科舉是有些不了了之的感覺,殿試排名也無太多參考價值,被認為是最水的一屆。

    而後陛下每次出題,都要先問過夏彥這位大儒的意見,他雖然時常性子固執頂撞陛下,與同僚的關係也不好,但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否則也不可能穩坐這個位置這麼久。

    聽了這次陛下的心思之後,夏彥微微沉吟了一下,「如此,略略不妥。」

    殿試題目切忌不可與考生太過相關,或者所考的東西太過忌諱。

    不可與考生太過相關,是因為古人慣例要避嫌,春闈案諸學子都與之相關,加上殿試皇帝親自監考,容易進退失據,發揮失常。

    而所考東西太過忌諱也是一個道理,就如第一屆考的,《問帝王之務》,學子們不免畏首畏尾,也容易影響發揮。

    但比起古板守舊的夏首輔,敢於從一個小諸侯王拼成皇帝的陛下自然大膽許多,他本想考的是有關今後寒門學子入仕名額加大如此之多,應當如何處理的事情。想看看這些學子們有沒有什麼高明的見解。

    如今連春闈案都不能考,那這就更不能考了。

    陛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春闈案不考眾學子也成,但這林家小子朕卻是要考他這題,看看這位英俊沉下僚能在殿試上答出什麼文章來。「

    仔細想想陛下覺得夏彥所說不錯,殿試畢竟主要還是定次第,擇優錄取,這些事情大可以之後再問。但林甫皇帝卻是不想給他太多思索的機會,想今早看看他到底會怎麼答,因而就想出這麼個一試兩卷的法子來。

    可這話音剛落,夏首輔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萬萬不可啊陛下!這殿試是天下最高一級的考試,陛下日前才查處了那麼些徇私舞弊的官員學子,又怎可如此?」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考天下學子,自己當皇帝的,殿試上問問自家侄子對於這些寒門士子有何看法卻也是不行嗎?又想到眼前這位家中還有子侄捲入了春闈案,不由得冷聲提了一句,「夏首輔既如此公正嚴明,當先齊家才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7
第七十七章 什麼價?

    夏首輔家裡雖然有個遠房親戚也涉案其中,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身傲骨的夏首輔絕不可能參與其中,所以從沒有將他和春闈案聯繫在一起。

    陛下雖然明白他和春闈案沒有關係,但見他這副樣子很是不快,便出言指責他管教不嚴。這話本也就是發個脾氣,要是換了尋常官員早就跪下來口稱有罪,請陛下責罰了。

    可這夏首輔當真是有些死迂,竟當場梗著脖子和陛下犟了起來,「陛下,春闈一案老臣絕不敢徇私枉法,袒護族人,還請陛下依律查辦,就是要殺他的頭,老臣也絕對一字不提!可這殿試乃是最高級別的考試,給小林公子這般待遇,與春闈舞弊又有何區別?」

    一番話說得皇帝很是下不來台。

    最後還是岳淞出來打圓場,說是讓小林公子答兩題,多出的這題只是附加,給陛下看,評分的時候不作數,這才算是平息了兩位的情緒,這次會面也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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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春闈開考,等到下旬的時候放榜,不幾日,四月初的時候就是殿試。

    自放榜那天出了鬧劇,小林公子就被林盎禁了足,要他這幾天好好在家溫書,殿試之前不許再出門惹是生非。

    只是被關在府中的林甫,自打得了會元之後,穿越人士的傲氣又冒了出來,怎麼也不肯安心溫書。

    林璞此時好奇地看著游手好閒在院子裡閒逛的哥哥,他承認自家哥哥真的很厲害,竟然當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在春闈會試中拔得了頭籌。

    他本以為自家哥哥和自己一樣,那麼輕輕巧巧地說,只是吹牛罷了。

    卻是沒想到當真如此輕鬆寫意。

    尤其此次春闈動盪極大,一波接著一波,他外面的那幾位狐朋狗友都被禁了足,怕在這幾天觸了這件事霉頭生出事端,因而他無處可去,也只好呆在家裡。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直很仰慕的姐姐竟然也對他如此的服帖,自從前幾天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本書,自己這位從不喜形於色,一直都是淡然溫婉的姐姐看了之後竟然是欣喜若狂。

    這都好幾天了,那冊子看起來也不算是太厚,怎麼的也看過兩遍了吧?

    此刻竟然仍舊是愛不釋手地拿在手中慢慢讀著,連三人來這後院散心也要邊走邊看。

    更聽說前幾日,葉王府的小王爺也對他極為回護,朝堂上十幾位重臣齊齊下跪為他說話,難道自己這位哥哥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

    可看他這幾日遊手好閒的樣子,馬上就要殿試了,從來也不見他溫書看書,倒是比自己還像是紈褲子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些事情的。

    林甫被禁足的這些日子,心裡輪轉的全是有關各種陰謀詭計的思索。

    但思來想去好幾天,倒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此刻正對著院子裡的柳樹發愣,林璞偷偷摸摸地跑到了他身邊來。

    小林公子回過神來,看著自己弟弟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

    林璞偷偷指了指正在樹蔭下攻讀紅學的林瑤,好似是很怕被姐姐發現自己在對她指指點點,用口型在問林甫,那本書到底有什麼魔力。

    林甫看著他這副活寶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想學嗎?我教你啊!」

    林璞連連擺手,這紅學他也是翻看了幾頁的,根本覺不出好來,不一會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隨手往後草草地翻了幾頁,正好翻到那一段,「是夜多渾蟲醉倒在炕,二鼓人定,賈璉便溜進來相會。一見面早已神魂失據,也不及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

    口中喃喃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搞了半天是情色小說。」

    沒想到正好是被自己姐姐聽到了,結果被狠狠地教訓了一番。如今連提有關這本書的事情都是偷偷摸摸的,哪裡敢學得。

    林瑤看完了這一回,抬起頭來正好看見林璞湊在小林公子旁邊鬼鬼祟祟地好像在說些什麼。

    而林甫卻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想起先前「情色小說」那麼一說,不由得有些氣惱,可偏偏這本書又是眼前這人寫的,自己得了這本如此喜愛,又不好說什麼。

    只得嗔怪他,「明個兒就殿試了,怎得還在這兒嘻嘻哈哈,到了最後一天也不知道溫書,莫不是讓林璞把紈袴的習性傳染給了你?」

    林璞大叫冤枉,「我那些事兒最多算是小打小鬧,跟著鄰里幾個不爭氣的子弟們一起橫行霸道,做出來的事情最多只能算得上小紈袴,長輩們都懶得正眼看。」

    「這位爺做出來的事情可比我厲害多了,在刑部大堂落了梅尚書的面子,這層和葉王府的關係現在傳得是滿城風雨,自家這幾天來登門拜訪的都多了好些個,真不知道誰才是紈袴!」

    林甫聽著自己這個弟弟倒霉弟弟如此說話,指著他笑罵了兩句。要說自己是紈袴實在是高看了自己幾分。

    這紈袴指的是富貴人家,不務正業的子弟。

    自己昔年披星戴月,星夜讀書練功十七年,無人知曉。

    如今春闈第一都已經拿下,就是在自家院子裡悠閒了兩天,倒成了紈袴了?

    況且自己這些年雖然是住在葉王府,但到底是外人,只是承蒙葉王爺不嫌棄,白吃白喝白住了這麼久而已。

    「這殿試只考策論。那麼急忙忙的溫書又有何用?」

    這皇帝來做主考官,來幹人力資源這個活,出一道有關國體國事的題目。

    而在場的三百學子則針對陛下提出的這一問題,作一篇約兩三千字的策論,談談如何看待解決這樣一個問題。

    答得好的,問題解決的好,方法巧妙的,就選入翰林招聘入職。

    日後授予官職,為國效力。

    所以說啊,這殿試其實就是求職的面試環節,帝王心思這麼難猜,他那裡會知道陛下會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溫書複習看得實在夠多了,這幾天便樂得清閒清閒。

    旁邊的兩姐弟聽得林甫如此新奇的解釋,都忍俊不禁。

    雖然尚有幾個奇怪的詞語聽不大明白意思,但大概也是明白了,自家這位三元連中只差臨門一腳的大才子,竟然對如此神聖的殿試有著這般別樣的粗俗見解。

    仔細這麼一琢磨,又想起前些日子林甫說的那句,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卻是覺得這用買賣說起文人入仕的事情來倒還真的很是恰當。

    便不由得打趣道,「真要按買賣來算,不知道弟弟打算把自己賣出個什麼價?」

    「我?」小林公子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那怎麼著也得是個首輔吧?」

    林瑤聽了之後笑得花枝亂顫,林璞倒是煞有介事地看著自己哥哥,相信了他說的話,因為.......先前他說要中會元的時候也是這般樣子來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47
第七十八章 入宮門

    四月初,愚人節去參考殿試,林甫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別的不說,就是這整個流程就有些逗人玩兒的味道。

    金鑾殿前的殿試,所謂「辰入酉出」,一日為限,凌晨進宮,日落交卷,也就是說天還沒亮就得起來在宮門口排隊。

    所幸林府距離皇宮是最近的,小林公子磨磨唧唧賴了一會床,終於起來往宮門口趕的時候卻也還算是早的。

    到了門口一看,閱卷官們比考生來得還早還整齊,五位大學士再加上翰林院和禮部新走馬上任的幾位,統共一十二人,已經整整齊齊地站在門口排好了隊列。

    三百學子們則為三列,按榜上的名次規規整整地站好。

    林甫作為新科會元,居中列首位,左邊這第一位看榜的時候留意過,記著名字是叫孫天文,是一甲第二,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

    右邊這位林甫可是熟悉極了,乃是那位眠柳宿娼還自命風流,讓穿越人士很是看不慣的袁瑋袁大才子。

    小林公子見著這位衣容整肅地站在這裡,目不斜視地瞪著前面的宮門,覺著有些好笑,便上去打趣,「袁大才子整日爭風吃醋,竟還能抽得空來考取功名,這份斯文實在不簡單吶!」

    這是在笑袁瑋為了一位清倌人當街與自己家那位紈褲子弟鬧了起來,還自命風流,自覺斯文。

    對於名列林甫之下,袁瑋是很不服氣的,他一是不服,二是他作為五位大學士中朱蕪的弟子,自然明白林甫和江大人的關係。

    在他看來,林甫絕對是作弊了的,江大人一定玩弄了手段,否則眼前這可惡小子斷然拿不到第一。

    有作弊的成分,他覺著自然是不算數的,況且殿試這乃是各位大儒判卷,前十更有陛下親覽定奪,任你千百花招,自有陛下聖斷!

    袁大才子也不知道何處來的自信,大約是覺著如此不著調的人定然不如自己有才華罷,自覺清高,所以也不理會林甫的玩笑話,只是盯著前方的宮門,一切等出了名次再說。

    林甫本來也不在乎這這點名次的較量,只是隨口一提,給他找點不自在罷了。此刻見袁大才子緊抿嘴唇像是卯足了勁兒,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正想再調侃幾句,這位袁大才子一直盯著的宮門倒是打開了。便只能閉嘴,不好再說什麼。

    宮門打開,傳禮官出來傳話,這時候已經過了一會兒,學子們陸陸續續的竟然已經到齊了。說起來還真沒有發生過學子來晚了所以失去資格沒能趕上殿試的事情。

    畢竟這宮門可就是鯉魚躍龍門裡的那龍門啊!

    傳禮官傳完了話,左邊的幾位大人們便先行進宮了,隨後的便是參與殿試的三百學子。

    到了殿試的時候,其實要答的只一道策問,攏共兩三千字而已,卻是仍舊要朝五晚九,從凌晨考到日落。

    此次考試至關重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宮中禮儀規矩實在繁瑣,若是能精簡一些,萬萬用不著這麼久。

    不過好在走到了金鑾殿前,總算是不用自己帶些什麼乾糧糕點來充飢了,進這宮門的時候也不必再如之前那樣脫得精光,只是幾位兵士稍稍摸一摸,沒有明顯的詭異之處即可,也算是初步具有了身份。

    過宮門搜身只是興余節目,主要是認身份,這時候沒有照片,身份憑證上只能儘量用言語描述這個人的容貌,殿試之前的排查最是嚴格,因為若是放了假的貢士進了宮,那就是等同於欺君的大罪,不僅頂替者要殺頭,放他進去的士兵也討不了好。因而這身份排查的時候就嚴格了一些。

    閱卷的諸位大人進去之後,最左的那一列出列跟上,他們學子們進宮的速度就比不上那些大人們那般輕鬆了。而是一個個地接受詳細的盤查和身份憑證地核對。

    核對的過程極慢,此刻又是凌晨五點多,林甫不由得有些瞌睡,迷迷糊糊地跟著隊伍往前,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沒有輪到自己,耳邊卻是響起了爭執的聲音。

    林甫回過神來,一想到這可是皇宮門口,一下子來了興致,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在這裡喧嘩?定睛一看倒還是一位熟人。

    只聽著前面那位負責看身份憑證校對身份的識認官衝著一位學子大吼了一聲,「你這大膽刁民!竟敢冒名頂替!」

    而遭此橫禍的正是前些日子在酒樓裡邀請小林公子喝酒吃肉的益州學子常佳紀,他正因為自己僥倖上榜春闈會試,今年又放出風殿試來只定次第不行淘汰之法而大感欣喜,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刺激了!

    正在此時卻遭當頭棒喝,「刁民!竟敢冒名頂替!」頓時目瞪口呆,我.....我哪裡冒名頂替了???

    識認官見他還不承認,指著他的名冊厲聲喝道,「你這憑證上明明是微鬚,而你卻有鬍鬚!」

    常佳紀猶自在懵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我......我我.我..是微鬚啊...

    「你是?」識認官見他還敢狡辯,大聲呵斥道,「在場的諸位學子誰不知道,聖人說過,微斯人,吾誰與歸?這微即為無,而你分明卻有鬍鬚!」

    「什麼??」饒是常佳紀這等知曉人情世故的人也是被這無厘頭的理由驚到了,「聖人是說過,微斯人,吾誰與歸,但聖人也說過自己,「微服」啊!難不成這聖人是光著屁股的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在宮門附近的學子們都被這一出逗的是樂不可支,不過笑雖是笑,在場的還是寒門子弟居多,沒有誰敢上前勸說一下,在這宮門口亂說話。

    小林公子見此情形只得笑著上前兩步,向這位識認官行了一禮,「這位大人,此位學子的確是益州常佳紀,我日前與他有一面之緣,願做擔保,也省得讓陛下多等。」

    這識認官此時很是不高興,他也是怕上面責怪,才如此計較,可方才的諸位學子們分明是在笑他,此刻連帶著林甫也不給他好臉色,「你又是哪位,誰又來替你擔保?」言下之意你是誰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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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