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枕山河 作者:悶聲大發財 (全書完)

 
V123210 2017-6-4 11: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80439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3:33
第二十九章 入春闈(中)

    春闈會試要考三個三晝夜,除去兩次換場那便是九天七夜。其中題量其實不算多,只是答法在穿越人士看來是在有些迂腐。

    這考的八股文,由固定格式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八部分組成。且要用昔日聖人的語氣口吻說話,平仄對仗,不可用風花雪月的典故褻瀆聖人。

    這本是議論文的一種格式,但自從成了科舉必須採用的格式之後,就成了學子們深惡痛恨的東西。況且近年來出題總是截取拼湊聖人語句,就如林甫剛剛答的那題「君夫人陽貨欲」,如此拆解經書語句拼湊出題,實在是在為難廣大考生。

    這科舉當中許多的帖經墨義,也就是填空題和簡答題就已經極其耗費學子們的精力。因為科舉可不會給考試範圍,若想要一次高中那四書五經都是要熟讀熟記的。

    不僅範圍大,考法也是陰損的緊。林甫本以為前世的試卷已經足夠為難廣大學子們,卻不曾想比起這春闈會試倒是差得遠了。

    就比如此題帖經,要你填出經書原文當中此題所在位置的前後文。本只是前世都很常見的填空而已,而古人的考法卻是比某一世下三路太多了,此題帖經就僅僅一個字,《二》,想必這出題人是極二的。

    所幸穿越人士附贈了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在四書五經中檢索這個二字也是吃力至極。這豈止是在割裂經文出題,這特麼的就剩一個字了好不好?

    穿越人士只是檢索了一本書,含有二字的就有一十三句。後來終於苦思冥想,得出了結論,這《二》題應當指的是。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飢,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之所以鎖定此句,是因為此句當中的二乃是單獨成句的,這在今人看來倒也稍微能夠解釋得通。可古時候的經書上是沒有標點符號的,弄懂這經書如何斷句稱之為名句讀。

    敢情不僅四書五經要背,這標點符號要加在什麼位置也要精確地掌握,否則這《二》題便是答不上來。

    林甫想到此間的學子不僅要被這種坑爹題目所折磨,就算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搞不好還要被權貴遞的條子輕鬆抹了去,黯然回鄉再讀三年,就不由得感覺很是滑稽。

    帖經墨義這種基本題就如此陰損坑爹,文體形式又多有限制,再加上國之大比春闈會試三年一次。中榜與否可能直接決定一個學子的命運,這樣來看的話,這些林甫看來不多的題目要考三個晝夜也就算不上是多奇怪的一件事了。

    正答著,時間便接近了正午。豔陽高照,溫暖的陽光瀉進窄小寒酸的號舍當中,總算是少了幾分寒意。

    林甫覺著寫起字來舒服流暢了許多,驀地想到自己就算早早答了題也不可以交卷,而這書法也是計入評判標準當中的,便放下筆來運動了一下身子,搓暖了手再提筆繼續。

    作為一州解元的林甫有一個福利,那便是他的號舍乃是居於首排。雖然一樣是寒酸的不行,但由於號舍之間排列緊密,相比後排的號舍由於前排的遮擋連這份正午的陽光都享受不全,林甫此刻能沐浴在陽光之中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當然,沐浴陽光只是小事,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首排號舍正對貢院大門,諸位監考的達官貴人來回巡查之餘,身份最最尊崇的幾位都會停留在在這正門大廣場內休息。

    若是能在此次春闈中高中,又能提前在這裡和幾位大人混了一個眼熟,那就是最最理想的事情了。雖然諸位大人也會到各排各間號舍巡查,但說到底這些貴人要在這裡陪同九天也是極為無趣的。大部分時間還是會留在此處喝茶休息。

    而若是留在此處廣場,那便只有首排號舍的學子可以被諸位大人們看見。雖然並沒有確切的事情證明這首排的好處,但大家卻都是認為這裡比之後排要高上幾分。

    春闈會試總裁禮部尚書江太岳便坐在此處廣場的中央喝茶。

    他這幾日的心情是極差的。

    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要積攢自己的班子,給自己遞的條子倒還不算過分,畢竟按他們的打算,若是能坐上那把椅子這些個人都是要幫助他們管理江山的。

    但朝中的軍派遞過來的條子根本就是不像話,他剛剛巡查的時候留心看了一下,根本是連破題都有困難的草包,竟然還敢列上一長串的名單往自己府上送!

    不過說到底,最最讓他感覺事情難辦的,還是在前兩天,司禮監的大太監,陛下的貼身心腹張公公派人傳來了陛下的口諭,說林家新來的那個小子就算是交了白卷也得給他送進殿試來讓朕看看。

    陛下往年雖頭疼春闈的事情,可這春闈涉及大半個朝堂,上上下下是沆瀣一氣,陛下手腕再硬,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和所有世家大族做對。

    今年局勢有變,自己乃是陛下一力提拔上去的。可陛下卻也未曾明言表態,只是靜悄悄地遞來一張條子,不痛不癢,卻又意味深長。

    這陛下究竟只是想保一保小林公子,還是給自己發出了整肅科場風氣的信號呢?

    這件事倒不難講,陛下把他江太岳放在這個位置上,定然是要整頓科場的,否則也不必花那麼大的力氣。

    只是....這科場的整頓該整到什麼地步,整到什麼程度,追究到哪一步位置,這才是江尚書如今在貢院裡極為頭疼的問題。

    已經在貢院裡思索了一週多這個問題,如今科場開考,他卻仍舊沒能拿定主意。

    太子那天的說法.....著實手筆太大了一些。

    江尚書想起那天太子輕描淡寫的言論,心中仍舊是冷汗直冒。

    如果依著太子的意思,鐵腕查處所有的涉案人員,這番動靜實在太大了一些,這還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江尚書乃是春闈的總裁,春闈出了大事,他就算不是利益既得者,卻也逃不開責任。

    倘若在他的任職期間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那就只剩下兩條路可以走了。

    一是引咎辭職,明哲保身,這個年齡官途就走到盡頭,他著實不太願意。二則是站死邊,出來擔這個責任,可若是科場鬧出這麼大的事情,自己若是不退又如何承擔得了世家大族反擊?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3:33
第三十章 入春闈(下)

    其實春闈會試遞條子也是老規矩了,中間的貓膩程序更是早就被投機倒把的官僚們做成了流水線。

    每屆春闈開試之後,只要上面把名字透露下來,下面謄抄的,糊名的,閱卷的,都是流水線作業的熟練業務員,就算是不同派系,彼此之間配合的那都是親密無間。

    這是各方勢力暗中瓜分入仕名額的重要途徑,因而大家都遵守著不成文的規定,就算誰家的條子遞的不好,那也得老老實實地接受這個事實。

    若是敢暗中鬧事惹出事端來弄得這件事東窗事發,那就是壞了規矩,其他人就會群起而攻之。因而就算陛下一直有重振科舉風氣的心,也裡裡外外加強了入場的審核,監考的力度,但卻也是效果平平。

    因為這院子裡監考的官員們都是利益相關者,就算陛下再聖明,他終究需要借助官員們去治理天下。而這些個參與的官員們全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的話,這科舉就已經從根部爛掉了。外邊的什麼審核,監考,都只是毛毛雨而已。

    雖然每年也有夾帶紙條被發現的倒霉蛋,不僅被終生剝奪了獲得功名的權利,還得在貢院門口被脫個八成光綁在那裡示眾兩個月。這樣的人自然只是沒有門路的小賊,比起那些遞了條子安心作答的,說不好才學還要高上幾分呢。

    都說是十年寒窗苦功夫要賣給帝王家,但能不能有機會讓帝王家看到,還得先站隊買通權貴家向禮部負責的人遞上條子才行哇。

    遞條子的人是方便得很,但這收條子的人日子可不好過。

    夾在陛下,太子和世家大族之間。江太岳一臉陰沉地坐在廣場中的太師椅上,緩緩地喝著茶暖著身子,心中暗自思索著這名單上的那些人到底怎麼辦。

    又看著號舍中的諸位學子,心下暗嘆,這幫寒窗苦讀的莘莘學子們,哪裡知道榜單中的名額十有七八已經瓜分預定了。

    世人都以為他禮部尚書在會試當中是最高裁決,又哪裡知道他作為前朝舊臣沒有拉幫結派,說到底還是京都中權利紛爭下的一個傀儡罷了。

    所幸自家幼子江陵這屆也在參考,葉城學生林甫將要及第,若是這兩位能在殿試高中,那他便是在這個時間早點退休了倒也無妨。

    可偏偏這最後一屆的名單情況格外棘手,就連陛下都金口玉言來點將,江尚書很是煩心。

    這當皇帝不把話說清楚,到頭卻還是要責怪下面辦事的,這個尺度讓他如何把握?難道真的和太子一起鬧一個大手筆?

    太子心中有沒有自己的算計,他還真沒看出來。整頓科場是好事,可若成了太子手下的一顆棋子,卻是不好了。

    這正煩心的時候,恰巧看見了苦中作樂,答題答得嘿嘿笑的考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江大人這邊皺起了眉頭,周邊兩位提調大人都是看的分明的。倒不是他們精於察言觀色溜鬚拍馬,而是林甫那個咧嘴走神傻笑的樣子扎眼的緊,又是在第一排,所以早就有一位提調早就偷偷溜過去看過了。只是見大人想事情想的入神,沒有打擾。

    所以說此人的異常,江大人其實算是後知後覺,他一直在愣神想著今年名單分配的問題,直到此時才發現了異常的地方。

    這便張口問兩位提調,「今年這撥的試卷題目可有什麼特別的?我記著翰林院的學士說這屆的題可不簡單,其他人都愁眉苦臉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讓他樂成這樣?」

    這話一問出口,兩位提調還沒回答便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其中一位微一拱手先張口說道,「題目自然是有可樂之處的,近些年來的截搭題,小題越出越怪異了,只是這題目我們看來笑得出,倒是不知道他作為考生是怎麼笑得出的。我覺著是此人本身便是有趣,自然不論在哪裡都笑得出來。」

    另一位去偷偷看了林甫答卷的提調,聽了這一問連忙補充道,「這位公子可是妙極了的,這撥兒的試題,不知誰截搭的論語兩句「異邦之人亦曰君夫人」和「陽貨欲見孔子」,為君夫人陽貨欲,這齷齪小子便是衝著這題笑了半晌,我看他在捲上說陽貨猶若名士也,說這君夫人之慾得陽貨,猶若陛下之慾取名士,即理所當然,又妙不可言。」

    江尚書聽罷噗的一聲把口中尚未嚥下的茶水噴了出來,「瞎胡鬧麼這不是!」

    兩位提調大人看著江尚書這般反應,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其中偷偷看了小林公子答卷的那位又開口了,「不過此人的才學定是不同凡響的,我在那附近逛了一刻鐘,他帖經墨義做答入流,幾乎不需要思索停頓。就連今年那道《二》他也沒想太久就鎖定了正確的經句。」

    「說不定只是死讀書死背硬記罷了。」江大人不是很喜歡依仗著自己才學就做出標新立異之舉的人,更何況此人竟敢藉著這道截搭題調侃陛下。

    不過今年的題出得是有些奇怪了,這少年連那題《二》都不需要想太久,不知道是誰家子弟,便問那位去偷看了卷子的提調「你適才可看到他的姓名?」

    「回大人,他左臂壓住了名,只見得單姓一個林字。」

    單姓一個林字......,諸位權貴的名單之中好似沒有林姓之人,若是此人真如這位提調所說的話,倒是可以留心一下,免得他因為這權貴瓜分名額而名落孫山。

    不過他竟敢調笑陛下,名次不可以給他太高,以免他得意忘形,還需要打磨他的心性。

    說到陛下.....今年陛下也參與進來,他總是隱約覺得此間春闈舞弊的事件很是危險。

    正琢磨的時候,江大人突然間想起了什麼來,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

    這些天在貢院想那些彎彎繞繞,繞得自己都糊塗了,忘記了自己那位學生今日也在春闈。仔細再看那偷笑考生的眉眼,雖然變化很大,但細看卻仍能依稀辨認,暗罵自己愚笨,方才路過他的時候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江尚書長出了一口氣,不再去想科場的事情,微微一笑。

    歲月如梭啊,當年的小鬼頭如今已經這般大了,成了天下數得上號的青年才俊,自己若不是提前知道他在貢院中參考,想必是根本認不出自己這位學生的。

    七年不見,這第一次再見自己的這位得意學生卻是在這腐敗不堪的春闈貢院當中。回想起自己在葉城書房那一番關於修身治國的激昂言論,總覺得有些諷刺。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3:33
第三十一章 師與生(上)

    春闈會試接近尾聲,古人出題的坑爹程度和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在這幾天幾夜的時間裡已經徹底震驚了過目不忘的穿越人士。

    可以說出題的人絕對是極其二逼的,而答題的人是極其懵逼的,唯有附贈了過目不忘能力的穿越人士算是看出了一些其中的門道。

    在林甫看來,這樣出題實在很沒意思。就如《二》題,與其說是在考帖經墨義,考學子們對經書的理解,還不如說是在考校哪位學子的運氣比較好能在茫茫含有二字的句子當中找到正確的那一個。

    找到了位置,幾乎便沒有人不會答,而若是定位不到題目的來源,則只有分數丟光一個下場。

    林甫本以為只有最開始的帖經墨義由於比較死板,才會出題如此刁鑽,如此陰損。卻不想詩詞也是如此,就如此題,「黃花如散金」。

    最為人熟知的禮記當中是菊有黃花,但此句的出處「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其實是說春天的油菜花。這擺明了想坑學子們寫菊花寫秋景,好扣人家的分數。

    就好似某一世晚清的時候,考什麼勞什子《項羽拿破輪論》,要求考生辯證地討論一下項羽和拿破崙這兩位中外人傑的得失成敗,當時剛剛才開了國門,許多讀書人哪裡知道這拿破輪原來是個人啊!

    皆答道,「項羽者,力拔山兮氣蓋世,山亦能拔,況乎一破輪哉!」

    這件事情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你讓這幫士子們寫春景油菜花又或者是論項羽,他們下筆千言高論疊出根本不是問題。

    但偏偏要考人家黃花如散金,項羽拿破輪,這其中的曲曲折折實在是沒意思,還不如直接考人家黃花到底是什麼花,這拿破輪究竟又是什麼人呢。

    若不是穿越人士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加上這一世努力異常,根本是無法在這種地獄難度的科考中取得什麼名次。

    這邊穿越人士正一邊下筆如有神地答題,一邊還不忘用蠅頭小楷在卷子旁邊寫下類似「夫黃花,意指春景也,然禮有雲菊有黃花,此題不妥」之類的話來吐槽和指責出題人,看得壓抑不住自己好奇心前來打探的江太岳在一旁無奈地笑。

    這七年多不見,當年的小鬼頭雖然終於是不負自己的眾望,一路在科場上披荊斬棘,那是場場力拔頭籌,比自己這個前朝狀元的路都要順上幾分,隱隱有要連中三元的架勢。

    但這份膽大包天的心思卻也仍舊如故。

    見自己的學生如此出息,進退兩難的江尚書此時的心情卻是有些複雜微妙。

    林甫的答卷他稍稍看了一些,雖是不全,但大概已經有數。

    他的帖經墨義分毫不錯,詩作極為出彩,八股策論雖然平平但總體評判下來步入一甲前三問題不大。

    但那是公平判卷的情況下。

    作為此次總裁的江太岳心中明白得很,春闈的三百名額已經被內定八成,餘下的位置已經不足六十。

    膽大者甚至連具體的名次也想插手。

    如果自己秉公辦事,不替自己的學生動一番手腳的話.....恐怕這份明明可以入一甲的佳卷,就要落到三甲下的位置了。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自己昔年在葉城送別的時候,義正言辭地教訓自己這個學生。說老師雖在禮部任職,但日後你來了京城,可是萬萬不會在科場上助你一臂之力的。

    當時這般說的時候也沒有多想,以為以學生林甫的才學和聰慧,二甲上乃是保底的成績。

    可如今入主禮部,這才明白眼前這份極佳的卷子,也只能在權貴們的排擠下勉強湊一個三甲下的席位。

    看著正在埋頭作答的林甫,江先生心裡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學生依照當年的承諾來了,考取了一等一的功名入京城。

    就如當年說的,要來做最壞的那一個,鬥倒朝堂裡的那些奸臣們。

    可自己呢?在禮部熬著熬著,當年的那股正氣卻是消失的差不多了。

    那天太子犯忌諱,在任命令下來之後找自己密談,所說的就是春闈之事。

    陛下要整頓春闈的意思表達的不清不楚,只是暗示。

    太子往年也常常遞個條子,插上一手,今年卻是一改往年的姿態,要大動干戈。

    如今科場形勢糜爛,大動作是好事,這些權貴們的門路不除,寒門學子們如何能夠有機會入仕?

    就如自己學生所說的,如今的情況當真是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啊!

    可自己呢,太子提到自己手中那份名單,要用它大做文章,給士族們雷霆一擊的時候,自己的第一反應,想到的卻是自己的烏紗帽。

    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江尚書笑的略略有些苦澀。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在這官場的沉浮之中也變了嗎?無官職時在葉城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豪言壯語,在官場這一灘爛泥中煙消雲散了?

    自己這些天來一直在用太子是否有什麼算計來說服自己,用太子是否有心機,什麼陰謀來替自己的不作為開脫。

    用不想成為太子的棋子作為藉口,不去揭發這件事情。

    想起葉城時,學生所說的話,要做到「意志的真實」。當時的自己以為此事何其容易,如今深陷泥潭方知其中難處啊!

    看著這位當年給了自己許多驚喜的學生,如今以這樣的姿態入了京城,江尚書欣慰的同時,也有些慚愧。

    學生沒有變,還是那個膽大包天,敢在試卷上調侃皇帝的狂徒。

    而自己卻是變得,沒了當年的那股正氣,成了個有些圓滑的官油子。

    輕輕笑了笑,江尚書心中已經暗下的決定。別的不說,自己如今人在春闈總裁的位置上,總該給自己學生一個公正的功名吧?

    就如當年所承諾的,不會出手幫他,提拔他。但也不能容忍他人搞些歪門邪道,騎到自己的得意弟子頭上不是?

    就算被太子算計了又何妨?江尚書重新得見自己的得意弟子,又喚起了心中幾分豪氣。

    吾之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正義,就算作了他人的棋子,就算被罷官貶職又何妨?

    這窩囊官不當也罷!

    反正自己的這位得意門生必能完成自己未竟之事業!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7
第三十二章 師與生(下)

    林甫答得興起,寫完了這幾題剛剛將筆放下正待舒展一番筋骨,一抬頭突然看到自己的恩師正表情怪異地看著自己,不禁嚇了一大跳,幾乎跳了起來。

    江太岳倒是瞬間緩過神來,擺擺手示意他冷靜一些,不要引人注意。

    林甫一臉迷茫,自己恩師作為春闈總裁應當避諱自己才是。不知道恩師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雖然如今這件事尚未公之於眾,但隨著自己在京城裡涉事漸深,總算不上是什麼秘密才是。

    這師生是科舉中很重要的一環,科場中的座師職位被人搶破了頭便是因為點門生這一個環節。

    通過了科考的才子們具有了做官的權利,而考官們則對中榜的才子們進行挑選,便就是點門生。

    被選中的才子們就成為了這位考官的門生,而門生和同學便就是官場當中非常親密的兩種聯繫。

    因為這官場就是屍骨堆起來的名利場,命運莫測,起起伏伏都太突然,全是天家一句話的事情。今天還是二品尚書,明天就成了刀下亡魂,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想要小命活得久,位置坐得穩,就要和各路人馬搞好關係。除了自家的派系,還需要一個同學門生的關係網絡,甚至連競爭對手也要有一定的相處方式,這才能左右逢源。

    而這些新才子們進入官場的時候,勢單力薄,考官作為老官擔任座師,為自己的門生提供建議指導和幫助。而門生們則相互照應,相互扶持,一起成長。

    等到座師退下來了,再去表示表示,以作回報。要知道大多數情況,在官場裡兒子是幫不到自己的,不一起被連坐了就不錯了。

    能救你讓你安安心心活著退休的,最靠譜的就是門生們。

    而很明顯的,江先生和自己的師生關係,比點門生還要近上幾分。

    點門生是座師們考後在榜中點,而自己和江先生的師生關係則是出成績之前就有的,一般來說這種情況需要避諱才是,以免老師有透題,漏題的嫌疑。

    春闈貢院當中不宜開口,林甫這種事情還是比較注意的。盯著這位昔日恩師的眼睛,林甫抬了抬眉毛,意思是先生也看了許久了,學生這題目答的可還行吧?

    江太岳看了之後暗笑,也不知眼前這自己的得意門生到底知不知道陛下都已經欽點他入殿試了。

    不過就算是沒有陛下這層關係,單憑藉他這份才學,卷面,他若是第二,也沒有幾個人夠資格拿這第一名的會元位置。

    見到江先生含笑點頭,林甫放下心來。先生在這種事情上還是稍稍有些苛刻的,如今這副反應,看來自己答得相當不錯。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不知道這來自全國的俊傑當中,自己到底能不能排在一甲。此刻看到老師的笑意,才放下心來。

    只能說過目不忘的穿越人士實在是高估了同考的諸位學子,這卷子之中滿是《二》題,除了帶有這種特殊本領的穿越人士,哪有什麼人能答上那麼多坑爹的題目啊!

    不過,貢院當中,各路耳目眾多。

    林甫皺了皺眉頭,江先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來到自己旁邊,自己若是再名列前茅,日後兩人的這層師生關係公之於眾,定然會給老師帶來麻煩。

    雖然以老師的正直,絕不會替自己打點,但奈何人言可畏。自己考前雖不曾上門拜訪,卻沒想到還是和老師牽扯上了關係。

    這若是被場中有心人看到,宣揚出去定是件麻煩的事情。

    林甫動著小心思替自己的老師擔心,哪裡知道江尚書已經下了決心要跟著太子入局。不日京中便會有大風暴,哪裡還會在乎這點細枝末節?

    春闈舞弊絕對是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太子要自己這份名單,這是一件風險很大的事情。

    雖然當時他巧舌如簧,說陛下託人遞條便是動手的信號,說陛下這些年一直對科場的腐爛很是惱火。

    但在江尚書的角度上,這仍舊是一件富貴險中求的事情。

    對士族動手是大趨勢不錯,但前朝派系就一定安全嗎?

    朝堂上的局勢陛下究竟會如何處理,江大人不敢說自己已經洞悉,但有一件事情是再明顯不過的,那就是天家的心思在渡過了剛剛開國的尷尬時期之後,重心已經轉向了長治久安的中央集權方向。

    自己作為前朝派系,所能夠尋求的早已經不是什麼榮華富貴了,他並不是夏彥夏首輔那樣迂腐固執的人,依仗著自己的一身才華就敢和皇帝據理力爭。

    在他看來,皇帝年齡日益變大,兩鬢漸白,為了能夠給自己的子孫們留下足夠集權的政治力量,雖說軍權派,世家大族那幫人的力量急需削弱,但陛下同樣是無法容忍太多前朝派系身居高位的。

    把自己提上來,究竟是作為心腹,還是作為炮灰呢?這是江尚書有些擔心的事情,也正是他一直在猶豫的原因。

    替陛下辦事,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若是這樣輕鬆地把烏紗帽丟了,還惹得世家們不快,那就不好了。

    商朝末年的那一次下大獄,不同於那些大儒,他們地位沒有怎麼變化,仍舊保持著自己的文人風骨。

    起起伏伏的江大人看透了許多的事情,他雖然正直,一直在為國辦事,從不和權貴們同流合污。可隨著年齡在增大,自家小子漸漸長大,他的確不復當年的氣勢,有了一些顧慮。

    自己不怕,這官丟就丟了,可若自己倒了,兒子怎麼辦?要是得罪了權貴們,自己又丟了職位,自己兒子的路怎麼走?

    他這些年如此謹慎,始終不敢有大動作,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不過如今林甫進京,又如此得陛下的賞識,江尚書總算是做出了決定。

    就算自己倒在了局中,有林甫在,林家總不會讓江陵太吃虧不是?

    確認了學生的答卷,江尚書也不再停留,臨行前用口型對林甫說道,「不要來我府上拜訪。」

    說完便返身往回。

    林甫徹底迷茫了,先生讓自己考後不要上門拜訪,可如今卻敢在自己身邊停留這麼久,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還是說....先生要有什麼大動作?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8
第三十三章 春闈畢

    不知不覺,春闈已經換班兩次。

    今天是春闈會試的最後一天,林甫早已答完了卷子,但按律不可離開。可即便是不必在這寒酸的號舍裡苦思冥想,春闈會試也的確夠磨人的。

    不說號舍裡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的考生們,就連正廳裡喝茶暖著身子的,隨時有好吃食的諸位大人到了這第九天也是乏得不行。

    貢院當中,考生們都是一臉倦容地在檢查試題,看看自己是不是哪裡有什麼紕漏。而諸位大人們到了最後一天,一個個都癱在了椅子上。

    唯有穿越人士精神抖擻地在思索江先生跑來自己身邊,讓自己出了貢院之後不要去拜訪他這件事。

    此事蹊蹺異常,先是一位提調大人不知道為什麼在自己身邊徘徊了很久,然後恩師江大人幹脆直接奔著自己就過來了,就在這貢院之中,當著各派勢力安插進來的考官們的面,和自己眉來眼去了一番。

    最後離去的時候還用唇語,讓自己記著不要上門拜訪,林甫很是不解。

    考前不去拜訪倒也罷了,這考後,等放了榜,師生兩人問心無愧,又有什麼不可見面的?

    想著想著天色漸暗,此時已經可以提前交卷離去,林甫自然不再客氣耽擱,不等最後收場的鑼聲響起就先行交卷離開了貢院。

    林甫前世可是見識過高考鈴響的那一秒後,許多學子掙紮著再寫上幾筆的那個場面的,這春闈會試版本的再讓我寫兩筆,其尷尬程度至少十倍於前世。

    畢竟這是關乎自己仕途的大事,估摸著得要兩旁的軍士動手架住才肯離開。

    而這最後兩筆究竟有沒有寫上,其實根本就不要緊,以大部分人的才學,根本就還沒有到需要拼最後兩筆的時候。

    寫與不寫,其實沒差。

    林甫在傍晚拍拍屁股離去,考生的任務差不多算是完成了,而後的部分便是考官的任務了。

    這考官其實是比考生更加辛苦的工種,因為這考試並非是考完即可,封卷,糊名,謄抄,批改這些個工作那才是考官司職中的大頭。

    考時要陪同,考後還有任務,可謂是極其磨人的。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裡面全是加了特技的貓膩成分,但還都得面面相覷地在這堂中一起看著各位大人各司其職,完成這些手續。

    江太岳此時也不再頭疼了,將諸位大人要點將的那些名字通通放了下去,不再思索篩選優劣,拿捏分寸的事情。打算直接交由陛下定奪。

    堂中兩位禮部官員接過試卷準備糊名的時候都是暗自咋舌,這接卷宗當然是大有講究的,試卷到這個位置有關係和沒有關係這兩種已經完全分開。

    兩位禮部官員大約摸看了一下此次上面遞了條子走了關係的那些卷子,大概感受了一下這個數量,心中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雖然科場舞弊已經做成了熟練工種,但名義上講,這可還是一等一的大罪。尤其這些年一次做的比一次過分,今年這卷宗數量大概估摸一下得有二百四十來人,超過榜單的八成人數了。

    這手筆實在是太大了一些,看得兩位糊名的小官心裡有些害怕。

    江太岳看出了這兩位眼神中的意思,只是和藹地望著這兩位,「兩位辛苦,但時候也不早了,這一個個環節禁不起耽誤。」

    兩位雖然不清楚自家大人打的是什麼算盤,但仔細一想,這件事要是真扯出來,大半個官場的人都要完蛋,自己這兩條小雜魚哪裡是糊不糊這卷宗的名字就能改變自己命運的?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就算個子特別高的頭很硬,硬是把天頂破了一個洞,自家禮部的老大人他跑不了啊。

    大人這麼做,自然有他這麼做的道理,自己又有什麼好參合的?兩位下官想著,便乖乖接過卷宗做手腳去了。

    一來二去,禮部上上下下為了這春闈忙活了一整夜,眼見著要天明了,總算是完成了所有的工序,這便可以送去批改了。

    江大人扯了一番每三年都要說一通的慣例說辭,講了些空洞無物的大道理,便揮手解散了諸位禮部官吏。

    眼看著這些試卷往翰林院那邊送去了,江大人這才有些疲憊地坐上了自家的馬車。上了馬車之後接過一條溫熱的毛巾稍微擦了擦,這才算是稍微緩過來一些。

    側過頭來看了一眼遞來毛巾的那位,不是一直以來跟著自己的老管家,而是自家兒子,林甫京華詩會上遇見的那位江陵。江大人心中滿是欣慰,他老來得子,這個兒子還是很爭氣,很出息,很貼心的嘛。

    江大人將用過的毛巾往旁邊一放,一張口還是脫離不了春闈會試的話題,他這這邊忙了九天九夜,為了避嫌也不曾見過自己的兒子,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答的如何。

    「答的還算順利。」江陵的確不愧為國子監最出名的監生之一,所謂空穴來風,太子對他的誇讚並非沒有道理。這滿是《二》題的卷子,作為非穿越人士的他能答到這個程度,說是還算順利實在是有些謙虛了。

    江陵對自己上榜還是有著絕對的信心的,只是科舉前的這些天一直看到父親因為科場舞弊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脈絡和數不勝數的後門條子而煩心,作為一個參與其中的學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不僅在乎自己的中榜與否,作為一個思想比較清流的人,他同樣在乎其他的有才之士會不會被權貴們的紙條給擠下去。

    尤其是那位小林公子,雖然林家也算是不小的家族,但小林公子前些日子的那句詩,恐怕權貴派系的諸位不會讓他在科場上太好過。便趕著這個時候來問問自家父親,小林公子究竟答的如何,會不會被篩下去。

    江大人看見自家兒子竟然如此積極地打探那小子的事情,暗道那那小子人緣還挺好,這剛來沒幾天竟然就和自家小子搭上了線。

    不過倒也是,自家這個兒子哪裡都好,就是整日地追在林家丫頭的屁股後面,這兩個小子不認識倒才奇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8
第三十四章 投名狀

    看著自家兒子還有閒心關心那小子的情況,江大人不禁感慨於年輕人的活力和無憂無慮。

    而相比之下,他以前朝舊臣的身份坐在這個位置上,可以說隨著年齡的增大,壓力也與日俱增。

    官場上的事情,起起伏伏是很難說的,江大人一直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對於傳統的權貴階層,甚至是百戰之勳的功臣派系尚且有朝不保夕的擔憂。

    昔日老林家地位如何的尊崇,仍舊突然之間毀於一旦,顯赫如林家尚且會有這種遭遇,更何況自己作為前朝之人呢?

    今次陛下插手春闈,江太岳動了心。

    只是一直居中調和和稀泥,在各大權貴爭鬥的夾縫當中求生存,做清流,那是不夠的。

    他作為前朝派,沒有任何結黨的權利,若為江陵著想,這次的春闈是一個大好機會。

    因而他將諸位權貴遞來條子上的名單進行了仔細的篩選審核,將其中那些核心人物剃了出去,沒有動手腳。而餘下的大部分通通放在需要做手腳的那一側,由著禮部的官員糊名謄抄加關節。

    而一轉手,已經將那份列有諸位權貴想要打點的學子名單,由自己家的老管家,走司禮監大太監張公公的關係,託人送進了宮中交給了張公公,委託他交給聖上過目。

    這當真是一個膽大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就連太子最初所設之局也沒有徹底到這個程度。

    能對春闈會試的名單掌握到這麼詳細的人,並沒有幾個,這件事情鬧開來之後他江太岳很容易就會成為被懷疑的目標。

    他這般如此明目張膽地違背了諸方勢力之間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反手將這份涵蓋了大部分權貴勢力的名單,輕輕巧巧地送進了宮中,實在是冒了大風險。

    這絕對可以說是富貴險中求。

    在江尚書看來,他覺得陛下插手春闈之事,直接如同尋常權貴一樣把話托到了自己的門上,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自己若是不能做出陛下滿意的反應,恐怕力主提拔自己的陛下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陛下並非是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只是實在難以下手,其中所牽涉的東西太多。但隨著陛下一年年老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要管管這科舉舞弊之事。

    自己此時的投靠是必然的,應當說陛下這樣力主安排自己上位,就是為了此事。可如果只是象徵性地回應陛下,那很可能只能落得一個兩邊不討好的下場。

    權貴派系不會記得你的恩情,而雖然他江太岳投靠了陛下,陛下也會覺得你不老實。

    既然想到了這一層,那也唯有徹底投靠陛下才讓自己擺脫前朝的標籤,給自己兒子一個好的機會,真正加入到新皇朝的政權當中。

    看著自己身邊的兒子,江大人不禁有些感慨於世事的無常。

    昔年他出生低微,發奮讀書的時候心中想的都是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絕不能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吃這種苦。

    現在雖拜陛下所賜,他前朝的一個臣子仍能夠位居六部之一的禮部之首,任二品尚書。

    但卻不知道怎麼的,面對自己這個心靈純潔正直,才學過人的兒子。江大人的心中升起了一種,「若是你生在尋常人家該多好.......「的感慨。

    生在尋常人家,雖是粗茶淡飯,但憑藉自家小子的才華總能出頭。

    而今看似是尚書之子,卻是岌岌可危,隨時會因為自己的身份和作為被打入冷宮,難以啟用。

    所以他必須賭,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賭,也是為了究竟自己能不能安安穩穩地從這個官場中退下來。即是為了自家的景繡前程,也是為了自己這半條殘命。

    當初他還是窮酸學子的時候,聽著座師發出類似的感慨還頗為不解。這名和權,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卻是沒有想到,這權是天家給的,你站到錯誤的隊伍裡去的時候,天家自然也能把這些收回來。

    給的時候是封賞,這收回來的時候可就不是罷官這麼簡單的事情了,不是你把大印一掛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了,搞不好自己人就被掛起來啦!

    江陵雖然也在貢院之中磨了九天七夜,但畢竟是年輕人,精力旺盛,此刻還能有興致關心小林公子的狀況。

    而江太岳江大人,雖是在貢院正廳好吃好喝供著,這一晚的勞累加上此次春闈的變故,做出了這個大膽決定的江大人,看上去疲憊更甚幾分。

    江陵見得父親這般模樣,關心地連聲詢問。江大人卻只是輕輕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他覺得自家的兒子生於這麼一個交錯的位置上,能有一顆赤子之心難能可貴,這個中的緣由,他明知道不告訴他可能不妥,卻又實在不想告知自家這個心地難得純淨正直的孩子。便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兩個人這便回家去了。

    凌晨的京都分外平靜,咯咯吱吱的馬車聲當中,江大人閉著眼睛輕輕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著,心裡算了算時間,此時大約陛下也當收到那份名單,自己的投名狀了。

    「哼哼。」,江尚書從鼻子裡發出輕輕地嗤笑。這太子真當自己是那種食古不化的迂腐儒生?

    那都是老皇曆了,江尚書微微搖了搖頭。

    他太子的算盤打得太精明,說得是冠冕堂皇,為了保護勢單力薄的江家,他東宮願意出頭擔責此事。

    他江尚書冒官場之忌諱放出這名單來給陛下,難不成交給你東宮太子到陛下跟前去領賞?可笑。待得春闈事發之後,陛下問責下來,自己這個春闈總裁怎麼交代?

    江尚書雖正直,但卻不是多年前那個好糊弄的狀元郎了。

    這名單必須給陛下,卻用不著你東宮插手,指手畫腳的。我自會上達天聽。

    只是不知道陛下對於此事到底是什麼態度,對於這些涉案學子會如何查處。那些世家又會如何反應。

    江尚書想著想著,微微嘆了一口氣。最重要的還是,這次涉案人數這麼多,就算自己當了污點證人,難不成真領了這個功勞站到世家們的對面去?

    這尚書坐了一年多,椅子還沒捂熱呢,恐怕又要有變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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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下重手

    天剛剛拂曉,昨夜裡忙了一夜的諸位禮部官員大都才趕到家中睡下。

    清晨地第一抹陽光照在皇宮內金色的琉璃瓦上,閃著迷人的光澤。

    這才是早上六點左右的時光,西殿內御書房裡卻已經有了兩個人。

    文皇著實是一位勤政的皇帝,幾乎每天的作息都是如此。晚上常常到了深夜才睡,早上六七點的時候卻必然已經起床。

    只是今天的陛下沒有與往日一樣,在御書房內拿著硃筆批閱奏摺,而是從身邊人手中接過了一個捲軸,緩緩展開。

    陛下身邊的這位正是司禮監大太監張僉,方才司禮監有人送來這捲軸,御書房中的二位都心知肚明這其中的內容。

    笑著伸手接過捲軸,陛下道,「誰說這江殷是迂腐文人來著?這不是識趣的很嗎?」

    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展開手中的捲軸,「朕這一張條子遞過去,他這不是清清楚楚朕的意思嗎?」

    「都說這科場糜爛,一個個嘴上說得像是那麼回事,真要到了具體問題上,全在給陛下您打太極。這回您提江殷去做這個禮部尚書,這幫人總該收斂一些才是。」,張公公在一旁笑著接話。

    「嗯....朕力排眾議也要讓江殷入主禮部,便是給他們敲一個警鐘。」,陛下微笑著展開捲軸,一個個掃過這涉事學子們的名字。

    起初倒也沒什麼,這越看臉色是越差,越看臉色是越差。看到捲軸完全展開的時候,方才那會心的微笑早已消失殆盡。

    緩緩地將捲軸遞給一臉疑問的張公公,陛下緩緩地走向自己的龍椅。「無缺,你替朕數數,這捲軸上到底有幾個名字。」

    張公公飛速地開始用眼睛掃那捲軸,口中喃喃有聲,兩三個呼吸之間就已經數完。「稟陛下,涉案學子共二百三十二人。」

    「二百三十二人......竟有二百三十二人!!」

    陛下先是怒極反笑,說這話的時候先是輕輕地點頭。

    待到話說到結尾的時候,怒氣勃發,龍顏大怒,猛地站起身來,抄起手邊的那一杯心愛的翡翠茶盞對著地上狠狠砸去。

    隨著一聲脆響,碧綠的碎塊四散而來,門外有兩位小太監聞聲在門口探了探頭,看著這一地的碎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該清掃還是假裝沒看見。

    張公公在背後微微打了一個手勢,門口的兩個小太監連忙縮頭溜走。

    陛下砸了自己心愛的茶盞似乎仍舊不夠解氣,破口大罵道,「三百人中竟有二百三十二人涉案,這幫混賬東西!當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

    他雖知科場如今風氣不好,遞條子走後門蔚然成風,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春闈名額竟已經有八成被內定。

    「這名單上第三行那幾個,嗯??整天和老三混在一起,不學無術,躥騰著老三走馬弄鷹,都傳到朕耳朵裡來了!還敢動手腳,通關節??」

    「怪不得王老退下去的時候,朕要提江殷,就他那邊的聲音最多,原來是存著這點心思。這江殷呆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也沒見他少安排人啊。這若是依了他的意思,讓姓呂的做了禮部尚書,怎麼著?他要把整個春闈包圓了??」

    「這怎麼回事?江陵和袁瑋不是國子監有名的才子嗎?這兩人怎麼也涉案其中?」,叫罵了幾聲之後,陛下的情緒很快冷靜了下來,出言問道。

    「回陛下,江陵和袁瑋是胡大學士和朱大學士打的招呼,兩位大學士知道科場形勢,怕自己的得意門生被走關係的擠下去,只好也遞了條子。」

    「呵呵呵。」,陛下冷笑了兩聲,「這父親在禮部當尚書的大才子,沒有大學士替自己遞條子,竟然有落榜的危險,真是滑稽諷刺至極!」

    「朕是該氣兩位大學士隨波逐流呢,還是該賞江尚書秉公執法呢?」,陛下無不諷刺地說,「朕的兩個兒子真是做的好啊。」

    三皇子和七皇子兩派的人此次涉案極多,不怪陛下臉色這樣難看。

    科場糜爛多年以來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突然得知這病更比自己想像嚴重幾分,兩個兒子的參與程度也更比自己想的要多幾分,就不由得很是憤怒。

    「此事太子做得倒是不錯。」,陛下閉著眼回想了一下,方才捲軸上基本上沒有看到太子那邊的人。

    「但據說太子在任命令下了之後,仍舊違例去見了江尚書。兩人相談許久,大約有半個時辰。」

    「朕知道,允兒已經上表陳了此事。他考慮得倒是比朕周到,說是怕江殷不敢和涉案世家作對,所以想讓東宮擔下此事。」

    「朕本想著這幾十個學子能扯出什麼世家?卻萬萬沒有想到涉案人數如此之多!難怪允兒覺得江尚書可能會十分為難。」

    「太子有心了。」

    「哼。」,陛下從鼻子裡發出了不屑的聲音,「他的算盤朕又不是不知道。科場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卻也一樣瞞著朕不說。」

    「如今看朕力主提拔了江殷,又送去了條子,知道朕已經決意要動科場,這才調轉風向,來替朕辦事。」

    張公公聞言笑了,「太子畢竟不比其餘兩位,若是陛下不表態,他實在也不好和世家們翻臉不是?」

    「也是。」,想起太子早逝的母親,他入主東宮這些年,也沒有母親那邊的勢力幫襯,做事未免就小心翼翼了一些,總要猜著自己的心思。

    別的不說,就衝他這回的表現,強其餘兩個不爭氣的東西太多。

    「傳朕的命令,讓御林軍統領唐山水去找徹兒,此事要悄悄地辦,除了御林軍和禁軍,朕誰都信不過。」

    「明白。」,張公公點頭應道。

    「仔細地研究這份名單,除開幾位大學士關照的。其餘的按關係親疏,從遠往近了抓,先抓小魚小蝦。盡最大可能,不要走露了風聲。重要的那些,涉及當朝大員的統一在放榜那天,上朝的時候動手,朕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朕已經力主江殷入禮部,給了他們機會,他們卻偏偏不把朕當回事。那就不要怪朕下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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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東宮棋(上)

    皇宮那頭,張公公領命去了,氣氛是劍拔弩張,這皇宮另一頭的東宮裡卻是別一番景象。

    太子與一位老人相向而坐,兩人一人執黑一人執白,中間的桌案上黑白分明,涇渭縱橫,正在對弈。

    太子執黑不緊不慢地在棋盤左邊一點,斬了對方半條大龍,輕輕笑道,「老師今日裡精神似乎不大集中啊。」

    對面的老人鬚髮略略泛白,正是太子太傅,這位儲君的老師,楊萬辰。

    楊老將手放在棋子上,覆子認輸,笑著說,「太子棋力漸深,老夫比之不及。」

    「老師說笑了,老師分明是在擔心江尚書的事情。說好了這名單送到東宮,由我們東宮交給陛下,怎地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是也不是?」

    見自己這個得意學生猜到了自己的擔憂,楊老也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思,「你既然知道,何不為為師解答一二?」

    「雖說我們當天商定了很久,可以說大約說定了,這份名單由我們東宮交給陛下。」,能有為老師解惑的機會,太子很是開心,「但實際上我從來也沒有指望過他會把這份名單給我。」

    「此次涉案人數那麼多,他若是沒膽量,肯定不敢把名單交出來。若是有那麼大的膽量,又怎麼會怕世家大族,要經手東宮繞一個圈子呢?」

    「王老退了之後,陛下力主江殷為禮部尚書,直接跳過了呂老和老夫我,這整治科場的目的如此明顯,怎得還有那麼多權貴不長眼,就這樣把條子遞給了江殷?」,楊老撫了撫鬍子,有些不解。

    「他們是有些不敢,但他們覺得江殷更不敢。」,太子眯起眼睛,「涉案人數這麼多,他江殷在京城裡又沒有什麼靠山,兒子又即將入仕,他怎麼敢把他們徹底賣了?」

    「按他們的想法,江尚書就算要向陛下交差,也只會賣出其中一小部分人而已,灑灑水,做個樣子,做個姿態。萬萬不敢來真的,把整份名單交代出去。」

    「也是。」,楊老微微點頭,「況且,若是將整份名單交出去,他江殷作為禮部尚書,春闈總裁,他自己也逃不了干係。就算是替陛下做事,這事情一鬧,為了服眾,他也得從禮部尚書的任上退下來。」

    「所以學生在這提前恭祝老師了。」,太子微微一笑,衝著楊老略一抱拳。

    「恭喜我?恭喜我什麼?」,楊老一愣,這又是哪跟哪?「你是說江殷真的會把整份名單交給陛下?」

    「江大人也有自己的顧慮,他在京城沒有靠山,唯一的出路就是跟著陛下。陛下要他去管春闈的事情,他不拿出點誠意怎麼行?錯過了這個靠山,可就不一定有下一個了。」

    太子的左手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依我看,他最少拿出了九成以上的名單。」

    「九成以上?那陛下不得氣死啊。」,科場的貓膩已經是高層官員中眾所周知的秘密了,陛下若是突然接觸到了真相,少不得要龍顏大怒。

    「陛下震怒,江尚書又不好再呆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老師前面的呂老是老三去年極力要推薦的人,如今老三科場裡條子遞得那般舒服,這個位子哪裡輪得到呂老來坐?還不是您老人家的囊中之物?」

    太子笑著打趣道,這才是他入局的最終目的。

    六部中,刑部是老三的人,兵部是老七的關係。吏部戶部是堅定跟著陛下,工部那個老狐狸不肯表態,自己的兩個弟弟都在六部之中有一部的關係,只有自己那是一無所有,這怎麼行呢?

    自己總要做點什麼,爭取一下才是。

    先前他所想的是,不讓江尚書得知林甫入京的消息。這科場名次被內定了八成,小林公子在沒有江尚書幫助的情況下,剩餘的位置那麼少,小林公子說不定就要落榜。

    林甫落了榜,陛下定會過問,一看卷宗,就很容易揭出整個科場弊案來,江尚書應聲落馬,三弟涉案頗深,那麼自有自己的老師上位。

    卻是沒有想到陛下對林甫的關注比自己所想的更多上幾分。不過這也無妨,太子那日裡在尚書府旁敲側擊,做出陛下其實已經瞭解甚多的假象,逼迫江尚書交出比較完整的名單。

    至於所謂的東宮代為轉交,只是他轉移注意力的煙幕彈,要的就是讓人覺得他要這份名單別有所圖。

    但實際上的核心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要江尚書下台,為自己的老師爭取禮部尚書之位,也是為自己爭取六部之一。

    「他江殷怎麼敢....」,楊老心中暗自咋舌,「茲事體大,其中牽連那麼多,他把名單交出去,陛下終究難以完全護得他周全,私下裡的各種小手段想必會源源不斷。」

    「他本該是不敢的,但林甫來了,他就敢了。」,太子眼神飄忽,不知道在算計些什麼。

    「林家小子怎得,比陛下還管用?」

    「那倒不是,只是林甫一來,一貫中立的林家和葉王府的勢力便入了局。此次若是春闈案發,按小王爺的說法,林甫極有可能名列前茅。」

    「而這林甫又是江尚書的弟子,如此一來,兩邊就分擔了世家們的火力,他的日子也不至於過不下去。」

    「他這弟子也不一般,日前那句詩句,更是直接把自己擺在了世家大族們的對面,如此算來,倒也不怕再多一層恩怨了。」

    「正是如此。」,太子揉了揉額頭,「陛下要打壓世家,世家要報復小林公子,小林公子又願為陛下出力去打壓世家,他正好就成了夾在陛下和世家中間的緩衝點。」

    「這個緩衝點可不好做。」,楊老連連擺手,「說得雖是輕鬆,但兩邊真動起手來,那可真是不好過。」

    「說是怎麼說,但我可得找個機會,先和這位小林公子搞好關係才是。」,當朝太子,還需要自己處心積慮去和別人搞好關係,這太子當得真有些窩囊。

    「世家視他為眼中釘,太早接近他是否有些不妥?」,楊老沉吟道,畢竟東宮本來關係就少。

    「太早?不抓緊時間可就來不及了。」,太子搖搖頭笑道,自己這位老師對當年的班子瞭解還是比較少,不知道林家夫婦還有那位慕大人的地位。

    「別的不說,若是等到傅大人回來,再想和這位小林公子交心,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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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東宮棋(下)

    「傅風雪?」,楊老聽到太子提起這位大人物有些想不明白。「先不說傅大人現在已經退了下去,身上沒有任何官職。就算是他還在官場當中,也總該是傅貴妃那邊的人,當算作是七皇子的助力才是。」

    「話是這樣說沒錯。現在兵部和老七關係這麼近,也是因為傅家的關係,但傅家只是傅家,並不等於傅大人本人。」,太子想起那位不苟言笑的軍中宗師,心中一半是敬佩,一半則是深深的顧忌。

    若是他傅風雪只是一個能打的武夫,他萬不至於這樣畏首畏尾。

    這位老大人這些年的動作那是誰也看不分明,止步兵部尚書,拒絕加封,這可以理解。

    畢竟林將軍死後傅大人軍中威望極高,戰功顯赫,又是宗師境界的人物。為了照顧皇帝大哥的情緒和感受,也為了國家的穩定和傅家的將來,他止步不前,而後又早早的退出朝堂,沒有任何職務在身。

    但傅風雪後面這些年的作為,就讓太子有些弄不明白了。

    本來七皇子年幼,底蘊不夠,是根本夠不上資格和他太子以及三皇子同台競技的。是傅貴妃,傅風雪的妹妹一直在陛下耳邊吹風,又打著這位老大人的旗號,最後得到了現在的兵部尚書以及一些軍中派系的支持。

    七皇子這樣走到檯面上來,但在三方的幾次角逐當中卻都是吃了小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傅大人始終沒有一個準確的態度。

    世人皆以為傅風雪理所應當就該支持自己這個外甥,在太子看來卻不盡然。

    在太子看來,這位老大人的心思實在難以捉摸。自己外甥和其他兩位皇子的較量愈發激烈,他不但請辭了官職,甚至乾脆整日裡往外跑,常年不在京城久居,也不知到底去了哪裡。

    這京中諸位大人物,太子不敢說個個都能看透,瞭若指掌,但都算是頗為瞭解。

    聖心難測的陛下,他也總能摸清脈絡,這才能在沒有母親一方支持的情況下隱隱佔據上風。

    可偏偏這位傅風雪,他不論怎麼努力,卻都是完全搞不清他究竟在皇位繼承上是什麼態度。

    若他支持自己的外甥,老七的境地斷不至於這般不上不下。若他要在這件事上撇清關係,他卻又偏偏由著傅家打著他的旗號到處招搖。

    「傅大人一是本身就有些難以捉摸,那宗師氣場讓人望而生畏。」,太子無不羨慕地感嘆道,也不知道自己完全摸不清傅大人的心思,是不是因為他有宗師之境界。

    「不過,傅大人這些年的確也極少發聲,讓我無跡可尋。」

    他不表態,不發聲,縱使太子再心細,心思再玲瓏,也的確難以揣摩出個中一二玄機。

    「傅大人沉默了這麼多年,如今卻是不好再置身事外了。」,太子臉上露出了自信地微笑,他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老三老七都太年輕了。

    他們不像遠在靖州的大皇子和自己,清楚當年林家夫婦還有那位慕大人在陛下,在傅大人心中的份量。

    如今林家夫婦都不在了,慕大人也沒來京城。如今林甫入京,當年的班子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就連陛下都忙不迭地給江尚書送去了條子,傅風雪又怎會仍舊故作清高?

    太子心中很是確定一點,那就是昔年的傅風雪和慕青竹與林家的親近程度絕對不相上下。

    就沖宗師傅風雪甘願給林將軍當副將,就足見他與林家的感情。

    「我昨個兒和小王爺聊天時還說呢,這件事就算他不肯幫我引薦結識這位小林公子,老三和老七也定會將這位推到我這邊來。」

    「三皇子和七皇子心性還是差了那麼一些,事情不順心意的時候總是有些耐不住性子。若是真如殿下所說,這位小林公子能夠名列前茅,估摸著他們多半會出手教訓這位小林公子。」,楊老緩緩地撫著鬍子。

    「殿下能這麼早算到小林公子這一層,為師自嘆弗如啊。」

    眼前這位略有些坎坷的儲君,這些年來成長的速度實在超乎他這個太子太傅的想像。

    實在也是陛下給他的壓力太大了,皇后和傅貴妃做的許多事情頗有些過分,但陛下卻幾乎不怎麼過問,全部由自己面前這個孩子一力承擔。

    孤立無援之下的結果是絕處逢生,如今自己這位學生可以說是運籌帷幄,左右逢源,事事總能料得一兩步先機,讓自己這個老師常常是自愧不如。

    「老師說笑了,這也非是學生考慮周全,實在是經歷所限。」,太子並未因為老師的稱讚而感到欣喜,而是著實無力於這個事實。

    「老三和老七如同老師一樣,雖然知道當年林家的榮耀,卻總會覺得那都過去了。十七年了,人這一生才有幾個十七年?那些都過去了。」

    「但我不一樣,我那時已經懂事,我能看得明白,傅大人對林家到底是什麼感情,父皇對林家又是什麼感情。」

    太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在京城裡和老三老七鬥了不少年,卻都是表面功夫罷了。最終的重頭戲還是那陛下和傅風雪的選擇。

    「他們不清楚林家的地位,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位小林公子到底有多麼重要。」,太子眼神很是堅定,「京中局勢平靜了太久,如今以林家後人回京為始,這朝堂便要從科場這裡亂起來了。」

    「那邊還看不清局勢,我們東宮可不能再等了。」,太子端正了坐姿,這才是他今天要約老師下棋的主要原因。

    「老三和老七不會迷茫太久,怎麼能在他們看清小林公子地位之前佔到最多的便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你這小子嗅覺愈發靈敏了。」,楊老笑著用手指指了指正襟危坐的太子殿下,「此番叫我來,恐怕已經想好了計策吧?」

    「不想好計策怎敢驚擾老師?」,太子微笑應道,「已經有了三計,只是具體事宜上還想與老師共同商榷一番,讓老師把把關才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9
第三十八章 放榜前

    「要抓這麼多人???」,東宮裡棋子一個個地緩緩落下,這邊禁軍營中的小王爺則是接到了一個他大為吃驚的命令。

    回想起昨日分別時太子那句自己有得忙了,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上面的神仙打架,卻要自己和唐統領跑腿。小王爺輕輕嘆了一口氣,自己那個林家弟弟剛一來京都,這邊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怕是要變天啊。

    「唐統領,這是怎麼回事?一下子要抓二百多人,又要不引人矚目不走漏風聲,這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再細看幾眼名單,小王爺指著其中的幾個,手指不住地點著,「你看看,這幾位,這是刑部梅大人的侄子,還有這個,好像是夏首輔家的,你讓我怎麼低調行事,不引人矚目啊?」

    「世子不要著急嘛,茲事體大,我們兩軍一同協辦。陛下說了,先從遠的抓起。那種從別州前來趕考的,先把他連著隨行的人一起抓了。」

    「涉及當朝大臣的,陛下也吩咐了,不必驚擾,等到放榜那天,諸位大人都去上朝了,咱們大搖大擺地直接上門抓人便是了。」

    「這還差不多。」,小王爺點頭應了下來,「咱們稍微商定一下,此事不宜打草驚蛇,我們仔細踩個點,搞清楚這些人的住址,從放榜前兩天開始抓起,從外到內便是。」

    仔細再看名單上的那些名字,小王爺眯起了眼睛,這名單上太子也摘得太乾淨了一些。

    他明明記得太子也曾送過條子,可為什麼此時看到這份名單,上面卻幾乎沒有任何太子那邊的人?

    難道???小王爺背後突然一涼,自己這個太子哥哥早就料到這麼一出,遞上去的條子寫得乃是三皇子和七皇子那邊的人的名字?

    再回頭掃過一眼抓捕名單,略略算了算人數的比重,小王爺覺得很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這當算作是借刀殺人罷?要自己這個禁軍統領去給他做苦力剷除異己?

    微微搖了搖頭,小王爺就是不喜歡太子這個地方。其實依他的性子,若是太子直言此事,要他稍微偏心一些,他倒也不會真的拿腔作調。

    反正是替陛下做事,抓捕的時候多讓那兩位有些跋扈的兄弟吃點苦頭,有何不可?

    可太子顧慮他一直以來的中立態度,總是這樣耍些心機和小手段,這般繞著要讓他入局,他著實有些不喜。

    的確,他不喜歡三皇子和七皇子,但太子這小手段,讓不知情的三皇子和七皇子怎麼看待自己?

    自己抓多了人,那兩位兄弟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這般對上的話,自己便會再向太子那邊靠上幾分。

    不過轉念一想卻又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既然太子哥哥說了自己有的忙了,想來他已經算到自己會見到這份名單。

    如此的話他,不該想不到自己會心生不滿這一層,那自己方才可能當真是想多了。

    小王爺晃了晃腦袋,和太子接觸多了自己總是想著那些彎彎繞繞,實在是頭疼。

    正好如今自己那個弟弟,那位直來直去的小林公子來了,為了自己的生活質量,過幾日當多多和他接觸才是。

    --------------------------------

    翰林院內閱卷的這些時日,京城裡靜悄悄的,一片祥和景象。

    遞了條子,走了門路的諸位學子們都滿心歡喜地等著放榜的那天,誰也沒有想到此時的安寧只是暴風雨的前夕。

    這天已是放榜前夕的深夜,京郊的一家小客棧裡,幾位外來學子正在把酒夜談。

    明日裡就是放榜的日子,不少參考的學子輾轉反側實在無法入睡,索性便下了樓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三兩濁酒,配上些許下酒的花生米粒,用手捉著吃了,說著些中舉不中舉的話,聊著些自己的見聞,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小王爺李徹找上這家京郊酒家的時候嘴裡是罵罵咧咧的。昨日裡分明已經將外圍的涉案學子們抓了了差不多,卻是因為和唐統領協調上的一點失誤,不知怎的漏了這家京郊的酒家。

    趁著夜色,兩隊身著鎧甲的禁軍士兵迅速地殺入酒樓之中,小王爺扶著額頭有些疲倦。

    還有三個時辰諸位大臣們便要上朝去了,抓完了這裡的學子,他還得迅速收押然後分配好任務,安排手下的諸位軍士到指定地點埋伏好。

    跟隨著那兩隊軍士走進酒家,客棧的一樓已經是一片亂象,眾位方才還在高談闊論的學子們驀地見到士兵們殺入,此刻是亂成一團。驚呼聲此起彼伏/

    清白的學子還好,只是有些驚詫,而涉及春闈案的自己心中有鬼,早已是兩腿發軟,站立不穩。

    「你們是什麼人??」

    「你們不要亂來啊!」

    「我警告你們,我可是認識.....」

    「知道你認識。」,小王爺踏步店內,笑著應答道,「抓的就是你。既然認識,那就沒搞錯。」

    將名單遞給手下的一位軍士,示意他去辦此事。

    那位軍士應聲而出,依照名單上的名字,一一點了點名,確認這間客棧的涉案學子都在場之後。小王爺大手一揮,下令道,「統統帶走。」

    其中一位秦姓學子,叫做秦觀然,聞言大驚,據理力爭道,「這位大人,你連夜趕來,想必是要查處春闈的事情。方才點到命的,想來是涉案其中的,只是不知為何連我等清白的考生也要帶走?」

    「此事牽連太多,知情人士一概不能放過。明日放榜之後,清白的自然會放你出來。抓捕舞弊學子對你們清白者也算是天大的好事了,還望諸位乖乖配合,不要弄出什麼大動靜讓我難做。」

    小王爺本懶得解釋,但想到自己那個弟弟林甫如今也是此次考生,真要算起來也算是同屆的學生,因而態度緩和了一些。

    「諸位遠來趕考,京中卻鬧出了這麼大一起弊案,實在是朝廷虧欠了大家。一會兒還請諸位擔待一二,明日放榜定然還你們一個公道。」

    聽聞自己等人一直擔心的春闈舞弊得到了查處,諸考生皆是喜不自勝,哪裡還會計較這等小事?這便乖乖跟著禁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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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