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醉枕山河 作者:悶聲大發財 (全書完)

 
V123210 2017-6-4 11: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4 80438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9
第三十九章 二甲上(上)

    這幾日的京城表面上風平浪靜,除了那些被禁軍和御林軍收押的倒霉蛋,不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寒門學子,誰都沒有察覺到今年的春闈科考有何不同。

    江大人遞上了科場名單給陛下作投名狀表明了心意,而那邊卻是照常地放下了名單。

    只是糊名環節的時候留了一手,把各方權貴本家關係最近的幾位撇了出去,沒有在糊名之上做手腳。在表面上徹底倒向陛下的同時,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絲絲餘地。

    免得陛下一時怒火攻心下手太重,自己的日子那可就沒法過了。

    陛下即便想要肅清科場和入仕這兩塊污濁的地方,卻也要顧及朝廷的完整性,不可能一次玩太大。

    他江太岳將名單徹徹底底地交給了皇上那是在表忠心,自然是不能,也不敢藏私的,否則日後這點被發現那就是說不清會不會掉腦袋的事情。

    但這些人的名單皇帝拿到手裡,即使他決心再大,這些自己撇出去的那幾位他也是動不得的。

    因為名單所涉甚大,真的追究起來大半個朝堂都要倒下,他皇帝雖然有這個能力,卻終歸要指望這些臣子來幫助自己治理天下。

    真的追究到底,就算是開國皇帝陛下也不好收場。因而他敢於冒這個風險撇去幾人的名字,做出自己不敢把他們得罪死的樣子。

    二品尚書做事尚且如此瞻前顧後,且動輒有性命之虞,可見封建時期官場的無情和恐怖。

    而諸位權貴們做這等事情一年比一年熟練,皆是放鬆了警惕,卻沒有想到江殷真有股子氣節,剛冒著罷官免職的危險把名單交了出去。

    他們這邊等著出春闈的榜單,推杯換盞,夜夜笙歌。皇帝手下的御林軍和葉王府的那位小王爺帶領著京城守備禁軍卻是按照名單,依著關係親疏由外往內一個個乘著夜色殺進府中抓人拿證據,翻出來往書信無數。

    更有甚者還有記賬本,誰家哪位某年某月某日送禮多少銀兩,因而助他在春闈中拿到多少的名次,清清楚楚地一筆一筆記在上面。

    此次春闈榜中三百學子,遞條者二百四十七人,拋去江大人隱去的一十五人,尚有二百三十二人。

    僅僅十餘年,重開的科舉考試這一整條線路就爛成了這樣。不怪陛下如此震怒。

    不過江大人實在低估了陛下的胃口,沒有想到這位馬上皇帝竟然如此雷厲風行,要將這二百三十二人悉數抓捕。

    也沒有想到那些權貴們當真如此大意,小王爺和唐統領那邊抓到快二百人的時候,大部權貴家竟然仍舊一無所知,沒有什麼明顯的消息傳開來。

    等到放榜的那一天,自家的老爺已經去上了朝,等到午時卻也遲遲不見上了榜的學子來自家登門拜謝,許多人方才覺得這次的事情有點不對勁,只是此時早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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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曆十四年的三月中,新春佳季,路旁的茵茵樹木之上春意盎然,花鳥相映成趣,這景緻是喜氣洋洋,但這酒樓中的氛圍卻是死氣沉沉。

    全國各地的學子幾乎全都聚集在了這翰林院的附近,周邊的酒樓客棧人滿為患,只是這酒桌之上卻是沒有什麼吃食菜餚,只是三三兩兩擺放著一些零散的堅果小食。

    此間的學子幾乎全都是死氣沉沉地不甘神色,幾乎沒有幾位圍在翰林院外張貼著的那張榜單旁邊,皆是在借酒澆愁。

    「莫說是今年沒有上榜了。」一位益州學子面如死灰,「這榜單上幾乎全是各路權貴子弟,完全不見幾位我等寒門學子。徐州的柳文長柳兄,荊州的許硯許兄,益州的唐觀唐兄,這等天下聞名的大才都排在榜單的最末,幾乎是卡著邊兒上了榜,我等寒門學子只怕再無出頭之日了。」

    「這位兄台何出此言。」邊上一位學子面容英武精壯,身材魁梧,若不是一副地地道道地學子打扮,只怕會被人當作是習武之人。他微一拱手向先前說話的那位學子行了一禮,迎著周邊幾位看向他的學子們的目光自報家門,正是先前那位所提到的徐州柳文長。

    「此次榜中二甲上的林慶之林兄,前日在京都有詩作雲「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可算是說出了我等寒門學子的心聲。引得諸多權貴對他不滿,卻仍舊在今次會試當中中榜,可見即便不走權貴的門路,我等寒門子弟只要勤學苦讀也終會有出頭之日。」

    這位柳兄的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卻是沒有引得在場的學子們多少共鳴。

    話音未落便有人出言譏諷道,「柳兄莫不是讀書讀傻了罷,這科舉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每次會試只取前三百,朝中托幾位,國子監進幾位,咱們都能理解。我等寒士自然不報奢望,只求上面暗定名單的時候能選上幾位當真有才學的寒士作作陪襯便好,也算是堵上咱們的嘴。可今年這榜單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位兄台所言極是,往年尚有百餘寒士作陪襯,這今年的榜單,怕是連五十人都不滿了,我看我等還是不要千里跋涉來這京城參與什麼勞什子科考,省下三五年時間學幾門手藝,好歹能養活自己。」

    「柳兄你也算是天下排得上號的才子,你的文章策論我等都有研讀,那文采結構自認是萬萬比不上的,今次連你也險些落榜,又談何出頭之日??」

    柳文長見諸位學子都如此心灰意冷,不由得感到這世道深深的可悲。他作為天下知名的前幾號才子,今年的徐州解元,也算和林甫功名相若了,這才將將踩著三百名的線,他當然是心知肚明其中大有貓膩。

    只是他這個人時時刻刻總是抱有希望,因而即便自己也覺得所說的話實在牽強,卻還是出言想讓大家振奮起來。

    他想起前些年那位早了自己一屆拿下徐州鄉試的小林公子,他非是京城權貴子弟,卻是拿下了不錯的名次,於是強打精神想要以此事鼓舞大家。

    沒想到卻是被消息靈通的人指了出來,原來這位這幾天新起的寒門領袖,竟然是吏部尚書林盎林大人家的子弟。一時間竟然當真再也找不出什麼有才之士在榜上排名靠前的,不免有些訥訥,半晌說不出話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19
第四十章 二甲上(下)

    按理來說,這放榜的日子,作為權貴子弟其實是不必擠著去看榜的。本身文人就自覺高人一等,這權貴家的文人當然是覺得去擠著看榜有失身份的。

    所以尋常權貴家的子弟,即便心裡急得不行,想知道自己到底考中沒有,這臉上卻一定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手下自然有家僕去打探消息,萬萬是犯不著自己去擠的。

    而達官貴人家的子弟則更是會有內部消息送來,根本就犯不著去理什麼榜單。尤其這幾年愈演愈烈,幾乎開考前名單就知道了個七八成,考後消息自然就專門派人送到了府上,又哪裡需要勞煩這權貴子弟自己去打探呢?

    只是這小林公子卻是個例外,要說體驗科舉考試,自然是要體驗個全套,因而自家姐姐一臉喜色來找自己的時候,林甫連忙趕在她開口前就制止了她,這才算是沒有打消了穿越人士的雅興。

    雖然看著自家姐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已經上榜了,不過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沖那日自己老師笑眯眯的那一點頭,自己總也不至於落榜不是?

    上榜這是必然,若是穿越人士連中個榜都中不了,那實在也太丟十三億同胞的臉了。

    只是得知結果乃是其次,跑去翰林院外和千萬莘莘學子一起看看榜單才是林甫想要追求的情懷。

    在這萬里挑一的榜單上找找自己的名字,和天下九州的各路學子道一聲恭喜,說兩句兄台,淡定地報上自己的名次接受諸人驚羨的目光,這才是整個科舉流程中最有趣的事情嘛!

    在小林公子看來,古人偏偏喜歡在中榜及第之後招搖過市,這是挺奇怪的事情。雖說是衣錦還鄉,但也不至於什麼都往牌子上寫吧。

    倘若考了一甲的前三位倒也罷了,騎著馬招搖過市的時候,旁邊牌子上寫著寫狀元,榜眼,探花等字樣,倒是有點炫耀的資本,好歹也是陛下御筆欽點的翰林。

    但這前些年,小林公子在徐州考鄉試的時候,有四十來歲的大叔終於中了舉,在縣衙門謀了個主簿的官職,這九品芝麻官竟然也還大搖大擺地舉著舉人出身,X縣主簿的牌子大搖大擺得自葉城回了鄉,真是看的小林公子尷尬不已。

    不過,想到近代解放的時候,陳獨秀和當時的北大校長蔣夢麟,還曾比較過自己的出身,並以此為榮,這蔣先生考的是策論,而陳獨秀中的是八股。

    陳獨秀先生竟因此大為得意,而蔣先生則連忙作揖以示尊敬,看來這科舉的功名大約這是並非土生土長的穿越人士永遠也無法切身體會的事情吧。

    總之,小林公子拒絕了坐享其成,硬是不肯安心呆在尚書府裡,聽聞放了榜就屁顛顛地跑了出去。

    這尚書府距離翰林院尚且有些距離,林甫問姐姐討了個管家,借了輛馬車便向翰林院那邊去了。

    馬鞭聲音一起,這輛不大的馬車便慢慢悠悠地向著翰林院的方向去了,等快到臨近的幾個巷子的時候,馬車卻是停了下來。

    小林公子探出頭來,本以為這是到了,仔細一看倒是還有一段距離。

    周管家面露難色,「這翰林院旁是外來學子聚集的地方,但這個時間萬不至於擁堵至此,今年這不知是怎麼了,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馬車恐怕是走不動了。」

    小林公子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這點事情,「不妨事。」這便下了馬車要往裡走。

    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周管家還駕著馬車等在這裡,稍稍愣了一下,擺擺手便讓他先回去。

    周管家臉色一苦,「少爺,要是老爺知道了我把你丟在這自己回去了,肯定會教訓小的。」

    林甫一聽啞然失笑,他一直以來在別院自在慣了,一時間還真的有些不習慣這過分的恭敬。好說歹說總算讓他先行回去,小林公子也算落得個自在,這便施施然往裡走。

    往年的榜單早早就張貼出來,這午時的時候當然不會太過擁堵,只是今年的情況特殊,寒門學子見著了這權貴榜單之後心中怨氣難平,個個都不肯退去。

    今年的貓膩實在嚴重了一些,連不通京中形式的外州學子也看出了些許端倪。眾人一起聲討春闈的黑暗,因而即便是過了三四個時辰,這翰林院周邊的學子們竟然是一個都不見少。

    林甫瀟灑地擺足了架勢施施然往裡走了幾步,卻是瀟灑不起來了,這進了巷口之後端的是人聲鼎沸,只能貼著人群左擁右擠,過了好久總算是找到了一家酒家暫緩一口氣,連榜單在那個方位都是沒能摸清。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要他此時扭頭回去再問自家姐姐討成績,這等事情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林甫藉著這家酒樓的地方打算詢問一下這榜單究竟在什麼方向,一旁的熱心學子指明方位之後,林甫向那個方向一望,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小林公子聽完之後搖頭苦笑,自己只想著湊個熱鬧,倒是沒曾想這古時候放榜竟然是這般浩大的聲勢。當初某一世小學的時候成績張貼出來,景象也是頗為壯觀,只是後來都是網上查詢成績,久而久之林甫就忘了這一茬。

    若是早知如此,還湊個什麼趣,還不如老老實實呆在府中看了成績喝茶聊天。在這走幾步都快擠成煎餅了,說起來小林公子其實根本沒走動幾步,後面根本就是被人流擠著就推進了這酒家當中,倒是找回了幾分某一世排隊的感覺。

    隨波逐流走了些許距離,仗著自己武林高手的身體底子,比起擠來擠去仍舊在巷口的學子們,林甫不多時已經來到了榜單之下。

    頭頂上便是宮中金榜,林甫抬頭從左至右檢索起自己的名字來。

    榜上最左的三名乃是一甲的三位,左側的九十七位是二甲學子,其餘的二百學子則是名列三甲。

    自信地從左看起,雖是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二甲第十五位,也就是第十八名,這個位置雖是極其靠前,林甫心中還是一陣失落。

    回想一下自己的答卷,除了策論略有瑕疵之外,其餘的部分當是無懈可擊才是。本以為不論如何也有前三名一甲的位置,確沒有想到落到了這般境地。

    正當林甫心情十分低沉的時候,外邊卻是突然喧嘩起來。

    只見外面空曠處,寒門士子們面色狂喜,奔走相告,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在嘶吼著,「春闈弊案案發!涉案上榜者盡已下獄!空位後補!新榜已到!寒榜已到!!!」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0
第四十一章 江殷退

    這放榜日外邊的景緻仍舊是綠樹茵茵,花鳥相映,而這般景緻在這些學子眼中卻是一瞬間亮了起來,似乎他們剛剛才注意到原來今天這景色是如此的迷人。

    酒家客棧內的諸位聽得外面士子們喊的那些話,口口相傳的那句,「春闈弊案案發!涉案上榜者盡已下獄!空位後補!新榜已到!寒榜已到!!!」。

    其中所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在場的諸位第一時間根本沒能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人短暫地楞了一下,面面相覷,然後全都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起身奔向了外面,三五成群地分作幾波圍向了正在喊話的那幾位士子。

    經過了一番七嘴八舌的詢問,整個翰林院的周邊可以說完全炸開了鍋。

    問的人太多,問題也太多。答的人神情激動,情緒根本控制不住,可以說答的是亂七八糟,牛頭不對馬嘴。

    但吵吵嚷嚷地問了好一會,大家總算也是聽了個明白。這當今聖上不知道是怎麼了,也不知是哪來的消息,就在這幾日出動了自己的直系力量和京師守備禁軍,由遠及近,悄無聲息地一個個抓捕了涉案學子,查獲了大量證據,人贓俱獲。

    至於榜上的那些權貴直系,則是拖到了今天早朝,諸位大人出了門的時候這才動手,所以先前榜單還是照常發了出來,沒有打草驚蛇引人矚目。

    先前那張榜單,權貴遞條者有接近二百五十人,憑真才實學上榜的如江陵,小林公子之輩又有十數人,榜上寒門學子不足四十之數,可謂是徹徹底底的權貴榜。

    而實際上,陛下早有打算,涉案者此時均已下獄,榜中空缺出的位置則由後面的人向前補齊。就連這張新榜單,陛下也已經準備好了。

    眼見著新榜到了,方才被擠得水瀉不通的小巷,此時眾人竟然十分默契地在這般擁擠的街道當中讓出一條路來。

    眾學子齊齊地圍在這幾位官員旁邊,看著他們揭下了那份令寒門學子義憤填膺的榜單,換上了新的一幅,皆是大聲叫好!

    看這份榜單,相比先前的那張權貴榜單,兩邊所佔的人數幾乎是截然相反,新榜單中寒門子弟接近二百六十人,因而引得諸位寒門士子又是神情激動地一陣奔走相告,口中呼喊寒榜到了。

    這不僅是寒榜到了,更是寒門士子們的機會到了。

    而朝堂之上,文皇面對大多還毫不知情地諸位朝臣,輕描淡寫地說出此事,說涉案者皆已下獄,新榜單約莫著也已經派人送達的時候。整個朝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當中。

    諸人都小心地用餘光打量著,看到朝臣的隊伍似乎一人未少,而禮部尚書江太岳也還安安穩穩地站在隊伍當中,卻也著實拿不準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次行動陛下的行動迅捷果斷只是一小部分,江大人那一張清清楚楚地單子也不能算最重要的原因。

    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諸位權貴大人相互勾結,實在太大意,太不把這件事情放在眼裡了。

    各路地方權貴家的學子帶著銀兩來京城,走了門路遞了條子,其實哪朝都有這樣的事情。只是這麼明目張膽地記在賬本之上,甚至明碼標價了各科名次價位的行為,實在太過猖獗。

    陛下本只打算敲打一下諸位朝臣,沒收了此次春闈的名額。但看了葉王府小王爺遞上來的戰利品,卻是勃然大怒。

    隨後傳出的消息,這整個朝廷,則是有不下二十之數的官員被停職查辦。不過仔細聽了這些官員到底姓氏名誰之後,諸位學子卻是漸漸品出了一些味道,這查辦的官員卻是沒有一個高於四品的,全是些五六品的小官。

    這邊陛下剛剛說完了此事,江太岳江大人便很是識時務地第一個跪在了地上,口中高呼有罪,請陛下責罰。

    他身為此次春闈的總裁,不論如何都可以說是責任重大。於情於理他要被重罰,雖然他倒向陛下遞上名單促成了此事,但此刻著實也拿不準陛下的意思。

    這一跪可以說是不變應萬變,當一個捧哏先把陛下的話接上了。

    江太岳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心中其實是極其忐忑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仍舊沒有等到陛下再開金口。

    江尚書心中滿是苦澀,雖然事先預料到了這一層,可終究還是沒想到陛下竟然做得這麼徹底。

    輕輕嚥了一口口水,別無他法,只能是識相地應聲請辭。

    聽到階下跪著的江尚書引咎請辭,陛下的臉上也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揮揮手准了。

    其實這科場的名單算不得是什麼秘密,哪位座師手裡沒個幾張?這挑卷宗是在幾萬里面挑兩百多個,這份工作量自然是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只是他江太岳手裡的名單最全,拿到的最完整,更是知道大概名單的所有人員之中最容易最方便上達天聽的人。因而最是引人注目。

    但今次的時期,陛下懲涉案學子下了重手,通通下了大獄,且剝奪了他們再考的權利。但這朝堂之上卻是沒有傷筋動骨,只是象徵性地嚴懲了幾十小官。

    不過對能入宮上朝的大員,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罷免了他自己一力提拔的禮部尚書,讓諸人對江大人的懷疑則是少了幾分。

    江大人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春闈弊案一發,自己不論如何都難以有什麼好下場。他作為春闈會試的總裁,此事難逃其咎,這麼退下禮部尚書的位置,已經算是中上之策。

    雖然不清楚陛下此事不追究高品官員,只是單單罷免了自己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投誠為自己開脫。

    可說到底這禮部尚書的位置沒能坐滿兩年就必須這麼退下來,心中仍舊是堵得慌。

    心中已經很是不爽,卻還要在退朝之後和假惺惺地前來打探口風,心懷叵測的諸位大人拚一拚演技,打一打太極,著實是累心。

    眾位大人湊上前來,發覺江尚書這番心灰意冷的樣子不似作偽,一時間也摸不清方向,也不知這春闈案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0
第四十二章 變榜首

    春闈弊案案發,上榜學子抓了二百來個。林甫這才將將看完之前的榜單,尚未來得及動身離去,這邊新的榜單,寒門學子們口中的寒榜便已經到了。

    春闈案發,林甫眯著眼睛想起了自己當時丟了的那一張後門條,心中的情緒略略有些微妙。

    他本還真打算遞上這張條子走走門路的,不知道當時若是用了徐州總督顧大人的條子,如今的自己該是怎樣一幅光景,說不好會身陷囫圇?

    就是不知道雖然自己沒有走動門路,自己家那個喜歡到處張羅的叔父有沒有動什麼手腳。

    雖說涉案學子都已經下獄,自己如今好端端的在這裡站著,就已經表明了此事與自己多半無關。

    不過以自己叔父的聖眷,事情到底是怎樣還真未嘗可知,此事今日回去的時候還得向叔父請教一下。

    林甫抬起頭看著新的寒榜緩緩張貼開來,心中暗暗感覺這京中的局勢好似有些不對勁。

    科場的糜爛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偏偏趕在自己這一屆鬧出這等動靜,其中定有內情。

    隨著新榜展開,林甫抬眼再看榜首,卻是驚訝地發覺自己的名字正列在一甲頭名,春闈之首,會元的位置上。

    這皇榜上最前的位置,金燦燦的兩字象徵著大好的錦繡前程,青雲官途。

    多少學子寒窗十載,削尖了腦袋都不敢說是為了這個位置,而只是為了能在榜上離這個名字近上那麼一些?

    若是換了尋常學子見得自己的名字位列此處,不說是像范進中舉那般癲狂,少說也要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上一陣子而不能自制。

    可穿越人士畢竟是穿越人士,這些年來見過宗師,見過王爺,被一州總督稱為國士無雙。童試鄉試也是連拔頭籌,此時雖中了春闈第一,卻也不至於那般失態。

    再者說,以自己過目不忘的水平,拿這個一甲頭名的位置倒也是情理之中,反而是先前在二甲上的位置上讓他有些失落,自覺以自己的學識斷不至於如此。

    不過他雖是清楚自己當得起一甲的位置,卻還是不敢確定這天下會不會有哪位大才略勝自己一籌。

    畢竟雖然由於穿越和過目不忘的原因,他的基本功幾位紮實,詩賦也十分出彩。

    但真要說到策論八股方面,林甫也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一流而已,稱不上是頂尖。

    方才張貼寒榜的時候林甫心中說實話還是極為忐忑的,真的見著自己位列一甲頭名,心中很是欣喜了一番。

    只是剛剛開心了那麼一下子,林甫便想起了春闈貢院裡,老師讓自己不要去拜訪他這件事。

    再加上自己眼前這份寒榜,林甫臉色一變。

    自己那位老師略略有些抹不去的文人傲氣,這番春闈如此大的動靜,抓了那麼多權貴子弟,難不成乃是自己老師一手鬧出來的?

    往年裡權貴們的條子一直遞,今年則是遞到了自己老師手裡。

    經年不見,林甫也拿不準老師的性子在這京中官場的七年沉浮裡到底有沒有什麼變化。

    但若是按當年的瞭解來看,此事十有八九和他脫不開干係。

    看著榜上自己頭名的位置,林甫心中思忖道,「也不知老師是為了給我一個公道,一個公正的名次,還是眼中怎麼也容不下沙子。」

    不過不論出於什麼原因,此事在他看來,老師做得都有些太過了。

    即便是願做陛下手中刀的自己,有林家還有當年的關係為自己撐腰,他都不敢這樣一口氣把所有權貴們都得罪光了。

    更何況在京中少有根基,從不結黨的老師呢?

    高中榜首,林甫此時的心情卻是有些沉重。

    也不知老師究竟在做什麼打算,既然他說不見,那自己就先等等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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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來了新榜,眾學子都是拼了命地往裡面擠。

    林甫出這條巷子的難度更是比入這條巷子大上幾分。

    跌跌撞撞總算是擠了出來,卻是不小心絆倒了一位學子。

    這位學生模樣的書生倒是有些特立獨行,旁人都拼了命地往裡擠,他卻是手裡滿滿噹噹地往先前林甫問路的那間酒家趕。

    手中油紙包著的包裹三五個,指頭上還掛著三兩壺酒,拿得是相當地勉強。

    這看榜的隊伍已經排到了巷外,留給他走的空間本就不大。

    秦觀然手裡滿滿噹噹地,怎麼也沒想到這時節竟然有人會往外走,一個不小心便腳下踏錯,往前倒去。

    自己摔這一跤倒也不打緊,油紙裡包的燒雞牛羊肉也沒多大問題,只是手裡的三壺好酒....

    還沒等他想完,背後便是一股大力襲來,正在急速向前摔去的身軀猛地停住。

    「這位兄台,你可還好?」,隨著這麼一句關懷,秦觀然被林甫拉著衣服的後領重新提了起來,手裡的酒壺安然無恙。

    「無事,無事。」,秦觀然愣了一下,見雖說油紙包骨碌碌滾出去三個,手裡的酒壺卻是安然無恙,便喜笑顏開地感謝自己眼前的這位公子。

    方才的確也是他走得太快了,手中物什這樣多,本不該走這麼匆忙。

    但是在是喜不自勝啊!

    秦觀然對不但救了自己這三壺酒,還很是熱心替自己撿油紙包的這位英俊公子連連道謝。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雖然今晨裡被禁軍抓了去,拘了起來,吃了些許苦頭。

    但也因此早早地瞭解到了內情。

    這科場形勢如此,陛下重磅出擊,鐵腕整頓科場,讓他怎能不喜??

    此時寒榜放了出來,他們等人這才無罪釋放。

    秦觀然心想,這時節反正看榜也看不著,不如多買些吃食去找自己的好友們聊著等著。

    這榜現在是寒榜,若是中了怎麼也逃不了不是?

    自己的那幾位朋友想必還是雲裡霧裡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若就由自己去給他們說道說道。

    念及此處,秦觀然覺著眼前這位英俊公子也是看榜不成被擠出來的。想到他方才幫了自己一把,挽回了這三壺酒,便出言邀請道。

    「這位兄台,失禮失禮,我昨日裡被辦春闈案的禁軍羈押,剛剛被放了出來。春闈案發,作為寒門學子實在高興,買了些吃食,打了些許濁酒去尋友人,走得快了一些,還請見諒。若不嫌棄,不如坐下一敘如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0
第四十三章 酒樓裡(上)

    林甫看著這位喜上眉梢的書生,連同手裡的三五油紙包和酒壺,沒來由地想笑。

這位學子運氣倒也不錯,看上去也就二十餘歲的年紀,便走到了春闈這一步。

觀他行為,赤子之心尚在,抱著酒肉便要去找友人慶祝。

林甫笑了笑,自己春闈中了榜首,再幾個月便要入職。

以自己的才華,殿試就算拿不著狀元的位置,不能連中三元,那也是前十名的人物。

入職翰林幾乎沒有懸念,此時接觸些許學子,交些朋友倒也不錯。

先生不讓自己去拜訪,一時間倒也無事,不如跟著他去好了。

念及此處,林甫笑著應道,「這油紙包裡的燒雞牛肉在下也是眼饞得緊,兄台既然熱心相邀,卻之不恭。」

秦觀然情緒十分高漲,大笑應道,「哪裡哪裡,這酒是劣酒,燒雞牛羊肉也是我巷口便宜買來的,口味想來一般,還請兄台不要嫌棄。這量是極多,一定管飽!」

兩人隨便聊了兩句,便走到了巷口那間酒家門口。

方才林甫正巧也是在這裡問得路。

此時時間已是午時,翰林院旁邊的客棧酒樓之中仍舊全是激動的學子們喝酒談笑,倒不是他們不積極去看新榜,而是這新榜被數千學子圍了個水洩不通,一時半會根本擠不進去。

所以適才的幾位雖然是心中焦急,但也只得先在此繼續喝著聊著,待得前面的人看完了榜單再動身。

不過這些學子們雖然尚且不清楚自己是否榜上有名,心中臉上的陰霾卻已經一掃而空。先前那位面如死灰的益州學子常佳紀,便是給林甫指路的那位熱心學子。

此刻他眼中儘是痛快的神色,一邊喝酒一邊大聲叫嚷著,「爽快!爽快!!!哈哈哈哈!就算此次我上不得榜,有這二百餘權貴子弟與我一同落榜,也當真是不虛此行。」

常佳紀說完之後,又舉杯痛飲了幾回,驀地想到了什麼,起身恭祝柳文長,「柳兄適才將將上榜,這番變故之後,名列二甲,至少得是前幾十的貢士,我等前途尚未可知,但你柳兄可算是一飛衝天了!哈哈!也算是給我等寒門子弟爭了一口氣!」

此言一出,正在談論試題,說著自己等人究竟中是不中的眾人一想的確,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榜上是否有名,但柳兄可是方才就高中了的。

聽說涉案學子抓了二百來個,那柳兄這可是至少排名前五十左右的第二甲的貢士啊!便紛紛起身道賀,不比尋常時節的那種禮節性的象徵性的道喜。諸人的言語神情之中滿滿的都是真誠,絕對是由衷的道喜。

甚至可以說,在多年壞風氣的壓抑之下,這幫學子比之自己上榜,其實更希望看到這些權貴子弟遭遇不測。因而柳兄作為寒門才子中的知名人物,此回由將將上榜一轉眼踩過二百多名權貴子弟,身居二甲,這是他們最最開心的事情。

而說到這二甲,就不得不提這封建時期的文人才子最是注重科場的排名這件事。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又有古話云文人相輕。文人之間總是互相看不起的,卻又沒個乾脆利落的方法來比個高下,各人的文章都是各有千秋,比起武者這實打實的勝負,文人之間全是磨嘴皮子的功夫。

難得有個排得清楚的科舉考試,這些自命清流不凡的文人便有了高人一等的憑據。

比如若是日後,柳兄與王,李二位大人在私下相識,若是沒有公事需要商談,聊起天來一定就會說起功名出身來。

這是古時文人的習俗,不相識的文人相見,見面沒有幾句便是出身。假設這王大人是三品進士,而李大人是二品的舉人,而柳文長柳兄剛入官場才剛剛六品,最先找藉口離開的絕對是官位最高的李大人。

因為他只是一個舉人,沒有考中貢士,也就沒能參加最後的殿試成為進士。人家王柳二人報完出身,聊的絕逼是我當年在殿試上怎麼怎麼的事情,你湊個什麼熱鬧呢?雖然舉人就具備了當官的資格,但即便他官位很大,卻也沒用,文人之間排名次不管你這個。

而說完出身之後就是聊資歷,他柳文長是週曆十四年參加的春闈和殿試,王大人這是週曆四年的恩科,此時所有人便要向這位資歷最早的王大人行禮,這是遇見師兄了,不論年齡官職,遇見早登科的師兄就要行禮。

說完了出身和資歷,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步,聊名次了,名次出身高者更受尊崇。這一甲可是只有三個人,所以二甲基本上就算是前幾位了。科舉入仕的諸位文人就是如此排序交往,形成文人派系的。

當然了,此刻的諸位學子尚且只是貢士,需得再通過了最後金鑾殿上的殿試,才有可能成為進士。

而春闈會試的名次也並不等於最後殿試的成績,但還是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且還有機會繼續提升。所以諸人皆是由衷地為柳兄感到開心,紛紛拱手預祝他進士一定及第有個好名次。

林甫看著心中好笑,自己方才來這酒家問路的時候,那是一片沉沉死氣,沒想到這才沒幾分鐘,場中氣氛便如此歡脫。

秦觀然大步走到常佳紀旁邊打趣著,「這才多久沒見,你便傍上了這般粗的大腿,今日裡這些酒錢總該你出才是。」

柳文長一聽這話連連擺手,常佳紀則是毫不在意地反擊道。

「你這小子不知做什麼去了,約得是今晨,現在才到,還好意思問我討酒錢?」,常佳紀一把接過兩個油紙包和一壺酒,拆開一包燒雞湊上去聞了聞,表情極為陶醉。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呢!」,學子們大都去擠著看榜,酒樓裡一下子空了一些,秦觀然尋了個座位把吃食一拆,將常佳紀等人介紹給了林甫。

林甫也不言明自己的姓名,只說自己姓林。

適才那位熱心給林甫指路的學子,就是那位常佳紀。他本就對林甫印象不錯,此刻高興異常,連連招呼著林甫喝酒吃肉,「來來,林公子,這邊還有花生幾碟,請坐請坐。」

要來盤碟幾份,酒杯幾許,拆出那些肉食,眾學子一邊吃一邊聊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0
第四十四章 酒樓裡(中)

    「昨晚我就如現在一般,在京郊的那間客棧裡喝著酒,一隊軍士突然就這麼突然衝了進來!」,秦觀然撕了一隻雞腿,手舞足蹈地說起了昨夜的事情。

    「我來京有些晚,住的那間酒家有些偏遠,先前讓辦案者遺漏了。說是為了不走漏風聲,這才將我和一些清白的學子也抓了進去。」

    「餘下的那些大都是各個擊破,靜悄悄地抓走的。諸位仔細回想一下,這最近兩天是否少了幾個常見的面孔?」

    聽聞秦觀然這麼問,在場的幾位學子側著頭回想了一下,還真是如此。

    「我說那廝怎得那般趾高氣昂,還道他是持才自傲,心中高看了他幾分,搞了半天是走門路的東西!」,常佳紀聞言恍然大悟,難怪這幾天不見那位肥頭大耳的鹽商之子。

    搞了半天是案發被辦了進去。

    秦觀然幹了一杯酒,笑得很是快意,「諸君可知涉案下獄者都有誰?」

    「有誰?」,諸學子的腦袋應聲往前湊。

    都說這涉案學子抓了兩百多,還真不知道到底都有些什麼人物,動到了哪一層。

    秦觀然很是得意地緩緩再飲了一杯,這才在眾人的矚目之下緩緩開口。

    「別的我只聽得一些風聲,不敢完全確定,但和我關在一起的有一位,一直在喊,「你可知刑部的梅尚書是我叔叔?」,喊了好幾個時辰,我睡都睡不著!」

    眾學子聽聞這位尚書侄子的醜態,哄堂大笑。

    連為人正派的柳文長也忍不住啐道,「這小子是真蠢還是假蠢!」

    「誰說不是呢?」,秦觀然笑得很是快意,「諸位可知這番辦案的主力是哪位大人?」

    「是誰?」,諸學子的腦袋又是應聲往前湊,樣子極為滑稽。

    見秦觀然又將手伸向酒杯,常佳紀眼疾手快,將酒杯給奪了過來,「你這臭小子,盡賣關子,還不快說?!」

    「說說說......」,秦觀然連忙求饒,這才拿回酒杯,「這辦案的,乃是葉王府的小王爺,京都禁軍守備十四衛統領!」

    「唔!!難怪,難怪。」,眾人皆是恍然大悟,「我道是誰膽子這般大,將尚書侄子關在牢裡不管不問,原來是那位大人。」

    小王爺在京城裡做京師守備,不偏不倚,辦事雷厲風行,公私分明,名聲很是不錯。

    林甫聽著這辦春闈案的是自己舊識,真算起來是自己哥哥,師兄,心下思忖著,這春闈也考完了,是不是尋個時間上門拜訪一下。

    畢竟自己說起來也算是葉王府的人,拜訪一下自己這位哥哥,順便也打探一下春闈案這件事究竟和江先生,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不過仔細想了一想,還是覺得此事該放放,畢竟春闈放榜後不日就是殿試。

    自己這般低調入京,沒有拜訪先生,傅叔和小王爺,就是想用實力說話,拿下功名。省得日後惹人閒話,說自己乃是通了門路,走了關係的。

    如今春闈案雖是案發,但也不急於這幾天,還是殿試過後再拜訪為好。

    這邊聊著,酒家外面吵吵嚷嚷的,好似又有重磅消息傳來。

    接二連三的風波,不禁讓林甫有些感概。

    這春意盎然的美好日子卻偏偏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實在是讓人無暇觀賞這宜人景色。

    仔細一打聽,原來是今早朝堂上的消息傳了出來。

    先前傳來的消息,被革職的皆是些五品往下的小魚小蝦。

    這朝堂上的消息傳出來,總算是動到了當朝大員。別的幾位不說,最大的這一位,當真是讓諸位驚訝不已,尤其是林甫。

    禮部尚書江大人「老邁年高,上表請辭」。

    春闈會試這案子鬧了半天,總算也是有了一位二品大員落馬,雖是沒有下大獄打板子,雖然這理由端得是冠冕堂皇,但也總算是革職了不是?

    在寒門子弟眼中看來,這江大人就算是沒有參一手貓膩,就是這監管不力的罪名,革了他的職位那也是不過分的。又哪裡想得到皇帝陛下此次能抓得這麼精準狠辣,全是靠了這唯一一個落馬大員的反水投靠呢?

    可憐這江太岳江大人,朝中權貴懷疑他作用不光彩,而這春闈事件就算他成了污點證人,可作為總負責人的他卻是撈不到一點好處,反而落得一個孑然一身的草民身份。

    這些倒也罷了,場中諸位因他反水投靠這才得以有機會入仕的才子們,口中卻也是沒有他一句好話,只以為他是咎由自取。

    諸位學子舉杯痛飲,大呼痛快,都很是感激不知哪位大人,暗中助了陛下一臂之力,讓陛下竟能悄無聲息地端掉二百多名涉案學子。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自己口中的大惡人和大貴人竟是同一位!

    驀地聽聞這個消息,林甫舉起的酒杯久久地停滯在了空中。動作僵住,心思卻在飛速動著。

    這春闈案旁人看不分明,如今瞭解到了這份上,林甫已經敢打包票,這麼膽大包天,敢把當朝權貴全賣了的,一定是自己那位有股子傲氣的老師。

    方才聽秦觀然所說,涉案最大的,有一位尚書侄子,還有一位乃是夏首輔的遠房親戚。

    能有這麼大膽子不避諱梅尚書和夏首輔將這兩人交代出去的,還能有誰?

    自己這個先生,早些年有些執拗也就罷了,如今在京城官場起伏了七年,怎地還是如此任性??

    林甫閉上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先生他在春闈貢院警告自己,讓自己不要去見他,想來是那時便已經預見了自己這般下場,要和自己劃清界限。

    辦了春闈案,謀不到政績,要引得世家們的敵意,到頭來在學子們口中也討不著什麼好名聲,這又是何苦呢?當真是先生的做派。

    讓自己不要去見他.....

    林甫在心裡想著,「先生你明知明智的做法是什麼,卻還是選擇了犧牲自己,還科場一個清白,也給了學生我一個名副其實的功名,沒有讓那些走門路的學子騎到我的頭上。」

    「那我林甫作為先生你的得意門生,又怎能在這個時候置身事外,撇清關係,假裝兩個人不認識呢?」

    這種事我林甫怎麼做得出來?林甫搖搖頭,他本打算殿試後再去見自己的老師。但如今形勢,江先生已被革職,管不了科舉的事情了。

    都說官場是人走茶涼,自己老師這性子想來官場上也沒什麼朋友,此時眾人大概都是避之不及,可自己卻反而是不必避諱,可以見得了。

    不僅是可以見,而且是非見不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1
第四十五章 酒樓裡(下)

    雖說打定主意要去見先生,這事兒倒不必太著急非要馬上動身不可。

先再聽聽,這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理清楚思路再去不遲。

方才林甫因為江先生的事情愣神發了一會兒呆,倒也沒有引起他人的主意,場中的諸位學子們仍舊在熱烈地交談著。

此刻正在高談闊論的是徐州柳大才子,這回春闈案發,柳文長總算是拿到了自己應有的名次,位居二甲,不用卡在榜單末位仰人鼻息,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這些寒門學子說著這春闈弊案的話題,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若是此次春闈事件自己能有所作為,到底會如何處理此事。

這倒和林甫想的不大一樣,他本以為古時學子們相遇,談論的大多是風花雪月之類的誤國清談,卻是沒有想到這幫學子還挺是務實,這才沒幾句就從春闈中榜說到了治理之道。

小林公子偷偷端了一碟牛肉在面前慢慢地啃,饒有興致地聽著面前的幾位聊著自己的處理之道,聽得津津有味。

聽著聽著卻是發覺這和自己同來自徐州的柳兄卻是有些死板了一些,凡事總是細究律法。這要是事事都可以細究律法,按律施為的話,京都府尹又哪裡需要年年換?

還不是因為這京城尤其是無法講律法的地方。就說這今年的春闈案件,若不是陛下使了大力,哪裡動得到二品大員?莫說是江大人,就連大部分權貴家的子弟恐怕都是安然無恙,否則為何這科場一年比一年要爛?

倒是這常佳紀通曉人情一些,言談之間更重效果而非是執著於手法過程。這要在小林公子看來,自然是常兄更加圓滑可靠一些,通俗來講就是情商高一些。

回憶起方才的寒榜,柳兄雖然高中,常佳紀則在新榜上排名末尾,但在他看來,柳文長只怕是仕途不會太順,反而是常佳紀有點意思。

林甫邊吃著喝著,邊豎著耳朵聽這幾位細細辯論解析這治理之道,不知不覺卻也學到了一些東西,加上此時還沒有想通先生為何出了力又被罷了官,就在這有滋有味地聽著。

聽著聽著就過了許久,面前牛肉也吃了兩盤,正在苦思冥想的時候,突然聽得這柳兄猛地一拍桌,感嘆道,「只是可惜了那林慶之林公子!」

驀地一驚,一下子就精神了。

小林公子吃飽了正在發愣的時候,驀地聽到這句話一時間根本是摸不著頭腦。

清醒過來細細聽了一會,這才明白過來,大家不知道為什麼皆是以為他已經被下了大獄了。

只見柳公子無不痛心地說道,「唉。我前些年看到了林公子鄉試時候答的有關前朝興起沒落的那《過商論》,那行文說理的結構文采,當真是一等一的大才,在下實在自愧不如。」

常佳紀也附和道,「也不怪林公子動了這個念頭,這先前榜上前面哪裡有不走關係的學子?即便是天下大才,不走動走動關係,也只能落得將將上榜甚至落榜的下場。林公子雖然有才,但卻也沒能走出這個怪圈。」

說到這裡,常佳紀好似想起了什麼,就此事又和柳文長辯論了起來,「柳兄方才所說,事事按律施為為佳,如今這情況,林公子分明是極有才學之人,偏偏卻因為朝中的齷齪事情,為施展胸中才學走了偏門。如今這等結果,豈不正好證明了要講規勸教化,不可事事苛責嗎?」

柳文長對此卻並不贊同,「林公子才學分明在我之上,我如今能取得二甲貢士的成績,他若是和我一樣堅守本心,名次只會比我高,絕不會比我低。偏偏他卻走了權貴關係的門路,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卻也不足為奇。」

這一番話說的正氣凌然,不少學子都暗暗點頭。但常佳紀卻覺得如此看待事情太過表面,「在場的諸位走關係門路自然是要處心積慮,但人林公子卻是吏部尚書家的子弟,所謂的走關係門路無非是酒席之上一句話的事情。這科舉之前,你柳兄可敢說今次就一定中榜?」

柳文長稍一沉吟,「在下不才,雖然承蒙各位高看一眼,卻也是萬萬不敢說一定上榜的。」

「這便是了,我覺著林公子也是出於這個考慮,甚至說不定林公子根本沒有此意,只是家中長輩自作主張這麼一提,自己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卻恰巧趕上陛下整頓科場。這若是事事按律施為,明明才華橫溢的林公子和那些整日走馬弄鷹不學無術的權貴子弟一併論處,未免有失公允。」

柳文長心中明白這分明是歪理,放在這裡這麼一說卻偏偏極有道理。明明都是科場舞弊遞了條子,但仔細想想似乎林公子比之其他人應當罪名輕些,但這罪行其中的輕重度量,卻是在於酌情和舞弊的一線之間。

「正是因為這許多案子判決的時候有太多所謂的酌情和覺得有失公允,在外人看來才會顯得個中異常黑暗。這林公子若是因為滿腹才學得到特赦,我等知情人自然明白他是有真才實學配得上名次,可老百姓又哪裡清楚他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物,恐怕只以為是林尚書玩弄權勢的結果。」

柳文長雖然心中替小林公子惋惜,但仍舊是堅定了自己的信念,覺得理應按律行事,「若是今次你常兄因為這等事差上一名落榜,你是會體諒林公子這邊的事情覺得論處有失公允,還是會覺得此事應當按律行事同等查處呢?」

常佳紀本已經佔據上風,說得許多學子們暗暗點頭,卻是沒想到被柳文長這麼一句反問噎了個啞口無言。這問題可是誅心至極的,要說能體諒的確太虛偽。

這春闈會試是學子的頭等大事,哪裡有會體諒走了關係的權貴子弟擠掉自己名額的道理。但要說覺得按律行事好,卻又等於是輸了辯論,自然又是不甘心的。

林甫聽了這兩人爭論自己舞弊的事情,很是無奈愕然。這常兄的想法倒是更加貼合自己幾分,不過柳兄這等堅持本心的人他也是極為讚賞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1
第四十六章 眾生相(上)

    不過這柳兄的辯法倒是有些偏頗了,他將常兄代入其中一邊,那一邊是陌生人的事情,一邊是自己的事情,當然是以自己為重。

    若是反駁他,你處於這等境地,家中長輩不知什麼時候替自己打點的關係,自己一無所知,明明成績也夠上榜此刻卻要落得下大獄的下場,那麼他也是萬萬說不出覺得按律一同查處好的。

    要問看法,自然得是兩邊都是陌生人,才不會有感性的成分,若是把自己也帶入進去,那麼有所偏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更關鍵的事情是他小林公子怎麼就當真是可惜了,難道這是有什麼消息傳了出來嗎?林甫想想也覺得不大可能,自家姐姐分明今天是一臉喜色,自己要是有個什麼事情家父家姐怎麼可能比這些寒門學子還要慢知道?

    林甫看準了空當插嘴一問,才知道這搞了半天分明是莫須有的事情。

    原來是在場的諸位學子覺得春闈會試實在太過黑暗,就算是再有才學的人,不走關係門路也是萬萬沒有機會拿到二甲上那麼前面的位置的,於是乎很是痛惜這麼一位柳兄口中的才子誤入歧途,落得如此下場。

    小林公子聽完之後是啞然失笑,自己先前愣了個神,一恍神就聽著諸位在說自己可惜了,還以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了。

    搞了半天是因為自己先前在權貴榜上便就拿了二甲上的位置,此刻眾人雖未見到新榜單,但心下都是對科場的黑暗心知肚明,因而覺著小林公子雖是有大才,但既在權貴榜上拿得到那麼高的名次,總也是走了門路的。

    雖然比之其他下大獄的權貴自己,諸人言語之中對他多有讚賞和同情,但卻是沒有一個人提起他小林公子其實真的沒有遞條子的這種可能。

    只能說他們的猜測其實是很貼近事實的,若不是林甫京華詩會上的那一句惹得了陛下的青睞,諸位權貴也不敢如此明顯的打壓他,否則此次春闈就算他答的再好,這一甲三名的位置都斷然是和他無緣的。

    林甫搖了搖頭,此事在他看來都有些撲朔迷離,更別提眼前這些學子們了。

    春闈案背後,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和個中內情與細節,他們那是絲毫不知。

    一旁還有想得通透的學子在猜測其中的內情,覺得陛下此舉只是治標不治本,科場的弊病說到底其實是官場的弊病。

    如此嚴懲學子卻只是象徵性地敲打官員,好像有些本末倒置。其中一些下了大獄的地方權貴家的學子,其實並非是不學無術之人,只是不走京城權貴派系的路子,實在是機會渺茫,這番行徑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在此刻的狂喜之下,大家哪裡還會在乎這些事情,都是瘋了一樣地擠向榜單跟前,看看這新的寒榜之中到底有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科場弊病如此處理自然是沒有管到根本上的,但說到底官場上的事情又哪裡是這些寒門學子們真正在乎的事情?

    他們在榜單有失公允的時候大加評議,可畢竟他們也只是尚未入仕的莘莘學子,此刻新榜單已出,又被諸位學子稱為寒榜,比之距離自己實在遙遠的官場之事,大家自然是更加在意和自己切身相關的這新寒榜究竟是否公正公允,自己又在其中可有一席之地。

    官場科場的弊病說到底不是一日之寒,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扭轉的。最最鼓舞這些學子的事情,是陛下的態度。陛下願意用如此的力度嚴懲涉案學子,把用了非常手段的取巧之人下了大獄,那麼至少今次的春闈最後的結局是好的。

    並且文皇一直以來在文治武功上的名聲,也讓諸位學子堅信今後的情況一定會更好。

    不過在他們視角看來,如此認為倒也正常。柳文長和常佳紀兩人是風格迥異的兩位學子,在林甫看來都有可取之處。

    今日稍稍結識一番,可以說是不虛此行了。

    大概聽完了在場諸位有關春闈案的所有消息,林甫便決定起身離去,上門拜訪自己那位老師。

    江先生做了這麼一件高風亮節的事情,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終究讓科場給了自己一個公平的答案,獲取了第一名,會元的功名。

    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他林甫實在做不出這種事。

    起初常佳紀見著這位漂亮公子方才才問路去看榜,這麼快便回來,已經覺著有一些些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

    此刻他與大家聊了幾句,話也不多,卻不知怎麼的起身打算離開,連榜單也不打算看了,這倒是讓他看不明白了。

    常佳紀方才熱心回答了這位漂亮公子好幾個問題,此刻不知道這位公子是怎麼了,起身向大家道了別便要離開,感到很是奇怪,便第一個出言詢問。

    「林公子,怎得突然就要走,連這榜單也不看了?」常佳紀出言調笑道,「莫不是嫌棄咱們這淡酒糙肉,不合胃口?」

    「哪裡那裡。」林甫連連擺手,「淡酒糙肉味道是極好的,只是我已看到這寒榜,知道自己名次,各位兄台卻尚要等待許久。若是無事定當陪諸位一同把酒言歡,只是卻還有些俗事纏身,這便向諸位告辭了。」

    大家對這事也不太在意,一聽他有事在身,當然就不再挽留。

    留雖不留,但還是有人順口問道,「林公子既已知曉自己名次,倒是不知是否高中?」

    諸位學子急著看榜卻擠不過去,此刻聽了有人知道自己的名次,就都來了勁。

    這有名次自然是上榜了的,否則落榜人數幾萬之數,何來名次一談?諸人聽著這是有名次的,這才跟著追問不休。

    見著諸位追問不休,小林公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不想說,但如今別人如此問了,強行不說實在是矯情了一些,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在下姓林名甫,小有些才學,今次春闈走運得了頭名,當真沒有遞過什麼條子。」

    「推薦信這東西本來倒是真有。」,林甫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是徐州總督顧大人的那封.....被我給丟了來著。」

    .....................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1
第四十七章 眾生相(中)

    呃......他剛才說什麼??

    一州總督,封疆大吏的推薦文書被眼前這位公子給丟了???

    聽聞這麼一件事,眾學子第一時間皆是愣了一下,有些迷茫,沒能轉過彎兒來。

    明白過來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

    但看他這般姿態不像是說謊,若是這位連一州總督大人的推薦信都如此不以為意的話,要說此人科場舞弊,那就是萬萬說不通的了。

    搞了半天,自己身邊的這位漂亮公子就是這幾天傳得沸沸揚揚的徐州林慶之,一想到自己方才還在和在座的幾人編排人家下了大獄當真是可惜,不免覺著有些訕訕,有些尷尬。

    柳兄很快緩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向林甫行了一禮,」原來公子就是徐州林英俊,先前我們倒也只是猜測,無意冒犯編排公子,實在是失禮了。「

    」諸位不必如此見外,英俊二字還是算了。「林甫比起這件事,倒是更加在意那土得掉渣的稱呼。

    」大家說的卻也是不錯,說是編排倒也不至於,先前我自徐州來的時候,確實是問徐州總督顧大人討了一紙推薦文書,方才眾位的話倒也不算是編排。只是後來因為自身的原因沒有登門拜訪那位大人,如今事了榜出,倒是可以不用避諱了。「

    聽得小林公子這麼說,眾人心裡都有些慚愧。先不說自己幾位當著人家的面編排了人家那麼久,單單就是這份一州總督的推薦信,在場的諸位學子捫心自問,幾乎都是免不了俗的。

    這要是自己有這個條件,有現成的推薦信一遞就是禮部高層的門路,怕是絕對不會因為什麼自身原因不去登門拜訪。回想一下自己幾位先前的猜測,對比之下不由得覺著尷尬異常。

    人家小林公子不僅是憑著實力衝破了二百來位走了關係門路的權貴子弟這層層防線,力拔頭籌,而且更是手握一等大儒顧總督的推薦信而沒有使用,可謂是德才兼備。不論怎麼看都是讀書人應當學習的榜樣。

    場中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還是比較通曉人情的常佳紀回過神來笑著圓場,」林公子才學過人,我等先前唐突了,今次林公子高中了,還盼著日後平步青雲的時候記著幾分今日這淡酒糙肉的緣分。「

    這話說得俗套至極,卻是引得在場的諸位都哈哈大笑。這文人雖時時刻刻都想著入朝為官,這種事情卻是萬萬不會如此明白著說的。

    常佳紀這番直白粗俗的打趣,不僅化解了場中尷尬的氣氛,卻也給了在場諸位學子上前結識的機會。

    林甫連忙擺手,這官場艱險哪裡是一次科舉就能斷定的?但架不住諸位學子的熱情,又和別幾位相互認識了一番。

    「方才看了這寒榜,不敢說記得多全,但有幾位一定在榜上。」,林甫聽完場中七八位學子的姓名,發覺中榜率還挺高,其中竟然有三人都在榜上。

    不過他卻也不想做那惡人,擊毀未中榜者最後的那點希望,所以也不說自己記憶力極佳的事情,只說是好似看著了其中幾位的名字。

    聽聞自己很可能上了榜,眾學子頓時情緒澎湃了起來,「林公子此言當真??」

    「當真,當真。」,林甫見著他們狂熱的表情,無奈地笑了笑,可能自己中了會元只是開心了那麼一下當真算是一個異類吧,「除開大家都知道的柳兄不說,秦觀然和常佳紀這兩個名字榜上定然是有的。別的我記不太清了。」

    秦,常二人聞言大喜,根本顧不上文人的矜持。尤其常佳紀,一個時辰前還是面若死灰,心灰意冷的那副樣子,如今則是抄起酒杯來一口飲了,忍不住地仰天大笑了幾聲。

    其餘的學子們稍有些失望,但心想著,可能小林公子在第一列見著了自己的名字,後面便沒有細看,自己等人還是有些希望的。

    有人歡喜有人憂,林甫與諸學子再次道別,口稱有事,便離去了。

    等到小林公子遠去了之後,在場的諸位一時沒了話題,又面面相覷了起來。

    常佳紀捉了幾粒花生塞進嘴裡嚼著,笑罵道,」柳兄虧你還是徐州人士,今兒你們徐州學子出了會元,我記著前些年他還是你們州的解元來著?這等說不定要連中三元的驚世大才,你同為徐州人士卻不認得,讓咱們鬧出這種笑話,當著人的面兒編排了些有的沒的,可真是滑稽極了。「

    柳文長卻也是一臉委屈,」徐州士子出名的幾位我幾乎全是相熟的,偏偏這位林公子從不肯來參與我們的詩會聚會,我這些年在徐州一直想見識一番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林公子卻未能如願,倒是來了京城之後如此有緣分,不僅是見著了,還當著人的面一陣編排。尷尬至極!「

    聊著聊著前面榜單周邊的人終於是稀疏了一些,一眾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拍拍長衫,都是緊張無比地湊著過去尋著自己的名字。

    今年的這榜單取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七人,按序排列,這三甲卻是沒有先後,只是一股腦地寫了上去。因為先前空位後補,實在趕不及連再排清楚這三甲的二百二十人。

    不過這倒也無妨,畢竟春闈會試連著殿試,這金鑾殿上取得的排名才是最重要的。

    諸學子等了許久才來看榜,人雖是少了一些擠起來卻仍舊是分外艱難吃力,好不容易擠到榜下,緊張地再從左邊索起。

    其實在場的諸位早些時候都已經查了一次榜了,這一波和小林公子一起在酒樓喝酒聊天的,只柳兄一人中了榜,還是三甲末。可未曾想,陛下使力查出了舞弊者,竟張貼了一張寒榜出來。

    此時幾位前來看榜,其實比早上更加緊張幾分。經歷了絕望的人再看到希望,當然是心情很是複雜的。

    常佳紀在榜上尋覓許久,還是無果,雖說小林公子說自己定是中了的。但眼見榜單越看越少,剩餘的名字所剩不多,心中仍舊是焦急萬分。

    正待此時,只聽得身邊的柳文長一聲大呼,」中了中了!常兄!這裡!「

    順著柳兄的手指看去,才發覺自己方才竟是看漏的自己的名字,自嘲了一句,惹得一片笑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7-6-10 14:21
第四十八章 眾生相(下)

    中了!中了!這榜上「常佳紀」三個大字,紅底金紋,躍然紙上。

    常佳紀適才在酒樓中雖然說的是,」不中也有二百餘權貴子弟陪我一同落榜,爽快!「

    但心底裡,這到底還是所有學子們朝夕期盼的事情。常佳紀仔細看去,這第三甲第七列第三個,正是自己的名字。雖說只是三甲,但這也是入殿試的門票!

    雖然嘴上說得風情雲淡,但想到這些年來的寒窗苦讀,先前落榜的忿忿不平,再到現在的三甲貢士,心中不禁是感慨萬千,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臉上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但眼眶卻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濕潤了,怎麼也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緒,抬起頭衝著天大吼大叫了幾聲,這才算是緩了過來。

    而這波的幾人仔細找尋了一番,發覺除了之前就榜上有名的柳文長如今位列二甲三十四名,就只有荊州的秦觀然趕上了這波後補,與常佳紀同列三甲。

    心中這才明白,方才小林公子並非沒看清楚,而是想給自己幾人留些面子。

    這放榜,換榜到中榜落榜,諸人的命運是各有不同。柳兄這是始終穩坐釣魚台,穩穩當當地拿下了二甲三十四名,而常,秦兩位,則算是苦盡甘來,趕著春闈案發總算是出人頭地。

    而餘下的幾位卻是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悲後是喜,絕望後是寒榜到的好消息,而這喜後卻還是悲,春闈榜單畢竟是幾萬人中取三百,他們一行幾人能有三位中榜,已經可以說是幸運至極了。

    空位後補,說到底其實也只有二百多人而已,大部分人最終仍舊是落第的下場。

    其實大家本就沒多大的指望,按上次的情況,春闈三百人,寒門子弟僅百餘人而已,本就希望渺茫。

    偏偏這次陛下給了他們希望,看這榜單當中,除了林甫,江陵等不到十人是官宦之子,剩下的二百六十多人竟全都是寒門子弟,比之往年翻了三倍,這一次抵得上十年機會。

    所以這寒榜一出,燃起了多少寒門學子的希望,但畢竟就算三百人全是寒門學子,那也是百里挑一的選拔,因而仍舊是歡喜者少愁者多。

    這番景象倒是見怪不怪了,每三年春闈放榜之時,這看榜的場景都是這般癲狂。中了的喜極而泣,大嚷大叫,沒中的哭天喊地,號啕不止。

    畢竟這科舉乃是平民寒門的文人士子們進行階級遷躍,變身達官貴人的唯一途徑。適才談天論地的時候再怎麼瀟灑寫意,等到看榜的時候卻是都穩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一行幾人不甘心地再看了好幾遍,卻仍舊是沒有找到第四個名字。難怪前面圍著的那些人看榜這麼慢,誰看到自己榜上無名,自然都是不大甘心的,而不中的人又比中的多,大家都一個個找尋上四五遍,自然是數個時辰也不見人少。

    常,柳,秦三人雖然此時心下激動得緊,此刻諸人退了出來之後卻也壓抑了幾分,在諸多沒有中榜的同伴面前不好張揚。也只能安慰他們再苦讀三年,下次定中。

    這話本來只是客套,象徵性的安慰,今次卻特別管用。幾位沒中的學子比之往年都少了幾分頹廢,多了幾分希望,「今年榜單寒門學子三倍於往年,咱們再拼上六年,這三次考試抵得上以前近三十年的功夫,陛下聖明,我等刻苦用功定有出頭之日!」

    中榜的三人見大家打起了精神,心下總算放心了一些。

    只是經歷了剛才的癲狂,常佳紀又是想起了先前的那位漂亮公子,林甫。不禁嘖嘖感嘆,「小林公子當真是天縱之才,有那麼好的機會竟然能潔身自好,憑藉自己的實力在寒榜上面拿下第一。如此想來,先前排在小林公子前面的那些事情,實在可笑」

    秦觀然也頗為驚嘆,「我記著林公子先前中午才來看榜,絲毫不急,心態極好,聽我們編排他的事情也不惱,更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記下那麼些好不相干的姓名,就這麼施施然點出了中榜者然後離去了,當真是瀟灑至極。」

    而一向自信的柳文長這次心裡也是生出了一絲挫敗感,「我先前以為同為徐州解元,自己只是稍遜一籌,今回不僅是名次上輸了,連這份心境也是輸得多了。」

    柳文長明知道自己多半可以中榜,但是沒有親眼看到之前心中總是懸著,前一晚根本睡不著,等著看榜的時候那是心急如焚,完全是沒法做到小林公子那樣灑脫,日上三竿了才想起來看榜這件事。因而心下也是對林甫有些敬佩。

    ---------------------------------------

    而被諸人視作心境淡如水的林甫,此刻走在前往尚書府的路上,心中反而有些忐忑,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灑脫。

    在林甫看來,春闈會試他得了會元的位置,絕對和江先生有關係。這其中的原因非常簡單。就如諸位學子所說的,看當今這等腐爛的科場,沒有貴人相助,在暗中使力。就算他才學再怎麼過人,也是不可能在第一榜中拿二甲上的。

    因而小林公子斷定,他之所以能在這麼大的變故之中得益最大,升為第一,後邊定有貴人相助。但他在京城根基尚淺,相熟的人也沒有去拜訪。

    自家叔父小心謹慎,若是幫了手斷沒有理由不和自己通氣,思來想去,還是自己這位先生最可能,可他偏偏又是不會做手腳幫自己的那種人。

    不管了,等上了門,見到了先生,問他便是。

    林甫著實不解,這春闈案先生必然出了大力,可非但沒有什麼好處,卻落得一個革職的下場。觀春闈貢院裡先生的樣子,他是猜到了這個結局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此情況,榜單上的名次卻是小事了,還是搞清楚自己這位老師到底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更為關鍵一些。

    小林公子可完全不是什麼心境灑脫的人,他只是急著去拜訪江先生搞清楚真相而已。

    若是他真灑脫,呆在家中等一份結果便好,也就不會跑去翰林院旁邊湊熱鬧了。

    這要是被這悶騷小子知道了諸位學子們對他的傾佩和讚揚,恐怕這尾巴是要翹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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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