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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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9645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4
第059章 松獅

  翌日,碧空如洗,暖陽和煦,又是個風輕雲朗的好天氣。

  幾個晚輩一大早就都齊聚在松鶴堂。

  兩房眾人相互見了禮,又說了會兒話,相互傾訴一下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羅氏就遣散了眾人,讓他們回去讀書的讀書,管家的管家,不必都耗在松鶴堂。

  只把昨日晚歸的敬國公陸昉留了下來。

  陸昉穿著身淺藍刻絲繭綢直掇,兩眼迷蒙惺忪,面皮微腫,泛著潮紅,一臉宿醉未醒的模樣。

  羅氏看著大兒這頹唐的樣子,暗暗搖了搖頭,氣悶道:「白氏是怎麼做的主母?爺們兒半夜酒醉回府,怎也不知道上碗醒酒湯、服侍著仔細洗漱一番醒醒神。你看看你現在這副狼狽模樣,哪里還有半點國公的體統,也不怕在小輩面前丟臉!到底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真是半點不懂規矩。」

  說完這話,羅氏把手中的茶盅重重的放在小案幾上,兩眼定定的看著陸昉,氣的再不說話。

  這小輩就是指陸爍和陸舜英了。

  陸昉微微羞赧,不禁想起剛剛與兩個孩子見面時的場景。

  陸爍也就罷了,已經是要科考的年紀了,心智漸漸成熟,心中有什麼自也不會表現出來。

  陸舜英卻不同,才剛剛五歲年齡,又一向被陸昀夫妻倆捧在手心裏養大,格外天真,對什麼都覺得好奇。

  她見陸昉一副沒精神的樣子,幾次小心翼翼的去打量他,等陸昉注意到這目光,轉頭去看她時,她就又把頭埋在袁氏懷裏,害羞著不敢抬頭了。

  陸昀回想起這個一出生就被過繼出去的嫡長女的可愛模樣,心中唏噓,長長的歎息了一下。

  他替白氏辯解道:「娘,這與白氏有什麼相干,我昨日回來的晚,東府差不多都熄燈了,想著還是別打攪府中人的好,就趁早睡下了,今日這幅樣子,也不過是正常反應罷了…」

  越往下聲音越小。

  自古婆媳是仇敵,何況是一個從一開始就不中意的兒媳?

  陸昉什麼時候回來的,羅氏又豈會不知?

  此時聽著大兒對白氏的維護之意,對白氏的不滿可謂一下子達到了極點。

  她卻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們自己都不嫌丟人,我何苦為你們瞎操心!你只說說吧,昨晚為何回來的這麼晚。」

  她一個婆婆,日後收拾白氏豈不簡單?

  此時白氏不在身邊,跟陸昉計較也沒什麼用,沒必要為此事跟兒子生隙。

  陸昀松了口氣,他還真怕羅氏會繼續追根究底。

  白氏向來會做人,又怎會不給他備這些東西?

  說到底,不過是昨夜與白氏荒唐了太久的原因罷了,左右脫不過一個欲字,他又怎好在母親面前說這個。

  「還不是炘哥兒那小子,為著個畜牲,竟跟長寧長公主家的幼孫打了起來,昨日又是周蔡兩家的喜宴,來的多是些高品級的官家,眾目睽睽之下,我才不得不留了下來,帶著炘哥兒去賠了番禮。」

  說到這個,陸昀就生氣。

  長寧長公主是當今的親姐姐,頗得聖上尊重禮遇,他家的幼孫又是被聖上連連誇讚過的,敬國公雖為國公爵位,在承爵的人家裏算得上是最高等了,只是到底比不上皇親國戚。

  昨日帶著陸炘去給長公主賠罪之時,本還好好的,陸炘倒好,人家不過是客氣了一句,他就順水推舟的要了那畜牲。

  長公主二兒子的臉都給氣白了。

  羅氏接話道:「我今早聽于媽媽說了,昨日陸炘回來時,確實是讓小廝牽了條松獅犬回來。」

  說到這裏,羅氏想了一番,就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歎息道:「炘哥兒這孩子,倒是越大越不懂事了!當初就不該與你姑母家結親,不過是出了個皇后罷了,倒是越來越將自己當回事兒了,連咱們府世子之事都要插手,你看看炘哥兒現在,文不成武不就的,成什麼樣子!」

  可不是!

  以往每每要給陸炘延師問教之時,但凡西席苛刻了一點兒,陸氏總要來哭訴一番她苦命的女兒,又話裏話外帶著皇后,讓人煩不勝煩。

  有時仔細琢磨琢磨,還真想不透這陸氏到底是要幫外孫還是要害他。

  「你再瞧瞧爍哥兒,到河北道只呆了五年,學問就如此扎實,連隱居的唐老太傅都誇讚的!

  唉~你這個做爹的,日後也該強硬起來才是,炘哥兒畢竟是世子,咱們敬國公府百年的清名,可不能毀在他的手中。」

  陸昀今日見了陸爍,又考問了番他的學問,見果真如白氏所說的那樣,翩翩少年,溫文有禮,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陸昀有些後悔。

  當初最看不上的兒子,如今竟也如珍珠般發出自己的光亮了。

  「兒子省的。聽說弟妹帶回了個魏州來的先生,是個學問極好的,兒子準備與她商議一番,看能不能讓炘哥兒投到他門下讀書。」

  羅氏垂下眼皮,心中有些不贊同。

  「我可是聽你弟妹提過的,這個衛夫子來京師時就說好了的,等明年爍哥兒一考上秀才,他就要帶著爍哥兒回魏州繼續授課的,這滿打滿算也才一年的時間。

  再者說了,炘哥兒自幼時起就與爍哥兒不合,如今爍哥兒又正是發奮考功名的時候,你弟妹願不願意還要另說呢。」

  陸昀皺眉想了一想,確實如此,索性就退一步,回道:「既然如此,弟妹娘家認識的儒士也不少,不如改天拜託她幫忙推薦一個,也不必一定要是這位衛夫子。」

  如今京師不太平,後院不能再跟著亂了。

  羅氏見他已有了主意,心中滿意,就喚了守在外面的丫頭進來,給陸昉上一盞提神的羹湯。

  與此同時,陸爍帶著清泉修竹兩個,正要往衛夫子的畹鷺軒趕去,才走到畹鷺軒東側的抄手遊廊,正撞見堵在他面前的陸炘。

  陸爍的注意力卻沒放在陸炘身上,而是被他身後小廝牽著的大狗嚇了一跳。

  這狗正是陸昉口中的那個「畜牲」。

  是只松獅!

  這畜牲應是只成年了的,足足到人的大腿高,渾身的長毛,威風凜凜的,面部平平,向裏凹陷,活像被人打了一拳。

  陸爍嚇了一跳,不自覺的向後跳了幾步。

  笑話!

  這松獅一臉的悍氣,誰知道它會不會突然發瘋,這古代可沒什麼狂犬疫苗,他還是遠離些為妙。

  畢竟小命要緊!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4
第060章 兄弟

  這松獅犬著實兇悍!

  它見陸爍並兩個小廝迎面走了過來,迅速就抬起了兩個前爪,向著陸爍的方向撲過來,張口就大聲地狂吠了起來。

  連那條拴著它的鐵鏈,都被掙得嘩嘩亂響。

  本來對這種大型犬還只是一種天然的防備,如今見了這般場景,陸爍被唬的心肝一顫,真怕那牽狗的小廝一個不慎,這松獅犬就撲到他身上。

  陸炘見他跳著閃躲,十分害怕的樣子,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他不僅不吩咐小廝牽著那條松獅遠離陸爍主僕,反而從小廝手中接過那條鐵質的狗鏈,故意牽著它走向陸爍,神情間頗為得意。

  陸炘抬高了下巴,蔑視著陸爍,哂笑道:「多年不見,二弟還是這麼個棉花性子,如今竟連只畜生也怕,真真連我的小廝都不如,說出去,可真是丟咱們陸氏的臉呐!」

  這話說得著實刻薄。

  陸炘雖然性格陰鷙,卻也不是個傻的。

  他如今已十三歲了,說是個成年人都不為過,自也知道如今的陸爍與自己再無利益衝突。

  且外祖母又一再告誡自己,務必要和二房的人打好關係,因而,陸炘實在沒什麼理由這般做。

  但是他如此譏諷陸爍,卻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年高儼因滄州玉羅山之事犯了錯,惹了他祖父的訓誡,足足被禁足了一整個月。

  這高儼可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他打聽得自己受罰的原因,卻不把過錯歸咎到自己身上,反而責怪起陸爍和袁文林來。

  袁文林的本家遠在魏州,他惹不到,也不敢惹。

  敬國公府的人卻同在京師,那高儼打定主意要給自己報仇,陸爍不在京師,這仇自然就報到了陸炘身上。

  高儼與陸炘年齡相仿,又常在一個圈子來往,高儼每每見了陸炘,總要提一遍陸爍被他打落了水。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慫事。

  又總笑話他道:「不進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那陸爍是你的親生弟弟,他膽小如鼠,想必你也不怎麼樣。」

  高儼祖父位高權重,他身邊也附和者眾多,陸炘倒被一大部分同齡人疏遠了起來。

  少年人正是愛臉面的時候,陸炘又怎能不遷怒到陸爍身上。

  陸爍卻不知他心裏的彎彎繞。

  回想起小時被他欺負的一幕幕,陸爍恨不得撕了他的嘴臉。

  當眾嘲笑他膽子小,已屬過分。如今竟還拿他跟個小廝比,說他連個牽狗的小廝也不如!

  陸爍不禁氣的牙癢癢。

  倒不是陸爍看不起牽狗的下人,只是古代最重等級,拿個正經的少爺跟個小廝想比,明明白白就是侮辱人。

  陸爍雖說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是那等被人欺負到頭上還去跪舔的。

  他大大方方的退後了幾步遠,看著陸炘,也笑著回道:「畜生畢竟是畜生,哪怕入了侯府,給它穿金戴銀,照樣是四六不通的!連基本的孝悌倫常都不懂,又哪能奢求它對個陌生人溫順起來呢?

  所以說,為著自個兒的安危,還是莫要與這樣的畜生為伍的好,大哥您說是不是?」

  這句話夾槍帶棒的,陸炘又不是傻子,哪里會聽不出來?

  只是陸炘向來沒把陸爍放在眼裏過。

  像他外祖母說的一樣,這陸爍再是嫡出,到底是個小婦養的。

  小陳氏雖作了繼室,她的姨娘卻不過是個美貌的伶人罷了,被陳府抬作了妾,連給他外祖母提鞋都不配。

  陸炘一出生就喪了母親,父親娶了新妻、有了幼子,祖母羅氏對小陸爍也一視同仁,不曾偏袒過他半分。

  陸炘不忿。

  從他懂事時起,他外祖母教導他,他親姨母也教導他,說他與陸爍雲泥之別,就該將陸爍踩在腳下才是。

  他自小就信了這話,只要有機會,必然是要捉弄他一番才是,又時時威脅他不可說出去,

  每每看他痛哭流涕,瞪著雙和小陳氏一樣的眼睛看著自己,陸炘就覺得暢快,仿佛給他早喪的母親報了仇,常常以此為樂。

  現在他長大了,通了事理,雖不像小時候那樣沒分寸,但那想法卻是未曾變過的。

  只是如今見一向被自己欺負的不敢反抗的陸爍,竟敢大大方方的回擊自己。

  陸炘這才認真的審視起陸爍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陸炘有些氣惱,只是想到白氏的狡詐,以及外祖母對自己的耳提面命,也知道現在不是得罪他的時候,不得不迅速控制了自己的脾氣。

  而陸爍呢,早在說出這番話時,就做好了和陸炘幹一仗的準備。

  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們兄弟二人矛盾已深,此時就該狠狠給他個教訓,才能讓陸炘再不敢隨意招惹他。

  陸炘卻出乎意料,並不著惱,笑道:「果然還是小孩子性子,大哥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怎還當了真?京師可不比河北道那些鄉下地方,這般小肚雞腸,日後在同輩之中可是混不開的。」

  擺出一副兄長的姿態,似模似樣的教訓起他來,話裏話外卻又指責他為人小氣,沒有君子之風。

  陸爍氣的肝疼!

  鈍刀子割人,真他媽難受。

  面上卻笑吟吟道:「我離京多年,自不如兄長閱歷豐富!本應好好請教一番的,只是如今已晚了,小弟又與衛夫子約定好了讀書時間,就不再耽擱了,改日再找兄長單獨探討。」

  陸炘既不打算撕破臉,自不會做出什麼阻攔的動作,他讓小廝把那條松獅牽出廊下,又側過身子,招手道:「即事關讀書,二弟就請便吧,為兄也不打擾了!」

  陸爍點頭示意一番,就帶著兩個小廝匆匆離開了。

  陸炘站在廊下,望著陸爍的背影,掀了掀唇角,冷吭一聲,這才轉身走了。

  他還需躲躲才是,他父親如今騰出了時間,必然是要為昨日的事懲戒他的。

  隴翠院。

  白氏閑閑地斜靠在小案幾上,下首的綠紋正跪在腳踏上,給她仔細的修剪指甲。

  姚大家的跪在地上,偷瞄了眼白氏,見她仍舊在聽,這才繼續彙報起前院的事。

  「松獅?我記得這玩意兒最是兇悍,大哥兒倒是好膽氣,連這個都敢養。」

  白氏清淩淩的聲音響了起來。

  姚大家的腆著臉笑道:「可不是呢!說那畜生是千金難求的鬥犬,最是寶貴,還要奴才給它尋個妥帖的小廝,說要仔細養著呢!」

  姚大祖祖輩輩都是陸府的家生子,在府中頗得看中,如今已在前院作了管事,姚大家的也管著前院的人員調動,一家子都是頗有體面的。

  姚大家的又看好白氏,早已向她投了誠。

  如此一來,白氏在外院倒又多了雙眼睛。

  「既交代了你,你就仔細辦事就是!」

  白氏說到這裏,又猛然想起什麼,突然坐直了身子。

  綠紋拿著剪刀的手就是一抖,把白氏中指的指頭紮了一下,冒出了血珠。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4
第061章 用意

  那鮮紅的血珠從白氏青蔥般的玉指上冒了出來,格外的扎眼。

  「嘶——」

  十指連心,白氏不禁吸了口氣。

  白氏面上慈和純善,對這些丫頭婆子卻向來心狠,綠紋眼見自己闖了禍,嚇得眼圈都紅了,慌忙丟開了剪子,雙手著地,「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姚大家的卻從地上爬了起來,幾步跑到白氏身邊,趕忙掏出帕子去給她包紮。

  又用腳去踢綠紋,罵道:「小蹄子,毛手毛腳的,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又有何用?」

  綠紋不過是個從府外買來的二等丫鬟,沒什麼依仗,向來都小心翼翼的。如今被一腳踢倒在地,卻也不敢喊痛,眨巴著淚眼就又跪了下來。

  「好了好了,別在這兒礙眼了,先退下去吧!」

  白氏本來的好心情被壞了個徹底,卻也沒說追究之事,只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綠紋如蒙大赦,慌忙福了一禮,帶著修剪指甲的工具就退下去了。

  白氏見姚大家的尷尬的杵在自己面前,客氣道:「你也別站著了,先找個小杌子坐下來吧!」

  白氏小戶出身,卻偏偏喜歡擺她國公夫人的威風,管事婆子上來回話的,一律都是跪著的,如今讓她坐下來,倒算是禮遇了!

  姚大家的想到白氏剛剛猛地坐起來的動作,心中細一思量,就已有了些數。

  忙千恩萬謝,樂呵呵的坐下了。

  白氏笑道:「聽說你那大丫頭如今都十一二歲了,又乖巧伶俐,正是得用的時候。如今隴翠院正缺個二等的小丫鬟,我這私心裏倒是想讓她來的,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割愛了!」

  姚大家的一聽,心中一喜。

  隴翠院是東府主院,向來是個肥缺,擠破了頭想進這院子的人不在少數,如今大太太主動提出來,他家大丫又是個長得俊的,說不定日後還能有不得了的造化呢。

  姚大家的忙從小杌子上站了起來,矮身福了一禮,樂呵呵道:「大丫能得太太青眼,是她的福分,老奴若是阻攔了,就是在折她的福氣呢!」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白氏必然是有事情要交代她的,不然這二等丫鬟的缺缺了那麼久,怎現在才想起提出來?

  不過她卻是不怕的,反正已綁在一條船上,白氏風光了,才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白氏這才開始說她的目的。

  「聽你剛剛一說,那松獅是野性未馴化的了?」

  姚大家的忙從新坐好,答道:「正是呢!說是蔡家從外邊兒尋來的,本是要送給姚小公子的,到被咱們大少爺給搶了個先兒,兩人為了這個,還指揮著小廝打了一頓呢!」

  「那這松獅平日裏都要餵些什麼,生肉?還是廚下做好了的熟食?」

  姚大家的眼光閃了閃。

  她回道:「這奴婢卻是不知的,只是聽我那當家的回來嘮叨,說是大少爺要往兇悍了養,要婆子以後日日割了帶筋羊肉,給它磨牙用呢!」

  說完,用餘光打量了白氏一眼,見白氏依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好似半點不以為意的樣子。

  姚大家的心裏有些驚奇。

  原以為白氏要用這野性的松獅對付大少爺呢!

  怎麼如今看著倒好似沒有半點這方面的意思?

  不過細細想想也是,若是把大少爺咬傷了,老婦人必然震怒,一查就能查出來。

  白氏可是個聰明人,哪里會做這樣的蠢事?

  姚大家的暗暗松了口氣。

  大少爺可是個金貴人兒,要是讓她做這樣的事,就是再借她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的。

  「雖是要往野了養,只是炘哥兒愛重這松獅,必然要常常帶在身邊的。這照料就不得不精細這點兒,我見那些養了貓兒狗兒的人家,日日給這些小畜生沐浴熏香。

  這松獅毛厚,又臭烘烘的,我看不如每日都給它沐浴一遍,再在飯前熏了香露,如此一來,身上香噴噴的,日後炘哥兒帶出去,倒也算得上是一樁雅事了!」

  姚大家的聽了,心中暗暗驚奇。

  白氏何時對個松獅犬這般看中起來!

  還親自吩咐沐浴熏香的事!

  倒是奇了。

  不過這熏香沐浴倒也簡單,只一句話的事兒,若是辦好了,說不定還能得大少爺的賞賜,姚大家的倒是不會拒絕。

  「老奴是個粗人,可不懂這些雅事,還要斗膽問一下太太,這松獅該熏什麼香好?」

  白氏見她答應的爽快,輕輕笑了笑,道:「這種事情,你們做主就是了,哪里需要問我?」

  姚大家的可不相信她這話。

  果然,「我見這芙蓉花香味清甜,熏在狗身上,倒是極合適的!」

  姚大家的自然滿口應了下來。

  心裏卻為白氏這番「白操心」感到驚奇。

  說她有目的吧!姚大家的倒著實想不出來。

  罷了罷了,索性也就是按規矩辦事,聽從吩咐就是了。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這才散了。

  西府前院,畹鷺軒。

  陸爍進去時,衛夫子正背著雙手,立在半開的窗邊,向窗外看去。

  畹鷺軒臨水而建,外頭正是太極湖。

  湖如其名,整體呈現圓形,湖水正中央建著歲月亭,亭子向兩岸各延伸出一條半弧形的石橋,曲曲折折,連接著知園的前後院,又將太極湖分為規整的兩半。

  若從高處望去,湖與亭與橋渾然一體,恰似個八卦圖,太極湖由此得名。

  據周媽媽說過,當年修建太極湖時,祖上還特地請了有名的風水大師,說是這樣修建,可保陸府富貴延年,子孫昌盛。

  陸爍雖跟著衛夫子學過《周易》,但到底不如風水師傅瞭解的透徹,因而他今早來前院的時候,走走停停,一路仔細觀察,倒沒發現這太極湖佈局的高妙之處。

  雖是如此,但他見這湖東邊連著梅林,西邊連著翠竹叢,湖水中又栽植著芙蕖,想著若到了夏天,梅枝挺直遒勁,翠竹茵茵,芙蕖嫋嫋,必是一番好風景了,心情也暢快起來。

  雖然這短暫的暢快心情,因為遇到陸炘那渾人而大打了折扣。

  衛夫子靜靜地立著,看的入神。

  陸爍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專注,以至於連自己進來都未曾發覺。

  想著衛夫子可能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陸爍一時秉著呼吸,不敢打擾。

  只是望著衛夫子身穿青布儒服的蕭索背影,陸爍有些鬱悶的心情倒是漸漸消散了。

  罷了罷了,只不過是遇到了個變態加人渣罷了,何必因為與他的口舌之爭而煩悶自己呢?

  就當是被惡狗咬了一口吧!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5
第062章 論吉

  陸爍悄無聲息地立了一會兒,衛夫子才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到帶著兩個小廝站在房內的陸爍。

  他笑著搖搖頭,踱步走到陸爍身邊,笑道:「你啊你,怎麼進來了也不說一聲!在這裏傻站著做什麼?等了有許久了吧。」

  陸爍向衛夫子簡單行了個揖禮,笑著回道:「學生也是剛來,見先生向外望得出神,也就沒敢打擾!」

  衛夫子領著陸爍去了書房,清泉修竹兩個都知趣的退下了。

  待他與衛夫子都坐下了,陸爍這才又道:「我剛剛見先生一直在觀察太極湖,可是這湖有什麼高妙之處?」

  說完這個,就又把自己剛剛來時觀察到的情景說與衛夫子聽。

  「這太極湖只是形似八卦,學生看著並無出彩之處,可我聽身邊的管事媽媽說過,當年祖上修湖之時,還是特意請了風水大師仔細測算過的,只是學生實在不解,這太極湖佈局到底有何玄機?」

  衛夫子聽到這問話,目光柔和,他也不立刻回答,而是打開了書房裏的百葉窗。

  從這裏望出去,正可以看到湖中央的歲月亭。

  「你可看了這水?其色碧,其味甘,其氣香,正是上上貴的風水寶地。

  且這湖面水流平緩、不見流動,卻又向中心凝聚、汩汩不斷,你可知這是什麼局?」

  衛夫子緩緩地解惑。

  陸爍直起身子,觀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正是聚水局。」

  吉地不可無水,水又以深靜、清澈、悠緩、彎曲、回繞為吉,而聚水局在局水七式中是上上之局,主大貴。

  「不錯。」衛夫子笑著點了點頭。

  又指著環湖而建的建築說道:「這湖正處於知園正中央,東側又有一條小河道結於湖泊中,此為吉格。

  湖中建有湖心亭,環湖八個方向各有小道連向外側,建著亭台軒閣,正合八運丙山壬向。

  這風水局看著簡單,但環環相扣,佈局的人可謂是用心良苦啊。」

  剛剛自己身在局中還看不明顯,此時站在位置較高的畹鷺軒觀察了一番,見果真如衛夫子所說,簡單又不失嚴謹。

  果真是好佈局!

  陸爍正暗自讚歎,衛夫子就用手指了一處,在他身側笑盈盈道:「那一處正位於丙山壬向的陽宅東北方向,一六同宮,是貪狼星和文曲星飛臨的宮位,又恰有水流向湖泊,從風水上來說,是要出貴顯之人的。」

  說完這話,衛夫子目光亮晶晶的,撫著鬍鬚笑眯眯地看著陸爍。

  陸爍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見正是自己所住的澹梅軒。

  陸爍就無語的望著衛夫子。

  不是要嚴肅的探討《周易》和風水話題嗎?

  怎麼說著說著,扯到自己頭上來了。

  衛夫子可真是年齡越大,越愛打趣人了。

  虧自己第一眼見他時還以為他高冷呢!

  陸爍就無奈道:「先生,學生記得您除了癡迷佛學之外,一向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怎麼幾日不見,您就又成了道士了,現在連房屋吉凶都看的出來。」

  臉上擺出一副「我錯信你了」的表情。

  衛夫子看著自己愛徒面上的小表情,搖頭笑道:「道儒不分家,《周易》又是六經之首,為師會這些也無奇怪之處。並且,我可沒有打趣你的意思,你住的那澹梅軒,確實是上上吉的方位,早晚要出大貴之人。」

  陸爍雖然經歷的怪事多,但他私心裏對這些事情卻是不怎麼認同的。

  他就對衛夫子拜了一拜,故作嚴肅地說道:「學生覺得老莊的道學雖然玄妙,但這些吉凶之說,學生也就聽聽罷了,可不會當真的。

  人若是一出生就定了命,或是住了吉宅就能有個好前途,那還要後天努力作什麼?」

  衛夫子撫了撫八字須,笑著道:「你能這樣想,靠著自身的努力,而不是運氣、不是僥倖去得到前途,這很好!」

  說完,又換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只是不通道,如何得道?這也正是為師最擔心你的地方!」

  陸爍與衛夫子說這些話來,開玩笑的意味更大些,沒想到如今竟還引起先生對自己的擔憂來,這倒是奇了。

  陸爍也重視起來,恭敬的問道:「先生有何擔憂的,還需說出來才是,學生心裏有了底,日後才不會再犯。」

  衛夫子重新走到書桌旁坐下,肅了面孔,直接道:「你平日裏表現的最是循規蹈矩,但我瞧著,我教的學生裏,你心裏又最是大膽叛逆的。

  你雖規規矩矩將聖人之書學了這麼多年,但下意識中,卻只是將這些視為科舉的必讀書目,心中對這些並不是完全的信服,為師可有說錯?」

  陸爍心中一警。

  衛夫子不說,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仔細想想,四書五經這些雖被他學的熟的不能再熟,但他一開始去學習的目的,就是沖著科舉去的。

  而對於這些書上的內容,說實話,他畢竟是個在現代社會被洗|腦了將近二十年的人,因此,一開始就帶了副有色眼鏡去看它。

  如今衛夫子提了這話頭,陸爍才猛然意識過了。

  陸爍和衛夫子師徒之間也沒什麼好瞞的,忙斟酌著道:「先生慧眼如炬,說來慚愧,學生對那些聖人之言確實有些不相信,之所以長久的堅持下來,不過是把它當作科舉的必經之道罷了!如今想了想,確實是有些不妥。」

  衛夫子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為師還是那句話:不通道,如何得道?

  你現在已經將這些經書背的滾瓜爛熟,又把字句意思理解了個透徹,應付院試、鄉試自然是沒問題,還能考個不錯的成績回來。

  但學到這一步,也僅僅是流於表面罷了!要想更近一步,還需沉下心來,從經書中找到共鳴,如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大進步。」

  陸爍敬服,又笑道:「這就是今日要授課的內容吧!那凶吉之說只是個引子,哪怕學生不提,先生也是要往這方面引得。」

  陸爍雖面臨考試,但衛夫子說了,功夫在平時,臨門一腳沒有半點的用處,且自己學的扎實,又常常溫故知新,不需特意去關注舊知識。

  所以,他們現在仍舊是正常上課的,平日的復習就留到了陸爍的自習時間裏。

  陸爍對這一安排挺贊同的,他可不喜歡臨時抱佛腳的這種行為。

  衛夫子答道:「正是如此,今日為師就是來給你正正骨的。」

  師徒兩個相對笑了笑,就又開始了回陸府的第一次教學。

  接下來的幾日無甚風波,平平滑滑的度過。

  在充實的學習中,時間流逝的飛快,轉眼就到了二月初十。

  縣試進場的時候到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5
第063章 縣試(上)

  卯時的梆子剛剛敲過,天色尚且灰濛濛的,月亮還斜斜地掛在東枝上,陸府的馬車就已停在了彀文學院門口。

  長風掀了簾子,陸爍率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後面依次跟著清泉修竹兩個,手上提著陸爍考試所用的考籃、書箱等物。

  雖說時辰尚早,但彀文學院的東西轅門上卻已掛上了大紅燈籠,把整個學院門口照的紅彤彤亮堂堂的。

  陸爍剛從馬車上下來,才一站定,仰頭就看到了題寫著「彀文學院」四個大字的匾額。

  「彀文學院」四個字提的龍飛鳳舞,瞧著無甚章法。

  陸爍笑著搖了搖頭。

  這位穿越者皇帝的書法實在是不怎麼樣啊!

  「彀文學院」正是太祖皇帝謝綸為京師學子特別建立的。

  正規來講,縣試是全國統一進行,各縣都準備有考場,地點就設置在各縣的縣衙,由各縣的縣官主持,儒學署教官進行監考。

  太祖皇帝卻覺得京師世家儒官眾多,人才濟濟,是藏龍臥虎之地,科舉之事也應尤為重視才是。

  於是就動用民力,修建了這「彀文學院」,作為京師學子進行鄉試及以下等級的科舉考試的場地,定時開放使用。

  當然,舉國人才薈聚的會試,也是在此舉辦。

  對於京師學子來說,「彀文學院」的建立有利也有弊。

  一方面,「彀文學院」是太祖皇帝親自敦促著建造的,相比於其他各縣的號房來說,修建的就要講究許多。

  據有科考經驗的陸昀說,學院內部的號房十分寬敞,又按時配備熱食,且每間號房都有一面牆被打通,按照太祖皇帝的設計,修了火牆。

  火牆的開創簡直就是科舉考生的福音呐!

  冬天一旦通了火,火牆就將號房烘的暖烘烘的。即使在京師寒冷的二月天進行考試,僅著單衣也不會覺得冷。

  因為效果好,火牆的使用方法也同樣傳到了其他道州縣。

  幾乎所有的考生都對太祖皇帝的這一壯舉交口稱讚。

  要知道,科舉的幾場考試都是在冬日進行,寒冷也成為科舉考試的一大殺手!

  許多考生腹有詩書,但因為身體貧弱,受不住嚴寒,不僅發揮會受影響,還會時時受到生命的威脅。

  畢竟,因為考場受寒而一命嗚呼的考生並不在少數!

  另一方面,京師既是首都,人才濟濟,同時又是關內道最大的州。太祖皇帝卻將整個州的考生都彙聚在彀文學院,進行科舉考試。

  京師下屬縣眾多,再加上文風鼎盛,競爭壓力不可謂不大。

  就如他如今要參加的縣試,每年光考生就有兩千餘名,其中佼佼者眾多。

  所以,雖然童生試等級較低,但因為是與整個州的人進行較量,因而每年通過不了的人就有一大批。

  因此,如果能在京師的縣試、府試、院試中摘得「小三元」,那就相當於打敗了整個京師的學子,相比於其他州縣來說,含金量是非常高的!

  陸爍正兀自想著這些,白管事就已來到他身邊,無奈道:「這才巳時剛過,天還沒亮呢!奴才以為來的夠早的了,可沒想到還是來了這麼多學子了。」

  陸爍看著面前的人群,笑笑道:「京師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縣試是開考的第一局,學子們自然要重視些,再加上人又多,許多考生又憂心來不及進考場,提前這麼久排隊倒也正常!」

  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納罕:才剛剛卯時而已,這些人卻來的這麼早,也不怕考場缺覺。

  幾人邊說著話,邊走近烏壓壓的人群。

  等到了近處,這才看清楚人群的狀況:鬚髮斑白的也有,像他一樣十來歲的也有,彙集了各個年齡段的人,但卻又非常的井然有序。

  原來是因為人數太多,學子們都被分成了二十來個小列,排著隊進入大門。

  陸爍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佇列。

  他回身從清泉修竹兩個手中接過考籃和書箱,又對白管事交代道:「白叔,那邊已經不能進了,你們就送到這裏吧!我見這縣試要考大半天的時間,你們也不必在這裏乾等著,不如先趕著馬車回府,等估摸著結束的時間到了,再來接我也不遲。」

  白管事卻很堅持。

  「少爺不用管這些了,現在什麼事都不如您考試重要,我們幾個今日的主要職責就是讓您順順利利的進入考場,不安心的把您接回去,奴才是不會離開的。」

  陸爍見他這樣堅持,又知道白管事素來是個妥帖的,索性也不再管了,揮別了他們四人,就跟著人群進入了學院內。

  陸爍排在這一隊的五十多名,等到了他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

  盤查的小吏接過陸爍的身份文書和考牌,一看到文書上寫著的宗親三代以及稟保人的名字,態度立刻恭敬了起來。

  陸爍倒能理解他。

  他自身的出身也就罷了,稟保人的名號也是響噹噹的——正是陸昀的好友、如今的戶部尚書范欽。

  戶部是個肥缺,又是六部中除吏部外權柄最大的,許多人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競爭十分激烈。

  範欽僅僅是個農家出身的寒門子弟,即無宗族支援、有沒有強大的妻族,索性拜在了外祖父袁仲道的門下,又因為他學識過人,被袁仲道收為了入室弟子,倒為自己拉了不少助力。

  「原來是陸小公子!」盤查的小吏站起身來,笑呵呵的行了一禮,面容有些諂媚。

  雖是如此,但因為規矩森嚴,小吏照舊比對著文書上的體貌描寫,「年齡10歲,面容白淨、身量中等……」,對陸爍進行了番打量。

  等見他和文書上描述的樣貌並無差別後,小吏這才哈著腰放了行。

  陸爍就被士兵帶到旁邊的一間房裏進行盤查。

  房裏很暖和,此時已有了幾個人,衣衫不整的,正是剛剛排在他前面的幾個學子。

  陸爍看著他們中衣袒露、局促不安的樣子,微微閉了閉眼。

  真是辣眼睛!

  不過很快就輪到了他。

  士兵令他脫了衣服,直到僅剩一層單衣了,他才上手四處摸了摸,見果真沒有夾帶,這才算檢查完畢,給他放了行。

  被個小哥隔著單衣摸來摸去的檢查,這感覺,真的,很酸爽。

  陸爍邊穿著衣服,邊暗暗在心中吐槽。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5
第064章 縣試(下)

  因為京師考試的特殊性,故而眼下這場雖只是最低等級的縣試,檢查卻非常嚴格,等所有的考生都陸陸續續過了一遍,就已經到了辰時末了。

  陸爍在考棚外的大廳裏,足足坐了一個多時辰!

  也虧得他有耐性,能坐的住。

  不然這樣長久的等待,又是在面臨著考試壓力的情況下,他非氣得跳腳不可!

  不過這些也僅僅是想想罷了,畢竟旁邊還是有許多其他學子的,總要保持斯文風範不是!

  有小吏來大廳內請人,陸爍就和眾人一起,按照次序,慢慢走到了外面。

  冷風一吹,陸爍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剛剛那大廳內火牆燒的溫度高,暖融融的,陸爍只覺得身心舒暢,此時乍一接觸冷氣,倒是十分的不適應。

  待眾考生過了「龍門」,在二層院內的平地上站好,由一位穿著緋色白鷳圖案的官員帶領著,眾學子給學院上供奉著的孔聖人牌位三叩首,主考官又上前敬了三柱香。

  從官服來看,這位主考官應是位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

  原本知縣所做的事,倒由他擔任了。

  陸爍隱沒在人群中,隨同眾人做著這種考前朝拜孔子的行為,竟油然而生一種儀式感來。

  待主考官宣佈考試正式開始,陸爍就在士兵的帶領下,帶著書箱和考籃找到了自己的號房。

  號房二十個連成一排,排與排之間兩兩相對,四十個號房就組成一個小院子,外面圍著鐵柵欄,守著士兵,看守十分嚴格。

  陸爍直到此時才真正感激起穿越者皇帝來。

  只見每個號房都挺大,兩平米左右的樣子,四四方方的。一格一格,遠遠望過去,像一排排鴿子籠。

  等掀了木板,進了號房內,就見裏面擺放著一張凳子,一張桌子並一張木板床。

  床暫時是用不到的。

  縣試中雖然有四場的有五場的,場數由主考官決定,但每一場都是黎明入場,申時前結束,無須在號房裏過夜。

  因而,擺放在這裏,也不過是為著更高幾級的考試準備的。

  陸爍放好書箱、考籃等物品,慢慢坐下來,又仔細擦拭了一番書桌,這才從書箱中取出筆墨硯臺來,按照習慣整齊的擺放好,之後就靜靜的坐著,等候派發試卷。

  今日是縣試第一場,又稱正場,主要考帖經。

  考官從四書中摘取片段,考生進行填空和默寫。

  因為四書內容較多,而試卷上的考題又是東一句、西一句的,因而對考生的背誦情況要求很大。

  但對於寒窗苦讀數十年的考生來講,背誦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這種只考背誦默寫、不考文采的方式,可以說是考試中最簡單的了,錄取的人數就比較多,只要文字通順、填寫無錯誤即可通過,被錄取的人就能獲准參加下面四場考試。

  沒錯,今年主考官所定場數即為五場。

  當然,考生具有很大的靈活性,錄取後是否要參加,還是由考生自己決定的。

  陸爍又這樣無聊的坐了一會兒,試卷才被派發了下來。

  陸爍迅速看了一遍試卷,發現並無刊印、模糊、錯漏等錯誤時,這才放下了心,開始慢慢流覽了一遍試卷。

  等他看了上面的試題後,發現考查方式和前世考卷中聯繫上下文、填寫古詩詞的形式很像。這種試題,對於將四書背的滾瓜爛熟的自己來說,要答好並不在話下。

  陸爍一邊看著試題,一邊磨著墨,一邊暗暗在想:試卷上這些都是基礎問題,只要好好背書的人都能答好,雖然對自己來說很簡單,對其他人來說也是同樣的。

  陸爍想到衛夫子對自己的期望,希望自己能考個「小三元」。

  陸爍暗暗呼了口氣。

  此時就要看誰更心細如發了!

  另外還要格外要注意的是,不能因為粗心出現任何填寫上的錯誤,不能犯廟諱、禦名及聖諱。

  陸爍想好了這些注意事項,墨也被磨得差不多了,陸爍這才開始下筆答題。寫的是一手周正的楷字,文雅又清秀。

  因為號房內比較溫暖,陸爍就捋了捋袖子,防止一個不慎用袖子蹭到了試卷,造成試卷被糊,成為黑乎乎的一片。

  陸爍專心致志,如有神助,沉浸在試題中,一道接著一道,不知不覺,就已寫到了最末一頁。

  等把全部的試題寫完晾乾,陸爍看了看考院中立著的沙漏。

  也才午時末而已!

  距離收卷還有一個時辰。

  陸爍向外望了一眼,就見他們這個容納四十個「鴿子籠」的考場,已經陸陸續續有人交卷出場了,看一下他們的年齡,大多是像自己一樣,都只是十來歲的樣子。

  小年輕!

  陸爍暗暗搖了搖頭,決定不管他們,他又埋頭細心地檢查了一遍,果然發現了一處錯誤,連忙下筆修改了過來。

  幸好幸好!

  等把所有的都檢查了一遍,看著沒有什麼錯誤了,陸爍就交了試卷,提前一刻鐘出場了。

  白管事就等在外面,一見陸爍出來,就連忙拿著氅衣飛奔過來,給陸爍披上,擁著他坐到了馬車裏。

  陸爍一見平日裏莊重自持的白管事今日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笑了笑,調侃道:「白叔,不必如此緊張,號房裏火牆燒的旺,我是半點都不覺得冷的。」

  白叔邊吩咐車夫開動馬車,邊回頭嚴肅道:「身體是本錢,多多注意些總是好的,少爺可不能不當回事兒!」

  這個道理陸爍自然是懂的!

  陸爍把自己圍的像個大胖松鼠,邊脆聲應了聲是,邊捧著熱茶,小口小口的啜飲起來。

  等回到府裏,上下老幼自然又是一番關懷體貼。

  第一場的結果出來的很快,不出排名,只有「得」與「黜」兩種。

  府上的小廝去看了一下,見果真是個「得」字,陸爍已具有了繼續向下考的資格。

  這個結果很正常,陸爍並沒有投注太多的關心,他又開始復習起接下來要考的內容了。

  剩下的四場,第二與第四場皆考墨義,所謂墨義,與現如今的簡答題很像,答案主要還是從書中來,難度並不大。

  第三場則和第一場一樣,重試帖經,只不過難度稍微加大一點而已。

  最後一場,則考了三篇經義,以及一篇五言八韻詩。

  經義簡單,重點是作詩。

  詩題為「賦得『人語中含樂歲聲』得『含』字,五言八韻。」

  這種五言八韻詩,又稱「賦得體」,起源於唐代,比較著名的一首就是大家白居易所作的《賦得古草原送別》。後來由於科舉中「帖經」、「試帖」的普及,漸漸演變成考試中的專用詩體。

  陸爍流覽了題目,見詩題正出自陸遊的《送客至江上》,陸爍仔細思索了一下它的韻腳,以及該詩所要用的經史依據,就慢慢下筆寫了出來。

  陸爍的詩賦雖寫得不如古人精妙,但到底是兩位儒學大師的親傳弟子,中上的水準還是有的,要作出來並不難。

  千萬別問陸爍為什麼不從上下五千年的知識裏進行抄襲。

  笑話!每一個詩題都很靈活,又都是有嚴格要求的,他又不是唐詩詩典,哪里搜尋的過來。

  再者說了,那些千古流傳的大家作品,哪是那麼好抄的!若是借用他們的詩作把自己的名氣炒了上來,日後參加文會、詩會卻又作不出來,那才真正是丟臉。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最好!

  等考完最後一場,交了考卷,出了「龍門」,陸爍回望著身後一排排的考院,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5
第065章 案首

  京師下了場綿綿大雪。

  這雪來得突然。

  都已到了二月月底了,前幾日夫人小姐們還在張羅著脫了冬衣、換上春衫,轉眼就是一場倒春寒。

  鵝毛似的雪片被風裹著,肆虐的飛舞著,在半空中打轉。

  卯時剛過,天光已微亮,硯園守門的婆子卻還在呼呼的打著瞌睡。

  此時雖是她當值,但因了大雪,天氣極冷,她整個人都團成一團,縮在棉布大袍子裏,只露出張團團的臉兒在外面。

  「砰砰砰——」

  木質的窗戶突然被人從外面猛拍了幾下。

  富春家的一個激靈,猛然醒了過來。

  她聽著外面這敲門聲很是急促,以為是主家那裏出了什麼事,連忙揉揉兩個核桃似的腫眼泡,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誰呀——」富春家的急急開了窗戶,忐忑的問了一聲。

  一見外面立著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穿著件秋香色的冬衣,一邊跺著腳,一邊團著手放在嘴邊哈氣。

  富春家的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不過是楊氏身邊的一個小丫鬟,不禁松了口氣,又暗暗撇了撇嘴。

  「哎呦,我當是誰呢?麥穗姑娘,這大清早的,您不在姨娘身邊守著,跑到門房這裏做什麼來了?把個房門敲得這樣響,也不怕擾了主子們的清淨。」

  她翻著白眼,拉長了聲音問了一句。

  那小丫鬟正是楊氏屋裏的麥穗。

  楊氏是個婢妾,按照府中的規矩,身邊只一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

  麥穗原跟楊氏一樣,是老太太院子裏的三等小丫鬟,兩人關係又好。後來楊氏被送給了陸昉做妾,麥穗就跟著來了大房,提了二等。

  四兒是白氏送到楊氏身邊的,前幾日因犯了錯,被劉媽媽命人打了一頓板子,提腳賣了出去,麥穗這才被提了一等。

  只是雖同樣是一等丫鬟,因楊氏只是個妾,又不得寵愛,麥穗自然也跟著讓人作踐。

  麥穗在外面等了有一會兒了,鼻頭凍得紅紅的,此時見富春家的語氣不善,忙扯了個笑臉,歉意道:「擾了媽媽的清淨,是我不該,只是姨娘身子實在不爽,昨日忍了一夜了,今早實在是難受,這才命我大清早的就出來,托您向外院遞個消息,請個大夫來。」

  邊說著,便把個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富春家的手中,恭維道:「銀子不多,媽媽留了打酒吃。」

  富春家卻不接那荷包,看著麥穗,皮笑肉不笑道:「看看你,客氣什麼?這本就是老婆子的分內事嘛。只是你也知道的,今日是西府的二哥兒出榜的日子,哪能一大早的就沾染上晦氣!若是請了醫,讓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挨一頓罵的。您先回去,讓姨娘先忍一忍,等那報信的走了,我再讓人去請也不遲。」

  麥穗見她這樣說,立刻就紅了眼圈,把楊姨娘的病又往重裏說了幾分,富春家的卻不鬆口,麥穗猶豫了一會兒,只能轉身又進了園子。

  「呸——」富春家的在身後啐了一口。

  騷狐狸!!

  富春家的心中想著,只是到底沒敢罵出來。

  當年就是因為楊氏插了一腳,她女兒才沒做成妾。如今只嫁了個小管事,日子過得慘兮兮的,富春家的每每想起楊氏,心裏就是一肚子的氣。

  越想心中越是不忿,想著一會兒不僅要晚些請大夫,還要給她在老夫人那裏上點眼藥才是。

  麥穗走的不遠,自然聽到了「呸」的那一口。

  她卻並不在意,心中還有些歡喜。

  一切都跟姨娘料想的一樣,那婆子果然是推三阻四的,要等到二少爺出榜後才請。

  她們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

  麥穗想到這裏,回頭望了一眼。

  先讓你高興一會兒,等一會請了大夫,有了結果,有你受的!

  琦園,松鶴堂。

  今日縣試放榜單,羅氏有些激動,天才剛亮時,就輾轉著再睡不著了。

  索性直接起了身。

  又吩咐婆子安排前院的小廝提前去看榜單。

  正用著熱粥,聽得楊氏一大早叫人去請大夫,不禁皺了眉。

  「這個楊氏,怎這時候生了病。」羅氏歎了一聲。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今日病了。

  時人雖尊醫重道,卻也認為生病請醫是個晦氣事兒,今日這樣的日子,羅氏覺得犯了忌諱。

  采薇立在身側,微微笑道:「這人生病,哪是能提前預料到的,楊姨娘向來老實,想也是病的狠了,不然也不會挑在今天請大夫,老夫人也別動氣了!二哥兒是天賜的福分,可不是個楊姨娘就能輕易阻礙的了的。」

  羅氏聽了這話,心裏舒暢,也怕她是真的有什麼大病,就對來回事的婆子說道:「既然叫的這樣急,應是有什麼急病,也別管什麼忌諱不忌諱的了,去請了保慶堂的田大夫來。」

  那婆子應了聲是,這才垂首出去了。

  采薇又服侍著羅氏繼續用飯。

  到了辰時,兩府的小輩就陸陸續續來請安了。

  兩個兒媳見羅氏心情激動,自然不敢先回,就都留了下來。

  陸炘、陸爍兩個則都回了前院,兩人各跟著一位先生,今日還不到放假的時候,自然不會白白浪費了光陰。

  陸炘的先生正是陸昉拜託了袁氏,特意從魏州請來的,姓許,四十多歲,跟衛夫子也是老相識。

  待他們兩個走了,陸昉猶豫了一會兒,終是留了下來。

  白氏暗睇了眼他的動作,又想起今日一大早門房富春家的傳來的消息,不禁暗自彎了彎唇角。

  今日倒是能好戲連連。

  袁氏和羅氏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白氏時不時插話幾句,氣氛一時倒是很和諧。

  「怎麼還沒有來回話的?采芙,快再遣個婆子出去,問問情況。」

  羅氏有些坐不住。

  上一次這樣等消息的時候,還是陸昀科考的那會兒,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如今孫輩兒都要有出息了。

  袁氏見羅氏坐立不安的,哪里還有平時的穩重樣兒,不禁輕輕笑了笑,道:「母親不必心急,如今已巳時了,榜單怕是已經出了,報信的正在路上了也說不定。」

  袁氏才說完這話,屋子外面就響起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

  這麼大的陣仗,必是報信的了!

  羅氏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

  果然。

  「老夫人大喜,二太太大喜,二哥兒中了,第一名,是第一名,頭名案首呢!」

  那婆子才一進來,就撲通一下匍匐在地上,大聲喊了一句,笑的合不攏嘴。

  竟是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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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孕事

  竟然是案首!

  整個京師的縣試案首,這分量可不一般啊!

  袁氏聽了婆子的稟報,心中滿意,面上倒還能端得住,維持著得體的笑容。

  羅氏卻是喜的差點失態落淚了。

  「好,好,好,真是我陸家的好兒郎!」

  羅氏高興的連連贊了幾句。

  羅氏心裏對二孫子是十分歉疚的。

  幾年了,每每想起當年過繼的事,想起小陳氏的死,羅氏就心中難安。

  爵位只有一個,兩個孫子又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甚至更加偏愛乖巧伶俐的爍哥兒一些。

  但當時後宮中陳皇后一人坐大,太子又勢頭正猛,陸氏既遞了過繼的話,她少不得就要仔細考慮一番了。

  後來同意這事,卻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陸爍畢竟是嫡子,只要留在大房一天,就必然會被視為陸炘的威脅,成為陳家的眼中釘。

  而對於想拉攏敬國公府的皇后党來說,自然還是親妹子的兒子做世子比較保險一些。

  那爍哥兒的境地就危險了!

  畢竟,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小陳氏是陳家的庶女,身邊的人也不全是可以信任的,若是被惡奴蓄意養廢,或是出個什麼意外……

  雖說國公府不是包子做的,並不怕陳家,但是皇后呢?太子呢?他們若真的想動手,敬國公府又到哪里說理去。

  只能把他過到二房。

  如今好了,爍哥兒日後若能在科舉上有出息,將來封相入閣,也算得上一種成就了,並不比承爵差多少。

  羅氏這才深感欣慰,又想起她娘家羅家,也是清雋的書香門第,日後倒可給爍哥兒添些助力。

  「恭喜二哥兒得中案首!恭喜老夫人!恭喜二太太!」

  采薇是個極有眼力的,見羅氏這樣歡喜,連忙領著屋內的丫頭婆子們跪了下來,歡快的向羅氏等人道了聲喜。

  「都起來,都起來。采薇,快吩咐下去,府中今日有喜事,下人們每個都多發三個月的月銀,與主家同喜。」

  羅氏看到跪了一地的下人們,才猛然想起了這茬,緊接著就又吩咐了一句。

  「謝老夫人厚賞!」

  丫頭婆子們尚未起身,一聽這話,忙又山呼海嘯一般道謝起來。

  袁氏見她情緒激動,就幾步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手,又把她攙回羅漢床上坐下。

  羅氏轉頭見是她,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是個性格溫厚的,這些年來將爍哥兒教養的極好,爍哥兒能有今天,少不了你在一旁的敦促。」

  袁氏彎了彎眉眼,垂眸道:「兒媳是他的母親,仔細教養他也是本分,當不得您這樣的誇獎!」

  「弟妹可別謙虛,你娘家在士林中這樣有清名,爍哥兒的夫子又是他們專門給尋的,多大的便利!

  比那些不但不給助力,反而處處扯後腿的人家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母親不誇獎你,還能誇獎誰去?」

  白氏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靜靜地立在羅氏身邊,笑著說道。

  暗地裏卻用餘光看了看陸昉的反應。

  見自己這話果然戳中了他的心事,他眸光暗了暗,一副既高興又失落的樣子,不禁覺得心中襯意。

  陸昉確實正在懊惱之中。

  原只當陸爍是個讀書好的,沒成想竟這般好。

  京師多少清流、勳貴之家,今年應試的子弟不少,他卻能摘得榜首,倒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再與陸炘的浪蕩樣兒一對比,兩者高下立現。

  陸昉在心中暗暗搖了搖頭。

  當年因為小陳氏庶出的身份,陸昉自覺她配不上自己,加之她雖比大陳氏溫順些,為人卻被教導的一板一眼,十分的無趣,又最是守規矩,處處管束著自己。

  因而,她長得美雖美,卻不是自己愛的那種溫柔小意的性子,也就一直對她很是冷淡。

  連帶著的,對陸爍自也沒什麼好臉色,動輒就是訓斥、懲戒。

  那時,周遭的人都說什麼來著!

  說這陸爍天生膽怯,全是隨了他那個伶人出身的姨娘祖母,小家子氣,是個上不得臺面的。

  陸昉原是不信這話的!陸爍再怎麼樣,也是自己的兒子,身上流著敬國公府的血液,哪里會和那種下賤人一樣。

  只是日日觀察他,見他整日蠢笨膽怯,不敢正眼看人,亦不敢大聲說話,活像個小丫頭!

  陸昉怒了!

  這樣的棉花性子,哪里又會有什麼出息,簡直是辱沒祖先,對他的態度也就日益惡劣。

  就這樣,陸炘被他捧成了個寶,陸爍則被遺忘,成了根草!

  哪成想如今……

  陸昉坐不住了,索性站起身來,走到羅氏面前,扯了扯臉,露出個笑容來,說道:「母親,既如今結果已出,我還是先回前院書房,往懷州給二弟寄一封信告知一下,就不在松鶴堂多加耽誤了。」

  羅氏自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閉了閉眼,索性當作沒看到,說道:「正是呢,他如今是爍哥兒的父親,這樣的大喜事,總要跟他說一聲才是!」

  陸昉聽了這話,心中似被鈍刀戳了一下,那久違的父子情義倒似一下子都回來了!

  他也不多言,轉身就退下了。

  屋裏其他人卻絲毫不受影響,依然沉浸在一種喜悅的氣氛當中。

  松鶴堂外。

  麥穗站在廊下,聽了屋裏的笑聲,扯了扯蓮蓬的袖子,問道:「姐姐就幫我進去通傳一下吧!咱們三個往日是什麼樣的情誼?日後姨娘好了,少不得你的好處。」

  蓮蓬扯開她的手,斜了她一眼,道:「你只不跟我說是什麼事,讓我如何幫你,此時可不能貿貿然就向裏傳話。如今主子們正高興著呢!我可不能進去,免得觸了黴頭。」

  只當麥穗是來回稟楊姨娘的病情的。

  麥穗見她半點不通融的樣子,心中有些氣惱。

  只此時可不是得罪她的時候,想了想,還是附到她的耳邊,把事情說了一遍。

  「真個?若真是這樣的大喜事,你怎也不早說,讓我在此猜來猜去的,豈不是耽誤了姨娘的事兒!」

  蓮蓬一臉的喜色,說完,又看了麥穗一眼,嗤笑道:「我知道你的小心思,是想搶這頭一份功呢!放心吧!咱們松鶴堂的人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見了賞銀就走不動路。」

  這話諷刺之意露骨,麥穗怎會聽不出來?又恰恰中了她的小心思,一張小臉頓時就躁得通紅,只也沒敢反駁。

  蓮蓬雖這樣說了一句,只也沒敢耽誤,領著她就進了松鶴堂小花廳。

  羅氏正與兩個兒媳說得歡快。

  「我看這擺宴之事就算了,不過是縣試罷了,沒得讓人家說咱們過於自滿了!」

  才說完這話,一抬眼就見蓮蓬領著個眼生的丫鬟進來,仔細打量了一眼,見正是跟著去了楊氏屋裏的小丫鬟。

  「不是說楊氏病了麼,你不在她房裏伺候著,怎到松鶴堂來了?」

  麥穗聽了這話,撲通一聲跪下,抬起一張笑臉,喜道:「稟老夫人的話,姨娘大喜,田大夫剛剛診斷,說是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6
第067章 本分

  「當真?」羅氏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一喜,不覺拔高了聲音。

  也無怪乎她會如此了!

  這些年來,國公府子嗣單薄,兩府攏共也就三個孩子,如今楊姨娘懷了孕,日後雖是個庶出的,但到底也算是一脈香火。

  「千真萬確,奴婢可沒膽子欺瞞老夫人,剛剛田大夫診了兩次,都是滑脈,姨娘是懷孕無疑了!如今田大夫還在前院等著,老夫人若是不信,可差人去問問!」

  麥穗老老實實地伏在地上,見羅氏這樣驚喜的反應,心中竊喜不已。

  姨娘挑在這個時候挑開這事兒,果然是沒錯的。

  「能生好,能生好,能生才是福氣!」

  羅氏自也知道麥穗不敢欺瞞,笑眯眯地感歎了一句!

  今日又是爍哥兒中案首的,又是楊姨娘懷孕的,可真是雙喜盈門啊。

  兩位太太聽了這話,卻是臉色一僵。

  她們兩個都是未曾生育過的,豈不就是沒福了?

  此事與自己無干,袁氏倒還能維持住笑臉,斜眼打量了下身邊的白氏,見她垂著頭,白著張臉坐在那裏,倒似個木頭人。

  袁氏見她這樣,不禁想起自己過往的經歷,暗暗搖了搖頭。

  如今她有了陸爍,倒還好些!白氏呢,這樣年輕,卻三年未出,又是繼母,大房情況那樣混亂,也不知她日後要如何才好!

  心裏對她倒是起了些憐憫之心。

  羅氏已接著問道:「田大夫是怎麼說的?你家姨娘懷相可好?」

  麥穗伏在地上,轉了轉眼珠,換了哭音答道:「姨娘昨晚疼了半夜,實在受不住了,這才遣了奴婢一大早去請大夫,富春家的卻推三阻四,只說要姨娘忍忍,許是耽誤了些功夫,姨娘身上就有些不好,微微見了紅。

  田大夫又說姨娘身子弱,未曾好好保養,還需多多補一補,仔細保重胎氣才是。」

  羅氏本還很是關心的,聽了這話,卻是端起茶盞,不接話了。

  白氏再不是,那也是嫡妻,你一個妾侍,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就想著給嫡妻上眼藥了!

  白氏絞緊了手裏的帕子,這才真正憤恨了起來。

  她早知楊氏懷孕之事,剛剛也不過是裝裝樣兒罷了。

  可富春家的卻是東府守門的,一向聽她的調令。麥穗說富春家的推三阻四,誤了楊氏的胎氣,可不就是指責自己想暗害楊氏嗎?

  這小丫頭片子,眾目睽睽之下,就敢跟自己來這套!

  白氏從塌上站起身來,低垂著眼,臉色微白,惶恐道:「是兒媳的不是,沒能好好管教富春家的,倒叫她狗眼看人,誤了正事!也幸虧妹妹沒事,不然就是兒媳的不是了!」

  袁氏想了想,終是開口幫話道:「奴才犯蠢,辦出這樣的錯事,你又哪里能預料的到?左右如今也沒出什麼事,大嫂也不必自責!」

  白氏忙感激的看了袁氏一眼。

  羅氏沖她擺了擺手,閉著眼沉聲道:「與你無關,這事我也是知道的,今日是爍哥兒出榜的日子,富春家的忌諱一些,倒也沒什麼的,只是今日到底是誤了些事,就罰她一個月的月銀吧。」

  說完,又看著跪在地上的麥穗,說道:「楊氏雖懷了孕,到底是個妾室,萬沒有為了她壞了規矩的!今日這樣嚼舌的話,若再提第二次,我可就要找人給你說說規矩了。」

  麥穗心中驚訝,本是給白氏下絆子的,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又惱恨自己多嘴,自作主張,如今惹了老夫人的厭煩,也不知回去後會不會挨姨娘訓斥。

  白氏看這小蹄子抖抖索索的樣子,不禁心中冷笑。

  她又福了福身,對著羅氏說道:「母親,楊氏身邊都是些未經事的小丫鬟,兒媳也未曾開過懷,身邊沒什麼有經驗的婆子,怕是照料不妥當。兒媳還想請母親給拿個主意,或是賞個有經驗的婆子、或是把她接到琦園來就近照顧,也好確保楊姨娘順利添子才是。」

  白氏倒是謹慎,想著早點把自己摘出去,免得日後除了差錯,怪到她的頭上。

  袁氏眼觀鼻鼻觀心,決定還是收起剛剛的憐憫之心的好。

  羅氏想了想,點頭道:「你想的妥當。這樣吧,待楊氏胎氣穩了,就把她挪到松鶴堂的後罩房來,待生產後再搬回去就是!」

  心中也有些欣慰,這白氏倒是個識大體的。

  白氏目的達到,就笑著點頭應是。

  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

  先讓你囂張一段日子再說!

  陸爍倒不知松鶴堂的這番小波動。

  他此時正坐在畹鷺軒內,邊望著窗外映雪開放的紅梅,邊消化著清泉傳來的消息。

  自己竟真的中了案首了?

  陸爍既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增長了些信心。

  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在古文方面是比不上這些土著的,只覺得這次能考上就是幸運,如今見了自己的名次,倒是對自己有了新一番認識。

  「怎麼,聽著這麼個結果,高興傻了?」衛夫子手中握著書本,見他這副呆呆地樣子,不禁調侃了一句。

  陸爍回過神來,聽到這句打趣,有些羞赧,也明白是自己剛剛發呆的時間過長了。

  「學生原以為排在中等已是好的了,這結果倒是出乎預料了。」

  畢竟是跟全京師的學子進行比較,如今自己能在兩千人中脫穎而出,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當初跟你說什麼來著?以你的學識,這京師的童生試是根本不在話下的,如今信了為師的話了吧!」

  衛夫子樂呵呵的笑了笑,又去看手中的書本。

  這書是從陸家的藏書閣裏找到的。

  藏書閣雖不大,但陸氏不愧是百年大族,裏頭竟收集了這麼多的孤本,真是讓愛讀書的衛夫子愛不釋手。

  「學生這不也是沒經驗麼?哪有您老到?一下子就看到了學生的長處。」

  陸爍也調侃起衛夫子來。

  「你啊~」衛夫子笑著搖了搖頭,放下書本,站了起來。

  「不過你也不能放鬆,我看那蔡行霈、杜鼎臣都緊挨在你後面,這兩人也都出身鐘鳴鼎食之家,跟從的老師也都不一般,也是有功底的,你切不可輕視了!」

  杜鼎臣他是認識的,正是杜懷遠的幼子,當年在河北道之時,自己與他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長得如春花般清秀俊朗,又跟著他外公岳閣老讀書,是個肚子裏有墨水的。

  至於蔡行霈,因為考試的緣故,自回了京師,自己還未曾出府參加過什麼宴會。

  因而,除了他父親是茂國公三子蔡紹虞之外,其他均一無所知。

  「先生認得這蔡行霈的先生是誰?」

  陸爍好奇的問了一句。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6
第068章 兼祧

  「自然是認得的,說起來,這位老先生與你外祖父還是同年呢!」

  衛夫子聽他這樣詢問,撫了撫鬍鬚,笑著回答道,語氣中帶著尊重。

  「哦?與外祖父是同年,那想必年齡也已很大了吧!也不知是誰,現在還在不在朝中為官?若是,怕也是資歷很老的了!」

  陸爍一聽這位老先生竟是與外祖父同科中進士的,立刻精神了起來,同時也對這位老先生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

  外祖父那一科的進士可謂人才濟濟,煊赫一時。

  當年盛極一時的魏家魏叔同,外祖父袁仲道,如今權柄日重的高卓,同為那一科的一甲及第。

  魏閣老雖已倒臺,但當年也是一能吏,頗得先帝倚重,元封開年以來又一直身居高位,地位非凡。

  外祖父袁仲道雖早早離了官場,但他開辦桃山書院,學子遍佈天下,如今許多的權臣都曾是他的座下弟子,影響力也頗大。

  至於高卓,那就更不用提了,如今已入閣多年,又頗得惠崇帝愛重,權力極大,又門生眾多,在內閣中穩壓岳閣老一頭,是名副其實的百官之首。現在更是敢憑一家之力,與世家出身的皇后一脈抗衡,可謂根基深重。

  也不知這位「同年」是誰?能讓衛夫子也這樣敬重。

  「這人正是嚴應淮,當年被點了傳臚,如今已官至翰林學士兼一品太師,學問極好。你外祖父學識那樣淵博的人,一提起他來,都是讚不絕口、自愧弗如的。」

  衛夫子倒沒有賣關子,直接就說了出來。

  「翰林學士?我聽說往年的會試,多是由翰林學士主持的,說的可就是他?」

  陸爍聽了外祖父竟對這人這樣讚賞,倒是一驚。

  「正是他!他為人方正,癡迷於做學問,向來不愛鑽營官場。自當年考上庶起士,進了翰林院,就一直潛心於鑽研儒術,最是清貴。

  因他博學多才,往年的會試量題點卷皆少不了他,如今大齊正正經經科舉入仕的,泰半都是他的門生。又得聖上禮遇,加封了太師之銜,一直在司成館教授皇子們的學問,朝中的官員對他,向來都是尊崇有加的。」

  想不到這人竟這樣厲害!這樣好的學問,蔡行霈又是他的直系弟子,想也是不差的。

  陸爍想了一想,就又問道:「那這蔡行霈與皇子們豈不就是同窗了?可我聽說蔡行霈只比我大了一歲,在讀的諸位皇子卻都已成年,若說是伴讀,倒實在不像。」

  既已是授了太師,一般而言,除了本族的子弟,是不能再額外收徒的。可這蔡行霈是個外姓人,又年齡這樣小,又怎麼會投到嚴老先生門下呢?

  衛夫子重又坐了回去,飲了口茶,繼續答道:「他可不是什麼皇子的伴讀,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可是想著這位先生為何會收蔡行霈為弟子?」

  陸爍忙點了點頭。

  「說起來,嚴應淮老先生也是寒門出身,父母又在他少年時早亡,家境貧困。他的夫人是父母在世時做主娶進來的童養媳,大了他近十歲,年輕時為供他讀書,耗盡了心力。

  嚴先生一直對她十分感激,夫妻間琴瑟和鳴,便是中了進士後也未曾納妾添人,這在京師可是出了名的。只這位夫人年輕時勞碌過多,身子受損,膝下只一個女兒,就是蔡行霈的母親嚴氏。」

  說到這裏,衛夫子就停了下來。

  陸爍卻已猜了下去。

  「這位嚴先生膝下無子,袁行霈又是他女兒的次子,這位老先生可是要過繼蔡行霈,承繼香火?只是這樣一來,茂國公府又怎會願意?」

  蔡行霈再是次子,那也是正正經經的嫡子,茂國公府這樣的大家族,最是重視子嗣,怎會答應這樣的事情?

  衛夫子笑了笑道:「不是過繼,是兼祧,待日後蔡行霈成年,娶兩房正妻,蔡府一房,嚴府一房,正正經經的兩家人,子孫自也是兩姓,這已是茂國公府默許了的。」

  原來如此!陸爍恍然大悟。

  這樣一來,於茂國公府無損,又能賣嚴老先生一個人情,這位嚴老先生既這樣德高望重,怕是在清流中影響不小,倒能為太子增添不少助力,茂國公府作為太子妃的娘家人,自是受益匪淺了。

  陸爍想到這裏,與衛夫子對視了一眼,見他眼中也亮晶晶的,知道兩人這是想到一處去了,不禁相視一笑。

  東府蕪綠苑。

  楊姨娘半躺在軟榻上,額上披著個天青色芙蓉花繡的抹額,手中端著盛著補湯的小盞。她聽了麥穗的回話,氣的青筋凸起,白淨溫婉的臉上有些猙獰,哪里還有半分平日裏楚楚可憐的模樣。

  「啪——」細瓷小盞被摔在地上,一下子裂成了碎片。

  麥穗跪在地上,那未喝盡的湯水濺的她滿身都是,她卻只低著頭,不敢挪動半分。

  心裏十分的害怕。

  楊姨娘一向與自己姐妹相稱,自己何曾見過她這樣可怕的樣子。

  「看來是我平日裏拿你當姐妹,過於高看你,倒叫你忘了做奴才的規矩,學會自作主張了!」

  楊姨娘捏著嗓子,尖利的斥了一聲。

  「奴婢不敢。」麥穗心理慌亂,忙俯身磕了一個頭。

  「你不敢?你走的時候我是如何交代你的?只叫你稟報我有身孕即可,其他話一律不要說。你倒好,竟敢給大太太上眼藥,那幾位主子哪一個不是人精?你以為你那點小聰明,能瞞得過別人?」

  這個蠢貨!平日自己只當她是從松鶴堂帶出來的,跟自己一條心,這才把她提了一等,平日裏嘴巴大也就罷了,自己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沒料到今日竟這樣不知輕重,犯了口舌之罪,自作主張埋怨起大太太來。

  剛剛老太太派來的婆子是怎麼說的?訓誡自己要謹守本分,莫要忘了做妾的規矩。

  雖未曾明說,卻也是在指責自己,剛剛懷了身子,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楊姨娘想起這些,就閉了閉眼。

  她自己不過是個老夫人賞下來的婢妾罷了,比起其他三個妾侍都要不如,又不得寵愛,唯一的依仗也就是老夫人了,老夫人又最重規矩,當初挑了自己來,也不過是看在自己圓潤好生養、又謹守本分罷了,如今這般,也不知會不會惹了她的嫌棄。

  自己能走到今天,又是第一個懷了子嗣的,靠的是什麼?可不是陸昉的偏寵,不過是低調守拙罷了。

  況且,大太太那人看著溫和,卻是個綿裏藏針的,如今自己懷了身孕,怕已經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更該小心翼翼才是,這麥穗倒是會給自己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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