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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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9639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4
第019章 長壽

  終於到了半山腰!

  陸爍站到山腰的平地上,低頭向下望去,就見來時走的山路黑皴皴的,一路綿延向下,階梯一格一格,密密實實,看著又高又陡。

  陸爍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爬了很長一段山路了。

  眾人向裏走去,就見果然像衛夫子說的那樣,地方很大。兩面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陸爍吸了一口氣,倒好似真的是有一種植物清新的香氣。

  古德寺面積頗大,幾乎佔據了這裏的四分之三,只有右側一小部分空了出來,上面長著柔軟的綠草,很多穿著布衣的父母帶著孩子在那裏放風箏玩。

  寺廟紅牆黑瓦,古樸又大方,掩映在茂林修竹中,自有一種歷盡滄桑的詩意感。

  衛夫子就帶著他們六人走向寺院。

  只見山門大開,來進香的人很多,只是在佛門淨地,倒是都不敢大聲喧嘩,唯恐惹怒了神靈。

  進了裏面,經過天王殿,他們一行人就來到了寺院的主殿大雄寶殿。

  寶殿的門檻很高,陸爍都是要用「爬」的才能過去,據說是許多窮苦人家供奉香火的銀錢不足,就會來這裏捐門檻。

  走進大殿,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殿上供奉的釋迦牟尼金身,金身的面容很威嚴,看著有點可怕。

  聖人雲:子不語怪力亂神。

  衛夫子倒是挺信仰佛祖的,於是師徒三人就跪在蒲團上,恭敬地三叩首,也不去抽籤求神符了,徑直走出了古德寺。

  他們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拜佛不過是順帶罷了。

  衛夫子又熟門熟路的帶著他們往竹林走。

  陸爍就疑惑的問道:「先生,您來過這裏很多次嗎?怎麼看著您好像哪里都很熟悉一樣。」

  衛夫子一邊悠閒的在前面帶路,一面回過頭來回答陸爍的問題:「我跟著你舅舅到這滄州也快有二十天了,我先前跟你們說過,這玉羅山隱居的名士很多,還經常有其他州府的大儒到這裏論道。」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前面的竹林,繼續說道:「就在那竹林裏面,設了講壇,只要沒有風雨,每十日就會有名家來這裏授課,這也是幾十年下來的傳統了,慕名前來的人很多。十日前我曾給你們放了一日假,那天我就是到了這裏。」

  陸爍和袁文林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沒想到這玉羅山文氣竟這樣深厚!倒真可以稱作是鐘靈毓秀了。

  很快他們就到了衛夫子所說的地方。

  但很可惜的是,雖然天氣風和日麗,又恰好是設壇授課的日子,但因為今日是端午節,外頭人聲鼎沸的,許多名士又留在家中過節而不能來,因而講壇最終沒有設起來。

  師徒三人又歎了一聲可惜!

  陸爍打量了一下四周,見這裏地勢較為平坦,周圍零散的長著翠竹,又有一條小溪從中間緩緩流過,環境實在是很清幽。

  竹林的原來面貌得到了完整的保留,竹制的案幾一列一列的擺放在草地上,案幾後就只有一個蒲葦編制的草墊。

  倒真是很雅致。

  衛夫子看到了熟人,就帶著他們上前攀談了起來。

  兩人先是寒暄了一會兒,衛夫子就把陸爍和袁文林帶向前,介紹給了那人。

  那人頭髮花白,大概六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褐色麻衣,髮髻上只簪了支木釵,看著精神很好。

  他的鬚髮長得很旺盛,兩條眉毛長長的,蓄著的虯髯長到了胸前。

  陸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長的鬍子,真是好奇他平時吃飯洗漱可要怎麼辦才好。

  那被稱作「唐老丈」的老人在聽罷衛夫子的介紹後,捋了捋他的長髯,和藹的看著陸爍和袁文林,笑著贊了句:「兩個少年都是靈氣逼人的,將來必成大業。」

  陸爍摸了摸鼻子,覺得這老爺爺為了誇人,有點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他和袁文林年齡還都這樣小,陸爍可體會不到自己的「靈氣」表現在何處。

  不想這番評價此後卻都得到了驗證,但這卻是後話了。

  經過衛夫子的介紹,陸爍這才知道這位老丈身份很不一般。

  他也是隱居在玉羅山的一位名士,至今已經歷經三朝了,還曾經是先帝的授業恩師,官至太子太傅,只是後來年紀大了,就從前朝退了下來。跟著他的一位至交好友隱居在了這裏。

  只是他那位至交好友如今卻早已不在了,因為唐老丈今年都已九十六高齡了。

  陸爍聽到九十六這個數字時,一度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要知道,在醫學還不發達的古代,雖然時人都很注重養生,但俗語有雲: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到七十三歲就能與孔聖人比肩了!

  更何況經過陸爍探照燈似的雙眼再三掃描,發現這位元唐老丈面色紅潤,眼不花耳不聾,後背只微微有一點駝,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很好。

  陸爍見他的第一面還只是以為他只有六十多歲呢!

  哪想他竟然都這個年紀了。好想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袁文林「哇」的讚歎一聲,就代陸爍問出了他的疑問:「老爺爺,先生不說,我們還真是看不出您歲數竟然這麼大了!您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保養得這麼好!」

  陸爍一噎。

  這是什麼問法?聽著像罵人似的。

  不過袁文林的問題正對了在座各位的胃口,許多儒雅的文士都紛紛走了過來,聚攏在唐老丈身邊,安靜的等著唐老丈的回答。

  唐老丈卻對袁文林的唐突不以為意。

  他的眼睛笑成了月彎彎,一臉的褶子。

  他虛指了指袁文林,笑道:「你這小娃娃,說話恁的氣人。人皆食五穀雜糧,當然是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難道我還能日日嚼仙丹不成?」

  袁文林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嘿嘿乾笑了一聲。

  唐老丈就繼續說道:「要說不同,倒還真的是有一些的,只是卻要些常人難及的毅力。」

  唐老丈撫了撫他的鬍子,端起他的竹節杯,飲了一口茶,賣起了關子。

  看聽眾們都有些急了,這才笑眯眯地繼續說道:「所謂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我雖也食五穀,但卻不像各位一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吃食之物越珍貴越好、味道越豐美越好。我常吃粗糧,每頓只吃七分飽,又常年茹素,五日才食一次葷,且飯菜皆少油少鹽,如今已堅持了七十多年了,試問各位可能堅持下來?」

  眾人大多都搖了搖頭,有一些梗著脖子說可以的,卻都是些初生牛犢不怕虎之輩。

  口腹之欲是六欲之一,凡人很難克服,甚至有些人考取功名利祿就是為了滿足這些本能的欲望。

  吃貨陸爍也覺得這是個非常艱巨的任務,不禁對唐老丈油然而生一種敬佩。

  這種懂得克制的人向來對自己要求嚴格,又很有恒心,所以很能成大事。

  唐老丈又接著講了:「若是不能做到這樣,倒也沒什麼的。只要平日裏注重飲食清淡健康,忌暴飲暴食,也是可以的。平時保持心情暢快,不大喜大憂,有一顆童心,活的長壽些也是很有可能的。」

  陸爍倒真是受教了!

  因為唐老丈的帶動,竹林裏的氛圍逐漸熱烈了起來,許多文士討論著養生的話題,不一會兒就又繞到了學術話題上。

  袁文林對這些很不耐煩,於是就慫恿著陸爍跟他一起去看蹴鞠活動,陸爍自然同意。

  他雖然也想聽一下這些人的高論,只是這些人談論的一些古籍都是陸爍聽都沒聽說過的,漸漸就失去了興趣。

  況且他們來登高的目標之一就是去看一場蹴鞠賽啊!

  兩人向衛夫子說明了一下情況,衛夫子倒也很體諒他們的心情,半點也沒為難,只是再三仔細囑咐了那四個小廝跟緊袁文林和陸爍,就又轉頭過去聽一個人的高談闊論去了。

  兩人興奮地拜別了衛夫子,就偕著手一起出了竹林,從古德寺的後牆繞過去,就來到了蹴鞠場。

  蹴鞠場挺大,和前世小型的籃球場差不多,呈長方形,兩邊各豎著一個高高的木門,上面插著彩旗,木門上方開著一個小洞,這應該是進球的洞了。

  陸爍還以為蹴鞠是和足球一樣,是踢到地上的框裏呢!沒想到目標卻是在高空。

  兩人坐在木制的看臺上觀看的時候,最後一場蹴鞠賽已經開始了。

  來的觀眾挺多的,但陸爍他們仗著年齡小,七拐八拐的,就跑到了最前面。

  兩人的青布儒衫被人擠的有些發皺,在前排一群衣著華麗的官家子弟面前,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兩人對此也不在意,找好了位置,就專注的看起了蹴鞠賽。

  場上約二十個人左右,分成紅藍兩隊,用腰帶的顏色進行區分。

  其中紅隊的勢頭最猛,當頭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技術尤其的好,連連進了幾個球。觀眾席上一片的叫好聲。

  結果自然很明顯,應該是那紅隊獲勝才是。

  陸爍和袁文林已經知道了比賽必然的結果,倒是對此不關心了。

  陸爍還好,他本就是個女人的性子,對球類倒是不熱衷,來這裏也就是看個新鮮罷了,袁文林卻激動地語無倫次,連連向陸爍重複著剛才比賽時的盛況,顯然是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

  果然,不論是什麼時代,都有熱情高漲的球迷啊!陸爍不禁吐槽。

  突然有人「啊」的大叫了一聲,聲音很是淒厲,後面的人群也爆發出一陣噓聲。

  陸爍和袁文林循聲望去,就見前面的沙地上,剛才那個英姿勃發的紅隊少年被按倒在沙地上,幾個小廝對著他毆打了起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4
第020章 囂張

  陸爍轉頭望過去,就見兩個小廝反手擰住一個繫著紅腰帶的少年,一個高壯點的小廝走到他身後,抬腿一掃,一個大力過去,那紅腰帶少年就不受控的跪到了地上。「啊」的慘叫了一聲,神情很是痛苦。

  可見這小廝用了多大力氣。

  正是那個技術最好的紅隊少年!

  陸爍和袁文林剛才所聽到的慘叫聲也是從此處發出的。

  至於紅隊的其他九名少年,對此也都感覺到義憤填膺,只是還沒等到他們上前去理論,就也被反剪了雙臂,被人為一踢給跪了下去。

  觀賽的人群看到這個狀況,先還有些不明所以,等後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就都竊竊私語起來。

  仔細一聽,就會聽到一陣或叱駡或唏噓的聲音。

  事情很明顯,那個站立在跪著的紅隊眾少年面前的人,還沒有解下他的藍腰帶,他正是剛才的蹴鞠賽中藍隊少年之一。

  這少年很明顯是敗給了人家,惱羞成怒,又不想讓紅隊白得了勝利,就用這種可恥的手段逼迫人家,妄圖用武力使紅隊的人屈服。

  眾人雖然對此很是不齒,但卻都不敢大聲去斥責那個藍腰帶少年。

  那少年雖然親自下場去比賽蹴鞠,供給眾人觀看,但很明顯是興趣所致,並非以此謀生。

  且那少年剛進入蹴鞠場時,一身華服,氣度倨傲自持。

  他身後跟著的幾個貴公子,有一部分都是滄州有頭臉的人家的公子,其中有些官家子弟,也擺著一副驕矜的面容。

  當然也有一些富商之後,因為地位不高,就都點頭哈腰的,很是卑躬屈膝。

  這些公子都以那藍腰帶少年馬首是瞻,顯得態度很是恭敬。

  這明顯是個大官家的小公子!

  且看場上那麼多年富力強、身懷絕技的小廝,就知道今日這事不能善了。

  這裏坐著的許多人都僅是小富之家,無權無勢的,都是些平頭老百姓。

  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他們雖然心內氣憤,但畢竟事不關己,眾人都不願意為了這幾個蹴鞠手去得罪了官家,那就得不償失了。

  便是有幾個實在看不下去的愣頭小子,想要衝上去理論一番,卻也被身邊的長者溫言勸阻了。

  只要不鬧出人命,他們就還是冷眼旁觀吧!

  袁文林緊握著拳頭,眼睛裏都能噴出火來!

  他對那些紅隊的蹴鞠手很是敬佩,只看他們打了一場蹴鞠,就成了他們的忠實的粉絲。

  此刻他怒視著仗勢欺人的那群紈絝,火熱的俠義心腸又氾濫了。

  陸爍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幹什麼!

  「表哥,你先不要激動,他們人那麼多,又有幾個會武術的下人。我們就是上前去了,也打不過他們的,上前也只是白白挨打罷了!且我看著最中間那人,身份應該不俗,就是我們報出了鹽運史和滄州知州府的名號,也不一定有用!」

  袁文林一看,見那些圍在藍腰帶少年身邊的貴公子們,有很多都是他熟悉的,平時都是一副目下無塵的模樣,現在也都在那人身邊獻著殷勤,足以說明那人的身份很高!

  袁文林雖然有些衝動,卻並不糊塗!

  他只能死死的按耐住心裏的怒火,靜觀其變。

  他就沖著陸爍點了點頭。

  陸爍松了一口氣,就又定定的望著立在最中間的那個藍腰帶少年,內心也是頗氣憤的,只是望瞭望他身邊的那些公子們的衣著,又覺得有點眼熟。

  陸爍盯著他們細細的思索。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那藍腰帶少年就彎身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少年,紅口白牙的污蔑道:「你這小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到比賽裏,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今天本公子就幫你長長記性,讓你知道什麼叫安份!」

  他周圍的商家公子和小廝們也都附和起來。

  「公子說的有理……」

  「這刁民真是借了副天膽,連公子都敢欺瞞,真該吃點教訓!」

  「就是就是,打死都不為過……」

  ……

  眾人對這顛倒黑白的行徑都很無語。

  剛剛紅藍兩隊比賽蹴鞠時眾人都看的是清清楚楚,紅隊明顯是技高一籌,哪里又需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呢?

  場上的唏噓聲更大了!

  有些人實在看不慣此事,又自忖無能為力,就甩甩袖子先行離開了。

  那紅隊的少年雖被反剪著雙手,叫後面的高壯小廝壓制的不能起身,但還是抬頭對著他面前的人輕蔑的一笑,「呸」的吐出了一口唾沫。

  眾人不禁倒吸一口氣,開始為那紅腰帶的少年擔憂了。

  陸爍看著那群人的衣裳,終於想起是在哪里見過他們的了。

  不就是那群騎著馬在大街上橫行,還驚了他們的馬車的人嗎?

  真是不改他們的紈絝做派!

  那藍腰帶少年從出生起到現在,還真沒背別人這樣羞辱過,心裏大怒,也不顧什麼公子風範了,抬腿就踢在了那少年胸前!

  那少年被踢的猛一趔趄。

  踢了一腳之後,那藍腰帶少年就揮了揮手,命令小廝們下手去打。

  「慢!」斜刺裏突然發出了一個聲音,正是袁文林的。

  這聲音不低,場上眾人都聽到了。

  等看到是個小娃娃時,那些人又搖了搖頭,覺得這少年有些不自量力。

  陸爍沒來的及拉住他,就連忙跟了上去,臨走前又趕忙囑咐長風趕緊到竹林裏去請衛夫子。

  袁文林和陸爍兩人就帶著三個小廝快步走到那些人面前。

  最前面的那個華服公子,穿金戴銀的,恨不得把所有的貴重東西都帶到身上,一副典型的暴發戶的樣子,長著一雙吊梢眉,一對三角眼。看到他們走過來,就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

  那打量的眼神,讓陸爍很不舒服,有一種油膩膩滑溜溜的感覺,讓人想到令人犯嘔的癩蛤蟆。

  陸爍覺得很膈應。

  那華服公子看到他們穿著只一身青布儒衫,上面還皺巴巴的,雖然他們長得很俊俏,尤其是那個矮一點的小子,更是面容白皙、長相精緻的不行,但看著他們寒酸的穿著,也只以為是哪里來的小酸儒罷了。

  他輕蔑的一笑,指著陸爍和袁文林,自以為瀟灑的說道:「哪里來的臭窮酸,討錢也不看看場合!識相的就趕緊滾開。」

  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就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長林賢弟,你怎的也在這裏?這位是?」

  突然,一個穿著月白色用金線繡著蘭草的華服少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大約十來歲的樣子,搖著摺扇,拱了拱手恭敬地問了袁文林一聲。

  眾人驚疑不定的眼神就又望向了袁文林和陸爍等人。

  陸爍就聽袁文林介紹到:「這位是我表弟,姓陸,單字一個爍。」

  只是也不回答他前一個問題。

  陸爍倒真是第一次看到袁文林這幅小大人模樣,這樣看著倒像是大儒袁仲道的後人了。

  「可是知州陸家的大公子?」那人又問道。

  袁文林就點了點頭。

  旁聽的眾人有些一頭霧水,那人也不待他們去問,就回身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河——北道巡鹽禦史家的二公子袁長林,」他回身指了指袁長林。

  然後他又指著陸爍介紹到:「這位是滄州知州府家的大公子陸爍。」

  眾人這才知道他二人的身份!

  許多人不禁贊一聲:不愧是名門出身,就是這一身布衣也掩蓋不了滿身的氣韻。

  陸爍撇了撇嘴,對這遲來的馬屁有些無語。

  不知道是誰剛才在有人說他們是窮酸時,嘻嘻贊同的。

  剛才那個三角眼早已隱沒在眾人身後,訕訕的不再開口了。

  陸爍可沒那閒工夫挖苦諷刺回去,因為那繫著藍腰帶的少年已被小廝們簇擁著來到他們面前,顯得氣勢洶洶的。

  還是應戰比較重要!

  他冷吭了一聲,揚起下巴,蔑視著他們,說道:「不知二位有何見教?」

  只是他卻是面對著袁文林發問的,顯然是認為年長的袁文林才是領頭者。

  陸爍看他也就八九歲的樣子,長得也人五人六的,膚色白皙,五官端正,眉間的一顆小痣更增添了幾分風華,只是這人偏要做出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做出來的事情又這般令人作嘔,真是可惡。

  可惜了這一副好皮囊!

  袁文林道:「只是一場蹴鞠賽罷了,本就重在參與其中的樂趣,輸贏卻不怎麼重要了!不管如何,雙方切磋,都可從對方身上學的一定的優勢,這已是可喜可賀的事了。且今日是端午佳節,本應歡歡喜喜的,見了血倒是有些不吉利了。那些不過是一群下里巴人罷了,何必跟他們一般計較?兄台不妨得饒人處且饒人。」

  陸爍又一次對袁文林刮目相看!

  本來害怕他過於衝動,在弄不清對方來歷的情況下,就要貿然開口得罪人呢!

  沒想到袁文林考慮的倒還挺周全,和他平時大大咧咧不靠譜的形象大不一樣。

  那少年顯然是一個聽不進勸誡的主,正要再說呢,他身邊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廝就附身到他耳旁,對著他嘰裏咕嚕的說了幾句。

  那少年聽完之後,又盯著陸爍和袁文林瞧,只是這次卻換了副面孔,邪邪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就擺手讓小廝們把那十個人給放了。

  那幾個少年灰頭土臉的,相互攙扶著,過來向陸爍和袁文林道了聲謝,就連忙走了。

  陸爍覺得那笑真是很陰險!

  袁文林沒料到這少年這樣輕易就答應了,有些驚訝,卻也就趁勢道:「兄台大義!只是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兄弟二人還要去尋夫子,就此別過了。」

  陸爍抬頭看了看,見那少年竟然也不阻攔,還是一副笑的很陰森的樣子,覺得這少年並不會善罷甘休,只是現在走人倒也是最好的選擇了。

  陸爍和袁文林就帶著三個小廝繞道走開了,順著來時的小道走了回去,陸爍的心竟愈來愈忐忑起來。

  「公子——」

  離開去請人的長風領著衛夫子走到了他們對面,突然對著陸爍的後背大叫了一聲。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4
第021章 高家

  「公子——」

  陸爍看到迎面走來的長風對著自己的後背大叫了一聲,兩眼圓睜,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好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般。

  就是一向八風不動的衛夫子臉上都寫滿了驚詫和擔心。

  陸爍反應過來,才要轉過頭去看,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衝力向著自己的腰部右後方襲來。

  陸爍四歲的小身子哪里抵得住這個,整個人都向左側歪去。

  陸爍一行人此時正走在回竹林的路上,這是一條小道,小道左側有一個斜坡,約有兩人高,坡度挺大,斜坡上長著一些雜草之類,坡下流過一條小溪,裏面泠泠的流著溪水。

  陸爍此時就位於斜坡旁,那一下大力使得他不受控制的向斜坡下滾去。

  反應過來的袁文林和另三個小廝急忙去拉他,卻已經晚了。

  陸爍聽著自己的耳後傳來一陣少年肆無忌憚的大笑聲,還有袁文林和長風等人擔憂驚懼的叫喊聲,以及耳邊嗡嗡的聲音。

  陸爍順著斜坡滾落到了底下的小溪流裏,半邊身子浸在溪水裏,接觸到的儒衫都濕透了。

  此時雖然已經是五月天了,但天氣還是有一些涼,陸爍剛一接觸溪水,整個人瞬間打起了一個激靈。

  真是太冷了!這是陸爍此時最明顯的感受。

  至於是否有痛感之類,這倒是不明顯。

  開始時被砸在後腰的那一下,雖然力量很大,卻沒什麼明顯的感覺,而他整個人掉下斜坡時,因為身高不高,摔下的那一刻倒不是很痛。

  只是在順著斜坡向下滾落的時候,被一些帶著鋸齒的野草刮了皮膚,現在一沾了水,有些火辣辣的疼。

  至於那兇器,卻是一個蹴鞠,此時也順著斜坡滾了下來。

  長風紅著眼圈跑了下來,袁文林和其他幾個小廝也緊跟在後面,幾人把他從小溪裏扶了起來。

  長風看陸爍小身子微微發抖,趕緊脫下了身上的衣服,給他披在身上。

  袁文林此時很是愧疚。

  他知道陸爍是因為自己剛才的那一段話才遭到那個藍腰帶少年的報復,看到陸爍此時的狼狽模樣,他大喝了一聲「真是欺人太甚。」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上去。

  陸爍此時正被長風圍著檢查他哪里有受傷,看到袁文林怒氣衝衝就走了的樣子,就連忙交代旺兒,喊道:「快攔住你們主子。」

  旺兒跟袁文林是同樣的反應,他氣呼呼的對著陸爍說到:「表少爺,您甭管了,這人眼睛都被屎糊了,連我們袁家和陸家都不放在眼裏。我們剛剛明明是好言相勸,他卻這樣背後使壞,真真是氣煞人,讓少爺去教訓一下他正當好,我們可不怕他。」

  陸爍見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管自己半邊濕透的身子了,連忙讓給自己查傷的長風扶著自己上去。

  陸爍在心裏搖了搖頭。

  時人在瞭解一個人時,第一步就是要知道他來自何族,系出何門,這項技能也是每一個名門公子必學的一步技能,就是要防止出現認錯或得罪人的亂況。

  許多寒門子弟一朝得勢之後,因為族中人才凋零,甚至要攀附同姓有名望的大族。

  可見雖然有了科舉這條一步登天的道路,但一個人的出身依然是非常重要的,許多時候也是別人審視你的第一步。

  鹽運史袁家和滄州知州陸家都是一方大員,整個河——北道稍微有些背景的人家都瞭解他們的門第。

  更何況袁家和陸家背後又站著魏州袁家和京師敬國公府,兩個大族一顯一貴,都是一等一的鐘鳴鼎食之家,在官僚之中這樣的家室很是顯眼。

  剛剛那個十來歲的少年介紹了他們之後,在場的貴公子幾乎都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但那個藍腰帶少年卻依然我行我素,做出這種背後傷人的惡行來。

  不知道那少年是什麼身份,導致袁家和陸家這樣的大族他都不放在眼裏。

  陸爍覺得沒認清楚那人的真實身份之前,還是不要衝動行事的好。

  幾人很快就又到了蹴鞠場。

  此時正看到陸爍和衛夫子站立在那群人面前,就連唐老丈也在!

  衛夫子看到陸爍被扶了過來,就連忙走到他身邊,細細打量了他一會兒,見沒什麼傷,就放下了心。

  陸爍卻注意到了衛夫子眼中的陰鬱。

  只是沒等他去探究,就見那藍腰帶少年鼻孔朝天,對兩個長者也毫無敬意,哼道:「魏州袁家如何?京師陸家又如何?旁人怕你們,我們高家卻不會將你們放在眼裏,不過一群無能的碩鼠罷了,我祖父乃當朝閣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表兄也是顯貴的皇子,頗得聖上看中。我今日就是要打你們,你又能如何?」

  袁文林握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

  任何人的家族被這樣羞辱,都不會白白咽下這口氣,他正要開口反駁,就聽那唐老丈哈哈笑了起來。

  唐老丈笑的開懷,眼睛卻冰冰涼的,說道:「沒想到高卓那小兒倒生了你這麼個有志氣的孫子。豎子無禮,我倒是要去信一封去問問你祖父,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是如何的?」

  說完,也不待那高姓少年回答,對著袁文林說道:「生氣傷身,此時也不是計較的時候,先帶著陸小公子換了這身濕衣吧!五月寒涼,可別為了這等無禮之徒傷了自身。」

  袁文林依然不忿,可是看到表弟的狼狽樣,卻也知道現在理論沒什麼意義。

  此時他們人多勢眾,領頭的高姓少年又是個不講道理的,再去糾纏也討不了什麼好。

  那高姓少年待要再去追究,他身邊的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卻制止了他。

  那老丈說話間連他們家閣老也不放在眼裏,尚不明身份,今日他們家公子又接連得罪了袁家和陸家嫡枝的小公子,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呢,現在再去追究豈不是更添亂。

  這小廝看的倒是比主子更加深遠一些!

  他又好言相勸了一番,那高姓少年連說了幾句晦氣,也就任著他們離開了。

  一場衝突就這樣暫時結束了。

  陸爍對這些家族卻是一頭霧水的。他因為只有四歲,又入學才十幾日,倒是沒人給他科普過這些知識,這高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就出了一個閣老,竟能囂張成這幅樣子?

  陸爍兀自發呆想事情,袁文林看他沉默著不說話,以為他是哪里還痛,一迭聲的問他,陸爍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稱自己無礙。

  陸爍一抬頭,就見衛夫子走在前頭若有所思。

  陸爍想到衛夫子剛才的陰鬱,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陸爍換了衣服,辭別了唐老丈,又被小廝背著下了山。

  等從新坐到回去的馬車上,陸爍就看著衛夫子問道:「先生可是跟高家的人認識?學生見您見了那少年之後,就一直不太開懷,你們之間可是有什麼過節?」

  衛夫子沒想到陸爍竟然這樣觀察入微,微微笑了笑,看著陸爍道:「我確實和高家的人接觸過,只是卻不方便說與你們這兩個小孩子聽,你們只要記得,那高家的人都是陰險狡詐之輩,以後和他們接觸,要多多防範就是了。」

  袁文林和陸爍就都點了點頭。

  袁文林見陸爍神情間有些茫然,知道他是對高家的事情感興趣,就給他解惑道:「這高家能發展到現在,說起來也就是靠著高閣老和元貴妃。高閣老是先帝時的科舉一甲出身,如今是朝裏唯二的閣老,但權力卻極大,又很會鑽營,是當今聖上的寵臣。元貴妃高氏生了四皇子,地位僅居皇后之下,在後宮又很得寵倖,高家也就因此水漲船高。」

  袁正時常給袁文林說這些高門之事,因而袁文林對這些大族的狀況倒很是瞭解。

  袁文林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拍了拍陸爍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這二人再有權勢地位,也是根基淺薄的,高家只不過是寒門出身,只有這一支較為興旺。我原以為那姓高的是哪個宗室出身,這才對他禮讓,不想他竟蹬鼻子上臉,這樣指摘我們袁家和陸家的臉面,今日這事不會這樣善了,待回去了,父親和姑父自有決斷,不會白白讓你受了這等欺負。」

  陸爍點了點頭。

  他今日對著袁文林倒是改觀了不少!

  原也只以為他就是一個衝動的小孩子,整日只知道溜貓逗狗,沒想到小小年紀袁舅舅就開始跟他說這些前朝的事了,倒是個很有見識的。

  陸爍覺得日後的自己出了好好讀書考科舉之外,對這些世家大族的彎彎繞也要好好學了。

  畢竟他日後是要做官的,這些時政還是早早接觸的好。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4
第022章 夢回

  馬車直接駛進了知州府,在內儀門停下。

  衛夫子因為是男客,就沒有進內院,而是被白管家引著進了前院的書房,在那裏等陸昀。

  袁文林和陸爍則偕著手進了正房。

  卻見西稍間的小花廳裏坐滿了人,兩個女眷笑著說著話,邊上的丫頭婆子們笑著應和幾句。

  沒料到袁舅舅一家竟然也在!

  小表妹袁文懿看到陸爍進來,雙眼亮晶晶的,沖著他眨了眨眼。

  陸爍和袁文林向四位大人行了禮。

  陸昀和袁正知道衛夫子在前院書房等著,也不多言了,直接出了內院。

  小丫頭們伺候著陸爍和袁文林淨面淨手,待到一切結束,翡翠和珍珠上了茶點。

  兩個人經歷了中午那件小風波,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就撚著糕點大口吃了起來。

  袁氏看他們一副狼吞虎嚥的模樣,顯見是餓壞了的,擔心吃多了糕點不好消化,就囑咐朱衣讓花媽媽趕緊呈上兩碗銀絲面來。

  兩人風捲殘雲的吃了一通,這才覺得好了點。

  陸爍想到衛夫子也還餓著,就讓朱衣趕緊給衛夫子也送去一份。

  朱衣笑眯眯的,說道:「哥兒有心了,衛先生的那份早就送過去了。」

  陸爍就點了點頭,和袁文林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心虛,就拘謹的坐在小杌子上,也不再說話了,一起盯著坐在羅漢床上的袁文懿,三人大眼瞪小眼。

  三舅母陶氏看著他們三人這幅呆呆相望的樣子,尤其是玉娃娃一般的陸爍,心裏隱約冒起一個想法。

  又見陸爍和袁文林各穿著一身青布儒衫,也不說話,也無動作,表情呆呆的,和往日的活潑大相徑庭。小小年紀,倒是有了些讀書人的樣子,只是兩張小臉還是肉團團的,一副孩子氣。

  陶氏溫柔的臉上就浮起了笑意,笑著打趣道:「吆,這兩個小猴,這身儒衫倒成了緊箍咒了,半天不見,倒跟咱們規矩起來了。」

  袁氏早就意識到了他們的不對勁,給袁媽媽使了個眼色,就也跟著笑道:「可不是,說吧,你們今日可是幹了什麼壞事?倒把自己給嚇成了這幅樣子。」

  袁媽媽悄悄退出花廳,向長風打探消息去了。

  袁文林聽著袁氏的問話,本就很是愧疚,雖然陸爍在路上連連囑咐自己不要講事情說與袁氏聽,此時卻忍不住了。

  他就期期艾艾的說道:「表弟,被人…扔了蹴鞠……在身上,跌到斜坡下去了,又掉進了…溪水裏。」

  接著也不顧及了,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說了出來。

  前院書房裏,衛夫子也剛剛說完這事。

  陸昀和袁正對視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衛夫子歉意道:「本是帶著他們登高放鬆的,倒是我,只顧著和別人論道,倒把他們給忘在了腦後,卻是讓陸爍今日受了這場驚嚇,說起來慚愧,真是有負你們的託付啊!」

  陸昀連忙擺手,回禮道:「先生說的是什麼話,你又哪里能料到玉羅山上會有這等仗勢欺人的頑童?那姓高的小兒光天化日之下對蹴鞠手大打出手本就不對,犬子和外甥今日並無過錯,便是先生在身邊也是要這樣做的,此事與先生無干。」

  衛夫子又拱了拱手,道了聲歉。

  袁正突然開口問道:「這孩童大約八九歲,又自稱是高卓的嫡孫,想必就是高家的嫡次孫高儼了吧。」

  陸昀想了想,就回道:「正是。」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說起來,這高家前幾代每一輩生的孩子倒挺多,只是大都是女孩,正經的香火卻都是一支單傳,到了高儼這一代,倒是一下子得了三個嫡子,只是據傳高卓那嫡長孫是個傻的,幼孫又剛剛周歲,所以全府上下都拿那高儼當做寶貝,沒想到卻養出了個敗壞門庭的。」

  陸昀的語氣裏有些幸災樂禍。

  今日陸爍受了這番折辱,豈能不讓他生氣?

  袁正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卻不是該我們關心的了。」

  他想了想,就又說道:「那高儼上了玉羅山,想必是去了他外祖德州龐家順道來的,我記得那德州知州可是太子的親信鄒元,想必他對高家的事一定是十二分的小心。」

  衛夫子撚了撚八字鬍,笑道:「不錯,我們就只當是小孩子玩鬧,靜等龐家來上門賠禮道歉即可。至於其他的,自有太子党的人去與他鬥。且今日這事,還牽扯到先帝恩師唐太傅,高家這次怕是得不了好!」

  衛夫子這架勢,儼然是一副幕僚做派,想必袁正平日裏沒少與他商議前朝的事。

  陸昀自是知曉這兩人的打算。

  聽到衛夫子談及唐太傅,不禁奇道:「我聽說唐老太傅在玉羅山隱居,鮮少與人打交道,先生竟然有機會與他認識,倒是一樁喜事了。」

  衛夫子臉上笑顏更大,說道:「不過是因緣巧合罷了,那唐太傅做農夫打扮,自稱老丈,是個很和藹的老人。若非我年輕時曾見過他一面,又怎麼能認出他是誰呢?說起來這次上山,我們倒是又見了一面,我把兩個學生引薦給了他,那老丈倒連連誇他們有靈氣。」

  陸昀心中驚喜,對著袁正說道:「舅兄,據說唐老太傅相面極准,看來這兩個小兒都是有造化的。」

  袁正含笑點頭稱是。

  書房的氣氛倒是活躍起來了。

  正房的袁氏聽罷袁文林的話後,倒是有些緊張。

  也不待陸爍多說了,袁氏囑咐珊瑚趕緊去請大夫,又和袁媽媽一起帶著陸爍進了次間的梨花櫥,關了槅扇,就脫光了陸爍身上的衣服,仔細檢查了起來。

  陸爍心裏苦啊!真是又羞又窘,雖然他現在是個男童的身子,可也不想被這樣光溜溜的圍觀啊。

  陸爍幼小的心靈受到了深深地來自中年婦女的傷害!

  袁氏和袁媽媽看他身上並沒什麼傷,只手臂上擦了一點,就放下了心,又給他換上了木蘭青雙繡錦緞長衫,這才帶著他又回了花廳。

  哭喪著臉的陸爍回到花廳,就看到了同樣哭喪著臉的袁文林。

  袁文林顯然是剛剛被陶氏說教了一頓,再加上他本身就覺得很對不起陸爍,這才這副表情。

  陶氏見陸爍出來,招手把他摟在懷裏,溫聲道:「可憐見的!你表哥得罪的人,倒讓你替他受了罪。」

  說完這話,他又瞪了陸爍一眼。

  袁氏剛剛坐下,才平復了心情,就聽陶氏這樣說,不禁埋怨道:「三嫂這話說的,可真是見外了,他們兩個是嫡親的表兄弟,文林和爍哥兒又處得這樣好,誰能想到那姓高的小子能出這樣下三濫的點子呢?如今爍哥兒也沒大礙,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陸爍也點點頭,安慰道:「表哥做的是對的,我是自己膽小才沒敢這樣做,舅母可不要責怪表哥了。」

  陶氏看著陸爍這可愛的小模樣,又見袁文懿也睜著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的,像是為她哥哥求情似的,剛才那個想法更堅定了。

  陶氏就把他們兩個都摟在懷裏,點了點這對金童玉女的鼻頭,笑著道:「你們呀!既然你們這麼通情達理,我自然也不做惡人了。不過,文林,你到底是做了錯事,應當道歉的,就把你那方海水龍紋長方硯送與你表弟做賠禮吧!」

  袁文林自然是滿口答應。

  不一會兒,大夫來了。

  他給陸爍仔細把過脈之後,又詢問了今日的情況,得知是不小心掉到了溪水裏,就給他開了張溫補的方子,囑咐他按時服用即可。

  陸爍苦著臉。他可真是怕了這些味道又苦又怪的中藥了!

  剛穿來的那段日日喝中藥的日子現在想想都痛苦。

  袁文懿見他苦著臉的樣子,刮了刮她自己的兩頰,一副羞羞臉的樣子,又沖陸爍吐了吐舌頭。

  袁文林也對陸爍投來同情的目光。

  陸爍硬著頭皮對袁氏說道:「娘啊,我沒事的,你看我直到現在身體都好著呢,哪里又需要喝藥呢?」

  這些人是不是把他當瓷娃娃了?他可是在現代日日遊冬泳的人呐!

  袁氏知道他不喜歡喝中藥,卻也不為所動。

  小孩子生起病來可是大事!

  袁氏就又哄他道:「現在好著可沒有用,這藥是必須要喝的。乖啊,良藥苦口利於病,娘讓周媽媽多準備些蜜餞,就沒那麼苦了。」

  陸爍心裏不樂意,卻也只能點了點頭。

  只是陸爍雖然喝了藥,當天夜裏卻還是發起了燒。

  他的額頭燒的滾燙滾燙的,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陸爍覺得自己神志迷離間,就又回到了現代的那個家。

  只是時間已經是十年後了。

  那個向來和鄭媛不睦的弟弟也成年了,卻被家裏人寵得無法無天,不斷地惹禍,父親在他身上投注的慈心和耐心也逐漸用完。

  而那個一向偽善溫柔的小三「繼母」也漸漸暴露了她愛慕虛榮,見識淺薄的本性。

  父親整天疲憊的在家應對這對母子,時不時會感慨起鄭媛她們母女,懷念長女的懂事上進、懷念前妻的賢慧溫柔。然後就又在外面找起了第二春、生出了私生子。

  看到這裏的陸爍不禁冷笑:真是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真是不少,娶了妻子,卻做不到忠,天下被傷了心的女子何止千千萬,鄭媛母親就是其中的一個。

  陸爍想,他做了男孩倒是好事!

  至少不用擔心哪一天會被愛的最深的男人拋棄;

  至少他日後作了丈夫,雖然不一定會完全愛上一個女子,但對於以後的妻子,他卻可以給他尊敬,許她忠誠,給她現世安穩。

  這又何嘗不是許多女子的願望呢?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5
第023章 說夢

  子時剛過三刻,天還暗沉沉的,亮亮的上弦月如一輪彎鉤,獨自傾瀉光華。

  萬籟俱寂,陸府的燈火卻相繼被點亮了。

  陸昀和袁氏急匆匆的起床,披了件衣裳,就來到了東廂房。

  聽了周媽媽說陸爍發熱嚴重,兩人都有些擔心,滿臉的焦急之色。

  也不待袁氏吩咐,守門的管事早就出府去請大夫了。

  丫鬟們有的提前升起了爐子,準備一會兒熬湯藥用,有的去了廚房,提前給小主子做一些好克化的食物。

  「媽……媽……不要……不要……」

  袁氏和陸昀剛進臥房,就聽到陸爍模糊不清的胡言亂語。

  只見陸爍燒的滿臉通紅,像個蒸熟的蝦子,看起來病的極重。

  小身子蜷在被子裏,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保護起來一樣!

  東廂房服侍的小丫鬟們跪了一地,見陸昀和袁氏進來了,頭都不敢抬。

  袁氏直接越過她們,坐到了架子床上。

  此刻可不是跟她們計較的時候!

  袁氏摸了摸陸爍的頭,只覺得他額頭溫度很高,暗道不好,這麼高的溫度,也不知燒了多久了,一個不好,可是會把腦子給燒壞了的。

  袁氏接過周媽媽遞來的帕子,細細的給陸爍擦他額角的汗,又用一個濕帕子折疊好,放在陸爍的額頭上。

  陸昀已在明堂裏催促珍珠,「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你也不用守在這裏了,趕緊到內儀門去,大夫來了,直接把他引到東廂房來。」

  珍珠應了聲是,就急忙退下去了。

  陸昀轉身就又進了臥房,又探了探陸爍的額頭,見沒降溫多少,不禁歎了口氣。

  等看到袁氏那副憂心忡忡的焦慮模樣,也只能安慰她道:「別急,爍哥兒身體一直很好,只是發燒罷了,一會兒大夫來了,開了藥就好了!」

  袁氏聽到這話,卻並沒有開懷多少,聲音有些哽咽,說道:「從去年我們回京師開始,除了奶娘照顧不周的那回,爍哥兒還從沒生過病,這幾個月來一直健健康康的,哪里有過這樣的光景?」

  陸昀也是知道的,可也只能連聲安慰她。可別到時候小的沒好,倒把大的也累壞了!

  兩人正說著話,珍珠邊說著「大夫來了!」邊把人請了進來。

  丫頭婆子們紛紛讓出一條道,兩個老大夫就被請到陸爍的架子床邊。

  袁氏也不避嫌了,就呆在臥室裏,等著兩位大夫的探病結果。

  兩位老大夫都是回春堂的名醫,在整個滄州,醫術也是數得著的。兩人輪流給陸爍把了脈,就提筆熟練地開了藥方。

  碧桃和紅杏就連忙拿了方子,到外面熬藥去了。

  只是陸昀看到兩位老大夫眉頭一直皺著,聚在一起竊竊討論起來,好似有什麼疑難雜症的樣子,心不禁一提,問道:「兩位老先生,犬子可是有什麼難言之症?讓二位這樣為難?」

  年老的那個撫了撫他的鬍鬚,對著陸昀恭謹地說道:「令郎只是受了寒涼罷了,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但那藥乃我們回春堂祖傳秘方,吃下一劑就能稍稍緩解,並無大礙。只是我們二人剛剛把脈,都探到小公子經脈阻塞,似乎鬱結於心,只是觀令郎不過五歲大小,還是個頑童,這般脈象倒與他本人不符了,這才覺得奇怪。」

  陸昀和袁氏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番思量,好似隱隱有了些答案。

  那老大夫又繼續說道:「不知小公子以前可有過此等病狀?稍稍受了風寒,便會發高熱,且會不斷地說胡話,人一直難以清醒。」

  袁氏是從去年才開始真正接觸陸爍的。

  雖然不知道之前怎樣,但陸爍前次的症狀袁氏卻是親眼見到過的,那時候高熱發了兩天,人也漸漸虛弱,且還會斷斷續續的說一些她不懂得的胡話。眼看人都要過去了,卻又突然好了起來。

  袁氏想了想,心有餘悸,也不敢隱瞞,忙把上次的事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那年長的老大夫聽了,若有所思。

  接著他就又問道:「小公子平時生病可頻繁?」

  「自那場大病之後,平日裏雖會有些咳嗽的小症狀,倒沒什麼大礙!近幾個月來衣食照料都很精細。大夫,可是我家小兒還有什麼病症?」

  那年老的看袁氏這樣擔憂,就緩了語氣,說道:「宜人不必擔憂,小公子平日裏身體較好,只有兩次受涼時會有這樣的高熱情況,這可能與小公子自身的體質有關。只要平日裏多加注意,多多強身健體,應該就能漸漸好轉。至於心緒鬱結的脈象,老夫開一服安神的方子,定時吃上幾劑,大人和宜人再多加寬慰,倒也沒什麼大礙。」

  陸昀和袁氏聽到老大夫這樣說,這才放了心。袁媽媽封了厚厚的賞銀,陸昀又親自將人送到了內儀門,兩位老大夫這才告辭離去。

  等又給陸爍餵好了藥,時候也不早了。陸昀和袁氏也不再多說,忙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是個好天氣。

  陸爍一覺睡到午時。他醒來後,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就見周媽媽和朱衣等都已圍在他床前。

  周媽媽見他睜了眼,眉頭也舒展了,笑著問道:「哥兒病了一夜,可算是醒了。老奴備好了粥,爍哥兒先用些墊墊肚子吧!」

  陸爍睡了這麼久,確實是有些餓,於是就著周媽媽的手把一碗魚片粥都喝了個乾淨。

  周媽媽看他胃口好,一張臉笑成了菊花,又端起碧桃遞上來的藥,哄著他道:「哥兒好好把藥喝了,病才能好的快。」

  陸爍一看到又要喝藥,表情有些懨懨的,等靠近一聞,發現和昨日喝的並不一樣,不禁「咦」了一聲,說道:「這味道和我昨日喝的並不一樣啊,難道是又換了藥方?」

  朱衣看他這樣問,有些奇怪,就說道:「哥兒怎麼這樣問,您昨日發了高熱,臉通紅通紅的,可嚇人。這是治風寒的藥,當然和昨日不同……」

  朱衣還沒說完,袁氏就被丫鬟們簇擁著走了進來

  周媽媽連忙讓了位置,袁氏就坐在架子床上,先探了探他的額頭,見已經不那麼熱了,不禁感歎道:「回春堂兩位老大夫的藥果然不錯。」

  周媽媽笑著說道:「可不是呢!爍哥兒睡醒起來精神極好,一大碗魚片粥都吃了個乾淨,瞧著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袁氏點了點頭,仔細端詳了一下陸爍的臉色,見除了有些蒼白外,並無不妥,也就放了心。

  只是想起方才進來時朱衣說的,不禁也好奇的問道:「爍哥兒昨晚病了一場,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身上現在可難受了?」

  陸爍心裏一突。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昨晚病了的,早上起了床,除了有些不精神之外,到沒有什麼別的感覺。

  難道是昨日故地重遊了一番,所以才會這樣?

  想起上一次這個身體發燒,好像就是自己穿來的時候,那時候自己也是沒什麼感覺的。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陸爍心裏這樣想著,可卻不敢就這樣說出來,於是就編道:「兒子昨日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說到這裏,他就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上次在京師時也是這樣,那時候兒子雖然病了幾天,卻也是做了同樣的一場夢,身上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陸爍還要說下去,袁氏卻連忙制止了他。

  陸爍有些不明所以,抬頭看去,見丫頭婆子們都面帶驚奇的看著他,不禁想到,這個朝代的人可是非常迷信的。

  袁氏也認識到了這一點。

  她轉頭吩咐珍珠到內儀門去尋管事,讓他去請回春堂的大夫來,之後就又對周媽媽使了個眼色,周媽媽就帶著下人們下去了。

  待人都走了個乾淨,袁氏這才直視著陸爍的眼睛,哄著他道:「爍哥兒,你都夢到了什麼?快說說給娘聽聽。」

  那聲音裏有一些顫抖。

  陸爍在袁氏遣退下人時,他的心裏就已百轉千回,盡力去搜刮古代人們尊崇並認為吉利的東西。

  想到古代好像是比較尊崇龍蛇的,只是龍是天子的象徵,他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說這個的。至於蛇,倒好似聽說是代表忠臣的。

  好似許多官服都是稱作「蟒袍」的。

  於是陸爍就故作輕鬆的說道:「兒子夢到自己到了一個金玉之地,那裏遍地黃金,樹木和花草卻都是玉石做的,許多又大又長的金蟒就在那裏守著,兒子到了此地之後,那些金蟒就都圍在兒子身邊,跟兒子嬉戲玩耍,兒子一玩就忘記了時間,直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這才覺得眼前一黑。等再睡了一覺之後,就醒過來了。」

  陸爍說完之後,就靜靜的注視著袁氏,臉上一片童真。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5
第024章 下乘

  陸爍臉上笑嘻嘻的,一片童真。

  袁氏聽了陸爍說的夢,剛剛提著的心逐漸放了下去。

  袁氏是跟著袁仲道學過《周易》和星象學的,對於五行八卦都很瞭解,自然也是會解夢的。

  金雖是俗物,卻是富貴之兆。

  玉主瑞氣,有通靈功能,君子比德與玉,溫潤而澤,謂之為仁。

  蟒為副龍,蟒衣為象龍之服,非位極人臣,不得蟒袍加身。

  陸爍這夢可謂處處是吉兆!

  袁氏放了心,卻不打算把這些徵兆說與他聽。

  看到陸爍還是在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看,就故意問他道:「你莫不是在故意騙娘的?蟲蛇之物最是可怕,你見了他們,竟還能和他們一起玩耍?」

  陸爍偷偷覷了袁氏一眼,見她雖然話語中帶著質問和不相信,但神色卻已然緩和下來了。

  想必那夢她也是信了幾分的!

  於是他又添了一把火,說道:「兒子也覺得可怕,可是在夢中那巨蟒金光閃閃的,還會像人一樣說話,兒子本來自己一個人到了那種地方,還挺害怕的,那巨蟒和我說了些話,又陪著我玩,還說會帶我回家找爹娘,我倒好像把自己的害怕、討厭都給忘了。」

  袁氏見他一本正經的講夢,好似怕自己不信一樣,就摸了摸他的頭髮,呵呵笑道:「好了,娘是信的。只要你沒病沒災就好,你是不知道,你昨天那樣子有多駭人,把我和你爹都給嚇壞了。」

  陸爍知道袁氏和陸昀對自己的態度,那真的是像親生兒子一樣疼愛的。

  看到袁氏這樣,當下就躲到她懷裏,一邊拍著她的胳膊,一邊脆生生道:「兒子不孝,讓爹娘擔心了!」

  雖然他是真的完全無意識的,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生病時的狀況!

  陸爍覺得這種一生病,人和魂魄就相互分離的事情還是挺令人害怕的!

  他猜測可能是與自己是穿越而來的,身體和靈魂並不完全適應有關。

  只是這個到底是什麼狀況,還得他多生幾次病才能瞭解。

  母子兩人相互安慰了一番,袁氏就喊了人。

  周媽媽親自帶著一眾小丫鬟進來,陸爍用青鹽擦了牙,又漱了口,小丫鬟們服侍著淨面淨手,等這些都做完,外面就傳來通報聲:大夫來了。

  還是昨晚回春堂那兩個老大夫。

  袁氏這次卻不直接見大夫了,周媽媽設了屏風,袁氏就躲在屏風後面。等一切妥當了,兩個老大夫這才進來。

  雖然知道「不見外男」是這個時代的規矩,陸爍還是在心裏又感慨歎息了一回。

  兩人給陸爍把了一次脈之後,神色間好似非常的驚奇,相互對視了一眼,竊竊私語了一陣,就又讓陸爍伸出了手,再次把了一次脈。

  周媽媽看兩個老大夫反反復複又驚奇又不確定的樣子,心弦不禁崩了起來。

  兩人的醫術那是毋庸置疑的,昨日陸爍病的那樣嚴重,一劑藥吃下去,早上起來之後,精神大好,連胃口也跟平常沒什麼區別。

  周媽媽看著兩人驚疑不定的樣子,心裏「咯噔」一下,不禁開口問道:「兩位大夫,可是我家哥兒有什麼不妥之處?」

  屏風後的袁氏也豎著耳朵聽了起來。

  陸爍環顧一周,見丫頭婆子們都啞口不語,室內靜的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陸爍在心裏翻白眼,他是真的沒什麼難受的感覺呀!

  那兩個老大夫對視了一眼,年輕點的就對著周媽媽說道:「這位媽媽不必擔心,小公子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老夫行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恢復這麼快的病人。按理說昨晚小公子大病一場,今日怎麼說也應該有些虛弱才對,可我探了公子的脈象,竟和正常人完全沒兩樣。我與師兄二人皆得了這樣的結果,這才覺得驚異。不知小公子是否又服了什麼藥?這藥可真是有奇效啊!」

  周媽媽剛要開口,屏風內就想起袁氏的聲音:「我們祖上確實是留下了一些醫療的秘方,昨日兩位大夫走後,外子就給犬子服用了一些,犬子的脈象可能與此有關。」

  陸爍有些奇怪,他可真的不知道陸府還有秘方這事。

  周媽媽閉了口,已然明白袁氏的意思,就使了個眼色給朱衣。

  兩個老大夫都是通透的人,既然人家都說是秘方了,那自然是不能討要學習的了。

  兩人也不以為意,又開了一些溫補的方子,就告辭離開了。

  朱衣親自去送了兩人,送上了厚厚的謝禮,又囑咐切莫要說出去云云。

  兩個老大夫都是經常給內宅之人看病的人,知道可能涉及主家秘辛,自然是滿口答應。

  陸爍下了床。

  既然已經沒病了,衛夫子又給他放了一天假,時間很充裕,陸爍並不想荒廢,就走到南面的書房裏,開始練起了字。

  陸爍有些心不在焉,澄心紙被他揉皺了幾張。

  他總是不斷回想起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這些事。

  陸爍想到臨走前袁氏看著自己的那個複雜的表情,又想起袁氏突然出聲打斷大夫的情景,陸爍覺得陸府可能並沒有什麼秘方。

  那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要知道,這個古代的身體可沒有打過這樣那樣的疫苗,原主也沒有這麼好的身體素質。去年的那場大病可是直接要了這具身子原主的命的!

  難道是自己靈魂來了,這具身體也變得和前世一樣了?

  這好像就能解釋為什麼自己的魂魄一離開身體,這身體就恢復高熱狀況,可是當自己的意識恢復時,就又變得跟常人一樣了!

  可是昨晚自己明明覺得只是做了一場夢啊!

  而且如果是因為自己的魂魄離開才導致身體高熱,可這身體為什麼卻還有生命力,還會呼吸、還有脈搏。

  這又要如何解釋呢?

  陸爍覺得自己不得不重新審視寄居的這具身體了!自己這個無神論者現在已經完全相信魂靈的存在了。

  如此過了幾天,袁氏和陸昀望著陸爍的目光不再那麼糾結了,陸爍雖然還沒有完全搞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秘密,倒也不再整天關注這件事了。

  陸府「生病」這件事的餘波逐漸過去了。

  朝堂之上卻有了些小風波。

  高卓高閣老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疼。

  按說這兩年隨著四皇子長大和元貴妃逐漸受寵,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鬥爭逐漸明朗化,兩個陣營私下動作不斷,就是在朝堂上,也不斷出現相互彈劾攻訐的事情。

  今日之事不算大事,但卻令高閣老分外憤怒和懊惱。

  眾臣所彈劾的物件正是他最寶愛的孫子高儼。

  要說高卓最疼愛的晚輩是誰?那首選的一定是高儼。

  四皇子是君,高卓是臣,高家雖然是四皇子的外家,但這種君臣觀念是先入為主的。

  四皇子用高家的勢力和名望換取儲君之位,高卓也是要借四皇子發揚高家,兩者可謂各取所需,政治意味更濃。

  但高儼卻是高卓盼了多年才盼來的孫子,日日相處,那意義自然不同。

  「……高閣老嫡次孫在德州為非作歹,縱容刁奴強搶民女,幾戶人家稍有不從,即被打死打傷,家破人亡……」

  「……高閣老嫡次孫在德州霸佔良田,打傷良民無數……」

  ……

  一條條的罪狀,怎麼也不能跟一個九歲的孩童聯繫在一起。

  惠崇帝高居金鑾殿上,閉著眼睛聽著這些禦史一條條數落高儼的罪狀,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

  高卓是誰?那可是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老臣了。

  他一看到惠崇帝好似並不太在意的樣子,就知道皇帝的態度了。

  當下也不辯解也不反駁,就跪倒在大殿下,哭訴道:「聖上明鑒,老臣這次孫雖然頑劣,卻從小仁義,懂得規矩進退,絕不會做出這等違法亂紀之事,定是有惡人蓄意引誘,還請聖上明鑒呐!」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哪怕作了閣老了,高卓卻依然是個能跪能哭的的真漢子!

  皇帝卻就喜歡他這副作態。

  果然,惠崇帝睜開了眼睛,撫了撫龍須,擺手笑道:「愛卿不必如此,料想不過是小兒胡鬧罷了!」

  太子党眾人聽到皇帝要將這頁輕輕揭過,哪里肯甘休。

  高卓才松了口氣,宋禦史就加了劑猛料,施施然開口了。

  「聖上,那高儼端午登高到了玉羅山上,因為蹴鞠一事,竟不分青紅皂白將巡鹽禦史袁氏和滄州知府陸氏的嫡枝小公子都給打了,先帝帝師唐老太傅當時也在場,唐老太傅還說要問一問高閣老可知「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大抵是如何的?」不知高閣老可能給諸位解釋一下?」

  惠崇帝聽到陸氏、袁氏、唐老太傅這幾個字眼,態度果然變了,也重視了起來。

  惠崇帝開口道:「宋愛卿,你且說說,這事到底是怎樣的?還有,唐太傅杳無音信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未仙逝,可真是高夀了。」

  宋禦史就將打探到的事實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當然,也不忘將唐老太傅的話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惠崇帝沉吟了半晌,又盯著高卓看了一會兒。

  高卓表面鎮定,心裏卻咚咚咚打起了鼓。

  他知道,惠崇帝最忌臣下口出不遜。

  高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狂言在先,且這位唐老太傅德高望重,皇帝對他一向很推崇,高儼撞到了他面前,怕是得不了好。

  果然,惠崇帝開口道:「唐老太傅相人極准,他說你這次孫不堪大用,怕就是真的這樣了!」

  也沒說懲罰,只這一句話,就給高儼定了性。

  這卻比任何懲罰來的都要重!惠崇帝若一直記著這檔子事,高儼日後還如何走仕途?

  高卓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5
第025章 劍術

  金鑾殿上的事情離陸爍卻是很遙遠的。他對此並不關心。

  他近日一直被自己生病時的詭異狀況困擾著。

  陸爍將自己生病的事情前前後後思索了好幾天之後,卻只有一個隱約的念頭,只是並沒得到確定的結果。

  他卻不想再糾結這些了!因為即使知道了結果也沒用。

  如果事情的結果真的是和自己的魂靈有關,那麼他即使知道了,又能做些什麼呢?

  這個畢竟是不可抗的因素啊!

  袁氏顯然也是這樣以為的,只不過在「魂靈」的歸屬認識上有些差異罷了,她還為此帶陸爍去拜了幾次佛,以求驅趕走那些骯髒的東西。

  陸爍摸了摸鼻頭,不知道自己這個寄居者算不算「骯髒的東西」。

  他還是想想怎麼多加鍛煉,好好強身健體吧!

  畢竟之前自己的身體生病,陸爍自身卻完全無意識,想想還是挺可怕的!

  萬一哪天別人知道了自己這個秘密,想要害自己的話,只要讓自己生病了,趁著自己無意識時暗害自己,豈不是很容易就能得手?

  再者說了,自己以後要走科舉道路的,考一場試動輒就要在號房裏待好幾天,如果自己的身子病怏怏的,又怎麼能堅持下來呢?

  陸爍可是聽說過的,有許多考生考了一場試之後就直接一命嗚呼了的。

  所以說,從自己還小的時候就加強一下自己的抗病能力,還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要怎麼個鍛煉法,因為選擇實在是太多,陸爍並不能確定。

  於是他就找到了好友兼同窗袁文林問出了這個問題。

  袁文林本來一直就對上次玉羅山的事情耿耿於懷,後來又聽說自己大病了一場,更是對自己愧疚萬分,因此對自己的提問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袁文林擺了擺手,對著陸爍說道:「此事有什麼好糾結的?自然是要學武練劍了!」

  說完這話,看著陸爍還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很是猶疑不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不用多想了,習劍可是一舉奪得的好事!習劍能修身養氣,既能強身健體,讓我們這些病弱書生更加抗病,又可以會一些防身術,以後遇到危險,不至於被動無助。再者說了,許多詩會、文會上,文人舞劍也是一項雅事。」

  陸爍想了想,確實是這樣的。

  學習劍術,以後也可以說自己是文武雙全了,說不定還能仗劍走江湖呢,這可是一件很拉風的事情!

  陸爍回頭看了看袁文林,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猜中了他的小心思。

  他可沒忘記袁文林曾說要「捐軀赴國難」的!

  只是他也瞭解袁文林對刀劍的熱愛,於是就不揭穿,直接點頭贊同了,兩人也商議好日後一起學習劍術。

  陸爍就把這個提議說給了陸昀和袁氏聽,兩人對此都很贊同。

  陸昀和袁氏始終對陸爍上次的病情存疑!一時為陸爍病的突然感到奇怪、好的迅速感到震驚;一時又並不相信陸爍所說的那個夢。

  雖然那夢是吉兆!

  但陸爍那晚病重時口口聲聲呼喊出來的胡話那樣淒厲,和他說出來的夢境可是大大不符的。

  更何況那晚大夫診斷他小小年紀就憂思過度!

  兩人也只以為是陸爍怕他們擔心才這樣說罷了。

  只是後來又觀察了一段時間後,見陸爍的身體卻並沒有什麼異樣,陸昀和袁氏雖然沒有消除疑惑,但到底是暫時放了心。

  習劍是對陸爍的身體有好處的,兩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只是陸爍和袁文林在期盼中等了又等,陸昀卻遲遲找不到合適的劍術師傅。

  這倒是有因由的。

  一是陸昀考慮到陸爍年齡還小,讀書習字還行,但是尚且不到五歲的年齡,拿劍就有點困難了。雖然說劍術要從小習起,但是陸爍習劍主要是強身用,太早學習倒是有些不好了。

  二是要找個有分寸、能真正讓陸昀放下心來的武術師傅並不容易,陸昀還是托了在京師裏的大哥多方打聽,才總算找到了比較滿意的武術師傅。

  所以等陸爍和袁文林見到自己的武術師傅時,就已經是來年的金秋九月了。

  這時節,陸爍已經五歲過半了,身量拔高了許多。他這一年在學習上的進步不可謂不大,連見多識廣的衛夫子都很是欣慰。

  陸昀因為是個大人的靈魂,因而很能坐的住,再加上有上一世科學的學習方法作指導,因而對於衛夫子教授的功課都能很及時的完成。

  再加上這具身體的先天條件也很好,腦袋靈活,陸爍在背誦和理解方面都很突出,這一年來進步飛速,蒙學三大讀物早就學完了,他現在已經學到了《論語》,已經趕上袁文林的進度了!

  至於習字方面,因為他自己每天早上都要堅持寫大字,一年下來,腕力增大了許多不說,他的字體也漸漸變得雄健有力,逐漸顯露出一種特有的風骨來,和一年前那種慘不忍睹的字體已經大不相同。

  最讓陸昀夫婦欣慰的是,陸爍這一年來除了偶爾生些小病,倒都沒什麼大礙了,去年的那場奇怪的病可真的是讓他們兩口子心有餘悸啊!

  陸爍對此還挺鬱悶的!

  他本來還想趁著再生一次病,把自己身體裏的這個秘密給解開呢!只是身邊的丫頭婆子自從上次收到袁氏的警告後,對他的衣食住行照料的更精心了,並且每晚都要留兩人守夜,他也就徹底沒了生病的機會。

  令陸爍鬱悶的還不止這一條,因為他從衛夫子的口中探聽出了關於這個王朝的歷史,更是知曉了那個穿越者開國皇帝的豐功偉績!

  陸爍總算知道生活的這個朝代國號為大齊,是推翻南宋之後建立起來的。

  怪不得陸爍接觸到的許多書籍都是歷史上有過的呢!原來這個朝代並不是架空的。

  而現在坐在位子上的惠崇帝已經是大齊第四代皇帝了,如今剛好是元封二十年。

  至於大齊,他的開國皇帝是一個穿越者!

  一個穿越者!一個穿越者!

  陸爍在看到衛夫子在說史時對著齊太祖一副深深的敬仰的樣子時,真的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

  天哪,這不就是某點男主種馬文的標配嗎?

  男主憑著逆天的運氣和對歷史的把握,改天換地,創建大業。之後再大肆改革,改變一下這個落後時代的面貌,然後坐擁天下,三十六宮、七十二妃,好不風流!

  當然,其中有一大部分是陸爍的腦補,因為衛夫子考慮到陸爍和袁文林年齡還小,就沒有細說,只是大致講了齊太祖的主要事蹟和他的壽元。

  齊太祖只在位了十年!

  袁文林對齊太祖能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裏,就使得朝廷各處都井然有序的手段萬分驚歎。

  陸爍卻邪惡的想:可能是因為齊太祖太種馬了,所以他逆天的穿越者光芒被收走了也說不定,因而才會讓他登基後短短十年就薨逝了。

  當然,這些陸爍也只是感慨臆測一下罷了,畢竟他現在還是個小豆丁,這些前朝的事離他還是挺遙遠的!

  說到師傅的事,因為陸爍和袁文林兩個都要習劍,為了方便起見,這位師傅就被安排到了巡鹽禦史官邸,與衛夫子一樣都住進了前院。

  這樣就能方便陸爍和袁文林不必再為學習的事大肆奔波。

  而這位師傅的住處兼教學場所就在絳雪閣,和綠雲舫一左一右,分向而立。

  陸爍初次見這位師傅,就覺得他不像是一個劍客,倒像是書生。

  這位師傅面容白淨,身量修長,身上雖然結實,但並沒有誇張的肌肉,看起來文縐縐的。

  但既然能被陸昀費了一年的工夫才請來,可見是個有真材實料的。陸爍可不敢小覷他。

  武學的拜師禮不像儒學的入學儀式那樣繁瑣,陸爍和袁文林以茶代酒敬了師傅一杯之後,跪地三叩首,再獻上拜師的禮物,拜師禮就算完成了!

  這位師傅照例作了番自我介紹。

  陸爍早已從袁氏的口中知道了師傅的來歷,這位師傅姓秦名河,是利州人士,祖上是務農的,因為小時候父母雙亡,就輾轉進了武館,自幼習劍,武藝高強。

  但因為開武館的人向來是被世人看不起的下九流,因而社會地位並不高。秦師傅因為新婚妻子被官家紈絝給糟蹋了,一怒之下打殘了那人,後來被發配到邊關,立了個不大不小的功勞,就發還了良籍。

  秦師傅在邊關的上級正是敬國公陸昉的一個好友,那上級見秦師傅劍術好,就把秦師傅推薦給了陸昉。

  袁氏本來在知道了秦師傅的來歷後,對他還是頗有微詞的,覺得秦師傅這個人目無綱法,為人衝動,並不適合為人師。

  陸爍和袁文林卻不這樣認為。

  袁文林覺得秦師傅很有英雄氣概,正是他追求的那種俠義之士,陸爍則覺得秦師傅的經歷和《水滸傳》裏的某人還挺像的,對於這種敢愛敢恨的江湖兒女,也是由衷的欽佩。

  只是不管二人對秦師傅懷揣著一種怎樣的感情,兩人在正式拜了秦師傅為師後,就正式開始了他們的習劍生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8
第026章 再娶

  紫玉蘭每年春三月開放,花朵呈絳色,每有風吹過來,大片的花瓣就撲撲簌簌的落下,形成一陣陣花瓣雨。

  絳雪閣的名字由此而來。

  只是如今已到九月,北方的天早就漸漸冷了起來,再加上今年尤為的乾旱,自七月中旬以來就未曾下過雨,因而花樹就顯得很不精神,枝葉蔫蔫的,使得絳雪閣這個小院顯得很沒有生氣。

  這卻並不影響師徒三人的教學熱情。

  此時正是申時,太陽還高高掛著,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陸爍和袁文林就各穿著一身短打,筆直的站立在絳雪閣的院子裏,兩人的幾個小廝照例跟著他們一起學習。

  秦師傅肅著一張俊臉,雙目如炬。此時看著倒不像個書生了!

  「習劍講究形體工整,做到方中矩,圓中規,自中衡平均施,斂束相抱,左右顧盼,八面供心。」

  秦師傅一開口,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卻又不讓人覺得刺耳。

  他低頭看了陸爍和袁文林一眼。

  陸爍和袁文林被他看得一凜,連忙把小身子站的更筆直了。陸爍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不像是人們常說的殺氣,但就是讓人感到很威嚴。

  秦師傅繞著他們走了一圈,不時伸手糾正一下他們的站姿。

  陸爍在秦師傅糾正他的手部動作時,感覺到了秦師傅手上的厚繭。硬硬的,很扎手,應該是常年練劍的結果。

  「不錯,」秦師傅看了看他們的動作之後,點了點頭,就又接著說道:「劍術雖為武學,但卻要求養氣凝神,需要些根骨。一要體稱勁遒、含蓄蘊藏,二要提托聚沉、呼吸自然,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們現在年齡雖小,卻是習劍的最佳年齡,今日,我們就先從基本功開始。」

  陸爍和袁文林看他出口就是一些很專業的名詞,第一印象就是秦師傅很厲害。尤其是袁文林,看著秦師傅的雙目都變成了星星眼。

  陸爍看袁文林這樣,他心裏也挺好奇的,很想看看大師級的人物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於是就提議道:「秦師傅,不知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您的劍法。」

  秦師傅看了陸爍一眼,倒也沒有拒絕,就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回身取出一把寶劍來。

  那劍劍鞘漆黑,並無任何繁複的裝飾,但秦師傅一抽出劍來,陸爍就見到那劍劍身很薄,寒光閃閃,顯得很鋒利的樣子,一看就是名器。

  秦師傅也不待他們多看,轉身走到空地上舞了起來。

  劈、刺、點,撩、崩、截。

  抹、穿、挑,提、絞、掃。

  秦師傅舞起劍時的模樣倒是和他的外表很相稱了,看起來輕快敏捷、瀟灑飄逸,很是好看。

  陸爍想起前世看電影時見到的那些「大師」的劍術,舞的也很好,卻顯得很淩厲,不像秦師傅的劍法,卻是柔中帶剛、流暢無滯的,與那些大不相同。

  秦師傅舞完一劍,兩人看著他的目光就更為欽佩了,袁文林就問道:「師傅好厲害!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學到這樣的地步。」

  秦師傅輕輕地一笑,陸爍覺得那笑又溫和又順眼。袁師傅摸了摸他們倆的頭,說道:「一口吃不了胖子,凡事都要慢慢來才行。你們從前還沒有接觸過這個,我已經說過了,你們還是要從基本功練起的。」

  袁文林聽了這話,稍微有些失落,但想到能夠正大光明的學劍,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倒是不會對秦師傅的話有什麼質疑。

  秦師傅所說的基本功和陸爍想的一樣,就是傳說中的紮馬步。

  雙腳外開,微微蹲下,肩胛骨處的肌肉向四周微微拉開,雙手環抱胸前,手心向內,掌指相對。

  「這樣做主要是練習你們的腿力,同時能夠養功聚氣。」秦師傅邊說著,邊用手輕輕拍了拍陸爍的後背,陸爍就又挺了一下背。

  陸爍覺得紮馬步當真是度秒如年,他覺得自己才剛剛蹲下,就有些堅持不住了。

  雙腿酸澀,微微顫抖,額頭上也出了密密一層汗。陸爍斜眼看了一下袁文林,就見他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只有學過武術的長風,顯得氣定神閑的。

  陸爍覺得如果第一天就打了退堂鼓,還是一件挺丟臉的事的,於是就咬牙堅持了下來。

  等陸爍終於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秦師傅就喊了停。

  陸爍抬頭看了看,也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罷了,沒想到過起來這麼漫長。

  秦師傅看他們都是一副累壞了的樣子,倒也不以為意,吩咐他們先用早就備好的軟巾擦擦汗,等他們又站好了,這才看著他們說道:「紮馬步需要循序漸進,你們才剛剛學,這段時間就每天上課後和下課前各蹲一刻鐘就可以了。等你們下盤穩了,以後再稍作調改。」

  兩人自然沒有異議,齊齊點了點頭。

  秦師傅接著就又給他們示範了一些基本的握劍、持劍的姿勢,並讓他們反復的練習。

  等一個時辰的武術課學完,陸爍已經覺得自己全身的筋骨都被鬆動了一遍。既疲憊,又有些神清氣爽的,真是一種矛盾的感覺。

  不過據長風說,秦師傅讓他們學習的內容還是很輕鬆的,他以前所在的武館師傅要求更加的嚴格,訓練時間也更長,稍有堅持不下來的,就會被師傅用藤條教訓一頓。

  陸爍倒是覺得有些慶倖了。畢竟他學劍的主要目的還是強身健體用的,外加會一些防身術,因而對秦師傅的教學進度很滿意。

  幾天下來,陸爍和袁文林就上午去上兩個時辰的課,下午去練一個時辰的劍。

  這日正午,陸爍才剛剛從袁府回來。一進院子,就聽到袁氏的正房傳來一陣說話聲,幾個小丫鬟穿紅著翠的,在正房檐下守著,無聊的打著絡子。

  看到他進了院子,丫鬟們忙忙行了個禮。

  陸爍擺了擺手,就免了她們的禮。他先回了東廂房,才剛到門口,朱衣就聽到了動靜,打起簾子把他迎了進來,周媽媽早就準備好一碗湯在等著他了。

  碧桃和紅杏服侍著他換了身家常衣裳,陸爍伸頭一看,見是一碗紅棗銀耳蓮子湯。

  自七月起,天就一直旱著,滴雨未下。如今雖然臨近中秋,天也冷了下來,但天氣卻依舊很乾燥。

  袁氏憐惜他每日都要在兩府之間來回走動,又被他去年那場怪異的病給嚇到了,就囑咐他每日中午回來時先不急著去請安,而是先回東廂房吃上一碗降火的羹湯。

  這湯是花媽媽每日特意熬制的,日日不重樣,因為喝起來都甜津津的,陸爍倒是挺喜歡喝。

  周媽媽看他抬著頭去瞧是什麼湯,知道陸爍喜歡喝,就端起了那個青瓷小碗,用勺子舀著餵他喝。

  陸爍還挺不好意思的,只是自來了這裏後就一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被照顧著,臉皮倒厚起來了,也就著勺子喝了起來。

  等衣服被換好了,一碗湯也就喝盡了。

  周媽媽就喜歡陸爍胃口好,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陸爍這才有機會去問周媽媽:「媽媽,娘在正房裏面和誰說話呢?聽著倒是個不熟悉的聲音。」

  周媽媽的笑容凝了起來,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陸爍,像是同情又像是慶倖的,說道:「是從京師國公府來的,好像是來報喜的。」

  陸爍看到周媽媽這樣遮遮掩掩的態度,就知道是和陸府大房有關了,因而也不再多問周媽媽,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就帶著朱衣去了正房。

  袁氏端著茶盞坐在羅漢床上。看到陸爍進來,就和藹的笑了起來,沖著他招了招手,問道:「今日倒是早回來了一刻鐘!可是飲過湯才來得?」

  陸爍看到袁氏沖他招手,倒是沒忘了規矩,先給袁氏請安行了個禮,這才走到袁氏身邊的羅漢床上坐下,輕輕依偎在袁氏的胳膊上,回答道:「今日先生教授的功課很快就背完了,我就早了一會兒回來,先在東廂房喝了湯才過來這邊的。」袁氏就滿意的點了點頭。

  陸爍向下首望去,就見原本在小杌子上端坐著的一個極體面的婆子站了起來,恭敬地向陸爍行了個禮,歡歡喜喜的說道:「這是爍哥兒吧!哎呦,這一年多不見,老奴倒是不敢認了,長高了,也壯實了,瞧這臉上肉嘟嘟的,倒跟去年在京師時大不一樣了。二太太是個精細人兒,沒想到還這麼會養小兒,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准得高興。」

  袁氏對於這一點還是很驕傲的,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陸爍盯著那婆子看了一會兒,仿佛間認出這位是陸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只是一時之間倒是記不起來叫什麼了。

  那婆子又坐回了小杌子上,看到陸爍疑惑的看著自己,就自我介紹道:「老奴是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婆子叫于媽媽的,不常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哥兒見得少,可能都不記得了。」

  袁氏撫了撫陸爍的小髮髻,開口道:「他走的時候才多大點兒,這又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可不得忘記了!」

  「可不是!」于媽媽應和了一聲。

  兩人當著陸爍的面,倒是不談什麼正事,就各自聊起了兩府這一年的近況來。陸爍就靜靜地聽著他們聊天,整理起關於敬國公府的事情來。

  珊瑚上了新出爐的熱點心,陸爍也有些餓,就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等袁氏和陸爍聊到敬國公陸昉身上時,陸爍就忍不住問于媽媽:「媽媽,你千里迢迢到滄州來,是京師發生什麼事了嗎?」

  于媽媽聽到陸爍這樣問,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看了袁氏一眼,強笑著對陸爍說道:「是有件事兒,是你大伯要續娶光祿寺署正白家的女兒為繼室,如今已請了期,你祖母就讓我來請你母親回京,一同主持婚姻大禮的。」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9
第027章 徵兆

  陸爍見于媽媽這閃爍不定的目光,又想起剛剛問起周媽媽時她那遮遮掩掩的態度,不禁想多了一點。

  這兩位媽媽這樣對待自己,難道是怕自己知道生父再娶時會傷心?

  可是依照著當初在國公府時的情形,陸昉待自己的態度只能算是一般,陸爍和他接觸的時間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就連陸爍生重病時都沒有見過幾面。

  陸爍可忘不了自己剛剛穿過來,見到陸昉那張冷臉時,他渾身那種不受控制的顫抖,當時的自己還差點被身體的這種本能的反應給嚇到了。

  可見父子二人平時的關係是多麼冷淡!

  相比而言,陸昉對待他的大哥陸炘的態度就可以用「慈愛」來形容了,陸昉對兄弟兩人這樣明顯的差別待遇,府裏的人可都是明眼看著的。

  這也是陸爍當初慶倖自己被過繼的原因之一。他在大房可是一點競爭力都沒有的!

  兩位媽媽顯然也是知道這一層的,因而這個理由就有些牽強了。

  難道是這婚事有什麼貓膩?

  陸爍抬頭看了袁氏一眼,見她聽了于媽媽的話後,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陸爍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不過這卻不是他該管的,當然,他也管不了。

  這些思量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他現在倒是挺關心袁氏回京師這事兒的。

  陸爍就搖了搖袁氏的袖子,有些急切的問袁氏:「娘,您真的要回京師了嗎?什麼時候走啊?年前能回來嗎?」

  袁氏拍了拍他的頭,笑駡道:「你看看你,像個小姑娘似的,哪有點世家公子的樣子?你這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讓我回答你哪個好?」

  陸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搖袖子撒嬌的樣子,確實有點太女性化了!不禁有些懊惱。他抬頭看看屋裏的人,發現眾人都沒有注意到時,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看來以後還得多多修煉啊!

  袁媽媽輕輕笑了一下,對著袁氏說道:「太太可不能這麼說,爍哥兒這是捨不得您走呢!不然哪能這麼急呢?」

  于媽媽見爍哥兒聽了國公爺要續弦的事,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只關心袁氏要回京師的事,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等聽到袁媽媽的話,也反應了過來,笑著湊趣道:「這小人兒啊,誰養著就跟誰親。可見二太太平時沒少疼哥兒。」

  心裏倒是佩服袁氏有手段,把爍哥兒養的一心向著二房,看來老夫人倒是可以放心了。

  于媽媽一張臉長得圓團團的,看著很有福氣,說出這些討巧話來就讓人覺得很舒服。

  袁氏聽了這些話,心裏受用。她把陸爍摟在懷裏,細細的告訴他:「你伯父迎親的日子就在臘月初一,這婚事來的倉促,要準備的事情很多,娘後日一早就得趕著乘船回去。至於歸期,年前回來是一定的,具體日期倒是不能確定了。」

  陸爍跟袁氏相處兩年下來,覺得她真的是一個溫柔知禮的婦人,對待他也是一片慈母心腸,處處照料妥當。

  陸爍倒真是把她當做母親了,因此一時知道她要離開就真的有些不習慣。

  陸爍就抬頭望著袁氏,眼睛裏流露出一絲不舍之意來,有些猶疑的問道:「娘是要一個人回京師嗎?」

  也不知道舜英會不會跟著回去。

  袁氏還以為陸爍也想要跟著回去,就勸他道:「學習貴在堅持,一日都不可荒廢。衛夫子是個很有學問的先生,你現在跟著他學習,進益很大,可不能為了旁的事就耽擱了學業。」

  說完這些,袁氏又看了陸爍一眼,見陸爍先是有些錯愕的樣子,接著又點了點頭,以為他是領會過來了,就欣慰的笑了笑。

  爍哥兒向來是個讓人放心的好孩子。

  琥珀又換了熱茶上來,袁氏端起來飲了一口,又不緊不慢的說道:「英姐兒太小,怕是受不住來回的奔波,萬一在路上病了就不好了。所以你們兄妹我就誰都不帶了,我把袁媽媽留下來,這段時間,後宅就讓她管著,倒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不把舜英帶著就好,陸爍想。

  陸炘那人向來陰險,自己在府裏的那幾個月可沒少被他造弄。舜英雖是女孩,又常在袁氏身邊,身邊僕隸成群,可是她才兩歲,陸爍也怕她會挨欺負。

  畢竟陸炘那人可是向來視小陳氏為仇人的,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的。

  陸爍看了看袁媽媽,就對袁氏說道:「娘,您把袁媽媽也帶上吧!您回京辦事,身邊怎麼能少的了管事的人呢?我們在滄州事兒少,丫鬟媽媽又那麼多,您不如讓袁媽媽跟著回京師去幫您!」

  陸爍可是見證過古代婚禮過程的繁雜的,這麼短的時間,估計袁氏可有的忙了。

  陸爍話音剛落,于媽媽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她笑眯眯的對著陸爍說道:「哥兒是個孝順的。只是您放心吧,咱們國公府缺什麼都缺不了人的,府裏丫頭婆子盡夠了,絕對短不了二太太要用的人。」

  于媽媽這一打岔,花廳裏的人都笑了起來,袁氏摟著陸爍,虛點著他的額頭,說道:「你這孩子,倒是管到我頭上來了!」

  話裏雖然含著責備,袁氏倒是笑的合不攏嘴。

  等晚上陸昀回來,聽到他大哥又要娶妻的事,倒是沉默了一會兒。

  只是他也知道是陸老夫人派人來請的袁氏,卻也沒什麼反對的話,對袁氏的安排也都挺贊同的。

  袁氏的行程就這樣定下來了。

  滄州的大小官員知道知州夫人要回京師,都紛紛派人送了一份儀程來。

  第三日一早,箱籠早早就收拾妥當了,袁氏把兩個大丫鬟珊瑚和翡翠帶上,外加外院的白管事夫妻以及若干二、三等小丫鬟,就跟著京師裏來的于媽媽另幾個隨行來的大管事一起上了事先聯繫好的官船,要出發回京師去了。

  因為帶的滄州特產和禮物較多,船隊浩浩蕩蕩的,足有五隻大船。

  陸昀帶著陸爍兄妹兩個一直送到了滄州碼頭,三舅舅一家也都在。

  陸舜英從小就是被袁氏帶大的,還從來沒有離過她身邊,因而非常捨不得袁氏。小小的人兒,哭的淚水漣漣的,看著好不可憐。

  袁氏也不舍一雙兒女,把陸爍、陸舜英兩個抱在懷裏好生囑咐了一會兒,又安慰了旁邊的袁文懿兩句,直到袁正看著時間不早了,這才催促著袁氏上了船。

  碼頭上風還挺大,三舅母陶氏怕舜英臉上沾著淚,被風一吹皴了臉,就用軟帕給她拭淚,又溫言溫語的輕聲哄她。

  只是陸舜英平日裏是個好性子的,這會兒卻哭個沒完。陶氏沒法,就只能讓奶娘先把陸舜英抱到馬車上。

  陸爍跟著上了馬車,想盡辦法去哄舜英。陸舜英卻絲毫不給她親哥面子,哭的更狠了。

  袁文懿看到小表妹這樣,就對陶氏說道:「娘,我也跟著表妹他們去陸府吧!表妹平日裏和我玩的最好了,我准能把她給哄好。」

  要不是今日中午還有客人要接待,陶氏是怎麼也要跟著去陸府的。讓陸爍這兩個孩子就這樣回去,她可不放心。

  陶氏想了想這兩表姐妹平日裏相處的很融洽,也就點頭同意了。

  結果陸爍回去的馬車上,兩人行就變成了四人行。

  袁文林平日裏跟陸爍形影不離的,今日衛夫子又特意放了假,他是不會放棄去陸府玩耍的機會的。

  馬車搖搖晃晃的,慢慢往回走。

  車裏只有四個小孩子,奶娘被他們趕到了另一輛馬車上去坐。袁文懿坐在軟墊上,把舜英抱在懷裏,小大人一樣似模似樣的哄她,陸舜英漸漸止了淚。

  「英姐兒,不哭了,姑母很快就回來了。」袁文林在哄小豆丁方面顯然沒有經驗,他一開口,舜英聽到「姑母」兩字,就又有些抽噎。

  陸爍和袁文懿都瞪了他一眼,袁文懿低頭對舜英說道:「表妹乖,哭鼻子的孩子可是會變醜的哦!咱們不傷心了好不好啊。」

  這招對陸舜英比較有效,她聽到這個,果然停了啜泣。

  袁文懿就又指著陸爍和袁文林對她說:「回去我們去逛花園子,讓你兩個哥哥給你釣魚玩。我記得那池子裏面的小魚五顏六色的,可好看了,回頭弄個魚缸,把魚放進去擺在你屋子裏,你時時刻刻都能看到,好不好?」

  「是大魚。」陸舜英也忘了哭了,對著袁文懿一本正經的說道。

  表妹哄人果然有一手。陸爍表示深深的敬佩,沖著她豎起了大拇指。

  袁文懿看到了,對著陸爍甜甜的笑了一下。

  袁文林早就對袁文懿的差別對待習以為常了,看著在陸爍面前淑女起來的妹妹,只能暗地裏翻個白眼。

  幾人進了陸府,小丫鬟們準備好了漁具,一群人就浩浩蕩蕩的去了東邊的花園子。

  袁媽媽有事要忙,就特意囑咐朱衣和珍珠好好看著三個小主子,謹防有人掉到水裏去。

  陸爍和袁文林釣了一會兒,卻什麼收穫都沒有,兩個女孩子就不耐煩在他們身邊看著了。袁文懿就帶著陸舜英順著池子邊沿走,看看還有沒有倖存下來的花兒可摘。

  「呀,好多蟲子。」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袁文懿突然叫了一聲。

  陸爍和袁文林對視了一眼,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能讓一向大膽的袁文懿大驚失色。

  兩人丟下漁具,走向了袁文懿站著的地方。

  丫鬟們自動讓了條道兒,陸爍走近一看,就見一株花葉上,竟密密爬滿了十來隻螞蚱,再看旁邊的幾株,也是一樣的情況。

  那螞蚱因為圍觀的人多了起來,慌亂的跳來跳去,許多竟還飛著走遠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9
第028章 蝗蟲

  那花葉上的螞蚱,有黃的、有綠的,看到人來,驚慌的跳來跳去。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螞蚱?

  陸爍可記得這螞蚱是農業害蟲啊,府裏的小花園子就這麼多,那農田裏豈不是更多?

  這是要鬧蟲災的節奏啊!

  「噫~」袁文林怪叫一聲,「這是什麼蟲子,密密麻麻的,看著怪噁心人的。」

  袁文林邊說著,邊遠離了那幾株植物幾步。

  小丫頭們本就害怕,聽到袁文林的話,紛紛拉著袁文懿和陸舜英跟著退後了幾步。陸舜英轉頭看到陸爍就在她身後,忙跑到陸爍身邊,雙手抱住陸爍的腿,把臉埋在他的背上。

  「哥哥,怕。」舜英的聲音糯糯的,細著嗓音說道。

  陸爍一低頭,就看到妹妹黑葡萄似的眼睛,濕漉漉的,像只可憐兮兮的哈巴狗。

  似乎是因為袁氏的離開,小舜英今日顯得非常沒有安全感,和往日的開朗大不一樣,一開口就染了哭音。

  陸爍的心就軟了下來。因為年歲還小,抱不起她,就把她拉到身前,雙手摟著抱在懷裏,拍著她的小脊背,安慰她道:「不怕不怕,小蟲子罷了,大家都在呢!」

  朱衣也蹲在舜英身旁,對她說道:「是啊!那蟲子只吃莊稼,不咬人的。」

  其實餓極了也會咬人的,朱衣在心裏想。可是她怎麼敢說出來呢?

  「朱衣姐姐,你知道這是什麼蟲子?」

  袁文林一聽朱衣竟然認識,壓抑不住心裏的好奇,直接開口問道。

  「當然認識。」朱衣開了口,停頓了一下,她盯著那些還在跳來跳去的黃黃綠綠的蟲子,表情有些惆悵。

  「這是蝗蟲,說起來,奴婢和它們還有些淵源呢!」朱衣的聲音有些低沉。

  蝗蟲,難道是「蝗災」的那個蝗蟲嗎?

  可是陸爍明明記得這個是螞蚱啊。

  陸爍記得有一次他去農家樂時,那老闆娘端上來的一份特色菜就是油炸螞蚱,本來自己還是不敢吃的,後來勉強試了一口,就愛上了那個味道。

  那個老闆娘臨走時還特意給他們每人送了一份螞蚱醬呢。

  怎麼朱衣竟然把螞蚱叫做蝗蟲?難道螞蚱是它的別名?

  陸爍想到自己前世看過的那幾張鋪天蓋地都是蟲子的蝗災照片,心裏有些震撼,頓時看著那些蟲子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在場的人都專注的盯著朱衣,想要聽她接著講下去,倒沒人注意陸爍神情的變化。

  「奴婢不是府裏的家生子。奴婢是個鄉里娃,六歲那年天氣大旱,村民們都忙著澆水灌溉,好不容易熬到要收稻子了,突然起了蝗災。蝗災時候的那個景象奴婢現在都還記得。」

  陸爍也不胡思亂想了,靜靜地聽朱衣說起自身經歷來。

  「蝗蟲一來,密密麻麻的,像是烏雲壓境一樣,整個天都黑沉沉的。蝗蟲掃蕩過的地方,半點活物都留不下來。奴婢當時還小,爹娘就不敢放我出門,我就只能躲在家裏,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蝗蟲把莊稼都糟蹋了。」

  「啊~」聽故事的人都發出一陣唏噓聲。

  陸爍放眼一看,見大家都是一副驚奇又感慨的表情。

  是了!這裏的四個主子就不用說了,都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當然換了芯子的他除外,那些小丫鬟們,也大都是家生子,幾乎都沒出過府,這種自然災害自然都離大家很遠。

  接下來的事就跟大家想的一樣了。「奴婢家當年顆粒無收,實在養不活幾個孩子了。爹娘沒法,只能把奴婢和姐姐賣給了人牙子,奴婢這才輾轉進了陸府。」

  陸爍看到朱衣的眼裏已經有了些晶瑩淚光。

  「朱衣姐姐,那你恨你爹娘嗎?」一直沉默的袁文懿突然抬頭,看著朱衣問道。

  朱衣被問的一愣,接著就搖了搖頭。

  「奴婢不恨,奴婢知道爹娘也是沒辦法了,要不然他們絕不捨得賣了我們姐妹的。況且賣了我們,也是給我們找了一條生路,你看奴婢現在,進了陸府,吃穿不愁的,還很有些體面,奴婢已經很滿足了。只是也不知道姐姐被賣到了哪里,不知道家裏現在過得怎麼樣。」

  朱衣說完這話,眼中雖然依舊含著淚,笑的卻很滿足。

  有兩三個同樣是被賣進府的的小丫鬟,似乎也被朱衣的話喚起了過往,眼睛都有些潮濕。

  都是一些身不由己的苦命人!

  陸爍的注意力卻沒放在這上面,他問朱衣道:「朱衣姐姐,我聽人說這蝗蟲是可以吃的!你們沒了糧食,為什麼不想著存些蝗蟲來吃?」

  「爍哥兒,你是聽誰說的?這蝗蟲看著這麼噁心,人怎麼吃得下去?」袁文林一聽陸爍這問題,立馬嫌棄的看著他。

  袁文懿和幾個小丫鬟也深有同感,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陸爍卻不以為意,耐心的等待著朱衣的回答。

  朱衣一笑,剛才的惆悵就煙消雲散了。她看著袁文林道:「表少爺,蝗蟲再小,那也是肉。雖然看著噁心,但確實是可以吃的,您可別不信!」

  袁文林「啊」的張大了口,那形狀都可以塞一個雞蛋下去了。他被朱衣的爆料嚇得有些懵,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這蝗蟲不僅可以吃,而且還非常的美味。不論是烤還是炸,都香噴噴的。平日裏沒蝗災的時候,小孩子們也會到田間地頭捉些蝗蟲來解饞。」

  說到這裏,朱衣抿了抿嘴,站起了身,看著陸爍說道:「不過雖然能吃,但蝗災一來的時候,大人們都忙著趕蝗蟲、搶收莊稼去了,哪里還能分出閒心來逮蝗蟲。再者說了,蝗蟲再多,那也畢竟不是糧食,人們吃上五六天還可以,如果十天半個月頓頓吃蝗蟲,人也是受不了的。」

  陸爍聽了朱衣的話,不禁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顯然並不十分適合古代的這種現狀。

  朱衣又補充道:「蝗蟲活著不好保存,死了之後又放不久,所以要吃,也只能災害那幾天能吃罷了。」

  好有道理!陸爍不得不點點頭。

  他現在必須要承認,自來了古代後,他作為現代人的優越感太強了,以為佔據了時間上的優勢,自己就能領先古人一大截。殊不知古人代代流傳下來的智慧,雖然看著不那麼科學,但卻都是經歷過一代又一代人的親身檢驗的,實用性明顯更強。

  像是「吃蝗蟲」這事,事情是小,但陸爍卻不得不由此反思自己的態度了!自己僅僅因為現代的一次吃蝗蟲的經歷,就貿然的問出了口,誰料古人自有他們的生存智慧,早已這樣實踐過。自己的那個簡單的猜想就顯得有些滑稽。

  雖然這個問題在今天這個場合顯得有些無傷大雅,但以後在其他情況下再問出類似的問題時,就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了。

  看來以後要使用後世「知識」地時候,還是應該深思熟慮一下,以免再發生更加嚴重的後果。

  不過陸爍卻覺得在「吃食」上下點功夫,或許會對治理蝗蟲會有些奇效。

  但眼下要考慮的第一步卻是讓陸昀等人知道這個蝗災即將來臨的徵兆。

  於是陸爍提議道:「你們看看,這一棵花樹上有那麼多蝗蟲,不知道滄州是不是也要發生蝗災了。我們不妨先去找我爹他們,把這個情況告訴他們吧!也好讓爹和舅舅他們早點有些準備。」

  袁文林和袁文懿對視一眼,也都點了點頭。

  他們雖然還是小孩子,卻也認識到,在陸昀和袁正的治地上,如果真的發生了蝗災,萬一治理不好的話,那可是會牽扯到官員的。

  朱衣一聽陸爍這話,心裏很贊同,她就用帕子包了幾隻蝗蟲,一會兒可拿去給兩位老爺過目。

  陸舜英看到朱衣的動作,就也要拿著。朱衣看她不同於剛才,對這蝗蟲半點也不怕的樣子,也就把手裏的帕子給了她。

  一行人就又慢慢的走出了花園子。

  現在才剛剛到午時,距離陸昀下衙還有一小會兒,陸爍就帶著袁文林他們先進了自己的東廂房。

  小丫頭們打起了簾子,幾個人直接進了陸爍的書房,擯退了丫鬟們,在羅漢床上坐下了。

  周媽媽一進來,看到幾個小主子徑直坐在羅漢床上,也不梳洗,小案幾上也沒有茶果點心,不禁大罵服侍的小丫頭們沒眼色。

  「夫人才剛剛走,就使喚不動你們了?一個個沒有半點眼力勁兒,主子們才從外面回來,不知道服侍著更衣梳洗,上茶上點心?再做出這種懶散樣,仔細你們的皮。」

  周媽媽是專管丫頭婆子的,她的話沒人敢不聽。碧桃紅杏幾個默默聽著訓斥,趕忙端銅盆的端銅盆,上茶點的上茶點。

  陸爍聽到小丫鬟們挨了罵,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對周媽媽說道:「媽媽,你也別罵她們,是我們幾個有事要商量,這才讓她們都到書房外面守著。」

  「恩恩,要治蝗蟲!」陸舜英邊奶聲奶氣的復述他們剛才的話,邊把拿著帕子的手伸了出來。

  那幾隻蝗蟲被陸舜英隔著帕子捏的有些懨懨的。

  周媽媽看著陸舜英手裏的蝗蟲和這彪悍的動作,嚇了一跳,忙小跑到她身邊,從她手裏把帕子拿了出來,哀歎道:「哎呦,英姐兒,這多髒的東西啊,您怎麼還拿在手裏邊玩兒?」

  剛剛被罵過的丫鬟們又都低下了頭,朱衣也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壞了規矩,趕忙跪下了。

  「英姐兒是拿了什麼?把周媽媽給嚇成了這樣?」

  陸昀威嚴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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