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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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9646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1
第89章 親供

  三月中旬的時候,禮部公署就早早公佈了考期,將今年京師的府試時間定在了四月十三。

  以往的府試考期慣例都是在四月中旬,因而這次的時間定在四月十三,對於做足了準備的陸爍來說,倒是十分的平常。

  公佈了考期之後,考生就可自行去到公署禮房去報名。

  縣試是整個科考環節的開篇,再加上京師的縣試情況特殊,是整個京師的學子在進行比試,因而也就十分的重要。

  陸爍是今年縣試的案首,又是出自勳貴之家敬國公府,自那日放榜以來,他雖未曾在眾人面前露相,但在京師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正所謂哥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哥的傳說。

  而這次府試的報名事宜照舊是由白管事代勞。

  親供、互結、具結。

  其他的倒沒什麼,只是在親供這一點上,陸爍覺得很鬱悶。

  親供,需要出具考生本身的姓名、年齡、籍貫、外貌特徵等資訊,同時需要填寫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的存歿狀況。

  這些倒是沒什麼,最重要的是,過繼之人還要寫清楚本人的親生父母三代。

  生父陸昉倒還罷了,雖說陸爍對他的齊家之術很是看不上,但人家畢竟也是國公爺之尊,享受著朝廷的俸祿,在整個京師都是能說得上話的人。

  生母小陳氏的三代親屬卻差點嚇了他一跳。

  陸爍也是回京師之後,才知道小陳氏不僅是毅勇侯府陳家的庶女,且她的生母是個曾經名動一時的豔伶。

  這倒不是說陸爍嫌棄小陳氏的生母出身低了、令自己丟臉了!而是因為伶人位數娼優之列。

  而科舉考試中卻是有一項明文規定,需保證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孫,本身亦未操賤業。

  一入賤籍,就終身是賤籍,連子孫後代都不能倖免。

  朝廷對於這一項把控的很嚴,只要查明宗親三代之中有入賤籍者,試者取消考試資格,官者革除功名、杖刑後關押一年。

  曾經就有一個十分著名的案例。

  前朝一位在殿試中被點了榜眼的寒門學子,名叫盛彧的,他的母親年輕時為了供給家計,到別人府上作了乳母,並簽了五年的長契。

  雖說這位學子入私塾讀書之後,他的母親就已解除了長契,但他還是因為這個緣故,被人舉報隱瞞宗親三代的履歷,且家中母親作了奴僕賤籍之人,理應廢黜功名。

  先帝爺雖十分可惜他的才華,但祖宗規定在此,連他也不能違背。

  這位名列一甲、有入閣之才的盛彧,一夕之間,由人人欣羡的榜眼變成了庶人,功名全無,受盡了白眼。

  這其中,固然有他本人的出身以及朝廷規定的緣故,但那時朝廷傾軋嚴重,你一個無權無勢、毫無根基的寒門子弟,還想壓在貴族子弟頭上,這其中的原因可想而知。

  而這個盛彧也是個人物,他丟了功名,父母也因為受不了打擊纏綿病榻一命嗚呼,但他可不是個耽於平凡的,荊王作亂時期,他投到了荊王門下,成了荊王身邊最受重視的幕僚,作了亂黨逆賊。

  而曾經舉報他、以及經受他科舉考試事宜的官員,都被他公報私仇,利用談判的名義一一殘殺。

  可謂是轟動一時。

  雖說盛彧最終被亂刀砍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但這件事影響卻很深遠,不僅沒有改善朝廷對賤籍子孫的限制,反而使朝廷查的更加嚴格。

  宗親三代中如有賤籍者,一經發現,在童生試時就會直接提出功名,免得再為朝廷造出禍亂朝綱之輩。

  也因為知道這個,陸爍才更加擔心了。

  小陳氏的生母以優伶之身作了陳府的妾侍,已數出格。

  畢竟,士大夫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娼伶,可狎戲、可褻玩,帶入府中為侍為妾,卻是會被人鄙視的。

  這倒罷了,規定是這樣規定,朝中違反規定的人也不少。

  但陸爍卻還從周媽媽口中打聽到,他生母小陳氏還有個同胞哥哥,也就是這位優伶出身的外祖母的親生兒子,因為這個緣故,終生都不能參加科舉。

  他是庶子,沒有恩蔭,又不能科舉,如今只得在毅勇侯府的族居地替侯府管理產業,與管家無異。

  怪不得自己從未聽說過,自己還有個親生舅舅。

  陸爍打聽到這個的時候,雖說面上鎮定,心中卻是掀起驚濤駭浪。

  他可是立志要走科考之路的,什麼敬國公世子之位,什麼府上的恩蔭,他不想搶,也不願意搶。

  如今這樣靠自己兩輩子的才華與數年的努力,一步步考取功名,這樣踏踏實實的晉升路線才是他所追求的,才能使他感到安心。

  而現在有小陳氏生母的出身卡在這,對他來說卻是極其不妙的,就算他僥倖躲過了親供盤查,但若日後他進了官場,鬥爭強烈,風雲詭譎,別人以此時來攻訐他,他又該怎麼辦呢?

  還是應該趁著現在事件不嚴重之時,仔細解決了為好。

  陸爍仔細想了兩天,由於對這個朝代的科考規定瞭解不全面,加之他對毅勇侯府之事瞭解也不多,倒是沒有想出半點頭緒。

  索性就去凝柳堂求助了母親袁氏。

  誰料得袁氏聽過這個之後,倒是呵呵笑了起來,又用手去撫摸他的髮髻,笑道:「就為了這麼件事,竟急的你兩天來都為此事坐立難安?」

  陸爍跟袁氏十分的親近,與親母子無異,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直接點了點頭承認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你科舉入仕,爹娘自然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根本無需擔心!親供只是小事,你沒見你這兩次科考報名,都是順順當當的,可曾遇到過半點阻攔?」

  袁氏把他拉到身邊,邊遞給他一盤點心,邊輕聲解釋了起來。

  「可是,就算科考親供通過了,日後若是入朝為官,別人以此來詆毀兒子,又該怎麼辦?終究是個污點啊!」

  說完這個,又將自己探聽到的盛彧之事與自己親生舅舅不能參加科考之事說了出來。

  「這個你無須擔心,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咱們敬國公府的子弟!勳爵之家的子弟,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為生母身份不能入仕的。至於你舅舅為何不能參加科考,他的庶出身份只是一方面!如今老毅勇侯去了,你姑祖母成了老封君,陳皇后又高居中宮主位多年,對你舅舅看不順眼,不讓他科考,這是十分正常之事。」

  這個道理陸爍自然也是懂得的,他還要再說,袁氏就已接著講了下去。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2
第090章 府試(上)

  「況且,如今誰也不能說你母親是由一伶人所出,說你的母親不是嫡女!」

  袁氏笑吟吟地說了一句。

  袁氏是個心胸寬廣的,說起小陳氏來,倒是絲毫都不避諱!一向以「母親」的身份來稱呼小陳氏。

  在許多繼嗣家庭關係中,許多嗣父嗣母說起嗣子的生父生母,從來都是諱莫如深,就是怕勾起嗣子對生身父母的孺慕之情,從而影響本就脆弱的、由繼嗣關係確立出來的天倫親情。

  袁氏倒是從不擔心這個。

  一是她跟小陳氏關係本來就好,對於小陳氏的為人也十分的敬服。

  人死如燈滅!

  如今她在這世上也只留下一雙兒女,雖說過繼到了二房,但到底是跟小陳氏最親近的人,若是連他們都把小陳氏給忘了,這個世上,還有誰會記得她!

  由己及人,小陳氏如今已經身死,袁氏又親眼見證了她的死亡,對她欽佩、同情居多,實在狠不下這個心。

  二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最是折磨人!

  母恩大過天!

  陸爍若是連辛苦生育他的母親都忘了,實在不配為人,日後又怎能奢求他孝敬嗣父嗣母呢?

  人不能忘本!該懂得感恩才是。

  教育好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從來都不是粗暴地堵塞那麼簡單!

  陸爍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個上面!

  「嫡女?您的意思是……」

  陸爍眉梢一動,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你想的不錯!」

  袁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陸爍已經猜到了。

  「你母親雖是侯府的小姐,但畢竟是庶出,再加之她姨娘又是那樣的身份,若是嫁與國公爺為正房夫人,身份到底是低了!」

  「所以,她就被姑祖母記到了自己的名下,成了正正經經的嫡女?」

  陸爍雖是疑問的語氣,他的神態卻是十分的篤定,顯見得是已經確定了。

  袁氏輕「嗯」了聲,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沒錯,不管你姑祖母喜不喜歡你母親,那時大陳氏死的突然,而當時的毅勇侯府,適齡女子也只有你母親一個。她若不如此做,想要安安穩穩把你母親嫁進來,保護剛剛出生的陸炘,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陸爍默然。

  他雖未見過小陳氏,但想到她是因為這個原因進的敬國公府,為了保護陸炘,也為了維持陸陳兩姓之好,被人安排了姻緣,一生的命運就這樣結束了!

  想到前世自己那抑鬱而死的母親,也是因為政商結合,從而錯付了一生的幸福,陸爍眼角不覺有些濕潤。

  兩人的經歷何其相似!

  袁氏見他有了淚意,以為他是想念母親了,不覺放柔了聲音。

  「你母親由庶變嫡,這件事是在陳家祠堂舉行過正正經經的儀式的,數十位族老見證了這個記名儀式。我雖沒親眼見過,但這件事是重中之重,斷斷不會弄錯的!所以,你現在半點不需為此擔心,安心讀書才是正經!」

  「兒子省得!母親放心吧!」

  陸爍迎著袁氏亮晶晶、帶著鼓勵的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心中也著實松了口氣。

  如此一來,自己倒實在不必揪心自己的宗親三代問題了!

  只是,小陳氏對他來說雖是個陌生人,但她進府的這一段過往,卻勾起了陸爍的共鳴!

  總覺得心裏悶悶的。

  *****

  四月十三,屬金匱定日,諸事大吉。

  京師府試正式開考。

  府試的開考時間與縣試相同,因而陸爍寅時末就早早起身,坐著馬車,由白管事並三個小廝護送著來到了彀文學院。

  卯時一刻,彀文學院正式開門。

  與上次一樣,所有的考生都在貢院門口排成整齊的長龍,一列一列接受小吏的盤查。

  陸爍辭別了送考的四人,提著考籃書箱等物,借著微亮的天光,打量了一下四周,見來參加府試的學子黑壓壓的一群,約有兩千餘人,並沒比縣試學子少多少。

  這倒是可以理解的!

  京師大小十二個下屬縣,今年的縣試共取了一千五百餘人,錄取率近二分之一,人數已有許多。再加上往年的府試中有許多落榜了的,今年開考又來下場重試,二千餘人參考倒屬正常。

  只是這樣一來,競爭壓力就大了許多。

  畢竟,大家經歷了嚴苛的縣試,說明都是有真才實學的,這與縣試時眾學子學問良莠不齊的情況大不相同。另外,據說今年京師的府試只錄取前八百名,淘汰率較縣試就高了許多。

  不過陸爍對於錄不錄取的問題倒是半點不擔心。

  縣試的名次給了他信心,他從前覺得自己古文遠遠比不上古人,如今這種自卑情緒也跟著消減了許多。

  更何況,衛夫子似是很重視府試,對他不再採取「放養」的態度,近段時間專門針對府試給他額外輔導了許多,陸爍自己在閒暇時期也默想著整理了一下書中的內容,學問較之以前已有許多進步。

  他現在比較關心的,是自己這次能不能得個案首。

  家中對他的期望,他近年來的努力,他都不想辜負。

  陸爍邊想著這些,邊找到了自己所在的隊伍。

  這一列人比較少,只有二十人,僅僅是其他隊伍人數的一半。

  人數雖少,卻都是不容小覷的。

  只因這二十人乃是今年縣試的前二十名,成績斐然。這次的府試中,若是正常發揮,名次依舊會很高,自然得到了格外的關注。

  這前二十名,包括陸爍在內,將會被在考院外一一唱名,之後全部集中在一個考院內進行考試,並由主考官親自監考。

  主考官親自監考!這是項榮譽,也是一種極大的壓力。

  陸爍站在隊伍中間,前頭盤查的小吏聲音一波三折,慢吞吞的唱著考生姓名。

  「一十四名,張耒。」

  「二名,杜鼎臣。」

  「八名,李守坤」

  「三名,蔡行霈」

  陸爍聽到了幾個十分熟悉的名字。

  其他隊伍的考生都向陸爍所在的隊伍投以注目禮,有咬牙切齒的、有滿含羡慕的,總之十分的複雜。

  時間晃晃悠悠的過去了,總算是到了陸爍。

  陸爍交了身份文書及考牌,那盤查的小吏一見文書上的姓名、宗親三代及稟保人的名字,立刻放大了笑臉,弓著腰,向陸爍行了一禮。

  「案首,陸爍!」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2
第091章 府試(中)

  「案首,陸爍!」

  盤查小吏的的聲音格外的響亮,將「陸爍」兩字拉的老長。

  陸爍立刻就感覺到身上灼熱的一片,十分的難受。

  他不用回頭去看,也不用仔細去想,就已經知道,必是其他隊伍的人對自己投來的打量目光。

  不僅如此,就連自己所在隊伍的幾名學子,也都遮遮掩掩的看向自己,目光中似是探究,似是懷疑,似是敬服。

  「這人真的是案首?怎麼從來沒見過……」

  「人家可是國公府的公子,身份多尊貴,你算哪根蔥?人家哪能隨隨便便見你……」

  「今年的案首可真是年輕啊,有十一歲嗎?」

  「十一歲?應該有了吧!也不知他師從何人,這麼小的年齡就中了案首,想必他老師的學問也是極好的……」

  ……

  人群中斷斷續續傳來竊竊私語。

  陸爍不由攥了攥拳頭。

  此時此刻,自己雖混雜在人群中,格外的不顯眼,又因為年歲小,身量不高,隱匿在眾位學子之中,一眼望過去,幾乎看不見。

  但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關注的重點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陸爍只覺得胸中有股豪情在激蕩,仿佛站在了最高點上。

  一種睥睨眾生的感覺。

  陸爍站在小吏辦公的長案前,面上鎮定自若,帶著恰到好處的從容微笑,身子卻挺得越發筆直。

  他只覺得這麼些年以來,自己頭一次站的如此挺拔,如一株樹幹通直的白楊,紮根在腳下,一動不動。

  須臾之間,陸爍又放鬆了下來。

  他心中暗暗搖頭。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也變得如此虛榮了!

  不過是中了一個案首,科舉才剛剛起步而已,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僅僅是別人的注目禮罷了,自己竟就亂了方寸,忘了寵辱不驚的君子之風。

  陸爍正暗暗檢討著自己,盤查小吏就已經在入場考牌上打好了戳,舉起雙手,恭敬地將身份文書及考牌遞到自己面前,笑道:「陸案首,已檢驗好了,一切妥當,您請進場吧!」

  陸爍回過神來,接過文書及考牌,笑著道了聲謝,無視眾人的目光,徑直大步進了考院大門。

  此時早已有一名士兵等在那裏,這是要進行例行的脫衣檢查了。

  這項檢查,陸爍縣試時就已經經歷了五次,對此倒是習以為常,於是就亦步亦趨,跟著士兵進入盤查的房間。

  陸爍張開雙臂,照例被查驗的士兵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摸索著檢查了一遍,連頭髮都被勒令散開,檢查是否將小抄藏在了頭髮裏。

  不知是不是錯覺,陸爍覺得相比於縣試,這次的例行檢查似乎要嚴格許多。

  等檢查完畢,陸爍重新整理好儀容,簪好髮髻,就由一名執燈小童引著進入考棚外的小廳。

  這個小廳與縣試第一場等待時的大廳並不是一處,小廳不大,卻很精緻,裏面此時已坐了十來個學子。

  都是剛剛與陸爍排在一隊的。

  沒錯,這個小廳就是專為前二十名準備的休憩場所。

  「原來是陸案首!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當真是少年英才,幸會幸會!」

  陸爍才一踏進小廳,迎面就走過來一人,沖他拱手行了個揖禮,毫不見外地寒暄起來。

  看他那份熱情,好似他們兩個是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似的。

  陸爍定睛一看,只見這人生的面容白淨,身姿挺拔,眉心的一顆紅痣格外的顯眼,增添了幾分陰柔,使他整個人看著極為儒雅俊美。

  陸爍記得他,剛剛小吏唱名時,叫的是「三名,蔡行霈」。

  就是那位跟著外公嚴應淮嚴老先生讀書的蔡行霈!

  據說只比自己大了一歲,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長袖善舞!

  這是陸爍對他的第一印象。

  「不敢當,不敢當!蔡公子在京師中才名赫赫,小弟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玉樹臨風、溫文儒雅!小弟慚愧!可不敢說什麼少年英才,在蔡公子面前提這個,簡直就是班門弄斧了!」

  陸爍拱手還了一禮,包子臉笑吟吟的,謙遜道。

  語氣中不乏對蔡行霈的恭維讚歎!以及對自己的貶低!

  雖說陸爍對蔡行霈的瞭解僅僅限於他出身蔡家三房,是行二的嫡子,將來要兼祧兩房,且對他有沒有才名,是半分也不瞭解,更談不上「久仰大名」了。

  但大齊朝風氣如此!

  別人誇耀你,你若是不謙遜幾句,若是不捧高別人幾句,只怕不出今晚,他陸爍目中無人的名頭就要傳遍京師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小廳裏坐著的其他幾人也紛紛走上前來,大家相互拱手致意,或誇讚或追捧,交談了起來。

  總之,氣氛十分的融洽。

  同年同年!

  同年的關係有時十分的重要,若是處理好了,待日後入朝為官,說不得就是一條人脈了。

  陸爍只覺得笑的臉都僵了,這場寒暄才慢慢結束。

  他心中暗呼一口氣!

  本以為是來老老實實考試的,沒料到還會有這樣的體驗。

  等找好座位坐下,陸爍才注意到,小廳中有一人,自始至終都端坐在燈掛椅上,如老僧坐定般,也不言語,也無行動。

  正襟危坐。

  顯得很不合群。

  「那位,可是岳閣老的外孫杜小公子?」

  陸爍望著那人的方向,向旁邊的蔡行霈問了一句。

  陸爍剛剛與小廳中眾人熟悉了一遍,所有名字都聽說了,只「杜鼎臣」三個字沒聽人提過,隱約覺得應該就是他。

  「就是他!」蔡行霈聽了陸爍的詢問,立刻答道。

  說完這話,他又附耳過來,低聲道:「你進來的晚,是沒看見,這人是有多迂!剛剛有位同年同他打招呼,只是正常的寒暄而已,他卻只閉著眼睛,半句不答,良久,才跟人家說了句『非禮勿言』,讓人家噤聲,你說說……」

  說到這裏,好似又覺得自己暗下裏議論別人有幾分的不妥,他訕訕地笑了笑,道:「總之,若非必須,不要輕易同他搭話就是,也免得剃頭挑子一頭熱,白白惹了尷尬!」

  他語速極快,又因距離近,一股熱氣沖到陸爍耳中。

  陸爍的耳根「騰」的紅了,只覺得十分的不適應。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2
第092章 府試(下)

  陸爍不由坐直身子,稍稍遠離了他些,直到那股直沖向耳根的熱氣消失了,他整個人才覺得自在了些。

  「原來如此,怪不得剛剛諸位聚在一起互通姓名之時,未曾見他上前來!」陸爍恍然,低聲感歎了一句。

  說完,他又沖向杜鼎臣所在的位置望瞭望,見他板著個面孔,兩條蟲一樣的眉毛緊緊地皺著,薄唇微微地抿起,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看著要多嚴肅就有多嚴肅。

  杜小公子的這種憨厚的面相,與他此時的肅容倒是相得!

  若非知道他與自己同歲,陸爍幾乎要以為他是個老學究了!

  聽聞岳閣老就是守舊崇古的代表,這位杜小公子自幼跟在他身邊讀書,可真是將外公的儀態學了個十成十。

  蔡行霈似是意識到剛剛自己有些失言,此時也不多語了。聽了陸爍的感懷之語,他心領神會,一張俊臉皺在一起,不停地擠眉弄眼,做出種種怪相。

  倒襯得他眉心的小痣愈發的亮眼。

  陸爍不由看的呆了呆。

  這個蔡行霈可真是俊美啊!

  說是花容月貌也不為過。

  在陸爍見過的大齊男人中,容色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了。

  嗯!也就比自己差了那麼一點兒。

  陸爍不由自戀的想到,心情也因此美麗了起來。

  他就對著蔡行霈笑道:「還要多謝兄台提醒!不然,小弟若是貿貿然上前去,怕是要碰一鼻子灰了!」

  也不說其他的,只是對蔡行霈表示感謝。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小廳裏的都是精明人,他們剛剛說話的聲音也不低,若是被他人聽到他們在此詆毀杜鼎臣,倒是有些不好了。

  「哎!什麼謝不謝的,咱們兩個什麼關係,你這樣說可真是見外了啊!」

  蔡行霈擺了擺手,笑嘻嘻地回道。

  關係?

  還能是什麼關係?

  第一次相識的關係罷了!

  陸爍不由懷疑起自己對此人的第一判斷來,感情這人不是善於察言觀色,而是天然的自來熟啊!

  不過鑒於世家子弟都是會偽裝的高手,面具帶著一層又一層,陸爍可不會因為這個蔡行霈此時對自己釋放的善意,就對他完全放心。

  日久才能見人心呐!

  眾人又聚在一起閒聊了一會兒,就有小吏進來,請他們到外面去。

  這就是要進行例行的祭孔儀式了!

  這次的主考官依舊穿著緋色白鷳圖案的官服,應該還是位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只不過相較於縣試時的劉大人,這位看著要年長許多。

  應該也是位德高望重之人!

  一系列繁瑣的儀式進行完畢,總算可以進場考試了。

  陸爍暗自呼了口氣。

  他只覺得這幾次的進場考試經歷,真的是一次比一次玄幻了。

  進場完畢。

  前二十名的考生鎖在一個考院裏,奇偶名次的人兩兩相對,由主考官親自監考。

  此時陸爍面對著的,就是朱鼎臣那張棺材臉。

  但他卻沒心思多想這些了,因為試卷已陸陸續續的發了下來。

  陸爍將所有的試卷翻驗了一遍,見並沒有刊印、模糊、錯漏等問題時,他才沉下心來,把所有的試題流覽了一遍,估量了一下它們的難度以及需要的時間,等把所有的都確認了一遍,他才將毛筆飽蘸了墨水,提筆認真寫了起來。

  整個考場鴉雀無聲,只聽得到主考官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哢——哢——哢」

  主考官四處巡視著,不時看一看眾考生的答卷情況。

  因為他官威甚重,又是此次的主考,有幾個考生就顯得極為緊張,主考官甫一靠近,他們的手就開始抖抖索索,緊張不已,半點也寫不下去了。

  陸爍倒是不會有此方面的擔憂。

  因他是案首,主考官到他身邊巡視的次數可謂是最多的,看著他試卷上的答案,不時地或點頭或搖頭或撫須,似是對他的答案感觸很大。

  陸爍穩穩地持著毛筆,不見半點的抖動失態,神情認真,他此時只一門心思沉浸在考題當中,主考官的巡視對他的影響幾乎為零。

  至於陸爍如此淡定的原因?

  呵呵,咱可是從現代過來的,在前世那個一考定終生的年代,什麼樣的考試咱沒經歷過?什麼樣奇葩的監考老師咱沒見識過?

  此時不過是尋常的巡視罷了,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府試的所有考試科目,分為帖經、墨義、策論三場,每天一場。最後一場除考策論之外,還會加上一首詩賦題,難度相較縣試顯然是大了許多,但對於準備充足的陸爍來說,要準確地答完,卻也是不在話下的。

  時間飛逝,轉眼就開始第三場考試了。

  陸爍打開試卷,照例流覽了一遍試題,見共有三道策論、一道詩賦,題量還是挺大的。

  陸爍半點不敢耽誤時間,沉著的做起試題來。

  第一道策論題,「昧昧我思之,何得也?」

  陸爍甫一見到這道題,不由得心中暗笑。

  這道題對於他來說,真可謂是印象深刻啊!

  只因前世他聽過一個科舉軼事,就是有關於「昧昧我思之」的。

  「昧昧我思之」,語出《尚書•秦誓》,全句是「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昧昧本是暗暗的意思,昧昧而思,就是深潛而靜思。清朝的一名考生,還未曾讀到《尚書•秦誓》,就誤將「昧昧」認作了「妹妹」,於是整篇文章呼哥喚妹,極盡旖旎之語,考官看後哭笑不得,幽默的批註道:「哥哥你錯了」。

  陸爍還為此笑了很長一段時間。

  小差開到這裏,陸爍也不敢再耽誤了,明瞭了這句話的意思,他就開始引經據典,一步步打了起來。

  一道,兩道,三道。

  三道策論題都答完了。

  陸爍暗暗松了口氣,開始去看詩賦題。

  題目為「賦得『萬物靜觀皆自得』得「觀」字五言八韻」。

  陸爍稍微想了想,這看出來,這句詩出自宋代大家程顥的《偶成》,韻律簡單,是一道中規中矩的詩賦題。

  陸爍只稍稍想了一會兒,就下筆寫成了一首詩。

  等把所有的試題都寫完,陸爍檢查了一遍錯字,又仔細勘驗了一遍答案中是否犯了諱名,見全都無誤了,他才把答案全都謄錄在試卷紙上。

  等做完這些,陸爍看了看考場中央的沙漏,距離考試結束尚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自己今日的速度倒是快了許多。

  陸爍想到這裏,目光一轉,瞟向了坐在他對面的杜鼎臣。

  咦?

  真是稀奇啊!

  杜鼎臣萬年不變的棺材臉上居然有了表情。

  他竟然皺眉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3
第093章 阻攔

  他竟然皺眉了!

  簡直比母豬上樹還要稀奇。

  陸爍望著兩米開外的杜鼎臣,暗自唏噓了一秒,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杜鼎臣這麼淡定的人,考試中途為何要皺眉?

  難道是這試卷中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是了,也只能是這個解釋了!

  陸爍想到這裏,也不再亂看了,連忙找出答卷,從新審起題來。

  「昧昧我思之,何得也?」

  「嗟予有眾,聖有謨訓,明證定保。」

  「兵車不式,武車餒旌,德車結旌。」

  三道策論題,前兩者出自《尚書》,後者選自《禮記》,這些句子,都是陸爍十分熟悉的,並且府試開考前,衛夫子又詳細的將這幾本的摘要涵義重新講了一遍。

  陸爍十分確定,這三道題,他並沒有審錯。

  難道是最後一道詩賦?

  陸爍稍微籲了口氣,又繼續往下看。

  「賦得『萬物靜觀皆自得』得『觀』,五言八韻。」

  確實是出自程顥的《偶成》,十分中規中矩的詩賦題,並沒有什麼含糊的意義。

  等把四道全部看完,陸爍「咚咚」狂跳的心才慢慢沉靜下來。

  他怔愣了一會兒,不由放下了卷子。

  還是相信自己吧!

  不能因為他人的一點小情緒,就干擾了自己的思路。

  這樣想著,陸爍再看對面始終皺著眉頭、萬分躊躇的杜鼎臣時,心中就已激不起半點漣漪了。

  雖是如此,等他出了考場,心中卻還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想著等回家見了衛夫子,還是請教他一聲的好。

  **

  蕪綠苑。

  等把房內所有東西都收拾一遍,麥穗就放下雞毛撣子,坐在了門前的小杌子上。

  蕪綠苑寂靜一片,一聲都無。

  晨光燦燦,輕柔的灑在麥穗臉上。

  她不由抿了抿唇,想著自己的心事。

  先前有湯藥續著吊命,娘的身體眼見得是日漸好了!誰知這十來日缺少銀錢,買不著好藥,又開始一日不如一日。

  哎!

  她輕輕歎了口氣。

  爹娘年紀都大了,身體不中用,早早就沒了差事,幾個姐姐自從嫁了人,也都成了別家的了,自身的日子都不好過,娘身上有病,麥穗也不好去勞煩她們。

  而弟弟?弟弟年紀還小,就是給府上打雜,管事婆子們也不會要!更何況,就算府上收人,他小小年紀,麥穗也不放心他在府中走動。

  如今全家就指望著自己了。

  誰知道上個月廖媽媽又發了話,說是自己離了姨娘身邊,如今只是個守院子的,與三等丫鬟無異,自然不能再拿一等丫鬟的月例。

  降了兩等,這月到自己手上的,還不足五百錢。

  藥罐子!藥罐子!那就是吃錢的窟窿,一個月五百錢,連一家的衣食住行都不夠,哪里能擔負娘的藥材錢。

  想到這裏,麥穗不由抬起頭,望瞭望院子裏的海棠樹。

  這是楊姨娘抬成姨娘那一年,親自吩咐自己植的。

  那時候主僕倆相依為命,多好啊!

  如今幾年過去了,姨娘懷了身子,身份尊貴起來,反觀自己,倒是比在松鶴堂做三等小丫鬟時還要不如。

  麥穗舔了舔唇,想了一會兒,就豁然站起身來。

  不行,還是得去求求姨娘!

  自己往日這麼幫她,她不能不管自己。

  麥穗拍拍身上的春衫,回身取了個荷包來,又囑咐了另一個灑掃小丫頭一聲,就深一腳淺一腳的出了硯園,直往琦園棲霞閣去了。

  棲霞閣正位於松鶴堂的西北角,是座兩層的複式小樓,外頭又繞著一層小院牆,裝飾華麗,花木眾多,看著比東府大太太住的隴翠院還要闊氣幾分。

  麥穗看著眼前的建築,不知怎的,心裏竟松了口氣。

  姨娘如今住在這麼好的地方,聽說最近大爺也時常來看她,一看就是極得寵愛!

  真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如今自己拿那麼小的事情來求她,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她應該不會不幫自己吧。

  想到這裏,她也不猶豫了,幾步走上前,拍了拍朱紅色的木門。

  是個剛留頭的小丫鬟開的門。

  門一開,麥穗立刻就看到了門裏的景象。

  幾個小丫鬟都聚在院子裏,或是翻花繩玩,或是打絡子,或是聚在一起說閒話,她們的聲音雖可以壓低了,麥穗卻還是聽到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總之,十分的清閒。

  麥穗的眼神不由暗了暗。

  一個,兩個……八個。

  這麼多的下人,姨娘的排場倒是越來越大了。

  「喲,這不是麥穗姐姐嗎?你不在蕪綠苑當差,怎麼跑到棲霞閣來了!小心讓廖媽媽看見了,再扣你的月錢!」

  院子裏的眾人也都看到了麥穗,一個叫青蘋的率先開了口。

  青蘋是一直跟在姨娘身邊侍候著的,原是歸在麥穗手下管,兩人多多少少有些齟齬,自從麥穗被降了職,她就被提了一等,跟著來了棲霞閣。

  她自然也知道麥穗被降了月錢的事,因而,此時這話雖是笑著說的,顯得客客氣氣,諷刺之意卻十分的強烈。

  周圍坐著的小丫鬟聽了,就都用帕子捂了嘴,吃吃笑了起來。

  「本來就沒多少,再扣下去,怕就沒了!」

  「蕪綠苑半個主子都無,能有什麼差事,麥穗姐姐想也是閑的不行,來找咱們敍舊來了。」

  ……

  不過些小丫鬟罷了,若是往日,哪里敢這麼跟自己說話!

  一群見風使舵的傢伙!

  麥穗攥了攥拳,壓下自己的火氣。

  此時自己是來求人的,可不能因一時意氣,得罪了她們。

  麥穗就扯扯嘴角,笑了笑道:「這幾日閑著無事,就做了個荷包,上面繡著姨娘最愛的芙蓉花花樣,想著今日拿給姨娘看看!還望青蘋姐姐通融一聲,讓我進院子見見姨娘。」

  好聲好氣,擺足了求人的姿態。

  青蘋見她向自己低頭,口中直稱姐姐,不禁覺得揚眉吐氣,心下十分的得意,口裏卻道:「那可不行!」

  麥穗忍了又忍,如今低聲下氣求人已數極限,現在聽青蘋說不準,以為是她存心要阻攔,剛要開口吵鬧,青蘋卻已抬了抬眉頭,輕輕笑了起來。

  「可不是做妹妹的不願意去給你稟報,只是如今大爺也在屋子裏,你現在進去,像個什麼樣子!若是大爺惱了,再把你攆出府去,那可就不好了!哎~妹妹也全是為你好啊,麥穗姐姐可要領情才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3
第094章 真假

  這話可不是什麼好話!

  分明是在暗暗指責麥穗心思不純呢!

  青蘋說完這些,斜乜了麥穗一眼,就用帕子捂嘴輕輕笑了起來。

  周圍守著的小丫鬟們心領神會,也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計,跟著笑了起來。

  麥穗卻對這些嘲笑毫不理會,她只是在估量青萍這話的真實性。

  大爺在屋子裏?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大爺早該去前院了,又怎麼會繼續留在後宅!

  麥穗對青蘋所說的話是半點都不信的,這理由分明是在隨意搪塞自己呢!

  這小蹄子,為了不讓自己親近姨娘,竟編排這種瞎話來糊弄自己!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想要攔住自己?哼!她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了機會來棲霞閣的,想要這樣輕易地打發了自己?沒門!

  見不著姨娘,她是打定主意不會甘休的。

  「青蘋妹妹快別捉弄我了,我不過是進去遞個荷包,跟姨娘說兩句話罷了!於你能有什麼妨礙?你這麼推三阻四的,又算得了什麼?」

  麥穗心中氣憤,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也不再親熱的喊什麼「青蘋姐姐」了,拉下臉子沉聲說了起來,話頭極沖。

  青蘋見她話裏話外都在暗諷自己,指責為報私仇不給她通傳。她不禁心頭火起,兩條柳眉一豎,壓低聲音尖叫道:「好大的臉面!你也不看看你是誰?不過是姨娘不要了的一坨臭狗屎罷了!還敢在棲霞閣裏跟我鬧,真當自己還是體面的大丫鬟呢!」

  說到這裏,青蘋就往地上「呸」的啐了一口。

  麥穗叫她說的羞惱,兩頰一下子漲的通紅。

  青蘋冷笑著繼續道:「你也不必說的那麼好聽,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麼?說是來送荷包的,誰會信你?打著這麼好的旗號,必定是來跟姨娘訴苦,讓她把你調到身邊來的!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了,你若是進來了,咱們這一堆姐妹怕是就沒著落了!還不定要被發落到哪處呢!就是為了院子裏的姐妹,我也得撕破你的臉皮!」

  青蘋果真是個有心機的,這話說的大義凜然,又恰恰戳中了要害!

  話音一落,周圍的小丫頭們看著麥穗的眼神都不對了。

  是啊,姨娘身邊有八個伺候的,已經是恩典了,若是再添個麥穗進來,她們還不知道會被發落到哪里呢!

  楊姨娘對小丫鬟們一向寬容,只要不犯大錯,就不會有什麼責罰!

  再想找這樣的好去處就難了。

  麥穗見青蘋利口一張,周圍的小丫鬟都開始仇視自己起來,心裏也有些慌張了,連忙開口反駁道:「我沒有,你別亂開口污蔑我!」

  青蘋冷笑道:「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而且,我勸你還是歇了這個心思吧!當初廖媽媽要給你降月銀時,念著你是姨娘身邊的老人了,她為了照顧姨娘的臉面,可是特地來棲霞閣請示過得。姨娘當時可是說了,像你這樣失過言,又對大太太不敬的人,原是該提腳賣出去的,如今能留你在府裏做個三等丫鬟,已是大太太仁慈了……」

  青蘋這話還沒說完,就已叫麥穗打斷。

  「不可能!姨娘不會這麼不念舊情的。」

  麥穗拔高了聲音,語氣中俱是不敢置信,顯得十分的尖利。

  周圍的小丫鬟也都是第一次聽說,此時全都面面相覷。

  只有一個穿著秋香色春衫的丫鬟出聲提醒道:「姐姐可千萬聲音小點,大爺確實是在屋裏呢!若是驚動了怕就不好了!」

  麥穗卻依然呆愣愣的,瞪大了眼睛,裏面盛滿了不可置信!

  因了那些年的姐妹情誼,自己跟著楊姨娘過了幾年的苦日子,私下裏還為著這個「姐妹」跟大太太對著幹,可以說,現在姨娘能這麼風光,至少有自己的一半功勞!

  沒成想,到頭來卻換來楊姨娘這樣的對待!她富貴風光了,卻把自己給踢到了一邊。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悲哀!

  「你若不信,儘管回硯園去問廖媽媽!看我有沒有說謊騙你。」

  青蘋看著她悲慟的神色,不為所動,像是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一樣,開口提起了廖媽媽!

  廖媽媽是東府管著人事的老人了,又是大太太身邊的一把手。如今青蘋把她都說出來了,可見這事就是真的了!

  不管麥穗信不信,反正此時在周圍站著的小丫鬟卻都信了。

  一個個花朵般的姑娘,心腸軟,剛剛還拿噴火的眼睛仇視著麥穗,現在那眼神卻都化為了同情。

  青蘋卻還嫌不夠,添油加醋道:「我勸你啊,要是還要點臉面,以後就老老實實呆在蕪綠苑,別再開口閉口找姨娘了!姨娘可不想見到你,怕是只要一想起你,都要覺得煩了。」

  這話說完,青蘋甩甩帕子,顯得極為嫌棄和不耐煩。

  麥穗眼圈紅紅的,怔愣了一會兒,轉身捂著臉跑了。

  「青蘋姐姐這話說的真絕,你看那麥穗,哭的多傷心啊!」

  一小丫鬟望著麥穗的背影,起了同情心。

  「你管她傷不傷心!她若是得意了,進了棲霞閣,有咱們的好果子吃嗎?青蘋姐姐這是在幫咱們呢!」

  另一小丫鬟翻著白眼,顯然是對這濫好心十分不屑。

  ……

  她們說她們的,青蘋卻絲毫未受影響,又重新走回了廊下,拿起絲線,開始打起絡子來。

  「青蘋姐姐,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姨娘真那樣說的?」

  青蘋聽到這話,不禁眼睛閃了閃。

  「這樣的話,我能會亂說?」

  青蘋反問了一句。

  說完,她又微提了聲音,警告道:「這事咱們知道就行了!那麥穗往常在姨娘多有臉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不小心說漏了嘴,讓姨娘再想起了她,把她調回身邊來,到時候該哭的就是咱們了!」

  周圍的小丫鬟全都了然。

  感情青蘋是怕失去了大丫鬟的位置啊!

  不過能攆走麥穗,這事確實是對她們有利的,小丫鬟們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感激之意,她們也不耽誤,連忙點頭應了聲是。

  青蘋見她們的反應,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剛剛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

  麥穗眼淚泉水般湧了出來,她拿帕子捂著臉,小跑著出了琦園。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丫頭婆子,見她這樣,都拿驚異的眼光看著她。

  敬國公府是個規矩人家,對下人一向要求嚴格,行為這麼出格的丫鬟,倒是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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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機會

  麥穗卻只顧著傷心,對這些打量的目光通通視而不見。

  白氏說她是個沒腦子的,果真是沒有說錯。

  這邊青蘋才跟她說了這些,她就想也沒想,帶著淚痕就去了春暉堂。

  春暉堂靠近前院,是東府當家主母處理後宅公事的地方,每日辰時初,白氏就會召集了府中的各個管事婆子來此回話,並安排一日各項事宜,發放各處對牌等。

  廖媽媽因是管著東府人事的,東府服侍著的丫頭婆子眾多,大事小事,總會有人來她面前討個主意,因而,一天下來,廖媽媽倒是有大半的時辰呆在春暉堂裏。

  今日也是一樣。

  麥穗就腫著紅通通的眼泡,一腳踏進了春暉堂內。

  現在已過了集中回事的時辰,因而春暉堂內的丫頭婆子倒是不多,儘管如此,零星剩下的幾個,見麥穗這樣哭著跑了進來,十分的不成體統,也俱都露出詫異之色,面面相覷起來。

  這是哪處的丫鬟,竟這樣大膽,敢來春暉堂裏這樣胡鬧?

  堂內眾人紛紛竊竊私語,猜測起來。

  只有廖媽媽坐在那裏,不動如山,只眼神閃了閃,微微翹了翹嘴角,知道麥穗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麥穗跑進了春暉堂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只顧著抽噎,倒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春暉堂內眾人見她如此作態,也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一個穿著管事婆子裝束的女人,名喚林媽媽的,反應過來,尖聲叫道:「沒有規矩!真是沒有規矩!春暉堂是什麼地方,也容得你這樣亂闖?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抓住她,把她給我拖出去!」

  邊說著,邊用手指了幾個粗使婆子。

  眾人得了令,也不耽誤,兩個身高體壯的粗使婆子快步走上前來,左右反剪了她的雙臂,又用腿壓著她的腿,把個嬌嬌小小的麥穗制伏的半點動彈不得。

  自始至終,廖媽媽都端坐在燈掛椅上,淡定的掀著手中的陶瓷杯蓋,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麥穗也顧不得傷心難過了,此時她被壓制住了,慌忙直起上身,一邊左右掙扎著,一邊大喊:

  「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抓我!我沒有錯,我沒有犯錯……」

  左邊的婆子見她哇哇亂叫,取出身上的帕子,窩成一團塞到了要塞到她的嘴裏,卻不防被她一下子咬住了手,虎口一疼,一絲血意滲了出來。

  「嘶——」

  周圍的人見麥穗這樣惡狠狠兇悍的模樣,似是感同身受一般,不由都吸了口氣,替那被咬的婆子捏了把汗。

  這到底是誰的人啊!可真夠大膽的,竟敢在春暉堂裏這樣鬧!連林媽媽的話都敢不聽,連粗使婆子的手都敢去咬。

  「啊——」

  那粗使婆子被咬的疼了,慌忙鬆開另一隻鉗制著麥穗胳膊的手,蒲扇一樣的大掌「啪」的一下打在麥穗臉上。

  麥穗的半邊臉一下子多了個紅紅的掌印,慢慢地開始腫的老高。

  這裏的動靜鬧得太大,吸引了不少的人來看熱鬧,外頭聞訊趕來的丫頭婆子一層一層,約有十多個。

  「好了!」

  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聲音極大,堂中眾人倒是一下子都被震住了,驚得忘了動作。

  正是廖媽媽的聲音。

  廖媽媽在椅子上穩穩坐了那麼久,對麥穗及兩個粗使婆子的行為顯見得有縱容之意,如今眼見得堂中眾人鬧得夠了,鬧得她滿意了,她才開口喝止了起來。

  「在春暉堂裏打打鬧鬧,揪成一團,成什麼樣子!你們眼裏還有沒有規矩。」

  這呵斥聲雖是對著堂中糾纏成一團的幾人說得,但目睹了事情全程的眾人卻都知道,這是在呵斥麥穗呢。

  兩個粗使婆子也不再拉拉扯扯,訕訕地放開了拉著麥穗的手。

  麥穗剛剛掙扎了那一番,早已脫力,此時就如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身子前傾著,只顧著嗚嗚咽咽的哭泣。

  「你這刁婢,不好好在院子裏當值,哭哭啼啼地跑到春暉堂裏來鬧什麼!莫不是看著主子仁善,就敢隨意破壞規矩了!說,你今日若是不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看我饒不饒你!家有家規,把你一家子打一頓板子、提腳賣了,都是輕的。」

  廖媽媽聲色俱厲,看著極為惱怒。

  她已然明瞭麥穗為什麼會來,必是交代給青蘋的話起作用了!

  本以為這個麥穗會私下裏來詢問自己,沒料到她卻敢直接闖進春暉堂裏來!

  不過這這樣正好!當著眾人的面來做這件事,效果只會更好!

  廖媽媽想到這裏,心中暗喜,面上卻愈發可怖起來。

  麥穗早嚇得呆了!

  她剛剛沖進春暉堂來,全靠著心中那一股郁氣,全然忘了春暉堂是個什麼地方了!

  忘了這裏可是正經安排府中差事的地方,內宅的大事小事都在此處安排,若是無事,小丫頭們隨意進來都要吃頓排頭的,更何況她淚流滿面、不管不顧往裏闖了。

  剛剛被兩個婆子制服住,又挨了一頓打,她已有些洩氣,如今又聽廖媽媽如此嚴厲的質問自己,麥穗早嚇破了膽。

  到底是個鳥雀心腸兒!

  「媽媽饒命!媽媽饒命!奴婢是家中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想來求求您,跟您借點銀錢的!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您可千萬不能發賣了奴婢一家啊!」

  邊說著,邊一下下的往地上磕著頭。

  麥穗雖被嚇破了膽子,腦子卻愈發清晰起來,此時當著眾人的面,她也不提楊姨娘之事,免得再落個編排主子的惡名。

  她只是訴苦,言說自己是為借錢來了。

  廖媽媽卻板著臉,擺明瞭不信她的,言道:「大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敢狡辯!若是真個為借錢來的,怎麼不好好地來借,偏要不知規矩的亂闖?」

  旁邊的眾人也都竊竊私語,顯見得是對此事不相信的。

  「是真的!是真的!奴婢不敢欺瞞!奴婢被降了等,月錢不夠平日裏的家中花用,我娘身子骨又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實在慌了,這才斗膽闖了春暉堂!倒忘了春暉堂的規矩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還請廖媽媽饒命啊!」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4
第096章 恩惠

  廖媽媽聽她如此說,倒似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歎了口氣,剛剛嚴肅的面容也柔和了下來。

  圍著的人見廖媽媽這般情態,不禁交頭接耳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廖媽媽一向為人公正,賞罰分明,怎的才聽了麥穗這一番訴說,立馬就換了個顏色?

  「你必是不服氣我給你降月例的事了!」

  廖媽媽歎息一聲。

  麥穗聽廖媽媽主動提起月例銀子之事來,猛地抬起頭來。廖媽媽卻沒有理會她,徑直往下說了起來。

  「哎——你家中的光景我也是知道的!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你自己支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只是,規矩就是規矩,你如今不在主子身邊伺候,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拿一等丫鬟的月例,不然,你讓其他人怎麼想?」

  廖媽媽聲音低沉,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

  周圍輕輕地嘀咕聲越來越大了。

  許多人都點點頭,顯然是贊同廖媽媽的安排的,覺得這樣才合規矩,對其他人來說才叫公平。

  「這件事是歸我管的,原先也只是提一提,畢竟楊姨娘近來懷了身子,身份跟著貴重了起來,你又是跟在她身邊服侍了幾年了的,我自然不敢擅自拿主意,就專門去請示了姨娘,姨娘也是同意了的!你是她身邊的貼身丫鬟,姨娘同意了,自然就是贊同給你降等了!」

  廖媽媽說完這話,眼中露出一種悲憫的神色來。

  原來是姨娘同意的!

  從大丫鬟被降等到三等小丫鬟,這可不僅僅是月銀的事,還關乎臉面啊!

  周圍人的目光都落在麥穗的身上。

  也不知這丫鬟犯了什麼錯,竟能讓楊姨娘厭棄至此。

  不過想想剛剛這丫鬟的不守規矩,以及她咬人的兇悍模樣,眾人都交換了個眼神,露出了然的神色來。

  儘管如此,在場的也有許多與麥穗交好的,知道麥穗平日裏的為人,且她對楊姨娘又向來忠心耿耿,就紛紛為她說起話來。

  如今楊姨娘日子好過了,卻絲毫不念及舊日的主僕情誼,把與她共患難的麥穗往泥裏踩,真是讓人寒心。

  眾人知曉了內情,又紛紛在心裏鄙視起楊姨娘來。

  廖媽媽看著眾人的神色,知道她們必是在猜測什麼這一對主僕的關係,她見目的達到,只覺得心中十分的滿意。

  至於當時的內情,楊姨娘到底有沒有同意,又是怎麼同意的,反正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件事,又有誰會關心呢?

  麥穗卻是徹底呆愣在當場,眼淚在雙眼中打轉,撲簌簌的掉落下來。

  雖說剛剛在棲霞閣聽青蘋提起時,她心中已隱隱有些相信這個說辭了,但想著這些年與楊姨娘之間的情分,到底在心中存了一絲希望。

  如今聽廖媽媽親口證實,她才如被雷劈一般,徹底絕了希望。

  廖媽媽的神色愈發的柔和,輕聲對她說道:「你娘身患重病,一直靠藥材吊著命,這我也是知道的!全家就靠你一個人支撐,那點月銀只怕是不夠!」

  廖媽媽說到這裏,沉思了起來。

  周圍人聽出了廖媽媽華中的憐憫之意,心中百轉千回,暗暗猜測起來。

  廖媽媽莫不是要給她資助銀錢?

  麥穗也抬起頭來,緊張的期待著。

  她今天之所以要找姨娘,說到底,還是為了解決眼下的困境啊!

  「這樣吧!」廖媽媽道。

  「如今蕪綠苑暫時沒有主子,卻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留守著,事情不多,你應當是每日上午輪值是吧?」

  廖媽媽詢問道。

  麥穗心中隱隱有了猜測,覺得廖媽媽是要為自己安排差事了,慌忙點頭。

  「這幾日為著安排花宴之事,府中忙碌個不停,春暉堂未免有些人手不足。你每日下午就來春暉堂輪值吧!就來我身邊,暫時替我管這些金銀器皿之類的物品,待到楊姨娘日後生產,搬回蕪綠苑去,要去要留,你再聽她安排就是!」

  管理金銀器皿?

  眾人吸了口氣。

  這可是個肥差,這幾日爭搶著要攬這個活計的人可不少呢。

  廖媽媽一向在大太太面前得臉面,十分受重視。如今既然她都同意了,那必是確定無疑了的。

  眾人思量到這裏,紛紛向麥穗投來大量的目光,十分的不善。

  這小丫頭!闖禍還闖出名堂來了!

  麥穗聽廖媽媽如此說,心中大喜,忙伏在地上,一下下磕起頭來,心中對廖媽媽感激不已。

  先前因為廖媽媽是大太太身邊的人,麥穗一向覺得她如洪水猛獸一般,再加上降月銀之事,更是對她怨憎不已。

  如今知道了真相,又有了廖媽媽這一系列安排,因而,當初麥穗對廖媽媽的痛恨之情有多重,現在對她的感激就有多深。

  廖媽媽睇眼看了看眾人的反應,又瞧了瞧麥穗淚眼朦朧的樣子,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總算能給大太太個滿意的交代了。

  **

  此時,禮部一封閉的大堂內,數十位學識淵博的官員正在埋頭苦幹,集中精力批閱試卷。

  這次批改的,正是此次京師府試的試卷。

  跟考試一樣,京師童生試的閱卷事務也具有極大地特殊性,閱卷的官員均由禮部尚書指定,多是由朝中的翰林或是學問精進的大儒擔任。

  大齊文治天下,官員中雖有憑藉祖上恩蔭授官的,但多是些低品級小官,要想升到三品以上,必須是由科舉出身的正統學子才行。

  而這些翰林及文學大儒,恰恰都是科舉入仕的學子中的佼佼者,但朝中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學問淵博的多得是。

  因而,這些閱卷官員的選擇,一多半是因為參加考試的學子裏沒有親戚故舊以及門生弟子,以防止出現徇私的狀況。

  但京師高官權貴眾多,背地裏的關係,又怎能一一全部得知呢?因而,禮部尚書又安排了兩位侍郎採取輪班制,對改卷的情況親自進行監督,並對閱卷現場的一些突發狀況進行合理的解決。

  而今日負責監督的,恰恰是禮部左侍郎——姜景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4
第097章 紕漏

  姜景華年逾四十,卻依舊生的豐神俊貌,高大儒雅,看起來十分的精神。

  歲月對他似乎格外的優待,除了漸漸蓄長的鬍鬚外,並未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此時,側殿內無一絲人聲,只有閱卷官員們翻閱試卷時嘩啦啦的響聲,以及姜景華時不時巡視時皂靴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

  姜景華巡視了一會兒,見閱卷官員們個頂個的認真,且也不並沒有出現任何不正常的情況,他滿意地點點頭,撫了撫長長的鬍鬚,停下了巡視的腳步,轉身走到了側殿旁邊的小休息室裏坐下。

  巡視也是要講究時間和策略的。

  在場閱卷的個個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國之棟樑,身份貴重,加之又都有著讀書人的傲骨,人人都覺得自己高風亮節,正該被人仰視、尊重!

  因而,若是經常性的巡視,會讓閱卷官員們覺得這是對他們的不信任,很容易得罪人。

  如此一來,過於盡職盡責,反倒不美。

  姜景華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有十來年之久,深諳此道,正是個中高手!

  因而,像如今這樣,一個上午巡視兩三回,既完成了工作,又不得罪這些同僚,最是適宜,他做起來十分的得心應手。

  姜景華飲了會兒茶,又就著天光看了會兒書,間或出來巡視一會兒,轉眼間,上午的閱卷就要結束了。

  京師各項考試的閱卷都十分的嚴格,每份試卷都要最少經過三人之手,才能判定分數,若是三位元閱卷官員出現意見分歧、拿不定注意,還會請主閱官員在一塊兒商量,進行水準評定。

  因為這個,京師考試的閱卷效率就不是很高!

  因而,一個上午的時間過去,也才評定了兩百多份試卷而已。

  「各位大人辛苦了!禮部已備好了宴席,各位簡單用一下午飯,再在廬舍裏休整休整,咱們下午繼續!」

  等閱卷官員們離了座,紛紛站起身來,姜景華就走上前去,拱手客氣了起來。

  「不敢不敢!科舉乃重中之重,我等能為朝廷效綿薄之力,甄選國之精英,全仰賴尚書大人的眷顧和信任,仰賴聖上的天恩呐!這是我等之幸,不言辛苦!不言辛苦!」

  大家也都是眼明心活之人,官場話灌了一肚子,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紛紛客氣了起來。

  眾人你來我往的謙虛了一會兒,姜景華就吩咐了小吏,引著各位大人前去用餐。

  他則要繼續留下來,進行一些收尾工作。

  所謂收尾工作,就是要將閱卷之前加上的用來糊名的紙張去掉,然後將每份試卷單獨封成小冊,並按照一閱所得分數進行簡單的分類,以便日後全部試卷改出時,統一進行計分、排名。

  府試雖是分三天三場考的,但每個人的試卷卻不是分開的。在一閱之前,小吏們就會將每個人三場所有的試卷封存在一起,進行糊名,以防止出現徇私舞弊的狀況。

  這種狀況,就使得一閱完畢時,每個考生的成績基本已經全部出來。

  但科舉主要考的是文章,自古講究文無第一,說的就是一篇文章的變數很大,不同的人閱卷,可能成績就不同。

  因而,一閱之後,還會進行二閱。

  但二閱與一閱極為不同,不再是大海撈針一般一份一份的批閱,而是只選取前兩百名,每位元考官再全部批閱一邊,分出一二三四,這就是最終的府試排名了。

  此時,小吏們正在一一拆掉糊名用紙。

  姜景華站在一旁,不時地翻閱已經改出的幾份,想要看一看這些考生的得分狀況。

  突然,一份試卷呈現在他的面前,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只因這份試卷不僅字跡清秀爽朗,且首頁的策論題目十分新穎,一看就是個優秀學子寫出的。

  姜景華不由翻到了尾頁,看了看考生的姓名。

  杜鼎臣。

  杜鼎臣?

  是岳閣老的外孫啊!

  姜景華心思動了動,開始一頁一頁認真的翻閱了起來。

  前面三篇策論,全都寫得極為精彩!

  雖說岳閣老如今有向太子靠近的趨勢,而姜景華自己則拜了高閣老為座師,兩人可以說是不同的陣營,明明白白的政敵。

  姜景華卻依舊忍不住拊掌讚歎!

  真是好文筆啊!

  岳閣老果真是個能人!怕是再過個十來年,這杜鼎臣就又是朝廷一大重臣了!

  姜景華想著想著,就翻到了最後一頁的賦得體詩賦。

  通讀下來,詩是好詩,只是看到詩題——

  看到詩題!

  姜景華就再也顧不得評判這道詩賦他答得如何了!

  姜景華不禁雙眼一眯,瞳孔微張,習慣性的撫起長長的鬍鬚來。

  這府試題目自己也是仔細流覽過的,怎麼前幾天自己就沒有發現呢?

  不過沒關係!只要是好事,來的多晚都沒有關係,更何況是這樣大的好事!

  天大的把柄啊!

  姜景華想到這裏,心「咚咚」跳的極快。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竟然讓他發現了這個大紕漏。

  旁邊站著的一名員外郎見姜景華長時間地翻閱這張試卷,看完之後,又駐足在那裏,沉思了好一會兒,一動不動的,不由有些疑惑。

  他叫道:「姜大人?姜大人?」

  姜景華聽到他叫自己,忙回過神來。

  「呵!看了這份試卷,一時間有感而發,倒是失態了!」

  姜景華雖如此說著,臉上卻露出極輕鬆的笑意來,上唇之上的鬍子一翹一翹的,對於自己剛剛發呆卻被人發現之事,顯得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

  「我見您看這份試卷看了這麼長時間,可是這上面有什麼不妥?」

  那侍郎見姜侍郎如此高興地樣子,不由更加的疑惑起來。

  姜侍郎向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笑容,像是帶了一層面具,一層官場眾人都為戴上的偽裝面具。

  自己何曾見過他如此毫無拘束、發自心底的笑容?

  「沒有不妥!好試卷!好試卷!真是好試卷!」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44
第098章 啞謎

  「沒有不妥!好試卷!好試卷!真是好試卷!」

  姜景華感歎道,笑的頗有些意味深長。

  那侍郎見姜景華對這份試卷讚譽有加、如此推崇的樣子,不由踮起了腳跟,伸長了脖子往試卷上去瞄。

  等他看到姓名那一欄裏,寫著杜鼎臣三個字時,才恍然明白過來。

  「這位杜小公子縣試時雖是第二,與那案首陸爍陸小公子相比卻是差別不大的!又是岳閣老親自教導的,學問自是不差,怪不得能得您這樣看重!」

  「是啊!」

  姜景華聽他如此說,不由抖著鬍鬚,樂呵呵的笑了笑。

  陸爍,杜鼎臣,蔡行霈。

  這三個少年英才,霸佔了今年全京師縣試的前三名,一個個的,卻都是太子党一派的。

  自己跟在座師身邊,那幾日幾乎是日日聽他念叨這三人,因而,沒有誰比他記得更清楚了。

  如此也好!

  想到剛剛自己所見到的,姜景華腦海中不由升騰起一個念頭來,一個能將這三家網羅在一起、相互厭憎的念頭,一個為四皇子扳回一局的念頭。

  收尾工作極為簡單,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小吏們就全都處置妥當了。

  姜景華心中存著事兒,來回的踱步走動,等到小吏們把這些都辦妥了,他就半點也不耽誤,風風火火的出了禮部的大門,騎著馬,飛奔著往雎寧胡同去了。

  高卓高閣老的府邸正坐落在雎寧胡同。

  高府建的逶迤壯闊,高高的圍牆,紅底綠瓦,圍住了滿園的湖光山色、姹紫嫣紅,幾乎占了大半個雎寧胡同。

  占地如此之廣大,裝飾如此之豪華,與那些世代積累的世家府邸相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若是尋常官宦之家,住在這樣的宅邸裏,怕是早就抵不過禦史的口誅筆伐,被治個驕奢淫逸、勞民動財之罪來。

  高府卻是不同。

  高卓不愧是惠崇帝面前的第一寵臣,寵逾梁翼、幸過高俅,放眼朝堂,能掩蓋其風華的,幾乎沒有。

  就連眼前這宅子!

  這宅子,原是太祖皇帝專為愛女朝華公主修建的府邸,惠崇帝登基之後,高卓曾向惠崇帝訴苦過「居京師大不易」,惠崇帝一個高興,就將這宅子賞給了高俅,以用作「臨時安家之地」。

  如此豪華的宅邸,這般輕易地就賜給了高卓,可以想見高卓在惠崇帝眼中的地位。

  姜景華到了高府大門口,將拴馬的韁繩丟給門房,也不用人領著,熟門熟路的就進了高府,直奔高卓的前院書房。

  等姜景華過了垂花門,沿著抄手遊廊向書房走時,遠遠地就看到書房房門緊閉,門口又有兩個高大男子一動不動地守著,靜悄悄的,除了伏臥在門口垂絲海棠樹上的小鳥在叫之外,幾乎一聲也無。

  雖說如此,但那兩個高大男子都是功夫極高的密探,如今卻在書房外守著,顯見得此時書房內有人,而高卓必是在與人商量密事。

  姜景華來了高府多次,這樣的狀況已經歷了不少,他也十分的知趣,在距離書房五步遠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不再往裏進了。

  只對著守門的人說道:「快快往裏面通傳一聲,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閣老。」

  那男子抱了下拳,正要回身去通報,書房內就已經有一聲咳嗽傳來。

  「外面站著的是何人?」

  是一道略略蒼老的聲音。

  正是高卓的聲音。

  「學生益吾,剛從衙門過來,有要事要向老師稟報!」

  雖說隔著門,高卓並不能看見,姜景華還是雙手抱了抱拳,躬身行了一禮。

  「是益吾啊!」高卓「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書房裏沒有外人,你也進來吧!」

  「是!」

  姜景華垂下眼瞼,低聲應了一句,就撩起前擺,幾步走到書房門前,伸手推門走了進去。

  正對門的花廳裏共有四個人。

  高卓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輕眯著眼睛,下首的燈掛椅上,左右分別坐著高府的幕僚夏先生、景先生。

  而花廳正中央,正站著一黑衣人,低眉斂目,面龐冷冰冰的,似是一具木人。

  是高府的死士。

  姜景華只打眼溜了一遍,就知道屋內四人剛剛在談論什麼。

  高卓見他進來了,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正中央站著的黑衣人就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書房。

  「老師!夏先生,景先生。」

  姜景華先恭敬地行了個禮,這才施施然地坐了下來。

  姜景華畢竟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身份尊貴,而夏先生、景先生兩個卻僅僅是舉人身份。按說,姜景華本不必向他們兩個如此行禮。

  只是夏先生、景先生兩人身份特殊,他們自高卓年少位卑、無權無勢之時就開始跟隨著他,忠心耿耿,加之眼光獨到、見解非凡,很受高卓禮遇優待。

  也連帶著的,姜景華作為高卓的門生,又依附於高卓,對著兩人自然也要秉持著尊敬的態度。

  「益吾啊!你不是一上午都在禮部衙門裏巡視閱卷狀況嗎?衙門那一畝三分地,能有什麼要事?難道是閱卷的官員裏有徇私的?」

  高卓嗓音柔和,娓娓道來,話中充滿了對姜景華所說的「要事」的質疑。

  若是不知他身份的人,聽了他這和煦的聲音,還以為是哪家和善的老翁呢。

  「不是,今日閱卷官員們閱畢走了之後,學生隨便翻閱了那些考生的試卷,無意間發現了岳閣老外孫杜鼎臣的答卷,那最後一道五言八韻詩,正選自《偶成》中的『萬物靜觀皆自得』一句。」

  姜景華說到這裏,就停頓了下來。

  書房內剩餘三人聽了這個,俱都面面相覷。

  這句詩題很是平常,整個大齊吟誦的人很多,那麼,問題就肯定不是出在這詩題上面。

  那就是跟這個杜鼎臣自身有關了。

  只是這句話並沒有犯聖諱、禦名及聖諱,三人實在猜不出這句詩題中蘊含著什麼樣的玄機。

  高卓就道:「不要打什麼啞謎了,有什麼話,你就直言吧!讓我們幾個猜來猜去的,倒是沒摸索到你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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