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60425
pontus 發表於 2018-1-25 07:49
第418章 人在四方
  
  林存民最擔心的東西是江家的家世、背景,高下相差太大,或者用現代點的詞說,豪門水深,總之不合適,門戶不當,林俞靜的性格也不適合。
  
  然而江家人並不如他之前所想……這很重要。林存民的觀念放在古代,就好比一個中等人家,不願意家裡女兒、孫女入宮入府去搏富貴,但又想她們嫁得一個不吃虧、不委屈的人家。
  
  江家的富貴看似大了些,但是從後一條來說,看明白了其實頗符合。
  
  “作威作福之後,就該準備好當牛做馬了。”
  
  林老頭看著人離開,看著寶貝孫女裝作忘記還衣服了,追出去,轉頭小聲跟同在茶寮體系下的大兒子林晉德說了一句。
  
  老頭子要出山,為茶寮當牛做馬……更是為孫女壓秤。
  
  “為什麼爺爺突然就改主意了啊?你們做了什麼?”
  
  另一邊,林俞靜送江澈出巷子的時候問。
  
  “我也不知道啊。”江澈困惑說:“我只知道上午你爺爺過去酒店,找我爺爺聊了很久,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去,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聊了些什麼。”
  
  “哦……那不管了。”林俞靜想著反正是好事,說:“你下午就要去茶寮了?”
  
  “嗯,等三墩一家到了就出發,應該就一會兒了。”
  
  “也好,反正等年後大伯去開會,我和爺爺也會去的。”
  
  正說著,身後突然追出來一個小子。
  
  “姐夫,黑西裝呢?姐夫,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啊,這事我立了功的。”一心想威風一把,穩固老大地位的林堂堂追在後面喊。
  
  江澈這兒還沒反應過來呢。
  
  “林堂堂,回來。”
  
  遠遠的,林老頭在院牆裡喊。
  
  林堂堂一下站住了,人有點兒僵。
  
  “爺爺,我……”
  
  “你幹了什麼,你自己不清楚?”林爺爺沒好氣說:“老實回來讓爺爺揍一頓吧,正好我這有氣沒處撒。”
  
  …………
  
  趙三墩一家三口到了慶州,女兒吃了大苦了,將軍爸媽喊她一定要回來過年。
  
  走在街頭上,三墩背後一個大包,右手拎著一個,左邊肩上還一個柳將軍的女士包。柳將軍抱著小墩墩走在他右手邊。
  
  一輛摩托車開過,挨得很近。
  
  擦身而過的瞬間,坐後座的年青人突然一伸手,給三墩左肩上的女包包帶扯了過去……跟著摩托車“軲汙”一聲,就要加速開走。
  
  飛車搶奪啊這是,路人一陣驚叫,紛紛站下來看。
  
  兩個飛車賊裡,負責開車的那位轉了下油門,突然覺得阻力有點大,扭頭問:“怎麼了?”
  
  後座還拉著包帶的那個也跟著回頭。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年青的大高個,一手扯住了包帶另一頭不放,站那看著他。
  
  好大的力氣,他想撒手算了,可是來不及了……
  
  年輕人左手向後再一用力,身體整個甩過來,同時一條粗壯的手臂連同他右手拎著的大號旅行袋一起,已經橫向迎面砸過來……甚至有破風聲。
  
  “啊!”
  
  “誰?!”
  
  兩聲慘叫,摩托車上的兩個飛車黨就這麼被淩空砸了下來。
  
  好猛!要栽!哀嚎著爬起來一半,兩人互相看一眼,還好,旁邊還有個抱著孩子的婦女……拿女人孩子做威脅,他們今天栽不了。
  
  兩人剛想往沖過去……
  
  抱孩子的女人先沖過來了,照臉就一腳。
  
  其中一個飛車賊就這麼重重地砸在了身後的梧桐樹上。
  
  趙三墩放下包,拎起來另一個捶了一頓。
  
  然後,夫妻倆抱著孩子,在圍觀路人呆滯的眼神中,說說笑笑地走掉了。
  
  三墩和將軍到慶州了。
  
  差不多時候,在這個城市的另一個地方,周映穿上了一套嶄新的運動外套,把雙肩包背起來,稍稍蹲下身,照鏡子撥了撥劉海。
  
  這丫頭又長高了,青春期長得飛快,現在已經是1米78的個頭。
  
  “周映你走了啊?”同隊的隊友問。
  
  “嗯。”
  
  周映開心地點頭,江老師要回茶寮過年,人已經在慶州了,她現在過去會合,然後一起回茶寮。
  
  走到門口停住,心裡想了想,周映又回頭把背包放下,打開拉鍊,把裡頭今年拿的兩塊青年比賽獎牌取了出來,放回自己的櫃子裡。
  
  “這個不算,等拿了奧運金牌,再給江老師。”她想著。
  
  在盛海。
  
  謝興夫妻倆一人一邊牽著女兒的手,爬上樓梯。
  
  謝興掏鑰匙,打開了那扇他們熟悉又陌生的房門。
  
  “噔噔,咱們回家了。”
  
  妻子說。
  
  女兒探頭看了看,一陣雀躍,“回家了,咱們的家又回來了。”
  
  在臨州,郵局,門口標著國際長途的小隔間裡。
  
  秦河源拿著電話說:
  
  “是,我明天到深城,下午過關來看看嫂子,認個門……就呆一天,轉頭我得先回深城,陪鄭總一起過年,他現在沒人手,廠裡東西又多,得有人幫忙看著。”
  
  “別說這些,有豎……你能安定下來,我很高興,真的。”
  
  在深城,已經掛上了【登峰乳業】招牌的翻新廠房裡。
  
  二樓辦公室,鄭忻峰百無聊賴點了根煙,翻看著手裡的各種材料和報價表。
  
  “欸,你們幹嘛?”
  
  樓下傳來安紅的聲音,鄭忻峰錯愕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站起來探頭在視窗往下看。
  
  安紅真的在那裡。
  
  之前她買不著火車票,鄭忻峰給買了飛機票,按說已經回臨州了。
  
  “怎麼又回來了?”鄭忻峰想著,“果然是暗戀我嗎?”
  
  樓下,安紅對著兩個最後收尾準備回家過年的工人,一臉嚴肅正說道:“這個你們不能拿走,放下。”
  
  兩個工人被攔住了,手上各抱著一個尼龍袋子站那,袋子裡是各種鐵件。
  
  “都是些廢東西,我們想著賣點錢過年而已,也就幾包糖的事,老闆都沒說什麼,你這幹嘛啊?”兩個本地招的臨時工不服氣地辯解。
  
  這年頭在工廠做事,私偷亂拿,很多人都習慣了。
  
  “那也不行。”安紅義正詞嚴說:“廠裡的東西,就算是廢件也是財產,你們都知道可以賣錢,廠裡就不能賣嗎?放下,這是規矩。”
  
  兩個工人互相看了看,臉色一沉,說:“你管得著嗎你?!你一個啥官也不是的。”
  
  “我管得著。”
  
  安紅堅定說。
  
  “她管得著。”樓上,鄭忻峰開口喊道:“她說得對,這是規矩,你幹活,我給錢,剩下的碰了,那就是盜竊。”
  
  兩個臨時工抬頭看一眼,悻悻把東西扔地上,罵罵咧咧走了。
  
  這倆人不能再用了。鄭忻峰想著,等年後招了工人,規矩先得立好。
  
  偌大的廠房除了看門的老頭,就剩兩個人了,一個樓上,一個樓下。
  
  “你怎麼又回來了?”鄭忻峰問。
  
  安紅猶豫了一下,說:“跟家裡說好了,掙加班費。”
  
  她沒說實話,其實這回回臨州,家裡出了點事。謝雨芬不知什麼時候從宜家的員工嘴裡聽說鄭忻峰去深城創業,安紅辭職跟著他。
  
  有一天喝醉了,她到安紅家門口潑了大糞,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安紅攔著家人再三跟她解釋,甚至發誓,都沒有用。
  
  後來還是唐玥和祁素雲趕來,才替她道歉,又給小辣椒架了回去。用她們倆私下裡的話說,也許鄭忻峰留給謝雨芬的錢,實在太多了……
  
  小辣椒按他最後交代的買了三個鋪面收租,同時存錢吃利息,然後就閑著,什麼事都做不進去,就逛街、打牌,慢慢哪怕跟她們倆,關係也越來越遠。
  
  那天過後,安紅這邊街坊裡的話開始變得很不好聽,安紅爸媽哥嫂臉上掛不住了,關門給她罵了一頓,又說是準備給她安排相親,嫁遠些,不然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安紅負氣,偷偷留了一筆錢給爸媽,買票又回了深城。
  
  這姑娘也是個倔的,就像是《秋菊打官司》裡的秋菊,除了倔,還有著傳統的頑固和部分人眼中不必要的愚,她想著那就偏證明給他們看。
  
  “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樓上,鄭忻峰沒心沒肺開玩笑道。
  
  安紅抬頭看看他,“咱以後說好不提這個了可以嗎?別再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你,你也別有一天糊塗了又碰我,你要是敢,你就……”
  
  一般情況下,詛咒都會涉及生命,甚至家人,安紅猶豫了一下,太惡毒的話說不出口,就說:“你就身家敗盡,窮成乞丐。”
  
  “……”鄭忻峰一瞬間覺得這女人不可理喻極了。
  
  “神經病。”他小聲嘀咕了一聲,退回來坐下。
  
  真的腦子有問題啊,就你?老子年後有空去港城約葉欲卿你信嗎?
  
  同樣是在深城。
  
  童陽和廖敦實看著眼前大門緊閉的電器修理鋪,想安慰自己說是老闆回家過年忘了通知自己倆,忘了錢還沒結……
  
  可是門上招牌都已經拆走了。
  
  “叔,這鋪子……”
  
  廖敦實找了旁邊正關店門的一家老闆詢問。他跟著童陽,寒假也在這個修理鋪打工。
  
  “轉了啊,說是準備年後換地方,具體換哪兒,我也沒聽他提。”旁邊鋪子的老闆鎖好了大門,一邊歸置鑰匙在腰上,一邊問:“怎麼你們倆不知道啊,你們這是?”
  
  “他媽的錢還沒給我們結呢,我小半個月,我這同學……”
  
  廖敦實整個人一下頹了。
  
  而童陽,他足有兩個多月辛苦打工的錢沒結呢,老闆一直拖著,說是等過年一起,另外再給他加個紅包。
  
  現在才明白過來……他整個人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個人想盡辦法,一直找到晚上依然沒找到修理鋪的老闆。
  
  其實早就知道不可能找到的,他們只是不甘心。
  
  童陽整個垮了,木了,廖敦實硬拉著他走了一段。
  
  昨個兒以為今天能領著錢,他們狠狠心湊錢吃了頓好的,現在口袋裡已經沒幾毛錢了,晚飯時間,餓得厲害。
  
  廖敦實看見了一個彩色燈光力透著曖昧的小巷子。
  
  “呐,童陽你坐這歇會兒,我去試一下找點晚飯錢。”
  
  按下已經木頭了的童陽,廖敦實獨自鑽進巷子。轉了兩圈,他壯起膽子跟在一個穿著大衣,梳著油頭的中年男人身後走進了其中一間“髮廊”,然後,被帶到了樓上的一個房間。
  
  “那個,我先問個事……”他對正準備脫衣服的女人說。
  
  女人聽完愣一下,跟著大笑起來。
  
  很快,這個小房間裡就來了好多女人。
  
  “黃花大小夥,按規矩圖吉利,紅包確實是有”,老鴇解釋說,“可那是得你先付了那十塊,完事姑娘再包回來三五毛,知道嗎?”
  
  廖敦實說:“啊?”
  
  “你以為就幹領紅包啊?”老鴇領著一眾穿著豔俗的女兒笑得岔了氣,一邊笑,一邊拿指頭打鬧似的杵了下他額頭,說:“想什麼美事呢,你個臭小子。”
  
  廖敦實紅著臉,無奈出來了。
  
  擱巷子沒走幾步,聽見幾聲笑聲。
  
  剛剛先他一步進去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裡點煙,笑著說:“小夥子,看來你不行啊,這麼快。”
  
  說完,他笑著走了。
  
  這事也沒法解釋,解釋了同樣丟人,廖敦實心裡委屈,低頭反向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哪裡不對,扭頭指著那人後背大聲喊道:
  
  “你大爺唉,你不也是跟我一起進去的?你他媽還先我出來呢,你笑我。”
  
  很快,這整條巷子裡過年還在堅守的女人們,都笑瘋了。
  
  廖敦實走出巷子,找到坐在路邊的童陽,拉起他說:
  
  “走吧,喝西北風去了。”
  
  兩個人走沒幾步……
  
  “欸,你不會是沒飯吃了吧?”
  
  他剛進去過那個髮廊,三十來歲的女老鴇站出來喊。
  
  廖敦實回頭看她。
  
  “我說怎麼還有人打這主意掙錢呢。”老鴇笑了笑,說:“來吧,大過年的,姑娘沒有,紅包也別想,管你頓飯。反正我們這也才剛做好,還沒吃呢……怎麼,還嫌棄啊?怕髒?飯不髒。”
  
  被好多女人看著,廖敦實尷尬猶豫了一下。
  
  “還是你怕啊?”女人笑著又說。
  
  廖敦實拉一把童陽,說:“走,吃飯去。”
  
  不好意思,因為兩千字的章節實在沒什麼內容,寫成四千才發,遲了
pontus 發表於 2018-1-26 07:44
第419章 另一種故事
  
  髮廊底層後頭是一個與普通人家基本一般無二的小廚房,有鍋碗瓢盆,有燃著就沒熄過的煤球爐,還有壘了半邊牆高的蜂窩煤。
  
  吃飯用的是一張矮桌子,像日式的,小短腿還可以折疊的古怪樣式。
  
  人在桌邊捧著碗蹲著夾菜,然後蹲的蹲,站的站,或嫌累乾脆墊一張報紙盤腿坐地的也有。
  
  到真的坐一起吃飯的時候,聊上了,廖敦實和童陽才逐漸意識到,原來這些女人,其實也都是普通人,而不是什麼可怕的不同種類的生物。
  
  她們一樣就菜吃飯,一樣在桌前說著閒話,說憂或喜。
  
  會有人喜歡吃蒜頭,或吃薑,也有人仔細把夾到碗裡的蒜瓣兒和姜片都挑出來……一樣有人胃不好偏還就辣子下飯,勉強自己吃飽。
  
  “謔喲,原來你們還是大學生啊?!”
  
  老鴇說。現在大概不能叫老鴇了,她說不嫌棄的話可以叫姐,敏紅姐。用她自己的話說,其實也就是個姐妹頭兒,因為說話最利索,遇事能應付,被另外7個生推出來的。
  
  髮廊本身8個二十到三十歲不等的女人,有的爽朗,有的寡言,甚至有的容易害羞,因為生人在,圍桌吃飯都不敢對視和多話。
  
  加了倆小年輕的小廚房變得有點兒擠。
  
  童陽顯得很局促,多數時候把臉埋在碗裡扒飯,就算偶爾抬頭,也只是尷尬地笑笑;廖敦實不一樣,他整個外向。
  
  “可不是,厲害吧?正牌大學生。”大學生廖敦實挺起胸膛得意地說,那架勢,就像是要把剛剛丟掉的面子全都掙回來……
  
  “叫你捨不得大紅包。”他朝之前一起去過二樓房間的那個女人喊:“倩淑姐。”
  
  那位捧著碗說:“呸”。
  
  另一個年輕些的,似乎叫惜蓮,開口幫腔說:“大學生怎麼了?那倩淑姐以前還是國家正式工呢,還是有職的,不差你多少。”
  
  她這嘴一快,之前還樂樂呵呵地的倩淑姐立即神色一黯,沉默了一下說:“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往後別提了。”
  
  說完她低頭扒飯……
  
  氣氛一下僵了許多。
  
  廖敦實正琢磨著怎麼打個岔,偏是一直沒說話的童陽這時反而傻不愣登出來問:“你們怎麼都不回家過年啊?”
  
  女人們,不管是外向的,內向的,集體沉默看他。
  
  好一會兒,敏紅姐才說了一句:“能有家容,能回去高高興興過年的,早都已經回了。我們,你就當我們省車錢。”
  
  她很快調整好了,沒好氣接著道:
  
  “說你們呢,管你們飯,怎麼還輪到你們坐堂盤問了?你們倆呢,你們不也過年都不回……大學生又是怎麼落到這田地的?”
  
  “說起這事,真是倒了大黴了。”廖敦實一五一十把兩個人打工被騙,老闆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一下,倒是把人都逗笑了。
  
  “原來大學生也有傻的。”
  
  “原來也是窮苦人家出來。”
  
  “黑心的,這錢也騙……”
  
  她們說。
  
  “那你們接下去打算怎麼辦啊?這飯都吃不上了,回,估計也回不去了吧?而且時間也趕不及了。”惜蓮突然想到了問。
  
  廖敦實和童陽互相看看。他們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會兒找個地方打電話,看能不能聯繫上鄭忻峰,然後去投靠他。
  
  可就前一陣子,鄭忻峰其實主動找過他們倆,讓他們過去廠裡跟他一起,說算工錢。
  
  倆人想來想去,拒絕了。一來因為自己覺得其實幫不上鄭忻峰什麼忙,“同學”之間反而更抹不開臉白占他便宜;二來,當時也是以為修理鋪這邊還不錯,有錢掙,還能學技術。
  
  現在到這一步了,也就顧不上尷尬與否了,廖敦實撓撓頭,笑著說:“一會兒再看,總會有辦法的。”
  
  晚飯還沒吃完,一場大雨。
  
  敏紅姐收拾好了看雨勢還大,說:“你們兩個就跟這後邊廚房等雨停吧,雨停了,自己從後門走,記得帶上門就是……別往前邊來。”
  
  雨一直下了好久沒停。
  
  前面房子突然傳來罵聲和吵嚷聲。
  
  年輕人愣頭青,一衝動就抄了東西在背後,沖出去看了,沒幾步瞧見一群七八個一看就是社會混混的男人站在那……
  
  對上眼了,倆人一下愣了僵住。
  
  “怎麼,這是養的打手,還是吃軟飯的啊?”
  
  其中一個朝敏紅姐戲謔地笑著問。
  
  “都不是。”敏紅姐扭頭看了看廖敦實和童陽,瞧見他們身後的火鉗子啥的,無奈又擔心,忙解釋說:“是我老家的兩個表親孩子,說是來深城打工,來得不巧趕上過年,一時還沒找到地方落腳。”
  
  “哦,傻子吧這是?”那個大笑著說:“這是過來投靠你啊?”
  
  敏紅姐苦笑一下,點頭。
  
  “行了,1.5就1.5吧,交錢,懶得跟你們廢話。”
  
  敏紅姐沒選擇地點了點頭,拿錢交了。
  
  這錢本來就是按月要交的,保護費,而且不止這混黑的人這一份,她們早都認了也習慣了。這次是因為對方說過年要收兩倍,好給下邊人發紅包,敏紅姐爭執了幾句,只肯交總數的1.5,才有了剛才那番動靜。
  
  混混們拿錢走了。
  
  “就你們倆,還敢拿東西往外沖呐?”話是擠兌人的話,但是敏紅姐臉上的笑,卻是難得的有幾分溫情。
  
  “按例要交的錢,別大驚小怪。回後邊去,雨停了就走吧。”她說。
  
  這一夜大雨一直沒停。
  
  “廚房能睡吧?好歹深城冬天不算太冷。”很晚了,眼看著沒辦法給人趕出去,敏紅姐過來丟下一床席子和兩床被子,說:“都是乾淨的,自己整個裹裹緊。”
  
  “落魄秀才的故事,我聽過。”惜蓮從敏紅姐後頭冒出來,扮了個鬼臉說,說完就跟著走了。
  
  落魄才子,被困青樓,被風塵女子收留,受接濟……然後混得出頭天,始亂終棄。
  
  這是古時候的故事,戲曲、小說裡都有。
  
  1994年的春節前夕,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又演繹了一次。
  
  …………
  
  隔天一早。
  
  稀飯鹹菜,女人們給多舀了兩碗。
  
  吃飯的時候,敏紅姐說:“你們倆要是真沒處去,又還想掙點錢,我們幾個倒是想到個主意,要不要聽?”
  
  廖敦實點頭。
  
  “這一整條巷子都是髮廊。”敏紅姐朝外指了一下說:“外邊巷子口兩邊各有一個小賣鋪,這會兒人回去過年都關了……這幾天他們煙都沒處買,得跑老遠。”
  
  “我有地方能弄來香煙,本錢也能出。你們倆大學生不怕丟醜的話,弄倆盒子,就跟民國電影裡似的,往巷子口站一站。這樣裡邊喊的,外邊過路的,加起來一天估計能賣不少。”
  
  “回頭賺的錢,咱們對半分。這過年的工夫,我估計著大概比你們在修理鋪賺的多一倍,肯定能有。”
  
  她是好意,因為她並不知道兩個人其實還有別的出路,她看見的只是兩個寒假留下打工的窮苦人家孩子,被騙了,如今幾乎身無分文,沒得吃,沒得住。
  
  廖敦實沒猶豫太久,這事對他來說沒負擔。
  
  童陽猶豫了好一會兒,問:“能給我頂帽子嗎?帶沿的。”
  
  兩個人站了一天,補了好多次貨,扣了分錢分下來一共還54塊。
  
  不敢想。
  
  夜裡照舊躺在廚房裡,關了燈,摸著錢。
  
  廖敦實喜滋滋說:“童陽……童陽。”
  
  “嗯?”
  
  “咱這賺錢了。”
  
  “嗯。”
  
  “高興吧?哈。假設啊,我是說假設,要是咱當時有錢,進來這兒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廖敦實猥瑣地笑了笑,問:“你想睡誰?”
  
  童陽支吾一下不吭聲。
  
  “我想睡惜蓮,好看啊,她說她以前是大隊一枝花。”廖敦實自己美滋滋說道。
  
  童陽猶豫半天,艱難無比憋出幾個字:“敏紅姐。”這傢伙高中就暗戀自己的成熟女老師。
  
  兩個未jing人事的生瓜蛋子這麼議論著……
  
  “唰。”
  
  突然一勺子冷水就灑了過來。
  
  兩個人頭臉一涼,慌亂中一骨碌翻起來。
  
  “誰?”
  
  “幹什麼?”
  
  “我!”惜蓮隔窗沒好氣罵道:“狗日的,收留你吃飯、收留你住……你他媽想睡我?!還你啊,那個內向不吭聲的,想不到你膽還挺大。”
  
  “明個兒除夕,不開門,好好賣你們的煙,放尊重點。”過了一會兒,她又威脅說。
  
  到最後,聽著腳步聲走了,好像還有幾句含糊不清的笑駡,也可能是眼淚裡夾的笑。
pontus 發表於 2018-1-26 07:46
第420章 天涯共除夕
  
  東北下雪了,除夕當天,江澈的東北室友管照偉一路轉身,等票又晚點,最終還是耽擱在了一個離家不算很遠的地方。
  
  兩地之間本就沒幾班的客車,今個兒一股腦停運了。
  
  雪花紛揚中,踩著一地差不多有手掌深淺的積雪,他背包艱難走到一輛正在裝貨的小四輪跟前,打招呼說:“大哥,你這貨,是往騰縣去的吧?”
  
  “是啊,怎麼了?”一個二十七八的男人抬頭問。
  
  “你看捎我一段行不?這趕著回家過年。”管照偉搓了搓凍僵的手,掏煙甩出來一根敬上,笑著說:“我給錢。”
  
  對方看他一眼,發現年輕人比自己還高大,心底有些不放心,抬手把煙推了,搖了搖頭說:
  
  “對不住啊,兄弟,你看我這老婆孩子一大家,實在是捎不了人了。”
  
  他說著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破倉庫門戶敞開,一個女兒領著三個孩子,正在裡頭搓手跺腳。
  
  搭不上這輛車,今天就真回不去了……除夕夜,爸媽肯定在等他。
  
  管照偉為難一下,抬頭看了看車鬥,又看了看旁邊堆的貨物。
  
  “那要不這樣,我趴車鬥裡,貨上面,大哥你給我塊雨布裹一下就行。”他說:“我先幫你裝貨,到那邊也幫你卸完了再走。”
  
  說完他就上手。
  
  對方開口說“不用”的時候,他一箱子百來斤的貨,已經頂上肩頭了。
  
  “……”男人看著,想到這些貨自己一個人要裝完,也不知到什麼時候,猶豫了一下索性也就默認了,沒再攔他。
  
  管照偉扛了兩箱貨後,進去倉庫先把身上背包放下了,熟絡說:“嫂子,我這包你先幫我看下。還有這是我學生證,你看看……嘿嘿。”
  
  說完轉身又沖回雪裡,和男人一起裝貨,一絲力氣不省。
  
  差不多半個小時,兩人把貨轉好了,管照偉爬在車上幫著綁繩子,說:“就這,大哥你在這留個空,給我蹲吧。”
  
  “留什麼啊……”男人笑了笑說:“綁上。”
  
  管照偉看他一眼,笑著說:“誒。”
  
  貨都綁好了,管照偉拍了拍手跳下車。
  
  這回車主比他先一步掏煙。
  
  倆男人靠著車,熱汗騰騰抽了根煙,又一起朝雪地裡撒了泡尿,直把地面的積雪尿下去兩個坑。
  
  “走了,兄弟你跟我倆孩子擠擠就好,你嫂子手上能抱一個。”男人抓雪搓了搓手,跟著拍了拍管照偉肩膀,回身招呼女人孩子上車。
  
  “大哥,錢。”管照偉掏了錢。
  
  “錢什麼錢啊,根本就不是錢的事。”男人笑著說:“咱原先怕啥,你又不是看不出來……”
  
  他笑把車門打開了,說:“上車吧。哪個劫道的能先把力氣拿來幫著扛貨,一股腦兒用完啊,還你那包,那學生證。”
  
  上了車。
  
  夫妻倆都對孩子說:“快跟大學哥好好學,問點學問。”
  
  三個多小時。
  
  車到騰縣,路過男人的貨站。
  
  “大哥,咱先卸貨吧。”
  
  管照偉準備下車說。他在路上就已經跟這一整家子都處熱乎了。
  
  “卸個屁,明個兒再說,我們一家不得吃頓餃子啊?今個兒除夕。”男人不停車繼續往前開,說:“你家那邊我知道,我送你一段。”
  
  這一送,可就又是差不點兒一個小時。
  
  男人、女人、孩子,沒一個不樂意。
  
  …………
  
  大車進不了村,管照偉還得走一段……
  
  咯吱的積雪裡的腳步聲響起來了。
  
  屋裡的爹媽像是比賽著跳下熱炕……
  
  管照偉剛抬手,門就開了。
  
  熟悉的家裡熱騰騰的冒著氣兒,他進屋,老娘摸一把,放心了,一邊念叨著“我就說咱兒子能趕到,我就說咱兒子能趕到”,一邊著急忙乎把鍋裡熱著的飯菜往桌上端。
  
  餃子上來了。
  
  蒸肉也上來了。
  
  豬肉燉粉條。
  
  小雞燉蘑菇。
  
  ……
  
  老爹給兒子掃了身上雪,笑著得意說:“上炕,快,上炕暖暖。我這大學生兒子,將來管告的人物,還能誤在路上?”
  
  管照偉放下背包,把在深城買的東西給爸媽拿了,都不貴,但是自家爸媽又怎麼會計較?他們都說喜歡。
  
  “好好,你們爺倆先吃著,我把酒燙了,咱一家好好喝幾杯。”媽說。
  
  “來,跟爸說說,說說深城,那個……特區,它到底啥樣,看你這過往信上寫的,真有那麼容易的生意做?害我老想去看看。”爸說。
  
  “行……哎呀。”管照偉鞋脫一半,突然想起來件事,說:“爸媽,我得先去村委會打個電話。”
  
  說完忙不迭披衣服出門。
  
  電話打過去,很快通了,像是對面那人就跟那兒等著似的。
  
  “那個,跟你說一聲,我到家了。”管照偉說。
  
  “哦,今天這麼晚才到麼?”電話另一頭,其實在學校的時候就一直被這個“百年孤獨”的貨傷得挺慘的劉文英有點兒撒嬌說:“是不是你忘了,剛想起來啊?”
  
  “我去你大爺的哦,我這拿你當兄弟,幹了一路,又累又餓又凍,剛到家就頂著雪出門來給你打電話,你跟我說這種話?!”管照偉氣憤說。
  
  這傢伙混社會的情商跟對付女人的情商,一個天,一個地。
  
  明明只是撒個嬌啊,劉文英一下被懟得有點蒙。
  
  “要不是你放假前跟我說了好幾次,我以為你有什麼事,我才不打呢。”管照偉繼續忿忿不平說道:“你沒事是吧,沒事掛了啊,家裡等我吃年夜飯呢。”
  
  “……我有事。”就在管照偉掛上電話前一刻,劉文英忍了,她安慰自己說:你又不是不瞭解這人,這又不是第一回了,而且他又累又餓又凍呢。
  
  “那別人讓你打,你也打啊?”想著攤牌了,她問。
  
  “看誰囉,要是江澈,我肯定打啊。”管照偉說。
  
  “……”劉文英:“我是說,要是別的女的呢?”
  
  “別的女的沒跟你那麼熟,我管她們呢。”
  
  “那就是了,那你也不討厭我啊,也不是一點都不在乎啊……我就上杆子,犯賤。”最後七個字,劉文英說得幾乎聽不清,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跟你說,我爸媽安排我相親,男的是在水利局工作的。”
  
  管照偉:“哦。”
  
  “哦什麼啊,你就沒點別的要說?”
  
  別的?管照偉想了想,說:“早了點吧,你這才大二。”
  
  “不早了。”劉文英說:“家裡覺得不早了,兩家人也認識。”
  
  “那你去一下好了。”
  
  “你……”劉文英在那頭,已經快哭了。
  
  “要是人實在好,你相上了也就相上了。”管照偉說:“要是也沒太好,你心裡覺得還想再看看,你等回學校,跟我說一聲……”
  
  劉文英揣摩了一下,放棄了,直接問:“你,我跟你說幹嘛?”
  
  “我覺得咱倆挺合適的,除了我家遠點,現在窮點。”管照偉一點沒含糊說:“但我跟你說,那都不是事,你知道吧?我有能耐,以後管保養得起你,養得你白白胖胖。”
  
  “……”突如其來,莫名其妙。
  
  但是無論如何,劉文英終於等到了,抽了抽鼻子,有些哽咽地說著:“我就說你喜歡我,嗚,我就說你喜歡我。”
  
  “啊?也不算是喜歡吧,喜歡什麼啊,我沒什麼喜歡的,就是覺得咱倆挺合適的。女人嘛,能嫩,能生,能處,能一起過日子幫個手,互相換個心思,我覺得就差不多了。我覺得你還挺好的,長得也不錯,性子也不錯,我看著你有時候也……”
  
  劉文英:“……我再搭理你我就是狗。”
  
  說完,電話“啪”一聲掛斷。
  
  這是怎麼了?管照偉納悶半晌,又撥了一次,沒人接……
  
  回家吃年夜飯去了。
  
  這邊姑娘坐電話機旁生了半天悶氣,起身,卻還是找到爸媽爺奶說:
  
  “那個相親,我不去。”
  
  …………
  
  深城。
  
  鄭忻峰看著面前的火鍋,對安紅說:“熟了,吃吧。”
  
  “嗯。”
  
  “酒呢,你沒買酒啊?”
  
  “沒。”安紅拿了一瓶健力寶,一瓶可口可樂放桌上,“今天只許喝這個。”
  
  秦河源被留在了港城,和陳有豎、劉素茹,還有毒老太太一起圍桌吃年夜飯。
  
  這對於這四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是多年來難得的熱鬧。
  
  他想著給劉素茹敬個酒。
  
  老太太給攔住了,說:“她這會兒不能喝。”說話間笑容意味深長。
  
  “這,我要有侄子了?”秦河源欣喜問道。
  
  劉素茹一陣臉紅。
  
  陳有豎也有些局促。
  
  “沒准,沒去醫院檢查呢,就我看著像,咱防一下。”老太太笑著說。
  
  “好好好。”秦河源轉向陳有豎,說:“那我敬你吧。”
  
  他其實還想說,晉省的事,你放下吧,我去就好。
  
  因為是年,不想提這種帶煞氣的事,秦河源暫時壓在了心底。
  
  在茶寮。
  
  席開數十桌。
  
  “給爺爺拜年,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新年快樂……”
  
  冬兒和哞娃等孩子個個穿得漂漂亮亮,站一排輪著給江老頭磕頭拜年,接下去還有老村長,還有……
  
  總之他們今晚還有好多紅包可以拿。
  
  “乖,乖。”
  
  江老頭坐在龍頭椅上,心情那個舒暢啊。
  
  撫著冬兒的小腦瓜,說:“乖,拿紅包。”
  
  “謝謝爺爺。”
pontus 發表於 2018-1-27 08:31
第421章 茶寮的根基
  
  堂堂茶寮第一把交椅,江澈沒有“椅子”坐,因為今晚爺爺和老爸、老媽都在,他的地位就下來了。
  
  比如說老村長和根叔這些人,原先都會自覺坐他下首,但是現在他們和江老頭是老哥們、老夥計了……
  
  老幾位今晚並排坐著。
  
  就是江爸江媽的位置,都要靠邊些。
  
  江澈自然就沒有合適的位子了。
  
  幫著封了一會兒紅包,江澈默默站一旁看著孩子們乖巧給長輩磕頭拜年,領紅包,喜滋滋地雙手捧著裝滿橘子水或健力寶的玻璃杯,互相乾杯。
  
  “澈兒。”坐在椅子發了一晚上紅包的江媽扭頭喊他。
  
  “誒。”江澈連忙應聲跑過去伺候,“媽,什麼事?”
  
  “沒事,就喊下你……過來讓媽看看。”江媽看著兒子滿眼是笑,最後大方拍了一個紅包在他手裡,說:“今個兒高興,也獎你一個。”
  
  江澈驚喜一下,說:“謝謝媽。”
  
  然後一旁的江爸也遞了一個,看著兒子喜滋滋接了,笑著對他說:“好,好樣的。”
  
  時間回到上午,江家人車到峽元,茶寮全村老少,出村二十裡相迎。
  
  雖然沒拿著小紅花喊口號,但是那番盛況和其中包裹的真摯,直讓江老頭和江爸江媽感覺難以置信,當場差點兒邁不動步。
  
  他們不知道,江澈到底為這地方做了些什麼,能讓這裡的人待他和他的家人,到這個份上……直到親眼看過。
  
  作為一個僅僅一年前還是半年米飯半年雜糧勉強糊口的貧困山村,茶寮的情況,現在是不平衡的四條腿走路——零食、港口、車隊、旅遊。
  
  江老頭和江爸江媽用了一下午的時間,除了老村還沒工夫去看,差不多已經都見識了,就連江上自家的遊船,都興致勃勃上去坐了一個來回。
  
  剩下就是感慨和欣喜。
  
  得子如此,父複何求?大概是這麼個意思,江爸表達不出來,只是很男人的拍了拍兒子肩膀,說:“一會兒咱爺倆喝一杯。”
  
  他沒注意,茶寮人這邊已經添滿杯中酒,蠢蠢欲動了。
  
  最後江澈從爺爺手上也得了一個紅包,總共三個……
  
  “你才三個。”語氣裡也不知道是“嘲笑”,還是同情,曲冬兒和哞娃一左一右站江澈深身前,各從幾處口袋裡掏出來厚厚一疊紅包,炫耀說:
  
  “看,這麼多。”
  
  “嗯,而且我們一會兒回去家裡還有,然後去拜年又還有。”
  
  他們得意壞了。
  
  這個有江老師的年,有漂亮的新衣,有滿口袋的紅包,有開席前鋪了一地的鞭炮響了好久好久,還有滿堂的熱鬧和好吃的……孩子們都開心壞了。
  
  “這麼囂張?”江澈俯下身壞笑一下說:“見面分一半。”
  
  說完他作勢要去搶。
  
  兩個孩子笑著驚慌逃竄。
  
  “乓。”
  
  杯碗落地的聲音和一陣短暫的驚呼突然傳來,江澈直起身看見了,走過去。
  
  豆倌掛著眼淚站在那裡,梗著脖子瞪著自己爸媽。
  
  “怎麼了?”江澈回憶了一下,才發現豆倌剛才好像沒和其他孩子一起過去磕頭拜年。
  
  “這孩子……”
  
  豆倌媽尷尬笑一下,順手抹掉了自己臉上的一片油。
  
  事情很快說清楚,豆倌今年過年的新衣服準備得很早,上次老彪一家過來的時候,以為是江澈回來,就提前拿出來穿了一次。
  
  衣服穿過了,而且小夥伴說是沒有很好看,他鬧著要爸媽重新買一套過年。
  
  年前茶寮忙,豆倌爸媽也都很忙,把這事給忘了。
  
  於是今晚,豆倌就不願意和穿著新衣的小夥伴們一起去給老人們拜年了,在這裡跟爸媽發脾氣。
  
  媽媽哄他,夾了個雞腿在他碗裡。
  
  他把雞腿扔媽媽臉上了。
  
  “變得這麼快嗎?”江澈心裡嘀咕一句,嚴肅起來看著豆倌。
  
  對江澈還是又敬又怕的一種狀態,豆倌仰頭一邊哭,一邊委屈說:“他們都穿新衣服,我就沒有,嗚,江老師,我想穿新衣服給你看。”
  
  江澈緩緩點一下頭,問道:“那你去年過年穿什麼?”
  
  豆倌有些困惑地看著江澈。
  
  “我扯了布,給他做的。”豆倌媽在旁說。
  
  “前年呢?”
  
  “拿他表哥的一件舊衣服給他改的上衣,褲子沒有。”還是豆倌媽在回答。
  
  正這時候……
  
  “現在又不是沒有錢!”
  
  小小個的豆倌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不是向著江澈,而是向著自己的爸媽。
  
  “……”江澈也把目光轉向豆倌爹媽兩個,問:“要是他以前這樣鬧,還拿雞腿丟自己媽媽,你們會怎麼辦?”
  
  “他以前也不敢。”豆倌媽在旁幫著解釋。
  
  豆倌爹則看了看江澈,有些猶豫說:“那,那我肯定得揍他啊。”
  
  “那為什麼現在就這麼慣著了呢?”江澈直接道:“現在除了條件好了,其餘也沒什麼不一樣的……揍吧。”
  
  他抬腳想走,想了想,站下來,“算了,等初五吧。”
  
  回身看著豆倌,這個曾經最早接觸,那麼喜歡的九歲孩子,江澈咬牙狠了狠心,說:“明天一早,收拾收拾,這個年,豆倌就在山上老村過吧。”
  
  “……”
  
  整一片周圍,包括趕過來看情況的老村長和江家人,都有些錯愕,覺得江澈的決定有點重了,但是因為是在眾人面前,都沒有開口。
  
  “茶寮現在剛起步,但它肯定不是一代人的事。”江澈轉過身,面向眾人。
  
  “茶寮這點家當,我想著要一代一代的傳承和繁榮下去,你們呢?而這些孩子……”他伸手摸了一下豆倌的腦瓜,又指了指一旁的冬兒他們說:“這些孩子才是茶寮的根基。”
  
  “不要等一天茶寮發展好了,孩子們卻都慣壞了,歪了,廢了。”
  
  話很重,人群默默地點頭。
  
  “僅僅一年前,他們還穿著破爛衣服,吃著地瓜飯,卻知道幫家裡上山打柴,下地割草,我記得地裡打稻穀的那陣子,他們一個個手臂和臉頰,都割得跟花貓似的。”江澈說:“他們還會抓小魚和螃蟹,送給新來的老師。”
  
  江澈說到這,身後豆倌哇啦一聲大哭出來。
  
  “周映還每天做飯喂豬呢。”哞娃在旁看了一眼已經跟江澈一邊高的周映,仰著頭說。
  
  “是啊,現在條件好了,吃飽穿暖,好好學習,這很好,但是有些咱們山上茶寮擁有的東西,不能丟。”江澈看了看孩子們,又看大人,繼續說:“從今天開始,立個規矩,以後誰家子毛病大了,就送去老村呆上幾天。”
  
  在場所有人都用力點頭說好,包括豆倌的爸媽。
  
  “好啦,大家開開心心繼續吃,繼續喝。”
  
  “豆倌……一會兒哭好了,來找老師。”
  
  人群散開回到各自座位,江澈交代了兩句,轉身離開。
  
  走到稍遠處,腳下緊趕兩步,抓著身邊人小聲問:“過年這陣,山上都有誰在看著啊?”
  
  “王地寶和蕨菜頭。”麻弟說:“這種不費力氣還加補貼的活,他倆最樂意了,也沒人跟他們搶。。”
  
  “他們倆,那孩子上去能放心嗎?”一旁李廣年擔心插了一句。
  
  “應該沒事”,江澈說,“他倆懶散,正好孩子得自己照顧自己,就跟以前一樣;但是他倆現在又怕事,所以肯定不敢讓孩子出事,他倆正好。”
  
  “再不行,咱們一次上去幾個孩子,讓他們爸媽輪班,偶爾去偷看一眼。”他猶豫了一下又說。
  
  麻弟和李廣年聽完點頭。
  
  “我就說嘛,裝什麼狠心哦,原來私下還是一樣心疼得不行。”
  
  杏花嬸從旁悠悠走過,瞥了江澈一眼,找江媽說話去了。
pontus 發表於 2018-1-27 08:34
第422章 你的樣子
  
  豆倌來找江澈的時候,眼淚鼻涕已經沒了,不過眼眶還是紅紅的,神情有些慚愧,輕聲喊了聲:“江老師。”
  
  江澈回身沖他笑了一下,把人拉到身邊,幫著捋了捋哭亂了的頭髮,柔聲說:“現在是不是很恨江老師啊?”
  
  豆倌抽了抽鼻子,搖頭,然後說:“沒有,就是我,我過年都見不到你了。”
  
  說著他又開始有些哽咽。
  
  “放心我會去老村玩的。”
  
  “……真的麼?”
  
  “嗯。咱倆以前那麼好,我怎麼會騙你?”江澈笑著說:“我啊,就是怕豆倌變得不懂事了啊,怕豆倌以後沒出息。”
  
  他這麼說,孩子眼眶裡眼淚就一直湧。
  
  江澈拿了張紙遞給他。
  
  “我都沒有冬兒那麼聰明。”豆倌接了,突然一下哭出聲,很是難過說:“我,我好像出息不了了我,嗚。”
  
  “我也沒有冬兒聰明。”哞娃過來湊熱鬧,也有些哀傷,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說:“我們也沒周映那麼高,那麼會打球。我們還沒三墩叔會打架。”
  
  看來小朋友還挺苦惱的。
  
  江澈想了想,笑著說:“那你們說,茶寮現在的大人裡,誰有冬兒聰明,誰有周映會打球嗎?麻弟,李廣年,還是馬東強啊?”
  
  倆孩子仔細想了想,都搖頭。
  
  “可是你看哦,現在李廣年在慶州辦事處,麻弟哥哥跟車到處跑生意,馬東強的車隊那麼多大貨車,那麼忙……茶寮就是他們建設起來的啊。”江澈等了一會兒,踩繼續說:“所以,茶寮不光需要冬兒、周映,我,還需要下一個能算帳肯用心的李廣年,下一個能吃苦有膽識的麻弟,下一個開車數這個的馬東強……”
  
  江澈舉了個大拇指,跟他們示意。
  
  “豆倌比麻弟哥哥笨嗎?”
  
  豆倌用力搖頭,心說麻弟哥哥以前普通話都還沒我好。
  
  “哞娃呢?”
  
  哞娃也搖頭。
  
  “那就是了,好好努力,以後的茶寮,就要拜託你們了。”
  
  江澈開玩笑抱了抱拳。
  
  兩個孩子跟著學了,抱拳,再拍拍胸脯,似乎一下子感覺責任重大,還有那麼點兒躊躇滿志。
  
  除夕隔天,年初一。
  
  豆倌背著包去了老村,一起去的還有另外兩個孩子,都是家長自己商量後送來的。
  
  下午,江澈帶著爸媽和爺爺,還有一群的小跟屁蟲一起,也回了一趟老村,而且還去看了豬剛鬣,看了冬兒爸爸鑿的那半條石階。
  
  最後坐在江澈曾經上課的小院裡,聽江澈仔細說了一遍茶寮發展的過程。
  
  遠遠地,眺望南關江和新茶寮……
  
  江老頭說他想著等過一陣,療養院那邊檢查都好了,可以挑時間過來這邊養老。
  
  江澈想著是不是回頭在茶寮也建一個療養體系完備的養老院,一方面給村裡老人安排好,另一方面,也試著創收一下。
  
  …………
  
  林俞靜來和爺爺、大伯一行到茶寮是年初五。
  
  這時候江爸江媽因為家裡工廠的關係,已經先一步啟程回去了。
  
  林存民到茶寮之後就由江老頭和村裡人帶著,私下考察走訪去了,一方面瞭解茶寮的具體情況,另一方面,準備就茶寮女娃的婚嫁和分紅權益問題儘早拿一個方案出來。
  
  江澈怵林老頭。
  
  同時也樂得清閒,乾脆放下所有事帶著林俞靜遊山玩水,回顧兩個人之前從見面到敵對,再到慢慢走近的每一步。
  
  他背她走了一段又一段。
  
  就連晚飯,都是一起在江邊烤的玉米雜糧。
  
  “你這”,林俞靜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發現江澈摸錯,乾脆伸手替他抹了,說:“烤玉米吃得一道黑,對了我有嗎?”
  
  “我看看。”
  
  江澈捏著下巴給她轉了轉,說:“現在有了。”
  
  林俞靜到江灣水面一照,下巴位置整一圈的黑灰,就像是長了大鬍子……這是江澈剛剛抹上去的。
  
  生氣了,她拿烤焦的玉米葉子弄黑雙手,抹了江澈一臉。
  
  簡單地相處,林姑娘卻很滿足。事實她所想的,其實也就是這樣,普普通通兩個人就可以實現的戀愛而已。
  
  江面餘暉的時候,兩個人坐在江邊。稍微有風,林俞靜躲在江澈身側,靠在他肩頭。
  
  “江澈。”她說。
  
  “嗯?”
  
  “我想跟你說,要是我現在聾了,我也不會躲著你了。”
  
  “……”江澈恍惚一下,記得當時生病背她下山的時候,她的說法還和前世的做法完全一致,困惑問:“為什麼啊?你原來可不是這麼想的。”
  
  “因為原來我也好,你也好,喜歡可能就這麼多。”她抬起兩手手掌,在自己面前照著臉的大小比劃了一下,跟著最大限度張開雙臂,又對著江澈比劃了一下,說:“現在我覺得有這麼多了。”
  
  “我現在相信一件事,就算我聾了,呆在你身邊也是好的……反而我走了躲了,你會很難受,很難受。”
  
  這是前世他們來不及完成的信任積累,情感加深的過程;也是她前世始終沒懂的道理。
  
  倘若當時沒分離……
  
  江澈相信也會是這樣,就像他前世今生都會喜歡上這個姑娘,無關虧欠和心疼。所有的心疼,只是讓他現在更想寵著她一些而已。
  
  “江澈你覺得我媽媽漂亮嗎?”他這正想著,林俞靜突然問。
  
  江澈猛地嚇了一跳,“這是什麼問題?”
  
  “唉,容顏易老啊”,林姑娘老氣橫秋說:“之前你走後我們家聊天,小嬸嬸說現在怕什麼哦,要怕也是怕將來靜靜年紀大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她說,那個時候才是最危險的。”
  
  “江澈,我想不出來我三十多快四十歲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被你嫌棄。”她說。
  
  “你麼?你三十多歲的時候啊。”江澈眼睛看著遠處漸漸朦朧的江面,腦海中畫面流轉,緩緩說:“你沒怎麼老,皮膚和氣質都特別好。你穿著白色修身的襯衫,藏青色過膝的裙子,平底的鞋子……”
  
  “你梳著整齊的馬尾,黑的,有些長,你沒有燙髮。”
  
  “你面龐乾淨,眼神明亮……只是,變得有些沉默和冷清。”
  
  “是這樣麼?”林俞靜大概自己幻想了一下,欣慰說:“那也還是很迷人哦?”
  
  她還挺得意的,因為這是江澈想像她的樣子,她覺得勾畫得還不錯。
  
  “是啊。”江澈點了點頭,扭身看著她說:“可是我還是更喜歡你活潑愛鬧的樣子。”
pontus 發表於 2018-1-28 08:50
第423章 一隻特立獨行的野豬
  
  老村長站在那裡,一臉樸實真誠的樣子,大概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提的建議有什麼問題——他說準備給江澈塑個像。
  
  大概他覺得這是件隆重的禮物。
  
  因為聽說古時候都這樣。
  
  而江澈腦海裡的畫面,有一座矮矮的土地廟,積灰的地面,還有一個大概有那麼兩分像他的泥胚子坐在香案上。
  
  遊客、村民彎腰起身,上前插一柱香。
  
  “果然是我的隱藏系統在暗示要信仰之力了麼?”
  
  “我大概還是不要的好……系統不會生氣自爆吧?”
  
  跟著他又想到了兵馬俑……
  
  總之江澈一時間有些懵了。
  
  林俞靜在旁也是笑得不行,因為在老人們面前強忍著不敢放肆笑出來,整個人站那抖,像是在打擺子。
  
  姑娘是學建築學的,課程也涉及園林之類,所以腦海裡想的跟江澈其實不一樣。
  
  她這會兒剛好想到的是西式雕塑,轉而想到自己還沒看過江澈整個不穿衣服的樣子,接著,突然又想到了泥石流後的那次,她早晨鑽進帳篷掀江澈被子瞥見過一眼的東西……那要怎麼處理?
  
  寫實了很荒唐,沒有,不像樣。
  
  “我在想什麼呢?”總算反應過來了,林姑娘臉頰唰的一下紅了,“哎呀臭被子,你不許在腦子裡再亂動了。你怎麼這麼皮?自己掀一下掩一下,掀一下又掩一下的,你想嚇誰呢?逗誰呢?”
  
  還好她的臉紅出神沒人注意到。
  
  大夥的注意力都在江澈身上,他終於緩過來說不用,老村長和根叔他們還以為他在客氣。
  
  林存民坐一旁看著,他現在大概更能理解江澈為什麼要請自己這個“總參”了,茶寮人所缺的東西,不是一點兩點,更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改變的。
  
  “哈哈,好了,這事說笑過了就不要再提,大夥兒可不要好心害了他。”
  
  林老頭說話時神情和善,面帶微笑,但是話,其實很重。
  
  跟著簡單解釋了兩句,總算說服老村長等人。
  
  “那咱都跟人造像的說好了。”老村長大概把這事當作是一個給江澈的驚喜了,提前預備了一切,“再說他們外面的旅遊點,好些都有個塑像什麼的。”
  
  “呃。”差點就被做成兵馬俑的江老師認真想了想,一手指著遠山老村,說:“那塑個豬剛鬣怎麼樣?咱茶寮最出名的傳說,就是它了。”
  
  老幾位互相看了看,心說還真是那麼回事,也合適,就都同意了。
  
  “那以後咱還吃豬肉嗎?”
  
  “吃的。”
  
  最核心的一個問題就這麼解決了。
  
  跟著很多事意見都取得一致,比如塑像首先要大,豬剛鬣實際現在估摸著接近800斤,那麼塑像至少也得上千斤,得威武雄壯。
  
  再就是細節,細節必須突出,要具體形象,不能讓人看了覺得只是頭普通的大野豬,得讓人知道這豬是特別的,是千百次圍殺不死,泥石流山崩了也安然無恙,茶寮村的傳奇神獸,幸運之野豬王,豬剛鬣。
  
  “我記得它左邊耳朵上有個豁口。”
  
  “它兩邊獠牙不平齊,一邊直些,一邊勾得彎。”
  
  “它額頭上有個芽兒樣的疤。”
  
  “它尾巴立起來的時候像杆纓槍,背頸上鬃毛顏色深而且老長。”
  
  眾人紛紛回憶著自己所知道的,豬剛鬣除了高大之外區別於一般野豬的特點,照片也有,但是多數拍的時候站得遠,沒往細節了去拍。
  
  “那乾脆,咱這就去拍幾張近的去。”老村長說。
  
  “行是行。”江澈說。
  
  豬剛鬣大概一直是不怎麼怕人的,至少在江澈見到它的時候就是這樣,只不過原來的不怕,是一種敵對狀態下的蔑視,一種“不服來幹”,“有本事弄死我”,“小心被我弄死”的挑釁感。
  
  而泥石流過後,它有不小的變化,變得很“淡泊”。
  
  比如說它那一陣偶爾會下來泥石流後老村掘地找東西吃,會遇見湊巧回去的人……老剛抬頭看一眼,也不跑,也不攻擊,低頭繼續拱,繼續吃。
  
  共曆生死,相安無事,豬剛鬣突然看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可是人如果覺得這樣自己就可以約束它,又大錯特錯,它來或走,吃或不吃,完全只憑自己高興,誰都別想左右,也別想著誘惑和親近。
  
  它不吃這一套。
  
  後來的日子打獵的不再來,它也不缺吃喝,就越來越多呆在山林深處。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遊客們口中的那個傳說——“幸運的人才能看見豬剛鬣”。
  
  “可是不那麼容易拍到吧?我是說湊很近的照片。”江澈有些犯嘀咕說:“初一那天我們一家蹲了快倆小時,都只遠遠看見它一個屁股和尾巴,樹叢裡甩過去就沒了……往林子裡扔吃的它都不來。”
  
  “哈哈。”老村長和根叔倆笑起來。
  
  一個說:“吃的早就勾不動它了,扔東西的人實在多,不過倒是另外有個辦法。”
  
  另一個說:“走,照相機帶上,咱去老村趕幾頭漂亮的小母豬到山邊去,然後你們就等著看吧。”
  
  …………
  
  “什麼樣的母豬算是漂亮的母豬?”
  
  上山的路上,林俞靜偷偷問江澈。
  
  江澈想了想,說:“這事豬怎麼看,我也不太懂啊。”
  
  沒一會兒,他們見到了那幾頭號稱漂亮小母豬,怎麼說呢,看起來還真有點眉目清秀的感覺,都是全黑的,但是體型勻稱,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很長。
  
  事情是怎麼回事呢?
  
  老村長說是幾個月前,十幾裡外有個山頭村子來人打小報告,說有一天晚上,豬剛鬣到他們村裡,跳欄進去把他家小母豬欺負了……
  
  欺負完甩甩尾巴就走,村民因為它的身份和體型,也不敢攔它或惹它。
  
  “打那時候起,我們才知道原來它還幹這風流事。”老村長最後有點替茶寮神獸羞愧的感覺說。
  
  “那原來送進去,跟它處得很好的那頭大黑母豬呢?就一直沒再見過了麼?”
  
  其實走之前就注意過了,那頭莊縣長親手替豬剛鬣牽的大黑母豬一直沒再出現,江澈這會兒想起來,抱著僥倖的心理又問了一次。
  
  “一直沒見過了”,老村長看著遠山,帶著幾分惆悵搖頭說,“大概泥石流那回就死了吧……後來倒是看見過豬剛鬣帶著三隻半大小野豬轉悠,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們的娃。”
  
  “哦。”氣氛莫名有點哀傷。
  
  “後來我們就乾脆就在老村養了這麼些…”老村長指了指眼前的一群母豬,又說:“平時倒也不用專門給它趕去,它自己偶爾夜裡會來,辦完事就走。”
  
  路子這麼野?江澈好奇問:“那為什麼不乾脆給它再送山裡去啊?”
  
  “送啊,前後送過好幾次,但是它不要,每次都給趕出來,打出來。”
  
  “……”這麼奇葩的麼?江澈心說明明野豬是群居動物啊好像,難道野豬王是獨居的?
  
  正困惑著呢,來解答了。
  
  “我估計是那次傷的太深了,怕再傷一次,它不願意動真心了。”麻弟在旁接話,一本正經說出來他的分析,“所以就不願意要長久的那種,只偶爾出來打野食,風流快活一下。”
  
  “……”他媽的明明超級荒唐,為什麼偏有種好有道理的感覺?
  
  小母豬們被趕到了山邊的一個小灌木叢裡。
  
  人沒走太遠,等著。
  
  “來了。”沒太久,聽見樹林裡枝葉響動,老村長說。
  
  話剛說完,豬剛鬣龐大的身軀很快出現……看了看人,無視了,朝那群小母豬走去。
  
  轉了兩圈,挑中其中一隻,當眾騎了上去。
  
  “流氓。”林俞靜說。
  
  “……”心說那你還看?江澈連忙抬手擋她眼睛,說:“你別看了,你往我身後站。”
  
  “嗯。”為了表示清白,林俞靜除了躲到江澈背後,還抬手把眼睛捂住了。
  
  過一會兒,她戳江澈後背。
  
  “我不看,可是它們怎麼老在叫喚啊?”林俞靜著急說:“你自己聽,就一直叫,一直叫……”
  
  “……”
  
  豬剛鬣好像依然挺喜歡拍照的,而且很習慣,絲毫不受影響。
  
  負責拍照的李廣年越走越近,最後大概也就擱了七八米遠,轉頭小聲問:“這個也拍嗎?塑像要不要?”
  
  江澈看一眼,想了想,說:“拍吧,都先拍上。”
  
  事辦完,照拍好,豬剛鬣甩甩尾巴走了,留下一地小母豬。
pontus 發表於 2018-1-28 08:50
第424章 少年時代的困獸們
  
  林存民在茶寮走馬上升後的第一件公事是陪同去談兩條客運線的承包,這個年頭但凡路面上那點事,差不多都是黑白兩道需周全的事。
  
  茶寮如今不缺黑白能量,差的是一個能周全協調的人,老爺子第一回出手,有點牛刀小試的意思。
  
  等攢下了一定的“信服度”,他才好去做權益繼承方案的協調。
  
  那是重中之重,固然現在他們隨意拿個方案出來給江澈,江澈也能憑自己的威信壓下去強制執行,但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老頭的意思準備帶上孫女同行,辦完事正好一起回慶州。
  
  但是臨上車前,林俞靜突然肚子痛,痛得很厲害。林老頭歎了口氣,倒也不是太擔心,只是狠狠瞪了江澈一眼,就上車先走了。
  
  其實相處了這一陣,也親眼看過了茶寮,老頭對江澈還算放心,知道這孩子有分寸。
  
  車開出峽元,林俞靜莫名就好了,電話打過去,讓爺爺放心。
  
  第二天,江澈敲門叫林俞靜吃午飯的時候,林俞靜醒來說:“啊,這就已經中午了?”
  
  表情看起來莫名地很是懊惱。
  
  第三天,她早起拿鑰匙開了房門準備叫江澈起床,發現江澈已經穿戴整齊了。
  
  “你都不睡懶覺的嗎?唉。”
  
  第四天,林姑娘終於起了個大早。
  
  拿鑰匙開門,江澈還在被窩裡。她用很輕很快的語氣喊:“江澈、江澈,起床了,你個豬。”然後咬牙閉眼,一下掀掉了江澈的被子……
  
  睜眼睛,“欸?”
  
  兩個人面面相覷。
  
  “你這人,你怎麼穿著秋衣秋褲睡覺?”
  
  “冬天啊,林同學,難道我luo睡嗎?”
  
  “誰,誰以為你luo睡了?!你別瞎說。”
  
  林俞靜整個語氣突然弱了下去。
  
  江澈也終於看出來不對勁了,稍微想了想,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睜開眼睛看著林俞靜,“你……是不是好奇啊?”
  
  “我……”林俞靜窘迫得說不出話。
  
  看來是真的好奇了。
  
  江澈直接把人拉被窩裡按著,壓住了。
  
  林俞靜掙扎幾下,跟著整個慌了,“你幹嘛?”
  
  “怕你冷,暖一下。”
  
  “我不想暖。”
  
  “……那你還敢好奇嗎?”江澈嘴角一勾,笑著威脅說:“好奇害死貓,聽過沒有?”
  
  林俞靜躺在被窩裡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又不是貓。”
  
  “……”江澈想了想說:“總之在你想好之前,不許再好奇了,知道嗎?不然會很危險。”
  
  “哦。”
  
  江澈把人鬆開了,林俞靜趕緊一下跳下床,撒腿就跑,出門又想裝沒事,就說:“快點起床下來吃晚飯,不是,是早飯……早飯好像還沒做好……算了。”
  
  她沒看到,可是剛剛身體感覺到了。
  
  書也看了,媽媽口傳的知識點也聽了,她知道那不是手電筒。
  
  “真的是好危險的感覺。”林姑娘想著,腳步有些亂。
  
  江澈在房間裡也是緩了好一會兒,才穿褲子下樓吃飯。有點後悔,剛才本來應該滿足下她的好奇心的——林同學是搞建築的,不是會測量嘛。
  
  …………
  
  江澈最終還是沒等到豬剛鬣的塑像造好,立起來。
  
  眼看著快開學了,爺爺說他還想在茶寮呆一陣,江澈管不了老頭,只好順著他心意交代了一番,然後先送了林俞靜回慶州,又送了她到盛海。
  
  請示過爸媽,直飛深城。
  
  另一邊。
  
  廖敦實和童陽把裝香煙的盒子放下了,今天剩下的一點已經全部賣完,不準備再補貨。兩人到桌前看一眼,驚喜說:“今天不是元宵吧,怎麼這麼多菜?”
  
  他們倆那天晚上後來反省了,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不應該,之後一直沒敢再提,表現得很規矩也很勤懇。
  
  十多天的相處,漸漸熟悉,而且這種患難裡頭的幫扶大概確實比較容易生出感情,所以互相也親近了不少。
  
  可是你要說他們就此沒有了一點邪念?那就太假了,就是小說都不敢這麼假——除非是BL小說。
  
  少年最衝動壓抑的年紀,未jing人事,又住在這樣的地方,時時看得見,偶爾聽得著,正常就是滿腦子都在遐想,見面時常常不得不彎腰快走幾步躲開,沒見面時夜裡沒法入睡……
  
  眼睛裡的火,其實是藏不住的。
  
  “明天要走了吧?”敏紅姐問。
  
  “嗯,要開學了。”廖敦實說。
  
  “謝謝。”童陽說。
  
  這段時間有吃有住,還賺了錢,他們是真的感激。童陽甚至還記了日記,要銘記下來,同時也想著有一天是不是可以把這段日子寫成小說。
  
  “說什麼謝,合夥做生意,我們也分了錢的,吃吧。”敏紅姐敲了敲桌子說。
  
  晚飯吃完,廖敦實和童陽按慣例動手收拾、洗碗。
  
  留下來幫忙的是敏紅姐和惜蓮。
  
  惜蓮今天穿了一身很樸素的衣服,哪都沒露,也沒化妝。這段時間她跟廖敦實的接觸其實挺多,日常打打鬧鬧,談心閒話的時候也不少。
  
  別看姑娘做了這一行,其實也就20出頭,而且戀愛都沒談過。
  
  惜蓮來自一個很窮,早幾年還偶爾餓死人的地方,家裡老爹長年臥病在床,下面還有幾個弟弟妹妹要養。
  
  去年年初,一個同鄉的男人說帶她出來打工賺錢,把人騙了,推進了這一行……而且為防惜蓮回去找麻煩,他回老家的時候,就先把她的名聲敗了。
  
  從那以後,家裡爹娘只要女兒寄來的錢,不要女兒。
  
  “惜蓮。”廖敦實說。
  
  “嗯?”
  
  “一會兒出去走走?”
  
  “嗯。”
  
  兩個人離了巷子,走出挺遠,走到個情侶很多的公園角落坐下。
  
  廖敦實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開口,說:“惜蓮,我……”
  
  “你是不是想說你喜歡我,不嫌棄我啊?”惜蓮搶他一步笑著問。
  
  廖敦實只好點了點頭,“嗯,我……”
  
  “大學生訥,夢一樣。我二十歲前都沒跟大學生說過話知道麼?其實我從來也沒跟哪個男的說話打鬧比你多過……你以為我不想?”
  
  惜蓮自嘲地笑了笑,說:“可是你沒喜歡我,也不是真的不嫌棄,你只是現在這年紀和處境,有錢的漂亮的你夠不上,想找一個方便的女人上床。我方便,也還算好看。”
  
  “我不怪你,敏紅姐說了,你這年紀,有這想法也正常,就算是外面乾淨的女人談戀愛,其實也有男人這麼想,何況我這樣的?”
  
  被搶白了幾句,話說得透了,比廖敦實自己想的還要透徹太多,他一下說不出話。
  
  “可是我不能跟你上床,能賣,不能跟你。”
  
  惜蓮說到這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
  
  廖敦實只好哄她,說“對不起”,說“我該死”。
  
  兩人短暫地沉默。
  
  “你跟女人親過嘴嗎?”惜蓮突然問。
  
  廖敦實茫然搖了搖頭。
  
  “乾淨的。”惜蓮指著自己的嘴唇,說:“真的。敏紅姐說,不親嘴,手腕上紅繩不解,就還有遮擋,還有乾淨的地方。”
  
  最後,兩人在公園角落親了嘴。
  
  惜蓮把一個封好的紅包塞給他,說:“總歸還是讓你賺到紅包了,別想好事,裡頭就五毛錢。”
  
  她說完就走了。
  
  留在廚房裡的童陽看一眼眼前正背身收拾東西的敏紅姐,她的腰身,和穿著絲襪的雙腿,呼吸重得像氣錘,呼出來的氣熱得發燙。
  
  他是膽怯的,內向的,喜歡過女人,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現在卻直直盯著,像頭狼一樣。
  
  敏紅姐感覺到了,收拾停當,沒動,沒轉身,抬手拉了燈線。
  
  童陽抱過去的時候,她轉身讓他抱了,手指揉進他的頭髮,溫柔說:
  
  “想著你腦子裡真正想的那個人吧。”
  
  只片刻工夫,她按住了童陽還想繼續往上的那只手,又說:“好了,大學生嘞,你想的以後都會有的,還有記住別這麼內向了,內向的人容易把自己逼壞了。”
  
  說完她解開他的手,走了。
  
  敏紅姐的故事據說從來每對誰講,就算是店裡的姐妹,也只知道她每月會去寄錢。
  
  這天晚上童陽也得了一個紅包,五毛錢的。
  
  一晚上沒睡,第二天臨走的時候,他們說:“姐,走了,以後有機會再過來看大家。”
  
  女人們搖頭,說:
  
  “不許再回來了。”
  
  “敢再進這巷子,我喊人打斷你們的腿。”
  
  …………
  
  但是事情還是很快出了麻煩。
  
  上課第一周,第三天開始,江澈和室友們走在路上,就總有人戰得遠遠近近,對著廖敦實和童陽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就是他們倆,大一廣告系的,寒假在那個髮廊巷。”
  
  “是啊,聽說還幫著賣煙,好幾個人路過都親眼看見了。”
  
  “真噁心,那他們不會有什麼病吧?咱們趕緊躲遠點。”
  
  “……”
  
  “唉,真給學校丟人。”
  
  “是啊,要是學校知道了,這得開除吧?”
  
  一行人到餐廳吃飯。
  
  周圍一圈的桌子都是空的。
  
  這事情放到後來也許沒這麼大,學校干預的可能性也很小很小,但是,當班上的同學也空出一圈位置,也不斷議論,廖敦實和童陽已經快要崩潰了。
  
  也許廖敦實還好些,而童陽,他本就是內心自卑的一個人。
  
  306夜裡都得留一個人醒著,就怕他做出什麼傻事來。
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08:11
第425章 事情有點麻煩
  
  廖敦實和童陽的困境來得突然而情勢迅猛。
  
  這種事情哪怕往後放個十年,被公開的後果依然足以在某種程度上摧毀一個人……何況現在?何況是在大學校園。
  
  這讓江澈想起了他前世在創業初期撿漏招來的那個傢伙,何宇飛。
  
  這傢伙是江澈前世創業路上最得力的幹將,也是公司後來的副總,一路跟著江澈和他的公司從三個人開始,做到鼎盛,又走到困境,面對無數次其他公司拋來的橄欖枝和獵頭公司的高薪挖角,從未離開。
  
  而撿到他的原因,很奇葩。江澈也是在兩人交心之後,某次他喝醉的情況下才瞭解的。
  
  當時江澈的公司開在臨州,而何宇飛是鄰省湖建省的一所省會城市高校,廣告專業的畢業生,成績挺優秀,同時很踏實能幹,也很勤懇的一個人。
  
  畢業前夕,何宇飛的原計劃是在當地找一份工作。
  
  江澈努力回憶了一下,那次喝酒應該是因為做成了公司的第一個大單,一起慶祝。那天他自己也有點喝醉了,聽到何宇飛這麼說,就搭著肩膀問他,“那你怎麼不好好呆在那邊,反而跑來臨州,被我撿了?”
  
  何宇飛說:“因為女人啊……大概也不能全賴她。總之我大學有一個女朋友,我給她當了四年模範男友,吃喝拉撒,學習生活什麼都管,還包括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見我眼饞室友和別的男同學了,受煎熬了,開始鬧了,她一直都說,要等到畢業那天如果還在一起才能給我,我們畢業不分手,見家長,然後結婚。對了,她的畢設都是我做的,為了讓她有時間去找工作。”
  
  “畢業那天,我開了房。她來了但是反悔了,說家裡覺得我條件不好,又是西部人,很反對……兩個人坐著從夜裡聊到天濛濛亮,她先走了。”
  
  江澈說:“就這樣走了啊?”
  
  “是啊。我他媽掏出來口袋裡一把十多個,各種品牌各種特點類型的套,看了一會兒,那些本來是打算那給她選的……總之我當時身體心靈都很難受,退房後一衝動,就鑽了路邊的小髮廊。”
  
  江澈問:“就這麼交代了啊?”
  
  “沒,老闆娘說她第一次看到淩晨五點多來找姑娘的”,何宇飛有些悲憤說:“說姑娘們剛睡下沒有多久,得歇歇,沒有。”
  
  江澈忍住笑,“然後你就離開傷心地,來臨州了?”
  
  “不是啊,就只是分手的話,我還至於離開啊,我這人還挺拎得清的。而且當時有家大公司已經說好讓我安心等offer了。”
  
  “那……”
  
  何宇飛扭頭看了江澈一眼,眼神裡情緒複雜,轉回去兩臂一疊,趴桌上說:
  
  “我從髮廊出來的時候,其實都還好。可是路對面……”
  
  “我同系和同班的同學,也不知哪個傻逼建議的,竟然一起通宵上網慶祝畢業,那會兒他們正好結束,從網吧裡出來……”
  
  “三四十號人站那,一起默默看著我……和我身後的髮廊。”
  
  “你知道嗎老闆,大哥……學校到現在還有我的傳說,說是某學長畢業獨自慶祝,在髮廊整整呆了一夜。”
  
  所以,這才是何宇飛離開那座城市的原因。
  
  那次之後一年多,近兩年。廣告公司發展迅速,江澈把原本安排在年末的第一次正式年會提前了一個多月舉行,只為宣佈何宇飛正式擔任公司副總,並把獎勵他的寶馬車鑰匙提前送上。
  
  那是2004年。
  
  年會後三天,何宇飛開車回去參加了前女友的婚禮。
  
  他說那天酒席到最後,前女友可能是喝醉了衝動,有試著想幫他證明,告訴大家那天晚上他其實在哪,和誰呆在一起。
  
  她是唯一能說清楚的人。
  
  但是何宇飛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新郎和他的家人、親戚、朋友,攔住了沒讓她說,因為一旦說了,他清白了,她就說不清楚。
  
  “那傢伙現在應該還在讀初中吧?”江澈沒仔細算,因為他在想:
  
  “這一出還讓不讓發生呢?或者我應該提前告訴他,啥都別管大一就睡了再說……”
  
  “或者在他畢業前,去送上一份超級offer?那樣會不會他們就真的結婚了啊?結了會好嗎?”
  
  …………
  
  事情還早,江澈暫時擱下了。看了看時間,淩晨一點。
  
  童陽醒了,也可能一直就沒睡著。他躲在被子裡哭,之前兩百塊錢被偷那次他也哭過,但是不一樣,那次更多是純粹的難過,而這一次,夾雜了恐懼、委屈、憤懣、掙扎……
  
  這個來自貧困偏遠家庭的孩子一直都有些懦弱和自卑,而磨難,從錢被偷,到工資被吞,再到現在,似乎一直都在找他,而且一次一次比一次狠。
  
  “童陽,童陽。”江澈探身朝下喊了兩聲,等他從被子底下鑽出來,說:“睡不著咱們出去聊聊。”
  
  童陽抹一把眼淚,點頭,起床。
  
  “我也去。”原來廖敦實也一直沒睡著。
  
  三個人離開寢室找了個水房站著。
  
  江澈帶了煙,廖敦實會抽,拿了點上,童陽不會但是也拿了,點上抽了一口,一邊猛烈咳嗽一邊掉眼淚。
  
  “這事要完全消除,短時間內幾乎不可能。”
  
  第一句,江澈就很坦誠。
  
  事實哪怕他幫忙,關於輿論的東西,依然是很難控制的,因為人性就是這樣,遇到某些事會習慣站在道德制高點,第一步先想像自己是正義的一方,然後就再難客觀地看待問題。
  
  而且人性好奇,實際往往更喜歡窺探和相信事情的陰暗面。
  
  至於說“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隨它去”這些道理,就真的只是說來簡單了,從來盲從的愚者都是多數,多數會引導更多數,而有些壓力,也不是那麼好扛的。
  
  “你們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能撐住嗎?”
  
  江澈看了看兩人面色,又問。
  
  “我還好,大不了退學。”廖敦實撐著說:“老江,我這十多天賺了將近300塊,快300塊你知道嗎?我們那裡我以前老師都才五六十塊一個月,還經常拖欠。我就想,實在不行,我退學賺錢去,也不一定差了。”
  
  這話有點負氣加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可能這樣說了,某種程度上可以給他自己解壓。
  
  所以江澈聽完當場沒多說,把目光轉向童陽。
  
  他最擔心的是童陽……
  
  面臨同樣的事件,不同的人會產生不同程度的後果,這與他們本身相關。
  
  比如說,可以假設這件事是發生在鄭書記身上……假設是中專時期的鄭書記的話,只要學校方面不做表態,他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以他的品性,如果女同學們也這樣成群指著他議論,說他噁心,身上可能有病,他一定會當場笑嘻嘻喊住對方,說:來來來,我給你看看。”
  
  同時真的動手去解皮帶,姑娘敢不跑,他就敢真脫。
  
  就這樣自我疏解,攪亂原本嚴肅的風向,扛著壓力和謾駡等到有人願意聽,來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到時他就會認真,會夾著自嘲和無奈,苦笑告訴他們,“窮,過年留下打工,結果錢沒了……你們能想像我除夕晚上餓暈在巷子口嗎?相比餓死,有份工作可以吃飯就不錯了,我還哪來資格挑三揀四?罵吧,隨便罵,至少我自己如果再選一次,還是會站在那裡賣煙。”
  
  這樣事情雖然也不會一下完全逆轉,也不一定多少人肯信,但是慢慢會失去影響。
  
  這辦法教給童陽和廖敦實有沒有用?
  
  沒有,本身人的性格、氣質不同,哪怕讓他們做一樣的事,說一樣的話,也不可能達成同樣的效果。
  
  甚至他們可能因此壓力倍增更扛不下去。
pontus 發表於 2018-1-29 08:12
第426章 討薪
  
  童陽說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本來他就是一個因為貧窮,因為見識少,因為衣服破舊老土,連跟女同學多說幾句話都不敢的人,現在的局面,根本不知道怎麼自處。
  
  “如果是你,老江,你會怎麼辦啊?”
  
  廖敦實在旁試著問了一句,又像江澈要了根煙,蹲著,抽得有點凶。
  
  “我麼?”江澈剛才假設了老鄭是當事人,倒還真沒假設到自己身上。
  
  事情如果是江澈。
  
  如果是中專時代的江澈,這件事大概自動會有人替他辯解吧,他那時候的形象實在太好了;而如果是後來的江澈,包括現在的江澈……
  
  “大概,他們會覺得事情內情很複雜,可能還會有點怕吧。”他說。
  
  作為深大大一一屆最臭名昭著的一個,一個身上背著“流氓”、“騙子”、“暴力惡棍”等標籤以及一個處分的可怕傢伙,偏又在某些事情上極受歡迎……事情如果是江澈,那些人很可能最開始就不敢一下確認他實際做了什麼,至於討論、指責、排擠,為免麻煩上身,好像更不敢。
  
  這就是作為一個有錢的讓人看不懂的壞人的好處了。
  
  “是啊。”
  
  廖敦實苦笑感慨了一句,認同了江澈的話。
  
  而童陽,低頭似乎在想著什麼,沒說話。
  
  “他媽的,也不知道學校會不會管這事,會不會……”廖敦實狠狠嘬了一口煙,又擔心道。
  
  “不會的,你們又不是被公安抓了什麼的,只是流言蜚語多了些,學校沒憑沒據,領導們有分寸,不可能處理你們讓事情事實化和擴大化的。”江澈想了想說:“至多個別老師有點看法,或者有人找你們瞭解一下。”
  
  “哦,反正大不了退學,或者看能不能休學一年,正好我先賺錢。”廖敦實又是破罐子破摔的一句,自我解壓,但是看樣子確實放鬆了不少。
  
  童陽還是沒說話。
  
  第二天早上,江澈睡過頭了叫不醒,錯過了第一節課。
  
  等他匆忙趕到的時候,教室裡,童陽和班長黃超英正在對峙。
  
  準確地說,是黃超英領著兩個室友,擋著身後的幾個女同學,擺出了對峙的姿態。而另一邊,童陽被管照偉幾個護在身後,低頭看自己的腳面不吭聲。
  
  “怎麼了?”江澈問了一句。
  
  黃班長看見是他,收斂了一下表情,說:“只是說讓他坐後面去,要不前排女同學都不敢坐了,她們怕,那什麼嘛……他就站那不肯動,我只好跟他商量了一下。”
  
  江澈不太友善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同學,相處也一個學期了,人是什麼樣的人其實大家心裡都應該稍微有點數。事實怎麼樣,廖敦實也說過不止一次了,不管你們信還是不信,請別跟著瞎起哄。同班同學這樣……更傷人知道嗎?”
  
  他這話音落下。
  
  旁邊一直低頭不吭聲的童陽突然出聲了,不像是對誰說話,倒像是自言自語,他連著說了三遍:
  
  “我沒有錯,只是因為我窮。”
  
  “我沒有錯,只是因為我窮。”
  
  “我沒有錯,只是因為我窮。”
  
  聲音都不大。
  
  …………
  
  熬著,過了一個週末回來,整個學校都在討論一件事,可是偏又不敢太大聲,太公開——因為這一周的週末,從週六晚上到周日白天,有很多好事的同學看到江澈站在那邊巷子口賣煙。
  
  其實江澈本來是不打算真的賣的,結果巷子裡一些抽煙的女人們太熱情,頻頻在視窗招呼他要買,或幫她們的客人要買,江澈拒絕不過來,乾脆找人進了一些,真賣上了。
  
  最後算了算,賺了150.
  
  廖敦實和童陽中午過來說感謝的時候顯得既感動又愧疚,因為他們把江澈拖下水了,或者更準確點說,是江澈自己跳下來陪他們了。
  
  倒是江澈自己很輕鬆,笑著說:“對一個像我這種形象的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事。”
  
  他想著只要遠在盛海的某位林同學不知道就好了。
  
  “我也只能是替你們把事情稍微帶歪點,壓著點,分散下輿情,最後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他說:“走。”
  
  “……去哪?”
  
  “做什麼?”
  
  午飯剛讓同學帶回來吃過,廖敦實和童陽很困惑。
  
  “去把你們的工資要回來啊,順便也幫你們分散下注意力。”江澈說。
  
  倆人愣了愣,“可是那個方老闆找不著了啊,老的店裡的那個電話號碼也沒用了,人可能都已經不在深城了。”
  
  “找人其實不難的。”江澈笑一下說:“童陽在那兒幹了這麼久,有知道他的配件都是從哪裡進貨嗎?”
  
  童陽愣一下,點頭,說:“知道大概哪一帶,不知道具體哪家。”
  
  “那就行了,走吧,打聽打聽去。只要他不是離開很遠,有些固定的老管道,肯定不會斷了聯繫的,幾家裡能有一家就行。”江澈走前說:“就你們兩個,還沒到他要小心防著的份上,之前黑你們的工資,應該也只是要換地兒了,順道省一筆而已。”
  
  …………
  
  賣配件的街面商鋪比較集中,江澈一個人走進店裡,一手倚在櫃檯上,直接說:“方老闆讓我來拿點配件。”
  
  說完把錢拍出來。
  
  “哪個方老闆?”
  
  “方興業啊,開修理鋪的。哦,他沒跟你說是吧?”
  
  問完這一句,如果對方的反應還是茫然,江澈就走。
  
  如果對方說知道,他就假裝要給老闆打電話確認,可是電話本忘帶了,向配件商鋪的老闆要方興業的電話,然後再請老闆別去問方興業,這樣萬一自己走錯家了,價格一致也可以將錯就錯。
  
  試了幾家店,沒出所料,電話拿到了。
  
  江澈帶著目瞪口呆的廖敦實和童陽找了個電話亭,打過去,說:
  
  “喂,是修電器的方老闆吧?”
  
  “是啊,我這有台彩電,最近老重影。我一親戚告介紹的,他是你的老主顧了,說你那修東西修得好。”
  
  “那什麼,你新的店面在哪啊?他說是這一片,可是我找了找不著……哦,那是我弄錯了。有點遠,是,是,坐車倒也還行,那我看看,這幾天有空就來。”
  
  操作就這麼完成了。
  
  江澈把其實只是換了個更好位置的修理鋪新地址跟廖敦實和童陽說了一遍,又說了新的店名。
  
  “他媽的,他就不怕回頭被我們湊巧遇上?”
  
  廖敦實的注意力確實轉移了,至少這一刻,他怒氣衝衝,又有些激動。
  
  江澈說:“他不怕的。”
  
  廖敦實想了想,“倒也是哦。”
  
  “等週三下午吧,半天沒課,我叫上兩個人,陪你們一起去把工資結了。如果你們覺得只拿錢不解氣,就再揍他一頓。”
  
  “我氣得不行。”廖敦實說。
  
  “那就揍一頓。”
  
  “好,我也來,我動手。”
  
  對於江澈來說,這事不大,正好陳有豎和秦河源最近都在深城給鄭忻峰幫忙,叫上一起走一趟就好。
  
  他沒想到的是,童陽會自己偷偷先去。至於他是因為忍不住,急著去理論,還是因為懦弱,怕江澈帶人動手所以想自己去溫和解決,不知道。
  
  只是當廖敦實回寢室,說童陽被人打了的時候,江澈和室友趕到現場。
  
  是傍晚,童陽坐在一塊工地的破爛牆根下,衣服破碎,鞋子少了一隻,身上單是可以看見的流血或浮腫的傷口,就有好幾處。
  
  “怎麼頭髮全濕了?”王川說。
  
  “好像,還有點臭?”張杜耐在後面很小聲的嘀咕。
  
  童陽抬起頭,淒然笑了一下。
  
  “他們沖我撒尿了。”
  
  “草,幹他X的去。”管照偉一下就炸了。
  
  童陽連忙搖頭,“別去啊,還有老江你也別帶人去了,他一家親戚、朋友,好多人都離那兒不遠,有的店就開在附近,聽說還有當大哥的罩著那兒呢……去了要吃虧。”
  
  他說完站了起來,強撐著說其實也沒什麼事,也就在農村挑肥水摔了一跤差不多。
  
  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只是這種情況下,要壓住,就要喊老彪從下面調人了,不然江澈只帶陳有豎和秦河源,肯定衝突起來。
  
  原以為小事一件,想不到還有點費事。
  
  至於那個方興業,到這一步,性質也跟原來完全不同了。
  
  “那個方興業多大啊?”沉默了一會兒,江澈突然問。
  
  廖敦實說:“三十左右吧。”
  
  “貪財是肯定的了,好色嗎?”
  
  “好啊,太好了,之前在鋪子裡見著有小媳婦兒抱東西來修,他就上去接。他怎麼接的你知道嗎?”廖敦實做了個自由泳的手臂動作,說:“這樣,手臂胸口這插下去,能蹭一點是一點。”
  
  “那就好。”江澈點了點頭,“那什麼,你們原來呆過那個髮廊,有女的講粵語嗎?”
  
  “有啊,敏紅姐就是講粵語的。”
  
  “那行,帶我去找她。”
  
  太概一個多小時後,江澈讓其他室友留在外面街上,自己和廖敦實,還有已經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的童陽一起,走進了那個曾經收留他們的髮廊。
  
  “老闆進……”人倒店門口,敏紅姐站了起來,“你們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說了再也不許回來嗎……滾,出去。”
  
  “不是,不是我們。”廖敦實弱弱地指了指江澈。
  
  敏紅姐把目光從受傷的童陽身上收回來,看著江澈,嘴裡說的卻是,“童陽怎麼被人打了?”
  
  “敏紅姐你好。”江澈微笑說:“恰好跟這件事有關,我想請你幫個忙。放心,我們耽誤你的時間,會另外給錢。”
  
  半個小時後。
  
  敏紅姐在廚房,用純正的粵語小聲念著一張紙上的字:
  
  “是呀,我老公年紀大了嘛,那個其實已經不行了,可是他又想生,生不出來還怪我……人家沒辦法,只好這樣了。錢肯定是不缺的,嗯,就是想要兒子。”
  
  念完一句,她有些局促和緊張得抬頭看江澈,眼神在徵詢意見。
  
  “很好,不過,某些部分,語氣可以再媚一點。”
  
  “哦,好。”
  
  “這樣,敏紅姐你先自己練上兩天,我去做點別的準備。”
  
  頭有點痛,錯別字什麼的,明天改吧。
pontus 發表於 2018-1-30 08:11
第427章 直鉤
  
  “我們,是要騙人嗎?”
  
  只剩三個人的時候,童陽有些膽怯地小聲問江澈。被打破的眼角結了血痂,讓他的一隻眼睛不能完全睜開。
  
  “算是吧,那什麼,總好過拉一群人來打群架你們說呢?而且你們手上沒有勞動合同……大家,也都挺窮的。”
  
  江澈一邊思索一邊說著。
  
  “嗯。”
  
  廖敦實和童陽覺得,江澈一口氣說這麼多理由,應該是為了安慰他們,怕他們倆不安。比如他說大家都挺窮的,顯然就不包括他自己。
  
  然後,他們就聽見江澈悠悠地又補了一句:“反正正月還沒過完呢。”
  
  這句話和他們眼下準備進行的事情之間有什麼聯繫,廖敦實和童陽想不明白,也沒有追問,因為老江向來就挺高深的。
  
  “那敏紅姐會有危險嗎?”
  
  怕江澈不耐煩,童陽眼神不安地看著他。
  
  “只要咱們不再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就不會。”江澈篤定說:“她本身又不去見面……這事不用見面的。”
  
  包括江澈在內,現在真正瞭解情況的人只有5個,這裡三個,再加上敏紅姐和惜蓮。
  
  童陽聽完連著點了幾下頭,看神情像是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要是害怕、不安的話……”走回室友們的視線之前,江澈回頭看著童陽,說:“你可以試著回想你剛剛經歷的畫面。屈辱和仇恨只要不讓人失去本真,有時候也可以是成長的力量。”
  
  江澈覺得自己對童陽殘忍了一把。
  
  而事實上,童陽自己一直就揮不去,揮不去這段時間的經歷,揮不去之前在教室的遭遇,更揮不去他剛剛經歷的那場毆打,方興業的嘲諷,那些踩在腦門和太陽穴上的腳和吐向他的口水,甚至他們還朝倒在地上的他尿尿。
  
  命運對他好像從沒有過起碼的公平和愛護。
  
  “成不成還兩說呢,有點難。”
  
  走前的江澈小聲又嘀咕了一句,聽起來似乎有點犯愁。
  
  十幾年後會開始氾濫的這項“產業”,最大的特點就是廣撒網,亂撒網,然後撿著一傻宰一傻,而現在他要做的,是“定點打擊”。
  
  所以哪怕占了個“全世界頭一份”的先機,依然很難保證成功。
  
  …………
  
  三十歲,身形樣貌都還算不錯的方興業坐在玻璃櫃檯後面。
  
  旁邊是一個木質的修理台,他的一個徒弟正在那裡忙碌著。
  
  換地兒了,生意比之以前更好。
  
  在這個90%廠家和銷售商都還不包售後的年代,電器修理是一門不錯的生意,除此之外現在方興業也賣二手家電。
  
  他看見一個身材很好,長相也還不錯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看他,是那種帶著端詳和審視意味地看,她看了有那麼個十來秒了。
  
  “姑娘,你是要修東西還是想買什麼?”方興業站起身打了個招呼,準備走出櫃檯,“沒事,先進來看看,看……”
  
  姑娘蹲了一下身,起身略嫌緊張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方興業看見門口的桌子一角上面放了一張彩色的紙,紙是那個姑娘剛從懷裡掏出來放那兒的。
  
  “這是怎麼個意思?”
  
  方興業一邊嘀咕著,一邊走上前,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
  
  “這……”
  
  大概是全世界第一張本應出現在電線杆上的“重金求子”廣告,現在出現在了方興業的手裡。
  
  紙上彩印的那個女人很迷人,很明顯不是剛才門口那個姑娘,這個要更漂亮,更成熟、豐滿,她整個充滿貴氣和誘惑力。
  
  方興業盯著看了好幾眼,好不容易才把眼神挪到文字上,一路讀下來……
  
  求子?!
  
  100萬港幣?!
  
  方興業右手猛的一下條件反射,把紙張緊緊捂在了胸口,跟著警惕地超四周看了一圈。
  
  還好,徒弟依然低著頭老實在做事,什麼都沒察覺,店裡這會兒也沒客人……方興業剛松了一口氣,跟著立即又擔心起來。
  
  他連忙把紙張塞進懷裡,沖出店門,開始在人群裡尋找那個姑娘的身影。
  
  遠遠地看見了,方興業沒有聲張,悄悄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總結出了一些規律,姑娘的目光只找老闆,而不找逛街的客人和商店裡的雇員,而且大部分的老闆也會被排除,年紀太大的,長得難看的,她都看一下就放棄……
  
  “她似乎只找長得還好的年輕老闆。”
  
  方興業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求子嘛,太老太醜的肯定不行,那關係到遺傳,至於為什麼只找老闆,大概因為對方覺得年紀輕輕能混到在這裡開店當老闆,腦子肯定都不錯吧?
  
  “對,肯定就是這樣。”
  
  想到這,方興業自我欣賞了一下,跟著心頭一緊,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走在人流中的姑娘不時駐足,但是很難得會看中某個人,掏出紙張放下,大部分時候她都看一會兒就會皺眉或搖頭,然後放棄走掉。
  
  每次她放棄,方興業都會忍不住得意兒輕鬆地笑一下。
  
  “糟了。”
  
  方興業注意到那個姑娘在一個鐘錶店的門口蹲了一下身。
  
  那家的老闆方興業認識,27歲,長得很不錯……兩個人擺在一起的話,方興業很可能要輸。
  
  一陣心痛,就好像被人搶了自己的錢和女人。姑娘前腳剛走,方興業立馬沖到了鐘錶店門口,一邊朝裡頭打著招呼,說:“小趙,忙啊?”
  
  一邊像是隨手拿起那張放在門口的廣告單看了一眼,嘀咕說:“怎麼賣農藥的廣告還發到我們這兒來了?這生意做的,太沒腦子。”
  
  說完擺了擺手,“你忙你的,我再逛逛。”
  
  方興業出了店門,第一時間把紙張塞進懷裡,抬頭繼續找那個姑娘,然後偷偷跟著她,如法炮製或者乾脆趁對方沒注意拿了就走。
  
  就這樣又收了九張傳單,走出去三條街,直到天色暗下來,那姑娘打車離開,方興業才蹲在街角,把紙張拿出來重新仔細研究了一遍。
  
  “不打白不打啊。”
  
  …………
  
  “他會打來嗎?”
  
  賓館房間裡,幾個人緊張而焦急地等待著。
  
  這個年代個人資訊造假很便捷,倒也不用擔心留下線索,江澈搖了搖頭說:“沒把握,要是他不打……”
  
  “鈴鈴鈴。”
  
  就這時,房間電話響了。
  
  “你好。”江澈接了說。
  
  “你,怎麼是男的?不是,那什麼,不是說求子嗎?”
  
  對面傳來折疊紙張被攤開的聲音,似乎正在核對電話號碼。
  
  “哦,是這樣的,linda女士現在還不在內地,然後在家裡一直接電話也怕不方便……先生,先生你還在嗎?”
  
  “在的。”
  
  “嗯,那如果你有誠意的話,我想先登記一下你的個人資訊和電話,等明天linda女士過來,會親自打電話給你交流。”
  
  “哦,好,我姓方,身高……”方興業報完個人資訊和聯繫電話,又懇切打聽了一句,“那個,現在已經很多人打過來了嗎?”
  
  “……倒是,也有幾個。”江澈裝作很心虛說:“主要我們要求比較高。”
  
  “哦,這樣啊。”方興業嘴角翹了翹,“那兄弟你儘量幫幫忙,咱們都好商量。”
  
  電話掛斷了,方興業做慣生意的人,自然聽得出江澈剛才語氣裡的心虛,忍不住得意,很賊地笑了一下。
  
  “只要我抓緊點,就是我的……美女,金錢,都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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