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逆流純真年代 作者:人間武庫 (已完結)

   
pontus 2017-7-28 08:13: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0 2859691
pontus 發表於 2018-6-11 07:44
第666章 懷孕
  
  晚飯後,賓館後面的小花園裡有不少人在散步、閒話,或趁機找人攀談,交換名片。
  
  “人脈”這個詞現在還不那麼流行,但是其中意思,幾千年來其實一直都在。圈子文化亦如是。
  
  江爸江媽和江老頭也在小花園,坐在一處高低石階上。
  
  周遭有人在看,但是並沒有急著上前攀談,打擾家人之間的閒話。認識江澈的家人肯定是一種和江澈拉近關係的好途徑,但是江澈未必會喜歡。
  
  企業家做到一定的分量後,他的親民、有趣、接地氣,通常都是展示給大眾群體的,或還有他身邊的親人和關係熟稔朋友。
  
  事實對於大部分的圈內人,廠家,供應商,乃至管道商而言,宜家少帥都並不是一個很容易親近,很好說話的人。
  
  這很必要,不然生意上的為難不說,江澈在深大的學習生活,乃至日常,都會變得支離破碎,不勝其擾。
  
  小花園側邊入口,林俞靜走在江澈身前。
  
  運動衫質地的小外套收口只到皮帶位置,淺藍色的牛仔褲裹著兩條筆直修長的大長腿。
  
  打從那回自作主張剪了短髮,然後發現傷了男朋友的心開始,林俞靜在穿衣打扮方面漸漸越來越遷就江澈的審美,也與這個時代流行的寬大風格漸行漸遠。
  
  大概這就是人們一直說的“女為悅己者容”吧,林同學的眼界和世界並沒有那麼大,在乎的事情和在意的人,都只那麼點兒,其中江澈很重要,很重要。
  
  所以,關於之前膽怯逃避,沒有和江澈一起面對“那個可怕的情況”這件事,能讓她真的愧疚,自責——畢竟江澈好像都哭了。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我就先飛走了。林俞靜心裡冒出來這句詩的時候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在她而言,生活並沒有那麼多大事件,一起贏得雙方的長輩的認可和喜歡,就是大事。
  
  所以現在,她要補償,要有擔當。
  
  “那…我去了?”出口靠牆,林俞靜眼神不安說。
  
  江澈鄭重點頭,“嗯,靠你了。”
  
  “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林俞靜噔噔噔快走了幾步……刹車,回頭,像只怯懦無助的小兔子,看著江澈。
  
  迎著她的眼神,江澈淒涼的笑了一下,嘴裡說:“算了,回來吧。”
  
  “我……”
  
  林俞靜完全扛不住他這份淒涼和體貼,扭頭直接一路小跑,到了江家人面前,不給自己時間猶豫說:“叔叔、阿姨…爺爺。”
  
  “誒,靜靜有事啊?”江媽看她這狀態,有些困惑問。
  
  “嗯,我想問一件事……”林俞靜掙扎了一下,一咬牙,豁出去了,“阿姨你們能不能把江澈嫁給我?”
  
  大概因為“提親”這個事突然由她來做,本就是反了的,林俞靜緊張之下話也說反了。
  
  江家三人臉上表情都錯愕一下,跟著眉頭一皺,互相看了看。
  
  入贅麼?他們都知道林俞靜家裡確實只她一個女兒,但是完全沒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個情況出現。
  
  至於心底的想法,自然是絕對不行。
  
  “那個,是家裡說要小澈入贅才行嗎?”緩了緩,江媽問。
  
  “…啊?”林俞靜眼神茫然,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是我,我入贅。”
  
  “你的話……那大概不叫入贅吧?”江老頭笑起來,和藹說到。
  
  林俞靜:“……對哦。”她現在不好意思說那個“嫁”字了。
  
  這都哪跟哪啊?真是她自己考的大學,畫的那些建築圖紙嗎?
  
  江家三人笑壞了,就連本身其實有些不苟言笑的江爸,都一邊努力忍著,一邊差點兒笑岔了氣。
  
  同樣在笑的江媽突然定住一下,不對啊,這兩個都還沒畢業呢,姑娘白天也還羞答答地,怎麼突然這麼著急?
  
  “靜靜你…”江媽左手拉了林俞靜的手,右手扣上她手腕脈搏,摸了一下然後抬頭,小聲問:“有了?”
  
  林俞靜整個恍惚一下,驚了,“我,懷孕了…”
  
  對話中止,這件事現在的情況是這樣:
  
  林俞靜以為自己有了,結論是江媽摸脈摸出來的,畢竟電視裡都這麼演;而江媽以為的是,林俞靜承認她有了。
  
  兩個人的狀態對照,看起來就像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於是,作為一個原則性極強的人,江爸又有點想揍兒子了。
  
  一旁的江老頭則直接噌一下站了起來,一面是激動,一面緊張詢問:“那你還多久畢業?”
  
  林俞靜算一下,“還三個月不到。”
  
  “那就好。”
  
  江老頭松了一口氣,滿心歡喜的同時,已經開始思考找人去學校陪讀照顧的問題。
  
  還有,他得抓緊點去趟慶州,賣老臉親自出面去替孫子跟林家人請罪,溝通。
  
  作為當事人,林俞靜本人暫時處於一種完全混亂的狀態,她也無能分辨自己的情緒……我,懷孕了?這就要當媽媽了?那應該怎麼當啊……好奇怪的感覺。
  
  “那個,阿姨,你要不要再摸一下,還是就確定了啊?”心頭忐忑,林俞靜主動把手腕再一次遞到江媽面前。
  
  “哦,好。”江媽手指搭上林俞靜的脈搏,閉目凝神,仔細感受了一會兒,突然眼神異樣,抬頭看著林俞靜。
  
  “阿姨……怎麼樣?”林俞靜惴惴不安問。
  
  “不知道啊…”江媽說:“我也不會這個。”
  
  “……”林俞靜:“那阿姨你剛剛摸…”
  
  “就是電視裡都這麼演,我就順手摸一下,看是不是真的不一樣。”江媽說:“反正我摸著好像都差不多。”
  
  “可是阿姨你剛才說我有了。”林俞靜弱弱地道。
  
  江媽:“不是你自己承認的嗎?”
  
  難得,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跟著做出判斷:這似乎是誤會了的意思,那就是……沒有?
  
  然後,兩個人又都捋了一下,迅速想到另外一個結論。
  
  江媽意味深長地看了林俞靜一眼。
  
  林俞靜臉一下紅了,外加尷尬、擔心,這樣會不會被認為不矜持啊?!
  
  “傻的,你真以為牽手就會懷孕啊?”
  
  江澈及時冒了出來。
  
  他剛才那邊聽著聽著就後悔了,後悔不該讓老媽和林同學發生這麼高端的對話,以至於事情偏轉到這樣一個程度。
  
  四雙眼睛看在他臉上。
  
  “我真的不會氣功啊。”江澈說。
  
  抱歉,身體還是有點糟,今天再欠一更。
pontus 發表於 2018-6-12 08:03
第667章 城府
  
  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
  
  在一段跑偏了的故事裡,江澈似乎可以看見未來生活的部分樣子了,想想會有些頭痛,但又忍不住笑出來。
  
  知道被關心和在乎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本身就是,多數時候無所謂效果如何,更不需要評測。大概這個世界,男人總是比女人要好哄得多。
  
  正當江澈覺得自己應該將她們暫時分開,以避免腦星雲的小行星每天撞擊地球,她們的話題已經跳躍到打麻將了。
  
  二缺二。
  
  “冬兒會打麻將嗎?”江媽第一個想到的補缺人選讓江澈斷然不想成為第二個。
  
  原本正在當孩子王的曲冬兒被喊來了,誠實地表示她打過一次,而且有點兒攢下來的壓歲錢。
  
  三缺一。
  
  江媽看了看江澈,“算了,就你吧。”
  
  這跟打劫有什麼區別?!
  
  江澈果斷拒絕了。
  
  三個牌搭子,一個很明顯打不贏,剩下兩個不敢贏,那還玩個屁哦。
  
  自從潛意識裡自我認定有個一年一爆,隨性亂爆的運氣槽後,江澈就再也不玩任何賭運氣的遊戲了。
  
  畢竟攢一年才一次機會啊,萬一猜個石頭剪刀布它就爆掉了……
  
  最後補缺這個位置的人是一樣從臨州過來參加婚禮的祁素雲,她的四歲的兒子,由姨娘唐玥牽著觀戰。
  
  祁素雲坐林俞靜的上家,對面是曲冬兒。
  
  這也就是說,林俞靜是曲冬兒的上家。
  
  見此情況,江澈的信心變得更加充分。
  
  “可以場外加注嗎?”他說:“我在冬兒這裡添一份,意思她輸輸雙份,贏也贏雙份,敢不敢?”
  
  另外三家應了。
  
  就這樣,三家輸,一家贏——林俞靜贏了一晚上,不算厲害但是努力認真,最關鍵是擋不住的手氣如虹。
  
  贏到最後算撲克牌的時候,大方免了三家,只收江澈這一份,依然賺了九十多塊。
  
  “所以,冬兒不會是故意的吧?還有素雲姐,媽?”江澈掏錢時依然有些不甘和不信。
  
  “你也太抬舉自己了。”老媽說:“怎麼著我們仨也沒那閒情,白摸三小時牌,就演你九十塊錢啊。”
  
  母親大人說話總是這麼有道理,所以,林同學是真的贏了。何況她的上家,素雲姐,整三個小時下來是真的哪怕自己不胡牌,也拼了命在卡她。
  
  可還是卡不住。
  
  “所以有些事果然是沒道理可講。”最後,祁素雲大方苦笑著說。
  
  曲冬兒兩手托著腮幫子悠悠歎了口氣,再聰明的人也會輸,是這道理,最後笑起來是因為她終究沒把自己的壓歲錢輸出去,那就好。
  
  江媽和林俞靜在聊天,似乎都對贏了江澈的錢這件事感覺很高興。
  
  唐玥專心在逗祁素雲的孩子玩,心無旁騖的樣子。偶爾也跟江澈說上幾句話,不疏離,也不親近。
  
  九點,這個時代標準的睡眠時間,江澈出門送林俞靜去另一家賓館。
  
  因為曲沫的留學背景,她和鄭忻峰的這場婚禮整體上會偏向西式,但是傳統婚俗的規則和流程,還是被遵守了下來。
  
  譬如今晚,新娘就不能和新郎住一起,她會在另一家酒店專門佈置的新房裡等待明早吉時,等鄭忻峰去接她。
  
  包括林俞靜在內的幾個伴娘倒是沒這個硬性要求,但是因為吉時很早,怕起不來化妝的關係,也都決定到那邊住。
  
  “還好我總是有你可以贏。”車上,林俞靜突然說:“對吧,江澈?”
  
  這一語幾關呢?
  
  江澈:“哈哈。”
  
  差不多時候,賓館裡,一場父子對話。
  
  “現在還擔心姑娘以後系不住小澈那個家嗎?”江老頭笑呵呵對兒子說:“你當她是真沒看出來祁素雲一整晚的針對?又為什麼明明也可以讓,偏要趁勢贏到最後,再來大方?那也是有心思,有脾氣的。”
  
  江爸思索一下,眉頭跟著皺了皺。
  
  江老頭繼續說:
  
  “我也是琢磨了一年才想明白啊。之前一直搞不懂,為什麼世事人心都那麼通透的一個林家爺爺,會培養出來這麼呆的一個寶貝孫女。”
  
  “心機人人都有,豁達才是真城府啊。更難得她用心始終向著好處,于人於己都是。”
  
  “所以古人說庸人自擾的意思,其實後人多數沒參透真意。一個人遇到問題,解決問題,不困擾,不折磨,是多大的聰明。”
  
  “就這些話,還是我回療養院跟那些退休幹部們聊了不知多少回,才慢慢得出來的。”
  
  江老頭說完。
  
  江爸的眉頭展開了,由衷笑了一下,看起來很安心的樣子。
  
  當江家家業到現在這個份上,他的思考,自然早已經不同于當初那個樸實的農村漢子。
  
  更難得是他趁勢直接學會了藏拙。
  
  其實很多問題,江爸如今都不得不功利而周全實際。其實之前,他是江家唯一存有幾分心思,想要否決這個兒媳的人。
  
  …………
  
  江澈回來就被喊走了。
  
  鄭忻峰的大套間裡聚了好些人,唐連招、老彪、陳有豎、秦河源,趙三墩,還幾個臨州過來的兄弟,酒沒喝太多,倒是聊了許久的天。
  
  散場時候鄭忻峰拉著江澈到陽臺上抽煙。
  
  “但凡回頭想,每個人的人生都很神奇,是不是啊?今天我跟曲沫說起我們以前在學校的樣子,也聽她說在英國留學的生活……當時誰敢想,後來會遇見,會走到一起,會結婚。”
  
  “能毫不猶豫,而且很開心地去決定跟一個人相處一輩子,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也是運氣。”
  
  “我這一生大概會一直折騰,還好,曲沫喜歡。”
  
  “我沒請謝雨芬,是希望她過得好,但互相不用再打聽。今天素雲姐跟我聊起,說她現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怕是很難落腳……我也沒關心。”
  
  伴隨著一次次把煙吐進夜色裡,他說了很多話,關於自己。
  
  最後才說起江澈,是側面帶著說的。
  
  “褚姐讓游明羽給我和曲沫帶了結婚禮物,是一條據說很貴的項鍊和一個同樣很貴的包。”
  
  “沫沫開心壞了。
  
  她以前也有幾個貴的包,不過後來都賣了。”
  
  “……”
  
  這麼一直絮叨了好久之後,他才突然問:“你真的就不去找褚姐了嗎?”
  
  江澈沉默了一下,開口說:
  
  “不知道遊明羽有沒有跟你說,其實褚姐現在依然不時會通過她給我轉發郵件。
  
  她關心宜家的生意,會提一些意見,也常說起自己的生活……
  
  甚至有時候她會掃描照片發給我。
  
  她在家裡養了鵝當寵物,你說好不好玩?有時候去海釣,龍蝦這麼大個。她甚至在學習開飛機……”
  
  鄭忻峰沒說話,但是看神情並不很贊同的樣子。
  
  “有時候我也會想,也許她實際並沒有這麼開心快樂。”江澈說:“但我的情況是這樣……怎麼保證把人找回來,她會比現在假裝的開心更開心?褚姐最後教我的事,是不要把自以為強加於人。”
  
  鄭忻峰想了想,說:“倒也是。”心事聊完了,他說:“那就這樣,早點休息,明天陪我去接新娘。”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心事,或多或少有人知道。
  
  大概林俞靜不一樣,她看起來沒什麼心事,若真有,就很大,也很能藏。
  
  PS:有些東西,尤其人心的東西,寫通透了就會很膈應。這章的內容其實一直不想寫,覺得能體會的就體會,不能體會也是一件好事情。無奈遇到看不懂,偏拼命在罵林俞靜多笨的,寫了,心情沮喪。
  
  我不說後續的劇情,但既然寫了,就再說一句:如果說這本書能到現在都還不算很膈應人,關於林俞靜性格和智慧的潛在塑造,是決定因素。
pontus 發表於 2018-6-12 08:14
第668章 婚禮
  
  這一晚的麻將局讓林俞靜知道了一件事:江澈和唐玥曾經有事。或至少,別人以為有,或多一些,連江家人都可能有過這個心思。
  
  祁素雲在三個小時內的表現,包括最後一句話,再加上唐玥和江家人可以眼見的親近,這些,都足以刺激一個心胸不夠的姑娘給出反應,不當眾給,私下也得跟男朋友討個說法。
  
  然後大概會在心底存一個疙瘩。這個疙瘩關於江澈本身還是其次,關於江媽江爸兩人態度的猜測和思考,才真不好解。
  
  但是沒有,林俞靜什麼反應都沒給,更沒有撿起來這個疙瘩,她只是在事後回去的路上跟江澈說了一句:“還好我總是有你可以贏。”
  
  所以,事情沒有泛起任何波瀾,依然會按照目前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所以,江老頭會說她的心思“城府”,其實足以系住將來那個註定家大業大的家,讓江爸別小看了。
  
  他說的,豁達才是真城府,有眼看穿,有心思剔透卻不炫光彩,更有丘壑能容。這樣城府太難得。
  
  甚至,林俞靜當晚回到賓館,洗漱過後就睡了,睡得很香。
  
  就是這樣,她還是差點起晚了,還好一早有人來叫她。
  
  早晨五點多,登峰鄭總接親的車隊在路上被堵住了,不是被車堵的,是人。
  
  幾十號“乞丐”擋在路上道喜。給糖,甚至給喜錢,都糾纏不肯放行。這要說沒點幕後的東西,江澈也不信。
  
  草莽江湖裡的草莽手段其實也不好應付。
  
  只要是婚禮本身出了岔子,礦區大佬們來了,卻參與不上,江澈昨天當面怎麼接走的人,回頭就得怎麼巴巴滾回去找他們談。
  
  這一來一回,不同之處就大了去了。
  
  眼看著吉時就要過了,在場的人都有些著急,卻也無奈。
  
  硬趕嗎?那很可能發生衝突。
  
  當場有聞訊趕來湊熱鬧的記者呢,就算沒有,事後傳出去也是對鄭忻峰個人甚至企業形象的巨大傷害。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一時無措,愁得心焦。尤其曲沫的幾個伴娘,幫著發糖發錢都不行,眼看場面越來越混亂,都快急哭了。
  
  婚車裡,鄭忻峰作勢要下車。
  
  曲沫拉他。
  
  “沒事。”
  
  鄭忻峰安撫一句,下車,靠在車門邊點了根煙,深深抽一口,再用力吐掉,說:“趕走……我說趕走。”
  
  後一句,他帶了火氣。
  
  同樣帶著火氣的唐連招等人,一急眼就都沖了上去。
  
  驅趕的過程中難免發生肢體接觸。
  
  “打人啦,辦喜事打人啦。”
  
  “殺人啦……”
  
  “大家看啊……”
  
  對方大概早有準備,就等著這一出呢,見勢立馬愈是大吵大鬧起來,還有的開始躺在地上哀嚎……
  
  記者們從人群外擁了上來。
  
  “鄭總,結婚發生這種情況,是不是不太好啊?”
  
  “就不能更溫和妥善的解決嗎?”
  
  “是啊,畢竟大喜的日子,對方又是乞丐。”
  
  “……”
  
  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有成群不會是非勸人寬容的人,至於心思真假,用意如何,就無從分辨了。
  
  偏偏總有人跟著他們指的風向走。
  
  現場,新郎官被圍住了,前面正趕人的弟兄們見勢也都開始猶豫,停下手,扭頭等待鄭忻峰後續的決定。
  
  “繼續。”鄭忻峰抬手,指了指手腕上的那塊朗格,說:“我趕時間。”
  
  一群人扭頭看江澈。
  
  “那就繼續啊。”江澈笑著說。
  
  早在93年,江澈就一度有點羡慕鄭忻峰的媒體形象,他是那種哪怕打架,民眾輿論也會大部分傾向有意思和真性情的人。
  
  場面再度陷入混亂,青雲雙驕不吃這一套,兩人選擇的處事方式,讓在場的記者和湊熱鬧的熟人們都有些錯愕。
  
  “鄭總,你這樣……”
  
  記者話問一半,發現自己被鄭忻峰的眼神盯著,突然就慫了。
  
  “今天我結婚啊,兄弟。”鄭忻峰對他笑了一下,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婚車,又指人,說:“換你,你,你……換你們任何一個,你們急不急,火不火?”
  
  “不一樣吧,你是公眾人物……”有人躲在人群裡說。
  
  鄭忻峰偏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我是登峰老闆,是鄭忻峰,所以哪怕結婚,吉時被誤,我也不能急,是這個意思嗎?”
  
  “狗屁道理。”他接著說:“我今天唯一重要的事,就是讓我老婆順順利利,開開心心地嫁給我,明白嗎?”
  
  記者們不吭聲了。
  
  “我付出那麼多努力,賺那麼多錢,可不是為了被你們誇一句謙和大度來的,更不是為了把自己累(第三聲)成一個好拿捏好欺負的蠢貨。”鄭忻峰目光在記者們身上掃視一遍,“明白了嗎?”
  
  說完,鄭忻峰上車。
  
  前面的路也通了,婚車車隊勻速通過,加速,趕吉時。
  
  專門從宜家調來幫忙的孔德成留在現場,一邊遞了酒店包廂號,笑著說:“日子特殊,鄭總難免有點兒心急,希望各位記者朋友能理解。另請賞光,喝一杯喜酒。”
  
  與此同時,一個一個紅包已經被他默默拍在記者們手裡。
  
  這個後續是江澈臨時安排的,誰讓鄭書記今天是新郎官呢,江澈這些個當兄弟的要做的,就是儘量讓他順心順氣。
  
  “不過鄭總說的最後那句話,其實也有道理,各位覺得對吧?”
  
  最後,孔德成笑呵呵對那幾個被鄭忻峰直接懟了,表情依然有些不忿的記者多說了這麼一句——這是威脅。
  
  …………
  
  吉時沒誤。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專門從粵省請來的懂流程規矩的老人安排著一切,鄭忻峰和曲沫兩個喜滋滋一切照做。
  
  白天都會是這樣,一直到開席入場,才會進入西式程式。
  
  “那個,新娘子,你父親準備好了嗎?”
  
  負責西式部分的工作人員抽空問了曲沫。按程式,她到時候得由曲光山帶著入場,交到鄭忻峰手裡。
  
  “這個,你等等,我再去問一下。”
  
  一身盛裝的曲沫上樓,敲了房門。
  
  第一眼看見女兒一身嫁衣的模樣,這兩天其實都挺“自閉”的曲光山神情明顯呆滯了一下,心頭觸動,眼眶有些酸澀,但是及時忍住了,沉著臉問:“什麼事?”
  
  “就上次我跟你說的,帶我一起入場那個事……爸,你同意的話,要不現在換身衣服準備一下?對了,衣服送來了嗎?”曲沫笑著,說完探頭看了一眼。
  
  房間裡,一套精緻的禮服就放在桌上。
  
  曲光山嘴角抽了抽,“想都不要想,我才不會上去丟人現眼,讓人私下議論,笑話……說我敗了家靠賣女兒爬起來……”
  
  話很難聽,曲沫聽著,眼眶一下就紅了。
  
  曲光山眼神有少許慌張,“總之,我就不習慣搞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你也知道的啊。”他的語氣不自覺弱了幾分。“嗯。”曲沫點了點頭,沒有勉強。
  
  背過身,抬手臂擦了一把,努力淡定說:“那我先下去準備了,爸。”
  
  曲光山在後面怔怔看著。
  
  唉呀,別哭啊,哭花了妝,可就不漂亮了。
  
  他在心裡講。
pontus 發表於 2018-6-13 08:35
第669章 以後就是夫妻了
  
  “曲總。”
  
  曲光山站在走廊上的時候聽到側後面的聲音,轉頭,看見是江澈微笑站在走廊一頭,且正向他走過來。
  
  對於江澈,曲光山心裡肯定是有怨憤的。
  
  但也清楚,江澈和曲沫、鄭忻峰可不一樣,他沒得邏輯被他拿捏,更未必要給他曲光山面子,慣著他的矯情。
  
  “江總有事找我?”曲光山儘量平常問。
  
  “對的,想找曲總聊聊。”
  
  江澈說著,伸手朝走廊中間的一處沙發示意了一下。在家電這個行業裡,他要找人聊天,還沒人敢不聊——大概董小姐除外。
  
  江澈這邊聊天的時候,另一邊,嘩啦啦。
  
  又是麻將,林同學現在被當作高手,邀請切磋,下家坐的是江老頭,對面是茶寮村長老谷爺,旁邊還一個杏花嬸。
  
  哎喲,杏花嬸是她的上家……不過嬸子心寬,就想贏而已。
  
  伴娘服外面套了件牛仔服外套,林俞靜右手捋牌,左手單手剝花生,乾脆俐落,一邊看牌思索,一邊把花生仁往嘴裡塞。
  
  “唔……”林俞靜突然眉頭一皺,“呸呸呸……壞的,好苦。”
  
  “太苦了,好難受,這局算我點了三家的炮……今天就不打了。”她“大方”說。
  
  首先呢,她這局的牌很差,其次,今天牌運似乎離家出走了,一直打什麼抓什麼。這就已經輸了二十多塊了,再這樣下去,怕不就得把昨晚從江澈手裡贏的都輸出去。
  
  老谷爺低頭偷笑。想起來自己在茶寮跟姑娘的爺爺下棋,幾乎次次都急眼,感情卻是越來越好。
  
  杏花嬸不依,她攢著清一色呢,連忙開口說:“那可不成。今天又不是你結婚,多打幾圈。”
  
  說著從旁端了一杯水給林俞靜。
  
  “看來杏花做的一手大牌啊。”老谷爺立即反應過來,捋牌,換位置,得意地賊笑一下。看意思反正自己的牌也不好,準備就盯著杏花嬸做的大牌打,少輸當贏了。
  
  杏花嬸也不沮喪,心說怕你哦,我自摸。
  
  “話說靜靜今天不會是故意讓著我吧?”江老頭笑呵呵道:“這跟昨天,完全不是一個水準啊,難道是因為坐了我的上家?”
  
  林俞靜猶豫一下,說:“開始的時候,是想過等贏多了讓一下的……好感謝爺爺幫江澈對付了我們家最難纏的一個。結果,唉……”
  
  這一聲歎息,從躊躇滿志到江湖落魄。
  
  江老頭和老村長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最後這局牌,是江老頭搶了一個平胡。話說他以前在療養院,每天的牌搭子都是那些離退休老幹部,手底下還是有些功夫的。
  
  老頭胡牌開心,覺得孫媳婦兒那個每次掏錢手抖的樣子,就很有將來當家的風範。
  
  “塔塔塔……”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細碎腳步聲傳來。
  
  “靜靜,哎呀你怎麼跑著來了啊,到處找你。”另一個伴娘站門口招手,說:“走了,該準備了。”
  
  “啊,好。”簡直就是救星啊,林俞靜開心壞了,起身拖著裙子噔噔噔一路逃走了。
  
  下樓迎面等她的是新娘子曲沫。
  
  沒等她說抱歉呢,曲沫先開口說:“哎,你的口紅怎麼糊了?……吃吃吃,快過來,我給你補一下。”
  
  曲沫是喜歡這個姑娘的,並且喜歡她是江澈的妻子。
  
  對於曲沫而言,如果江澈的妻子是一個不複雜,好相處的人,那就是最好的事。若不然,她就需要在親近和保持距離之間反復調整,時時注意,小心翼翼也耗盡心力。
  
  關於這一點,在明白自己將會成為鄭忻峰的女人之後,曲沫就一直很明確。
  
  無論誰作為鄭忻峰的妻子,這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也是目前看來唯一可能造成鄭忻峰和江澈之間問題和麻煩的因素。
  
  所以,她很慶倖。
  
  女孩們嘰嘰喳喳像麻雀鬧了一陣,負責婚禮流程的工作人員走過來。
  
  “曲小姐,那個由你父親帶你入場的流程……”工作人員說得小心。
  
  曲沫笑了一下,說:“那就我自己一個人走好了……”
  
  這一句,身邊的伴娘們聽著都有些酸楚,不自覺用同情的目光望向曲沫。
  
  曲沫自己似乎還好,她伸手指了一遍從路口到舞臺中心,那條鋪紅毯的路,那個鄭忻峰一會兒會站那等她的位置,接著說:“反正只要走到那裡,就有人會牽住我的手。”
  
  “……哇。”伴娘們嘴型誇張,笑容也大,倒是把聲音壓住了。
  
  這一刻站在門後的曲光山,有點兒難受了,醋意上湧,想鬧情緒……頓了頓,又無奈地站了下來。
  
  “咳。”門後,曲光山咳了一聲。
  
  等到曲沫回頭。
  
  他走出來,一身禮服走到女兒面前,表情不耐煩說:“這個,要怎麼走啊?!搞得這花裡胡哨的,快點,要挽著是吧……”
  
  老頭把胳膊架了起來,騰出臂彎。
  
  “…謝謝爸。”曲沫開心地挽住了。
  
  只有稀稀拉拉十幾個人的場地裡,父女倆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緩緩走了一遍。
  
  如果說剛開始走時,曲光山心底藏的是惱怒加無奈,恨江澈連勸帶威脅,逼他下來,那麼走著走著,他的情緒漸漸就有了變化。
  
  到一趟流程走完,老頭已是兩眼通紅,幾乎就要不能自已。
  
  “爸?”曲沫輕聲喊了一聲。
  
  “沒事。”曲光山擺手,看了看女兒,說:“還不錯,比你媽年輕的時候,大概還好看些,不過那時候她也沒這麼些打扮……”
  
  老頭有很久沒提曲沫的媽媽了,很久,沒有這樣絮絮叨叨。
  
  曲沫安靜聽著。
  
  “以後就要給人當老婆了,再然後,還要給人當媽……這兩樣可都不容易,以後,就靠你自己了。”曲光山最後交代說。
  
  曲沫用力地點頭,“嗯。”
  
  簡單地彩排結束,曲沫偷溜到鄭忻峰的房間,不顧在場好些人,跳躍著一把把他抱住了。
  
  “謝謝你,小峰,謝謝。”人在肩後把喜悅稍稍平復,小聲問:“可是,你是怎麼說服我爸的啊?”
  
  鄭忻峰支吾一下,心想我總不能說是江澈連勸帶威脅做到的吧?
  
  有些人啊,親人朋友都治不了,就得外面人來治。
  
  另一邊,獨自回到房間的曲光山也開始覺得,之前江澈說的那句話:你去走一遍,就知道自己願不願意了,就會知道今天沒有任何事情比你的女兒更重要,包括你的面子。
  
  那似乎是對的。
  
  …………
  
  也許因為彩排走的這一遍,情緒也有所宣洩的關係,到正式流程,曲光山一直都表現得還算平靜。
  
  一直到他把曲沫交到鄭忻峰手裡的時候,老頭的手開始有些顫抖。
  
  鄭忻峰也有點抖,他也會緊張,這是包括他自己在內,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事。
  
  面對面牽手的時候,新郎官鄭忻峰突然興起,頑皮地突然把手掌滑向曲沫的手腕……這是兩人私密遊戲裡,金蛇纏絲手的起勢。
  
  曲沫急眼了,這大庭廣眾的……
  
  新郎胡鬧。
  
  新娘子的高跟鞋在地上跺了一下,曲沫仰頭狠狠瞪了鄭忻峰一眼,鼻尖皺了皺。
  
  “……”鄭忻峰一邊訕笑,一邊悻悻地收了回來。
  
  台下不明所以的賓客們看見了,議論紛紛:
  
  “想不到啊,鄭總也是個怕老婆的。”
  
  “是啊,看起來以後在家要被欺負。”
  
  “……”
  
  議論聲中,臺上的新郎和新娘似乎也悄悄說了點什麼,但是沒人聽見。
  
  鄭忻峰說:“從今開始,我寵的,欺負的,就都是你了。你是願意啊,還是很願意啊?”
  
  曲沫說:“想得美。咱們跟別人都反著來的不知道麼,咱們結婚後,就該我囂張霸道了。”
  
  “是麼?巧了,我就喜歡你每次不服想反抗的樣子。”
  
  “哼,我可不是跟你鬧著玩的,我這人從小就強勢。”
  
  從此就是夫妻了,這會是一場一輩子的鬥爭。對手兩個人,樂在其中。
pontus 發表於 2018-6-13 08:45
第670章 酒杯和椅子
  
  兩個人交換完戒指的一刹那,鄭書記扭頭朝裡,突然一下就哭了。
  
  只有曲沫看見了,寵溺地上前,幫他藏在自己肩後。
  
  台下口哨聲起哄聲一時都響亮。兩個人旁若無人地抱了許久。
  
  哭,是因為鄭忻峰今天特別高興,人生孤零零不是一種狀態,而是一種心境,他過往有兄弟,但實際沒有一個家,從今有了。
  
  他的婚禮現場也很熱鬧。
  
  因為人雜。素來三教九流,鄭書記都能交,今天來的人也是各型各色,既有江湖草莽如老彪,也有富不刻板如王光興,零零種種。
  
  而他本人又恰好一直是一個不羈隨性的形象,愛玩、愛鬧,因而大夥也都相對放得比較開。
  
  當場,內蒙來的牧場漢子,喝酒如喝水。
  
  登峰的人有主家心態,都想著要替自家老闆撐場面,自然不肯多讓。
  
  另外茶寮和臨州來的,也都沒拿自己當外人。
  
  林俞靜在伴娘桌上很認真地吃著東西,她還沒吃過這麼豐盛的酒席呢。林姑娘吃著吃著,突然生出來一個警覺:可不要又把口紅弄糊了。
  
  這年代的女大學生多數都還不化妝,沒那環境氛圍,不懂,不會,且多數也沒那條件。
  
  一般大學宿舍裡,姑娘們抹個面油,再偶爾敷幾片黃瓜,就算是注重保養了。
  
  林俞靜迄今為止兩次化妝都是給人當伴娘蹭的,自己一樣不會。倒是有個人曾經說過要教她,只是她忙,還沒實現呢,就離開了。
  
  她今天後面補的口紅顏色相對豔紅,自己去照了鏡子,覺得雖然不算合適,但是有些特別,嗯,好像,有點性感的。
  
  性感這個詞一直離她太遠了。想到這裡,林俞靜放下筷子起身。
  
  “這邊……”
  
  江澈被她拖著,小跑到後門一處燈光下。
  
  “江澈你看我。”
  
  “怎麼了?”
  
  林俞靜把嘴唇撅了撅,指著說:“好不好看?”
  
  “挺好看的,好像有點特別,以前沒有的感覺……”江澈難得認真一次,看見林小姐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就知道自己踩對點了。
  
  “是不是,有點,有點性感啊?”姑娘有些害羞問。
  
  “我正想這麼說呢。”江澈說。
  
  林小姐好開心啊,加上這兩天因為怕被江家人發現,一直都沒有過親昵的舉動,有點想念了,就緩緩上前,把人抱住。
  
  “書記和沫沫都哭了你發現了嗎?”
  
  “是嗎?”
  
  “嗯,好幸福啊,我都有點羡慕。”
  
  “……”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林俞靜抬頭,趁著江澈不注意,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還特意用力抿了下唇。
  
  退開後看著江澈脖子上的口紅印,得意壞了。
  
  江澈要擦。
  
  她說不許,“你拿衣領遮一下嘛,要是一會兒看到它沒了,我就生氣,就……不去找你了。”
  
  什麼意思?
  
  江澈還沒弄懂呢,林俞靜說完就先跑了。
  
  等江澈扯好衣領回來,唐連招和孔德成在走廊裡等他。
  
  “那些人都到了麼?”江澈問。
  
  “嗯,到了,按江總你的要求,安排在那個有二十人大桌的二樓大包廂了。”孔德成辦事向來不該問的一句不多問。
  
  所以是唐連招開口,“這樣咱們是不是有點太抬舉他們了啊?澈哥。我們幾個瞎商量,覺得既然要談,是不是應該壓一壓才對?”
  
  “是要壓,但不是靠看低和擠兌。”江澈笑一下說:“那個包廂有兩個好處,第一是桌子夠大,哪怕坐了二十人,依然能騰出位子來給人加入;二,是窗子夠大,能看到樓下各處的人……”
  
  稍微頓了頓,江澈說:“有些東西得他們自己拿眼看見了,才會去打聽。打聽完了,他們自己就會幫著把自己往下壓,明白嗎?”
  
  唐連招想了想,點頭,“那現在……”
  
  “我和老鄭都不會直接出面去談,最多就看看。”江澈說:“差不多等老鄭兩口子敬酒過半,就可以讓河源和有豎去敬那杯酒了。”
  
  “好的。”孔德成和唐連招先後應聲。
  
  江澈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了,他們包紅包了嗎?”
  
  孔德成:“……包了。”
  
  “有沒有拆開看一眼,多少?”
  
  孔德成點頭,“600,拆了兩個都是,估計都是這個數。”
  
  那就是12000,江澈說:“賺了。”
  
  …………
  
  一人600,老實說還是挺肉疼的。
  
  1996年的煤老闆還不是後來的煤老闆,來的這撥人算裡面混得好的,雖然也有錢有勢,但還沒像後來,對錢幾乎失去概念。
  
  原以為撐場面兩三百就夠,到地兒看見外面停的車,進出的人,他們才懟了這個數,不說多心疼,就是感覺有點兒虧。
  
  但是他們必須要撐住這個面子。
  
  暫時還不是超級土豪,還沒出來看世界買地球的礦區大佬們,只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江湖。
  
  江湖不就一個面子,一個裡子?
  
  裡子得手底下見真章。目前的情況,雖然還沒直接動過手,但是對方的戰績已經擺在那了。
  
  稀裡糊塗,已經三個礦區大佬沒了;
  
  外加昨天一車四人,就那麼當著他們幾百號人的面,接走了陳有豎和秦河源。
  
  而當時下車擋路的其中一個人,現在正在樓下陪小丫頭喝汽水。
  
  “他誰啊?”桌上有人問。
  
  就剛剛,他們已經向上菜的服務員打聽過樓下許多人了,這大老闆,那大老闆的,有聽說,沒見過。
  
  倒是有幾個內蒙人,他們自己認出來了。
  
  “他?他你們都不認識,宜家江澈啊。”女服務員有點太興奮,說話語氣有點過頭。
  
  沒人察覺,因為當場滿桌子人其實都愣一下,宜家,他們還是知道的,甚至他們中不少人的高檔家電,就是在宜家買的。
  
  “這特碼,這也敢往咱們那跑?他就不怕咱心一橫,給他綁了?”有人小聲嘀咕。
  
  服務員沒聽見,以為他們弄清楚呢,就又補了一句:“就是韓立大師…引雷那個。”
  
  韓立大師這個名聲對於礦區大佬們來說比宜家江澈大,印象也更深。剛說要綁人那位,不吱聲了……都聽說是假的,可就是忍不住慌一下。
  
  “對了,外面互相敬酒呢,你們都是咱當地的老闆,隔壁包廂要不要去敬一下啊?”
  
  自知剛剛有點失態了,而面前這群人,她完全惹不起,服務員為了表達善意,又提醒了一句。
  
  “都誰啊?”有人問。
  
  “一些市里的領導。”服務員說。
  
  一群人當場都沉默了一下,這有錢老闆到底怎麼個玩法啊?他們當然不知道,那些領導今天其實也就是過來湊個熱鬧,並不知道這裡隱藏的情況。
  
  “篤篤篤。”敲門聲。
  
  然後門被推開。
  
  兩名服務員走進來,其中一個手上端了一個特大號的託盤,上面拿碗盛了滿滿22碗酒。
  
  另一個手上,是一把椅子。
  
  酒放在了桌上。
  
  椅子擺在門後。
  
  陳有豎和秦河源隨後進來。
  
  “各位叔伯。”秦河源笑著說:“我們兄弟倆過來敬杯酒。”
  
  沒人接茬,更沒人動。
  
  因為這碗酒喝了,這張椅子讓擺進來,就等於他們接受了,礦區的桌子上多一副碗筷。
  
  這意味著原先秦家的那部分地盤,要白白給出去,甚至有可能,意味著更多。
  
  “咱家用的,不是新碗。”秦河源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些酒碗,繼續說:“當年我大(發第二聲),也跟各位叔伯一張桌上吃飯。”
  
  “你大是自己一步一腳印爬起來了的,你憑什麼?”終於,有人開口,說:“憑外面這些老闆?那你讓他們上邊壓下來,我們再看。如果不行,那不好意思,咱礦區裡邊的事,不吃這一套。”
  
  老江湖之所以老,是因為他們總能找到對自己有利的戰場和立場,也慣於試探。
  
  “那我們兄弟倆先憑自己邁一邁。”秦河源說。
  
  “行啊。”顧老大站起來,到另一邊窗口指著說:“看到後面那條巷子了嗎?恰好今天我們每人都帶了一個兄弟開車,一會兒就那裡,你們兄弟倆能從這頭走到那頭,咱們再談。”
  
  “好,不過今天鄭總大喜。”秦河源說。
  
  對方另一個大佬開口,說:“不見血。”
  
  陳有豎:“那行。”
  
  …………
  
  孔德成急匆匆跑來找到江澈。
  
  “秦經理不該這麼傻的啊?”難得一次,孔德成開口直接表達意見,“江總你已經給墊到這份上了,他們兄弟倆怎麼還會答應這種蠢事?!”
  
  孔德成不懂的東西,江澈懂,因為秦河源決定留下來,同時他也很清楚,江澈不想趟在這灘渾水裡,他不能讓他做更多。
  
  江澈和鄭書記苦心借他一次大勢。大勢之下,他將來倚靠,其實只是一個虛影,很多東西都還要自己慢慢再經營,他所要站住的,依然是一個動輒下手的草莽江湖,無威不立。
  
  江澈沒說話,孔德成變得有些猶豫。
  
  “他們……”
  
  “也許他們的江湖,有他們自己的規矩吧。”江澈笑了一下,說:“對了老孔,你以前在單位的江湖,是什麼規矩啊?”
  
  “我的科室……”孔德成苦笑一下,“酒桌上不能倒。”
  
  “巧了,陳有豎的人生也有個規矩,他爹定的……他這個人,不能倒。”
pontus 發表於 2018-6-14 08:25
第671章 沉默的哥哥
  
  人多,要都顧及上,下場敬酒就要趕早。鄭忻峰和曲沫在催促聲中上臺,說完話帥氣地丟了話筒。
  
  節奏強烈的音樂卡在話筒的電流聲後響起。一身西裝禮服,新郎鄭忻峰給新娘曲沫跳了一段霹靂舞。
  
  這是以前她有聽說,沒看著的。那時候她還是假期回國無聊來登峰玩一把的頑皮女秘書,堂堂登峰鄭總說,你想看啊,你想得美。
  
  就是最基礎的擦玻璃的動作變種,臺上的新郎官跳到台下驚歎連連,跳到孩子扭頭問大人,臺上那裡是不是真的有面牆,有扇門。
  
  曲沫之前並不知道有這一環,驚喜,也不嫌他鬧,就站在旁邊看著拍手,笑得不行。
  
  直到鄭忻峰“摸到了門”,“又開了鎖”,來拉她的手,“推門”,作勢要帶她跳出來。
  
  曲沫擺手說等等,然後俯身提裙腳,一二三,牽手跟著跳。
  
  夫妻倆像兩個孩子認真在做遊戲,充滿童趣。
  
  滿場掌聲和口哨聲雷動。
  
  就連在酒席上一直沉默的曲光山都側身看著拍手,噙著眼淚笑壞了,因為已經有很多很多年,他這個父親再沒有看過女兒這副小女孩的模樣。
  
  有人來敬酒,說:“恭喜啊,老曲。”
  
  曲光山端酒杯站起來,高興說:“謝謝,同喜,同喜。”
  
  六十多張桌的場子,鄭忻峰帶著曲沫敬酒,走得很慢。
  
  就好像每個人都會想跟他鬧一下,熟的不熟的,年輕的或老成的都沒例外。這大眾人緣呵,一如當年那個踏遍周邊八校的霹靂小王子。
  
  於是,由一張張桌,到一個個人,敬酒如過關。似蜀道難。
  
  鄭忻峰折過幾張桌直接來找坐在最角落的江澈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漲紅,腳步踉蹌,整個人全憑曲沫和一旁的唐連招扶著。
  
  坐下了,他像個孩子一樣不依不饒,一定要跟江澈連乾三杯。有人勸他說你倆兄弟什麼時候不難喝啊。他不聽。大概是真醉了,誰勸都不聽。
  
  “一世人,兩兄弟……”
  
  “我知道,我知道。”
  
  酒喝完,鄭忻峰沒趴下,92、93兩年全國跑全國喝的鍛煉成果就是,他看起來總是下一秒就要倒的樣子,可就是一直不倒。
  
  緩了緩,新郎官開始扭著頭找人,一個個兄弟點名,點一個,叨咕一段往事,“欸,有豎呢?還有,河源呢?”
  
  江澈把他攬住了,小聲說了兩人去做什麼。
  
  “他們,幹嘛啊?為什麼啊?”大著舌頭,鄭忻峰不理解問。
  
  江澈說:“大概因為秦河源會留下來,而陳有豎,要走了。”
  
  從礦區到外面,到臨州,到再回礦區,到現在眼看就要一切落定的時候,兄弟倆所選擇的生活道路,終於還是不一樣了。鄭忻峰想了想,點頭,表示懂了。所以這一架,不光是別人要他們打,大概他們自己兄弟倆,也願意打。
  
  “走,去看看。”鄭忻峰搖搖晃晃要站起來。
  
  江澈無奈按住他說:“這可不行,你今天是新郎官,不能離場。”
  
  “哦,那怎麼辦?”
  
  “一定要看的話,也行,我帶你去樓上看。”
  
  晉西北礦區的大佬們陡然聽見包廂外一連串淩亂的腳步聲,人聲,剛在想是不是有人殺進來了,門已經被推開。
  
  進門是新郎、新娘,大概是來敬酒的,卻直奔了窗口。
  
  鄭忻峰晃著腦袋,“哪呢?”
  
  唐連招說:“那。”
  
  鄭忻峰、曲沫、唐連招、孔德成……江澈,還有正扒著窗欄使勁踮腳,說自己不怕一定要跟來的曲冬兒。
  
  一群人在礦區大佬們的包廂窗口站了一排。看兩個人,走一條二十人擋路的巷子。
  
  “咱有沒有下去人啊?”臉色也有點兒紅,曲沫擔心問了一句。
  
  孔德成說:“剛林團長說,他愛看這個,去看個熱鬧。”
  
  屋裡的大佬們:“……”
  
  來人敬酒了,是斧斧和老三。大佬們有些茫然,但畢竟他們中不少人是跟著斧神買股票賺過錢的,過去也算有交情,所以一個兩個,就都把杯子舉了起來。
  
  同時耳朵仔細聽著巷子裡的響動。
  
  …………
  
  高樓,酒店,喜宴,燈火通明,熱鬧歡騰。
  
  後面是一個停車場。
  
  再停車場後面,有一段路燈昏黃的小巷。巷子與酒店停車場的一邊圍牆等長,大概百多米。
  
  二十人當然不可能都一起上,不然今天玩的就不是前輩規矩了。大佬們也有自信,他們今天能帶來的人,不提什麼功夫,好勇鬥狠總歸是有一手的。
  
  林大援喝的也已經不少了,兒子的那幫弟兄,基本都過來敬了一遍。擦火點了根煙,林大援悠閒站在巷口外看著,對一旁的兒子林勝利說:“你當年要是去當兵……”
  
  林勝利說:“能練到闖過去?”
  
  林大援偏頭,看了看兒子的胖臉,圓溜溜的身材,說:“你現在就能掏把槍出來。”
  
  父子前方幾步,就是秦河源和陳有豎。
  
  阻巷口的是四個人。
  
  “還是以前那樣吧?”秦河源脫了外套,解袖子問。
  
  以前什麼樣呢?
  
  以前還小,打架總是要到秦河源被人揍得頂不住了,陳有豎才會冒出來。這事是秦河源父親跟陳有豎交代的,用他的話說,是為了讓秦河源學會打架,這孩子體格不夠,要學會陰著打。
  
  怎麼學?疼怕了,自然慢慢就會。就像狼學會把尾巴夾起來去撕咬。
  
  然後兄弟倆再沉著臉並肩上,一個扛著打,一個陰著打。漸漸地,就從孩子堆裡打出來,可以參與一些礦與礦,村與莊之間的爭鬥了,80幾年那會兒啊,礦區三不管。
  
  秦河源這話的意思,是他先上去試試手。
  
  陳有豎對他憨厚一笑,扭頭,直接就撲了上去。抬手架住一拳後,側身就一個高鞭腿。
  
  高鞭腿這玩意一般不是抽冷子或者大優勢吊打不好亂用,陳有豎這樣出手想的是直接轟倒一個威懾後面的人,不然,這一百多米不好過去。
  
  但是對方打頭陣的人明顯也選過,對面人反應很快,小臂一架擋住了頭,雖然被轟倒了,但是很快又爬了起來。
  
  人起身爬一半。
  
  “啪”。
  
  照面一腳,秦河源踹完立即退回來。
  
  地上倒了一個。
  
  三對二,局面混亂。
  
  “好像也不輕鬆啊……”林勝利說完抬頭看遠,意思這頭陣就沒見多俐落,後面怎麼走?
  
  “能撂倒就行。”林大援說:“你真以為動手打架是電視裡拍的那樣啊?尤其群架這玩意,打到最後,看的其實反而是誰最能扛,知道嗎?”
  
  他這話音落下時,陳有豎正好橫身,替秦河源擋下了朝心窩的一腳。
  
  順勢把腿抱住了,往後一拉。
  
  秦河源錯身向前,恰好到膝蓋高度的一記低掃,直奔對方支撐腿。
  
  再倒一個。
  
  同時,抱腿的陳有豎背上也連挨兩下。
  
  林大援數著呢,當阻巷口的四個人全都倒下,陳有豎身上已經挨了七下,而秦河源,一下沒挨著。
  
  秦河源沒數,但也知道。
  
  雖然一直都是一個扛著打,一個陰著打,但是今天的陳有豎還是不同過往,他比過往更護著秦河源。到了有時不合理的地步。
  
  “哥?”秦河源喊了一聲。
  
  “沒事。”陳有豎笑一下說:“你這幾年都在忙生意,我沒事都在練。”
  
  他這一笑,是說不清味道,然後陳有豎也沒再說話。但是秦河源大概能懂,他哥的意思:“今天過後,哥就沒法每次替你擋在身前了。”
  
  這傢伙總是不說話。
  
  就像遇見江澈之前他們在火車站討生活,沒有暫住證也不敢去辦,怕人舉報,被人當狗的時候。總是陳有豎買回來一袋饅頭,丟他懷裡。
  
  秦河源從來都不知道,他自己吃了幾個。
pontus 發表於 2018-6-15 08:14
第672章 礦山往事
  
  那年記得是1984,似乎快入冬的時節。
  
  當時秦河源十一歲,上小學。
  
  個不矮但是偏瘦,都說他眼睛裡有神兒,是塊讀書的料,但實際也就一般,他心思不在學習上,就總愛琢磨事。
  
  之前的幾年,國家逐步放開了對晉西北煤礦的控制,秦父膽大有心思,也湊錢出面包了一座山來做,連帶兩座開發已經多年的小煤窯。
  
  這時候明面上的煤窯大體都是不賺錢的,有時候還虧錢。
  
  財富在山,在私挖的小煤窯。同時,這一階段的小煤窯主和煤礦工說起來也差不太多,一樣得下井幹活,算來算去,賺的都是力氣錢。
  
  可就是這樣,在一個見錢都屬難得的年代,秦家的光景也已經比周邊大多數人家都要好上許多,而且正漸漸越來越好。
  
  於是在村鄰們的嘴裡,秦河源是少東家,打趣的時候偶爾還叫小財主。
  
  那天放學他回家很晚,爬崗子跟人打了一架才回來的,跑回家放下書包他才看見,屋裡頭站了兩個生人。
  
  其中一個有些高,骨架也大,是個面無表情的男的,破爛衣服光腳。再一個被他牽在手裡,是個小丫頭,紮辮子,穿一身大了許多的棉衣,有鞋子,也大了,臉上髒兮兮的。
  
  爸媽兩個坐在那裡,難得一次,沒因為秦河源回家晚了罵他。
  
  “這是有豎,比你大半個月,以後得叫哥。”秦父笑呵呵說:“這是妹妹,八歲,小你倆都三歲。以後你得和有豎一樣,當親妹護著。”
  
  那天秦河源鬧了情緒,沒叫哥哥,也沒喊妹妹,挨打都沒喊。
  
  後來他才鬧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陳有豎和妹妹的家裡,也是做煤礦的,後來出了事故,人沒了,家當也全賠了。
  
  十一歲的哥哥在礦上幹活,養活自己和妹妹。
  
  秦父一點援手照顧沒給,從旁觀察了三個月後,決心收下這對兄妹當義子義女。
  
  為此他給老父親和妻子做解釋,話說得有點大,他說:“我看河源能出息,將來成事,比我能大一點,但若他身邊有有豎,他的出息,我就拍馬也趕不了吃塵……”
  
  像“互補”這種詞,老秦當時自然是想不到也說不出的,但是意思,其實是這個意思。
  
  至於妹妹,他說:“那是個池塘子,能照出來為人情義,還能養人情義。有豎是個有情義擔當的孩子啊,河源也會是的。”
  
  陳有豎和妹妹就這麼在秦家住了下來,也上學,也幹活。爺爺和爸媽對他倆很好,視作秦家親生的孩子。
  
  至於秦河源,畢竟是孩子心性,爸媽給人分走了一半,怎麼說總有點兒不舒服,就不願意去親近。當然,說怎麼為難使壞,也是沒有的。他不屑幹這種事。
  
  印象中陳有豎從來時起話就不多,到後來也不多。
  
  妹妹畢竟年紀小,變化要大一些,最初怯生生的小丫頭在重新有了家,有了人疼之後,漸漸變得開朗了許多。
  
  有那麼幾次,她壯起膽子喊“河源哥”,那調子真好聽啊。秦河源幾次都沉著臉沒應,但其實,他想應來著。
  
  後來,記得是有一回,家裡冬天蒸大肉包子。
  
  八歲的妹妹坐灶台後幫媽媽生火的時候就開始抽鼻子聞味兒了,上桌看得倆眼睛發直,等啊,等啊,終於見爺爺爸媽都拿了,就急著伸手去夠。
  
  但是手伸一半,定住了,最後委屈巴巴地,又收了回去。
  
  秦河源注意到了,是陳有豎看了妹妹一眼,沖她搖頭呢。
  
  聰明勁兒一轉,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妹妹你拿呀,想吃就拿,哪有親妹妹吃東西,還得讓著哥哥先來的,拿。”秦河源看不過去了,沖妹妹說完,又對陳有豎抱怨:“哪來那麼大規矩啊你,我跟你不一樣都是妹妹的哥哥啊?幹嘛非讓著我呀,搞得跟我人多壞似的……”
  
  他說著說著,倒自己委屈起來了。
  
  那天妹妹穿紅碎花棉襖來著,秦河源至今都還記得,她那天捧著大肉包子邊吃邊笑,邊說“河源哥真好”的樣子。
  
  打那天之後,秦河源開口管妹妹叫妹妹了,有啥事都護著她,有啥零嘴果子,也都想著妹妹。他本身,似乎也變更懂事了。
  
  媽媽和爺爺都說秦河源爸爸當初說的對,這小女娃子,果然能養人情義擔當。
  
  只是秦河源依然沒有叫陳有豎做哥哥。
  
  一直好幾年,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幹活,一起打架,一起爬樹給妹妹摘果子,手搭車做轎子給妹妹抬花轎,秦河源始終也沒開口叫過一聲哥。
  
  憑什麼啊,就半個月而已,我才不認這個小呢,他想著。漸漸,有豎有豎的,也叫習慣了,就連爺爺和爸媽都不再提醒秦河源改口。
  
  說起一起打架,秦河源又想起來了,那似乎是85年開春的時候,他放學跟鄰村的幾個孩子約架,同夥兩個同學膽小跑了,他一個打五個,被揍得很慘,血糊了一臉。
  
  陳有豎從坡後走出來,站到他面前,回頭問他,“這個,打壞了沒事麼?能打,我先把書包放下。”
  
  他很少說這麼長的句子。
  
  “打,沒事。”秦河源抹一把鼻血,起身跟他站一起,說:“咱爸罩得住。”
  
  陳有豎說:“你站我後邊點。”
  
  那是他們兄弟倆第一次並肩打架。秦河源發現陳有豎真猛啊,跟他一起打架,連自己好像都變厲害了。那天,秦河源想著,以後兄弟兩個四隻拳頭,可以打遍天下。
  
  十二,十三……十七,十八。
  
  秦家煤礦的生意有起有落,但整體,是越走越高了。
  
  三個孩子也漸漸長大,就連妹妹,都十五了,漸漸出落得高挑俊俏,有一把好嗓子,還有一口大白牙,每次笑起來,像滿樹的梨花。
  
  漸漸,秦河源心底藏了一個秘密,小心掩著,跟誰都不敢提。
  
  他怕提了,妹妹就不親近了,然後陳有豎可能會揍他,他估摸自己打不過。
  
  等妹妹十八吧,等妹妹十八歲我就說出來,然後要殺要剮隨便,反正就是不能啥都不說,看著妹妹嫁出去。他想著,還早呢,不急。
  
  他沒能等到妹妹十八。
  
  秦河源和陳有豎十九歲那年。秦家從別人手裡買了一座新礦山,挖私窯,挖著挖著,挖出來了一座儲量很嚇人的富礦。
  
  這個消息沒能藏住……
  
  那時候的礦區早就分幫結派了,從開始的一家一派,到一族人,再到漸漸按地域分,是哪一片的,就抱一團。
  
  秦家所在這一塊勢弱,內部也不團結。
  
  再後來的事,秦河源不想,也不敢再回憶了。他只是怎都忘不了曾經爸媽、爺爺一家人在屋裡喝酒說話的熱鬧場景,也忘不了妹妹快滿十六歲的面龐。
  
  “河源。”陳有豎喊了一聲,把秦河源的神喊回來了。
  
  接著笑一下,說:“上了。”
  
  幽暗的小巷子裡,陳有豎說完發力狂奔,見人來擋,騰身拔起,膝撞開路……
pontus 發表於 2018-6-15 08:18
第673章 敬酒
  
  “他們兄弟倆瘋了吧?”連鄭忻峰的酒意,似乎都消退了一些,看著巷子裡的身影碰撞,小聲嘀咕著問道。
  
  “他們的過往,跟咱們不一樣。”江澈說。
  
  而唐連招,明明自己也已經是一副蠢蠢欲動,按捺不住的樣子了,偏還不忘提醒,“千萬別讓三墩看到啊,不然這情景,咱們很難攔住他。攔住了估計他也得遺憾一輩子。”
  
  在樓上這些站在遠處的人眼裡,陳有豎和秦河源兄弟倆的沖巷之戰,在光影朦朧裡像一幕電影。
  
  拍下來可以直接剪進片子裡的那種。
  
  而在近處,林勝利已經不止一次開口求老爸林大援出面了。
  
  但是林大援始終沒動,他說:
  
  “你懂個屁,去年老子手下一個營長退伍轉業的時候,就是站在邊境線上,指著一座座山頭,跟我講當年的炮火,機槍位,衝鋒號,講到哭出來,說他好想再跟那些故去的,還在的弟兄們,一起上一次陣地……懂嗎?”
  
  “再說,會贏的。”他接著說:“他倆現在就像打瘋了的兵,誰都擋不住,對面那些人已經開始怕了。”
  
  林大援自然比誰都更清楚,什麼叫肉搏。偶爾他會有些遺憾:
  
  覺得陳有豎不當兵可惜了,不然應該能進特種連的尖刀班;
  
  覺得秦河源不當兵可惜了,不然會是一個很好的偵察兵。
  
  他數著呢,到現在為止,陳有豎身上已經挨了超過三十下,但是依然兇猛;而就算他再怎麼擋在前面,秦河源也已經挨了十多下,但是他依然沉著不亂。
  
  都帶傷了,但是兩人身上的氣勢,卻越來越足。
  
  漸漸,開始數不清了,也不需要數了。對面最後兩個人,在已如殺神一般的陳有豎面前勉強出手。
  
  一個被掙住手臂,朝後甩給了秦河源。另一個,被陳有豎直接一記鞭腿掃中,如裝滿泥土的麻袋沉悶倒地。
  
  然後,陳有豎回身,笑著,抬手。
  
  秦河源走過來,先是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一下忍不住大聲笑出來,笑到咳嗽,咳出血來,抬手抹了一樣還是笑。
  
  像擊掌這種事,原先的陳有豎又怎麼可能會做呢?所以,還是得承認鄭書記和江澈能改變人啊。
  
  “啪。”
  
  百米的巷子,另一頭,兄弟倆擊掌,並肩笑著,走出巷口。二沖二十,勝。
  
  那頭巷口也是停車場側邊入口,牆壁的低處有個水龍頭,陳有豎跟看停車場的大爺要了水龍頭鑰匙。
  
  蹲下,把水開到最大,雙手捧了在臉上搓洗,然後是脖子,手臂……
  
  “乾淨了嗎?”他抬頭,問秦河源,“看不到血了吧?”
  
  秦河源指了指他嘴角,那裡有剛滲出來一絲血跡。
  
  “呸”,陳有豎用力吐掉一口夾著血水的口水,低頭又捧了一口自來水,含了簌口,然後用力吐掉。再次抬頭。
  
  “沒了,不過……”秦河源苦笑著,指了指陳有豎身上的白襯衫,那上面有鞋印,有血跡。
  
  陳有豎拍打幾下,擦不乾淨,說:“這個沒事。”
  
  “嗯。”
  
  秦河源也像陳有豎一樣,蹲在水龍頭下把自己能看見的地方都仔細清洗了一遍。
  
  起身,兄弟倆按原路走回到巷子入口處。林大援已經帶著林勝利先走了。
  
  陳有豎和秦河源各自俯身從地上撿了自己的西裝,動作並不一樣但是感覺很一致地,拍拍泥土,翻到肩後穿上。
  
  再把扣子也扣上,儘量擋住白襯衫。
  
  “以後照顧好自己啊。”在路燈下往回走的時候,陳有豎突然先開口,說。
  
  “好,你也照顧好嫂子和孩子。”秦河源說:“等以後我要是有了孩子,說不定送去你那邊讀書。”
  
  陳有豎:“那最好。”
  
  秦河源:“嗯。”
  
  …………
  
  酒店二樓。
  
  鄭忻峰看到電影落幕,唰一下轉過身來。
  
  “感謝各位老闆來喝我鄭某人的喜酒。來,把酒倒一下,換大杯子,我今天高興,要跟各位老闆乾一杯。”
  
  “那我也一起喝一杯。”曲沫說。
  
  這是新郎新娘敬酒,礦區大佬們就算知道下面的情況,心情再差,心事再重,情緒再亂,也不能推。
  
  一杯乾掉了。
  
  然後唐連招帶著他的人又敬了一杯。
  
  再然後,是孔德成帶著宜家當地分店的經理敬了一杯。
  
  一輪一輪,敬完,人就離開。
  
  除了敬酒和酒本身,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也不用說。
  
  最後一個是江澈。
  
  礦區大佬們記得他,是因為昨天開車從他們幾百人眼皮子底下接走陳有豎和秦河源的人,就是他。他們還剛聽說了他是誰,這個,就有點複雜了……
  
  酒滿上了。
  
  “河源一番孝心,不會壞規矩的……各位大佬多照顧。”
  
  江澈多說了一句,把酒乾掉,告辭出門。
  
  大佬們終於松一口氣……然後,互相看了看。都明白,今天這事的結果,其實已經出來了。
  
  除非他們還想等那位林團長也來敬一杯。
  
  樓下。
  
  陳有豎和秦河源頂著熊貓眼,但是真的不見血,兩人一起舉杯,笑著說:“書記,嫂子,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謝謝。”曲沫說。
  
  “哈哈。”鄭忻峰只笑。
  
  一杯酒喝完,陳有豎和秦河源回身看到江澈,剛要再倒酒。
  
  “好了,老鄭和曲沫還有幾桌要敬呢,我就更不急了。”江澈指了指樓上包廂,說:“去把那碗酒喝了吧。”他說得很平淡……
  
  陳有豎和秦河源再次回到了二樓包廂。
  
  22碗酒還在託盤裡。這盤子裡的酒,意思可完全不一樣,它代表以後礦區大佬的桌面上,要多坐兩個人。
  
  陳有豎拿了一碗,秦河源拿了一碗。
  
  “各位叔伯,河源敬你們一碗。”
  
  短暫的沉默,顧老大第一個伸手,端了一碗酒,然後第二個,第三個……
  
  酒喝完,桌面上的二十個人自動擠了擠,騰出來一個位置。其中末座的一個人起身,把那張之前服務員放在門後的椅子搬了過來,放下。
  
  只一把椅子,坐下的人,是秦河源。
  
  這一天,秦家,回到晉西北。
  
  這是一個不大的江湖,在座的每一位都還不知道,再熬5年,他們就會成為一個“符號”。
  
  當然,樓下有個人知道。
  
  他正幫曲冬兒剝蝦呢……
pontus 發表於 2018-6-16 07:33
第674章 七月亞特蘭大之約
  
  “要是周映姐姐去奧運會了,哥哥你會去看嗎?”
  
  “會啊。”
  
  “那你會帶我去嗎?”
  
  “會啊。”
  
  “那……乾杯。”
  
  “噹啷。”
  
  “咕嘟咕嘟……哎喲,椰奶喝得我好累。哥哥我能不能偷偷喝一口你的葡萄酒啊?就一口,抿一下。”
  
  “當然不行啊,萬一變笨了怎麼辦?”
  
  “…哦,可是媽媽說我一歲都有喝酒,是爸爸拿筷子蘸白酒給我喝的,我都沒有變笨。”
  
  “已經很笨啦。乖,剝好的蝦吃完,一會兒早點睡,明天還要坐飛機呢。”
  
  “嗯,可是我還要坐一會兒,看節目。”
  
  曲冬兒說完順嘴哼了兩句95版《神雕俠侶》的主題曲。這丫頭終於有弱點了,她唱粵語歌發音不標準……
  
  其實今天鄭忻峰的喜宴藏了人,是從港城趕過來的古聽樂,還有鐘真鐘茵姐妹倆。華仔因為實在太忙,只能包了紅包托他們帶來。
  
  一直到熬走了記者,三人才從包廂裡出來。
  
  臺上主持人說話的時候,三人過來給江澈敬酒,順帶找老彪和冬兒敘舊……現場開始不斷地騷動。
  
  正是港城流行歌曲風靡大陸的年代,鐘家姐妹從93年起,每年一張專輯發片,幾乎都會收穫金曲,傳唱大街小巷。正是當紅時候。
  
  至於古聽樂,他去年剛演完《神雕俠侶》。
  
  這部劇按前世情況本該是要到98年才在內地上星的,但是這一世,輝煌娛樂也參與了投資。通過運作,提前讓它出現在了廣東台。
  
  這會兒廣東台剛播完不久,又已經有兩外三家地方台開始播放。
  
  借用一個後來的說法,白古版楊過,現在是國民老公。所以,若論風頭,眼下古聽樂其實更盛。
  
  “阿樂你怎麼黑了啊?”好久不見,杯子剛才舉起來,江澈就先質疑了一句,“你經過公司同意了嗎?”
  
  在江澈的印象中,白古時代,應該還有一部《圓月彎刀》沒拍呢。看來,自己當初在港城的黑小子形象,果然還是刺激了白古向黑古的演變進程。
  
  “我,這個……”古聽樂窘迫一下,關於他是黑是白這件事,寫在合約裡呢,他也不懂自家老闆為什麼會這麼警惕防備這事。
  
  “我還能白回來的。”古聽樂保證說:“真的,不曬,就白回來了。”
  
  這邊說話的時候。
  
  另一邊,鐘家姐妹已經由冬兒領著,去偷看林俞靜去了。對於這一點,姐妹倆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不服氣已久。
  
  然後,她們就被林俞靜拉住,問了半天各種八卦,順帶還幫趙師太要了簽名……
  
  鐘家姐妹本來很大的敵意,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聊著聊著,就沒了。
  
  “要不我們晚上住一起繼續聊?我們聊八卦。”鐘茵建議。
  
  林俞靜剛想點頭呢。
  
  江澈就從旁冒出來了,“不行,這事絕對不行。”
  
  鐘家姐妹倆那個傾向,現在改沒改,江澈還不知道呢。至於當初,確實是他本人親手將姐妹倆忽悠上百合花開的道路的。
  
  再想想林同學和褚少女之前那個親近勁兒。
  
  江澈莫名緊張。
  
  …………
  
  這場婚宴在鐘家姐妹以及古聽樂的祝福表演中達到了又一個熱鬧的高潮,同時也走向了尾聲。
  
  三人明天會與鄭忻峰夫妻倆同行,啟程去拍攝登封奶粉的電視和平面廣告。
  
  很快,一場奶粉行業的大戰,就將由新婚燕爾的登峰鄭忻峰,主動出手挑起。
  
  喜宴散場,六十多張桌子的場地裡留下杯盤狼藉,以及不多的一些人。
  
  已是踉踉蹌蹌的新郎官沒去洞房,要留下繼續喝。
  
  跟前世一樣,鄭忻峰這個當兄弟的對江澈重視了一輩子,唯獨自己結婚這一天,把他徹底晾了起來。
  
  而且前世最後,記得也是這樣,喜宴結束,新郎官喝醉了,偏還要坐下來跟江澈再喝幾杯。
  
  那時的江澈,還在茶寮教書呢。
  
  鄭忻峰取的又是市委常委的女兒,所以就連江澈撐場面的紅包,他都自己偷偷在裡面多塞了好幾百,就怕老婆那邊人看不起江澈。
  
  那次,他沒說太多話,就被臉色不好的媳婦兒喊走了。
  
  而這一次,新娘曲沫換了身便裝,說:“又不差這一晚,咳咳……反正一會兒他要是喝醉了,你們喊我。”
  
  說完就先上去了。剩下都是爺們,她沒留下來,打擾鄭忻峰和江澈等一干弟兄多喝這幾杯。
  
  “好媳婦兒啊。”老彪感慨。
  
  “嗯。”趙三墩用力點頭。
  
  鄭忻峰猛地抬頭,“她不會一個人偷偷先拆紅包去了吧?”
  
  “那我可不知道啊,反正我包了一萬。”江澈說完,整桌統一包一百的兄弟都笑起來。
  
  “我一千。”
  
  “我兩千。”
  
  “我少點,八百。”
  
  鄭忻峰:“呵呵,我信你們個鬼。喝酒。”
  
  喝酒,說臨州,說港城,說茶寮……聽鄭書記繪聲繪色描述他當初是怎麼把老彪坑到胡州,又把他坑在胡州的。
  
  趙三墩第一個倒了,被柳將軍扛了回去。
  
  然後是老彪。
  
  再新郎官本人。
  
  就連江澈都喝醉了,唯一還清醒的唐連招把他送回了房間。
  
  一樣喝醉了的秦河源靠著牆坐在地上,掏出來錢包,看著上面“妹妹”十五歲的照片,“哥回來了,以後,你和爸媽爺爺,不用害怕了。”
  
  他又是哭,又是笑。
  
  陳有豎在旁坐一下,點了一根煙遞給他,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
  
  沒說話。
  
  …………
  
  江澈迷迷糊糊醒來,看見了蹲在床邊的林俞靜。
  
  “你怎麼在這?”
  
  “還敢說,醉成這樣。”林俞靜起身指了指床頭櫃上的臉盆,地上的垃圾桶,說:“你知道你自己吐成什麼樣了麼?臭死了。”
  
  “你看,連我衣服上都有。擦都擦不乾淨。”她扯袖子給江澈看,問:“還要喝水嗎?”
  
  水有溫的,江澈灌了一杯,笑著說:“那你還伺候我啊?”
  
  “邊罵邊伺候。”
  
  林俞靜又坐了一會兒,確認江澈已經沒事了,要走。
  
  “不是本來就說今晚會來找我嗎?”江澈拉她說:“怎麼,現在嫌我髒啊?”
  
  “不是啊,是今天你喝醉了,有好幾個人都知道我在這照顧你,明白吧?”林俞靜說:“我不走不行的。”
  
  “那要不你出去走一圈,再偷偷摸回來?”
  
  “咦?好像可以哦?”
pontus 發表於 2018-6-17 09:31
第675章 林爸林媽
  
  慶州市城建局的家屬院,外牆灰撲撲的房子,有些老舊了。
  
  林複禮當時還是因為要結婚分到的這套小二居,現在連女兒都已經二十二歲了,眼看著就要大學畢業,參加工作。
  
  他去年曾經猶豫過一陣子,想下海來著。如今也想明白了,下海幹嘛呢?
  
  林複禮本身,並不是一個多想暴富,再多想當大老闆的人,妻子就更不用說了。
  
  那你說是要為女兒有更好的條件去奮鬥……
  
  那哪奮鬥得出來啊?!
  
  林爸爸前陣子在單位看經濟報,看到說宜家家電現在的市值有十幾個億……
  
  他不但沒去關心其中江澈能占幾個億,就連具體是幾個億,都沒去細看,就把那頁報紙揉吧揉吧塞垃圾桶了。
  
  要不一會兒,那幾個關係好的同事看見了,肯定又得來跟他討論一陣。再局長副局長的,估計又該來敲邊鼓了。
  
  就在單位呆著吧,穩穩當當就好了,反正就這一個女兒。
  
  至於說自我才華和價值的實現,時不時私下接點外面的活就好了,然後看著自己參與設計的樓蓋起來,也是一份成就感。
  
  房間裡,林媽媽側躺著,抬頭拉了拉老公的胳膊。
  
  “我都愁死了,怎麼你這個當爹的,就一點不擔心啊?”林媽媽不滿說:“咱靜靜這頭回見江澈家裡人呢。”
  
  “那我哪擔心得來啊?”靠坐在床頭的林爸爸,苦笑一下,放下手裡的書,說:“原本吧,一直想的都是女兒將來能過上一份簡單平實的日子就好,可如今,也是怎都想不到啊……”
  
  林複禮攤了攤手,表示江家那個世界,我也不懂啊。
  
  “對了,你上回不是已經見過江澈媽媽了嘛?我記得你一直都說,江媽媽人很有意思,也很好相處來著。”
  
  “是啊。”林媽媽點頭,“可是我現在擔心的,是江家其他人會怎麼看咱靜靜啊。尤其江澈爸爸,那可是大廠長啊,聽說人還軸,就連江澈媽媽都說他是個強貨。咱那傻丫頭,也不知是會把人氣死還是笑死。”
  
  “是嗎?”
  
  “嗯。對了,你還記得咱爸當初見過江澈爺爺之後,是怎麼說的了嗎?”林媽媽想到了又問。
  
  “記得。”林複禮想了想,說:“咱爸說,那他娘的可不是什麼老實人家。”
  
  “啊?”林媽媽臉一苦,擔心上了。
  
  “別慌,你先別慌。咱爸還下半句呢,他說,其實這樣的人家,要是真個喜歡靜靜了,用心護起短來,才是真格的,反而是真個老實人家,要受委屈的地方,未必就少了。”
  
  林媽媽:“……聽,沒太懂。”
  
  林爸爸:“總之這事我的想法吧,既然咱爸如今都放心了,咱就放心好了。有事咱爸會說的。”
  
  “那倒是,咱爸多心疼靜靜啊,大哥和老三打趣還有時候說咱爸偏心呢。大嫂、弟妹就說是咱爸其實一早算准了,靜靜長大有大福氣……”
  
  “那不是。”林爸爸搖頭,有些感慨,說:“你忘了?靜靜小時候身體那麼弱,都說怕養不大,那就是咱爸一天天捧在手心裡,慢慢調養起來的……
  
  咱爸是養成這心疼病了,到現在看到靜靜皺個眉頭,再咳嗽兩聲,他都每次一下就站起來,他自己都管不住。”
  
  “……哎喲,你說得我想哭。”林媽媽揉了揉眼眶,說:“對了,我突然想起來,咱爸還在院裡那棵桂花樹下邊給靜靜埋了女兒紅,是吧?”
  
  “是啊,咱爸喊我一起埋的花雕酒,當時花了他兩個月工資呢。院裡那棵桂花樹,就是那年栽下的,如今也二十二年了。”
  
  林爸爸也抹了抹眼眶,繼續說:“那時候街坊老人都說,咱爸那是在跟老天賭氣呢,都說靜靜養不大,他就非要喝上這個寶貝孫女出嫁的女兒紅。”
  
  他話沒說完,林媽媽已經在抹眼淚了。
  
  林複禮趕緊哄了一會兒,哄好了,說:“好了,想點別的,你想想明天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做麼?還是出去吃吧。”林媽媽神情略微尷尬,說:“廚房的牆,咱還得把那幾處重新粉一下呢。”
  
  事情是這樣,今天林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林媽媽不知怎麼想的,自己從菜市場買了只大公雞回來,殺。
  
  殺一半,雞飛了。
  
  歪著脖子飆著血……
  
  滿廚房亂飛亂跳。
  
  “還好你反應快,及時逃出來把門關上了。”林爸爸誇她,說:“要不你衣服,還沙發被子什麼的也髒了,才真難收拾呢。”
  
  林媽媽想了想,覺得蠻有道理。
  
  “話說你幹嘛突然練這個啊?”林複禮疑惑問道。
  
  “還不是為了你女兒?”林媽媽說:“就我們單位同事吧,好幾個女兒嫁人生孩子,她們都有過去幫忙伺候月子,說是怕婆家不細心……”
  
  “那我就想了,到時候靜靜生孩子,我去了……人婆家還得多伺候一個……”
  
  “那,多不好啊。所以,我就想自個兒先練練。”
  
  林爸爸笑著點了點頭,“倒是有道理。不過我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什麼?”
  
  “我在想,那個月,我得多孤單啊。再萬一你又想幫靜靜帶孩子……哎喲,我一個人,沒法過了。”
  
  “……林複禮你哪學的這麼肉麻啊?你自己看,我這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林媽媽遞手臂,突然一個激靈,“對了,雞,我那只雞,哪去了?”
  
  “……對哦,忘了這茬了。”林爸爸說:“要不,明天早上窗外邊樹上找找?”
  
  …………
  
  這邊,林俞靜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嫌江澈臭,保持著距離,拉著他說話。
  
  “江澈你說,我幹這行,將來會不會失業啊?”林工突然說:“還有你在我們公司的投資,會不會虧本啊?”
  
  江澈:“為什麼這麼說?”
  
  “之前嗨南房價不是整個崩了嘛,石教授說那邊現在全是爛尾樓。今年港城那邊的房價,也跌死了。國內這邊也好多地方都在跌,像深城,都已經從92年的一萬,跌到現在的6000出頭了,聽滿姐姐說,可能還要跌……”林俞靜畢竟是學這個的,說了一大串的實例,最後問:
  
  “房地產,是不是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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