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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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9635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9
第029章 對策(上)

  丫頭們打了簾子,陸昀就闊步走了進來。

  「父親。」

  「姑父。」

  「老爺。」

  室內眾人紛紛矮身行禮。

  陸昀擺了擺手,免了他們的禮。然後就低低笑了一聲,走到羅漢床上坐下,無奈道:「你們這幾個小孩子呀!都是自己家裏人,何必這麼多禮。」

  陸爍順勢抬起了身,往陸昀身上一打量,就見陸昀還穿著緋色白鷳圖案的官服,腳踩皂靴,顯見的是剛剛從衙門裏回來,還沒有換上家常衣服就先來了東廂房。

  不知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陸舜英行完了禮,看到陸昀坐到了羅漢床上,就幾步跑到他身邊,斜著身子偎在了他的身上。

  陸昀對待小女兒那是相當寬容和寵愛的,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懷裏。

  「禮不可廢,這是先生平日裏教導我們的,兒子(侄子)時時不敢忘。」袁文林和陸爍端正了身姿,筆直的站在陸昀身前。

  陸昀嘴上這麼說,但對於晚輩們知禮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這才是大家族的子弟該有的樣子。因而也就和藹的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父親,現在還沒到午時中呢,您怎麼回來的這麼匆忙,連官服都沒來的急換?」陸爍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早上走的急,我看到英姐兒一直在哭,在衙門裏也不放心,就想著趕緊回來看看。」

  陸昀邊說著,邊低頭看著陸舜英,見她正玩著自己的手指,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顯然是從早上離別的傷感中走出來了,也就放下了心裏的擔憂。

  袁文懿眉開眼笑,對陸昀脆聲說道:「姑父您就放心吧!有我們三個陪她一起玩,英姐兒早就好了。」

  陸昀聽了這話,贊道:「你們都是好孩子!」說完,他又問周媽媽,「我剛剛還沒進來時,聽你們在爭論著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媽媽這才有機會回話,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邊把那用帕子包著的蝗蟲拿給陸昀看,邊說道:「老爺您看,就是這蝗蟲。也不知道是誰把這個給了英姐兒,奴婢看到姐兒把這髒東西一直拿在手裏,可真是嚇了一跳。」

  朱衣還在地上跪著,此時聽到周媽媽的話,忙又磕了個頭,認錯道:「老爺,媽媽,是奴婢的錯。奴婢剛才隨著主子們去逛園子,說到蝗蟲的事,就順手用帕子包了幾個回來,後來見姐兒想要,就把這個給了她,倒是壞了規矩,還請媽媽責罰。」

  周媽媽平日裏跟朱衣相處較多,感情最是親厚,知道她雖然才十二歲,卻是個極為妥帖的人,就想先在人前訓斥她一番,也好減輕點對她的責罰。

  只是還沒等周媽媽開口,陸爍就先對著陸昀說道:「爹,我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

  陸昀就「哦」了一聲,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剛剛在東邊逛園子的時候,就發現那花樹上爬滿了蝗蟲,覺得這現象有點不同尋常。後來聽朱衣姐姐說,她的家鄉曾經發生過蝗災,蝗蟲經過的地方,莊稼都被吃了。我們聽了這個,就都有些擔心,害怕滄州也是要鬧蝗災了,就趕緊回來等您,想把這個說給您聽。」

  陸爍說完這話,就直視著陸昀的眼睛,卻見陸昀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驚訝。

  陸爍和袁文林對視一眼。莫非陸昀早就知道了?

  「你們能細心觀察,且能聯想到時事,這很好。」陸昀讚賞了一句,接著說道:「這蝗蟲突然增多的事,發生的也有兩天了,我本沒打算告訴府裏的人,你們倒是先發現了。」

  袁文林剛才還只是有些猜測,現在聽到蝗災要發生的事情得到了證實,不禁有些憂慮道:「姑父,我們聽朱衣姐姐說,這蝗災發生時的景象非常駭人,現在滄州要發生蝗災,不知您心裏有了對策了嗎?」

  陸昀的面容有些沉重,眉頭微微皺起,說道:「這蝗蟲是莊稼的大敵,現在又正是秋收的關鍵時候,一個不好,可能就會顆粒無收。今年自七月以來就一直大旱,久旱必蝗!現在不只是滄州,整個河——北道都有這種蝗蟲氾濫的跡象,情況怕是不妙啊!」

  說到這裏,見幾個孩子都驚訝的看著自己,連小舜英都不再扭來扭去玩她的手指了。

  陸昀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重了,怕是嚇到了孩子們,他就又淺淺的笑了笑,說道:「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現在災害還不是很嚴重,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準備提前治理這些蝗蟲。我這次提前從衙門回來,就是讓管家去請一些有經驗的老農來家裏,準備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

  書房裏的許多人都放下了心,陸爍卻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他可是知道的,就是在現代,科技那麼發達的情況下,人們對於蝗災還是只能微微減緩,用一些非常手段減少損失,但要說治理蝗災,那卻是不現實的。

  更何況是在生產力還很落後的古代?

  於是陸爍就開口道:「爹,你們商量對策的時候,我和文林能不能在旁邊聽一下啊!我們對此事也挺關心的,也想知道治蝗的進展。」

  袁文林非常贊同這個提議,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說不定我們還能提出一些意見呢!」

  陸昀看他們倆這麼積極,微微思索了一下,也就點頭同意了。

  兩個孩子,一個冬月就六歲了,一個已經八歲了,都已經是懂事的年齡,兩個人都是要入仕的,小時候多聽聽這些也好。

  袁文懿聽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微微噘著嘴,表情有些委屈。

  他們在花園裏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做這件事的嘛!

  陸爍看她這樣,知道陸昀在前院書房議事時,是不會帶著女孩子去的,只能暗地裏歎息了一回:在古代這種情況下,女孩子們所受的限制明顯更多了一些。

  於是安慰她道:「表妹,你先別回府,等我和表哥在前院聽完了,我們就回來講給你聽,你看這樣好不好?」

  還是表哥最好!袁文懿心想。

  袁文懿就又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陸爍和袁文林這才隨著陸昀出了東廂房,直接去了前院。

  等到了儀門處,就碰見了正由周管事領著進來的袁舅舅。

  真是好巧!

  陸爍和袁文林就連忙給袁舅舅行禮。袁正皺眉看了會兒他倆,就問陸昀:「我們是要談正事的,你怎麼把他們倆也帶來了?」

  神情頗有些不贊同。

  等聽了陸昀的說辭之後,袁正雖然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倒是沒說什麼反對的話,只是囑咐他們道:「旁聽可以,你們卻不能隨意說話。治蝗的事情事關滄州甚至整個河——北道的民生大計,可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子可以置喙的。」

  陸爍和袁文林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等進了前院書房,袁正和陸昀在書房裏分立坐好,陸爍和袁文林則避到了旁邊的小隔間裏。

  這個小隔間能清楚的看到書房的動靜,卻又不會被書房中的人發現。

  不一會兒,守在門外的周管事就稟報了一聲,然後帶著四個老農走了進來。

  陸爍透過鏤空的隔斷向外一看,就見那四個老農都是五六十歲的模樣,膚色黝黑,身材乾瘦,其中有兩個老農弓著腰,背駝得很厲害。

  四個老農才一進了書房,就連忙給坐在上首的袁正和陸昀跪了下去,直到陸昀連忙叫起了兩次,又親手把他們扶了起來,他們這才拘謹的半坐在管家提前佈置好的燈掛椅上。

  古代的老百姓最怕見官,陸爍倒是能理解這些老農的做法。

  陸昀的聲音溫和醇厚,他不緊不慢的開了口,道:「諸位老人家不必拘謹,我們二人今日請你們來,是要向你們請教些關於蝗災的事情的。本官聽說你們都是各個縣比較有經驗的老農,一會兒我們問了問題,還請你們能夠知道多少說多少,這畢竟事關我們整個滄州老百姓的生存大計。」

  那幾個老人家聽陸昀說話這樣客氣,惶恐的又要站起來行禮,陸昀連忙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那個年紀最大,頭髮全白的老者,算是四人中最鎮定的一個了,他率先開了口,說道:「知州大人儘管開口問,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種莊稼這個事情上卻是一把好手。」

  「就該這樣。」陸昀聽了他的話,贊同的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諸位不知注意到沒有,這兩三日來,農田裏的蝗蟲增多了不少。本官派了幾十個小吏到各個縣去探訪,發現都是這樣的情況。」

  還是剛才那個老者,他又開口了。

  「大人說的不錯,因為過幾日就要秋收,小老兒到地頭兒走的也多,這幾天那蝗蟲是成片成片的瘋長,許多還是長著膀子會飛的,怕是要鬧災呀!哎,這好不容易風調雨順了幾年,今年怕是不能安生了。」

  其他三位老農顯然也是遇到了這種狀況,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陸昀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不知諸位往年有沒有什麼治蝗的經驗?」

  終於說到重點了,小隔間裏的陸爍和袁文林全神貫注的盯著外面,生怕錯過一個字。

  「蝗蟲一來,密密麻麻的,連人都敢去咬去叮,咱們老百姓能有什麼法子?小老兒活了五六十年,倒是沒聽說過有誰能把蝗災治下去的!」

  一個駝背的老者一聽陸昀這問話,就擺擺手悲觀的說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陸爍想。治蝗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書房內的陸昀和袁正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無奈。

  正在這時,先前那個最年長的老者開了口:「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眾人一聽這話,都把灼灼的目光對準了他。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9
第030章 對策(中)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最年長的那個老農突然開口說道。

  他撫了撫自己的長髯,看著眾人絕望的神色,施施然開了口。

  這一開口,書房內的眾人就好比久旱突降甘霖,久餓驟得美食。

  室內本已沉悶到了極點的氛圍突然被點燃了。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白髮老農。

  陸昀聽到這話,本來跌到穀底的心情又重新歸位。

  他帶著希望的目光看著老者,聲音有些顫抖,激動地說道:「不知老人家有什麼高見,還請不吝賜教!」

  「大人折煞小老兒了。」白髮老農相比於剛才,神情淡然了許多。

  他接著說道:「正像剛才那位大兄弟說的一樣,要想把蝗蟲全部趕跑殺死,那是沒有半點可能的。」

  老人家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眾人的興致被吊到了半空,都紛紛提了一口氣。

  老人家看了看眾人的反應,輕笑一聲,接著說道:「但是大人您請想一想,您又是為了什麼才要治理蝗災的呢?」

  陸爍和袁文林一聽這話,只覺得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可不就是這樣?從結果入手,自然就沒有憂慮了。

  如果莊稼都收到倉裏了,哪怕有再多的蝗蟲,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袁正卻突然發聲,打破了眾人眼前美好的暢想。

  「老人家,您說的這個我們二人也不是沒考慮過。只是現在離穀物收割期還有十多天,蝗災卻眼看著就要來。我們前日就已在蔚山縣試著讓大家提前收割,只是鄉民們卻都抱著僥倖心理,覺得蝗災不一定會來,但現在卻正是穀物生長最重要的時候,如果現在收割,怕是要減產一半兒啊!因此絕大部分的人都不願意。」

  說到這兒,袁正想了想這兩天受到的阻礙,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搖著頭沉聲道:「糧食就是老百姓的身家性命,若是不給他們點兒實際的保障,哪怕是強行推廣這個政策,怕是照做的也不多。」

  袁正所說的話,在座的老農體會的更加深刻一點。

  在這樣的時代,土地就是農民的命根子!好多人賺了錢之後的第一想法,就是置上幾畝良田,這樣才覺得安穩踏實。

  幾個老農又低聲交流了起來,唉聲歎氣的,顯得很是贊同。

  陸爍默然。他覺得自己雖然活了將近二十年,腦子卻還是一根筋!

  看來不論是做出什麼決策,都要先考慮一下受眾的心理啊!否則就是再好的政令,也只能是事倍功半。

  事情到了這裏仿佛就進入了一個僵局。

  那老者卻呵呵笑了笑,面對著袁正,繼續開口道:「正是大人說的這個理兒!只是大人,如果能想法子讓莊稼提前成熟,再想法子把蝗災到來的日子推後,這樣豈不是就能解決問題了?」

  陸昀和袁正聽到這裏,都覺得眼前一亮。

  只是這樣的法子又哪兒是這麼容易找到的呢?

  陸昀忽然站了起來,幾步走到白髮老農面前,迫不及待的問道:「蝗災到來和農作物成熟都要講究天時,莫非老人家有什麼好辦法,能夠改變他們自身的習性?」

  「是呀,老哥哥!」另一個棗紅色臉龐的老者撫了撫稀疏的鬍鬚,質疑他道:「這些可都是老天定好了的,可不是咱們這些凡人想改就能改的。」

  那白髮老農卻絲毫不以為意,他笑眯眯地說道:「小老兒也不賣關子了,我確實是有些祖傳的法子可以讓莊稼提前七八天成熟的。」

  在座的各位,包括小隔間裏的陸爍和袁文林,都吃了一驚。

  莫非這老人有催化劑?

  可是陸爍活了兩輩子,卻也只聽說過能給瓜果催熟的,還從沒聽說過莊稼也能催熟的呢!

  陸爍覺得自己又要再一次漲姿勢了!

  那白髮老農好似沒看到在座諸位驚奇的目光似的,他自顧自的說道:「說起來,我們祖上這個老方子,可是傳了一百來年了。」

  說到這裏,白髮老農的目光有些迷離,仿佛陷入了回憶裏。

  「我記得那時候,自己還只有十來歲,那一年接連下了半個多月的暴雨,河水暴漲,連運河都決堤了,好多良田都被淹了。我們那個縣城離運河很遠,但也早早知道了消息,只是大家卻也沒有一點兒辦法。」

  室內靜悄悄的,眾人都屏住呼吸,耐心的聽老人家講古。

  陸昀任知州這兩年來,可是做足了功課的,滄州州域志以及大小災害的記載,他是早已爛熟於心的。

  所以只是細細一思量,就發現五十多年前滄州確實爆發過一次大型的洪水。

  因而雖然白髮老者還沒說出他的辦法,陸昀卻已經信了大半了!

  料想老人家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唬弄人的。

  老人沒有停頓太久,他的神情由先前的迷茫轉為歡喜,有些渾濁的眼睛裏也迸發出光亮來。

  他繼續說道:「那時候全家人都心裏面沒底兒,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正在這時候,我爺爺連夜配了祖傳的農肥,說是可以催熟莊稼的,家裏人先還不信,只是想著乾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就趁夜把那肥料灑到了農田裏,沒想到過了兩天,那些穀粒卻一下子都飽滿了起來,我們家的莊稼也比別人早收了足足十天。」

  早收了十天!

  還是人家親身試過的!

  眾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陸昀和袁正對視一眼,覺得十天有點太誇大其詞了,兩人都有一些不信。

  先前那個棗紅色臉龐的老者坐在燈掛椅上,雙手拍了下大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他指著白髮老農,開口驚叫道:「老哥哥,你這牛皮都要吹破天嘍!這樣的奇事兒,小老兒可是聞所未聞的!你們家要是真有這樣的本事,還用呆在地裏種莊稼?早該發達了吧!」

  話音一落,其他人雖然沒有附和著去說什麼,但他們的眼神裏卻都寫滿了不相信。

  陸爍倒是覺得老人可能真的有催熟穀物的辦法,他現在心急的癢癢的,好想立刻知道是什麼。

  那白髮老農見大家都不相信他說的,也不淡定了,聲音拔高了不少,急忙說道:「你們可去紅葉村打聽打聽,小老兒可從不騙人的!」

  說完,他又轉頭指著那棗紅臉的老農,激動地說道:「那綠肥的方子是白紙黑字寫好了的!我們家可一直把它當傳家寶一樣留著呢,要不是知州大人要用,小老兒還不捨得拿出來呢!你可別在這裏紅口白牙的污蔑我。」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19
第031章 對策(下)

  等等,陸爍聽到了什麼?

  綠肥?

  好現代的名字!

  陸爍摸了摸鼻子,這是又見穿越者系列二了?這個白髮老農的祖上難道也是穿來的?

  再加上之前的太祖皇帝謝綸,陸爍現在真的很好奇,不知道這個時代還有多少和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人。

  看來以後在使用現代知識時,一定要更加謹慎了,誰知道哪天就能碰到自己的老鄉!

  陸爍可不想在古代掉馬甲。那樣可就不只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事了,萬一這個老鄉是個心懷不軌分子,把他的事情爆了出來,他就極有可能會被當做妖孽分子處死的。

  畢竟現在可是個十分迷信的時代啊!

  陸爍甩了甩頭,暫時先不去想這些不想幹的事情,他慢慢思索起腦海裏僅能記住的關於綠肥的知識來。

  陸爍明明記得綠肥就是簡簡單單的比較環保的農業肥料啊!怎麼到了這個老農口裏,就變成了能催熟穀物的藥了呢?

  難道是穿越者為了方便隨意取的?

  正在陸爍百思不得其解時,書房裏又有聲音傳來。

  袁正踱步到書房正中間,雖然只穿著家常衣裳,卻自有一份久積下來的官威!

  他站到神情激動的白髮老農面前,面含歉意,低聲說道:「老人家,非是我們不相信你,而是你說的事情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袁正話雖只說了半截兒,但意思卻很明顯。

  那老農聽到這裏,哪還有不明白的,他的神情有些無奈,但不一會兒就又坦然了。

  那老農就苦口婆心的開口說道:「大人,小老兒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卻也知道您們二位做的都是惠及老百姓的事情。這蝗災是個大事兒,一個不好,怕是一多半兒的滄州人日子都不會好過。」

  老農的話正敲擊了室內眾人心裏的痛處,眾人倒是漸漸平靜下來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小老兒是萬萬不敢把這方子拿出來的。」說到這裏,老農深深地歎了口氣。

  啊?書房內眾人面面相覷。

  這老農口稱不敢,莫非這裏面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這倒不是說小老兒我捨不得,而是我那爺爺在世的時候,就是方圓百里人人稱讚的種田好手。他不僅地中的好,還會自己配農藥、農肥,他育出來的秧苗,個個易活結果兒多。在我們那一片兒,他要是敢稱第二,倒沒人敢稱第一。」

  不待眾人開口去問,老農就自顧自的開口為眾人解惑。

  說到這裏,他搖了搖頭,眼睛裏泛起了淚花,神情很是悲愴。

  「就因為太出名了,就被兩個地主給盯上了,那兩個地主都爭著要壓榨我們,想把我們家變成他們的佃農,這樣他們使著才放心。哎~我們族裏那時候雖出了個秀才,卻到底勢弱,哪里是地主的對手,我爺爺無奈之下就答應賣身給地主,好把我們一家給摘出來。」

  眼淚順著老農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慢慢流了下來。

  陸爍順著縫隙向外望過去,仿佛也感受到了老農的那種無奈和悲傷,鼻頭也跟著酸澀了起來。

  他接著說了起來,「只是答應了一家,另一家卻不同意。我爺爺那時候七十多歲的人了,被打的滿身是血,眼看著就要過去了!之前答應的那家地主看他快不行了,害怕吃官司,又連夜把他送回了我們家裏。」

  老農講到這兒,已經有些不能自已,就停頓了下來。

  室內的眾人都被他這悲慘經歷給感染了,都沉默了下來,倒是沒有人去催促他。

  老農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接著說道:「我爺爺的身體眼看著就要不行,人倒是很清醒,他連夜把他以前寫的一些東西全都燒了,只留下了小老兒手裏剩的這個方子,說是要留給我們災年救急用。只是他卻千叮嚀萬囑咐,說我們一家身份低微,命如草芥,這些方子雖是種莊稼時的寶物,卻也是催命符,一個不慎就會要了我們全家人的性命。」

  老農說完這些,乾瘦的身子挺了起來,直直的站到了陸昀和袁正的面前。

  「小老兒本想要聽從爺爺的話,一輩子不外傳,只是眼看著滄州要遭災,小老兒心裏不安,這才不顧先人的勸阻,鬥著膽子把這方子獻了上來,哪里又敢欺瞞兩位大人呢?」

  陸爍聽到這裏,心下了然。

  想必這位老農的爺爺就是穿越者了,說不定他前世是個優秀的農學專業研究者,又恰恰穿越到了農家,倒是給了他施展才華的機會。

  只是這裏可不是平等的現代!

  這個時代!明珠到了達官貴人手裏,才能順利的發光發亮;到了低等級平民那裏,要麼就好好隱藏掉它的光華,要麼依然閃著光,就要做好被毀滅的準備。

  這就是等級!

  這位同仁想必也是希望能有一些作為的,倒是忘了收斂自己,結果就被這個時代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留給子孫的忠告就是這個時代帶給他的沉思和感悟!倒是極其正確的。

  書房內,陸昀一揖到底,給白髮老農行了個禮。

  那老農慌忙要去扶起陸昀,只是看著陸昀的官服,倒是不敢下手了。

  陸昀直起身來,恭敬地說道:「老人家心懷仁心,把滄州百姓放在心裏,是大義之人!倒是晚輩小人之心了。」

  陸昀聽完老農剛才的一席話,直接自稱起晚輩了。

  可見他對老農的敬重。

  陸昀和袁正接著就把老農迎到上首坐下。

  白髮老農雖然照做了,卻一直是坐立不安的。

  直到陸昀和袁正兩個又談起正事來,他才安定下來。

  「不知這藥方的配料貴不貴,好不好得?這藥方要是有效的話,可是整個滄州的農田都要用的,不知能不能配製齊全!」

  陸昀也不拐歪抹角,直接問出了心裏的擔憂。

  「大人不必擔心。」老農撫了撫長髯,自信的說道:「這方子多數用料都是田間地頭常見的草稞,現在正是長得茂盛的時候,很好找。只有魚骨粉比較難弄一些,只是占得比重卻不大。只要有了這方子,家家戶戶都能弄好。」

  陸昀和袁正一聽這話,才徹底放下了心。

  滄州近水,魚骨不難得到,只是磨成粉要麻煩一些罷了,倒是不難。

  因為時間緊迫,兩人也不敢耽誤,忙喚了周管事進來,讓他按照方子去找配料回來,務必今日儘快能調配出來。

  周管事聽了白髮老農的詳細介紹,領命退下了。

  陸昀和袁正就又坐了下來,開始商量著怎麼去推後蝗災的時間。

  有了剛才的經驗,兩人自然要先請教一下白髮老農。

  老農對於自己提出來的這件事是早有準備的,因而就顯得胸有成竹。

  他笑了笑,說道:「現在蝗災還沒有徹底成型,因此延後起來就很容易,只要能發動每家每戶都一起去消滅蝗蟲,這蝗災的發生就會慢下來許多。」

  這話說得有理!漸漸聽得入迷的陸爍暗暗點頭。

  「村子裏有餵雞鴨的,都放到田裏去,讓他們去逮蝗蟲吃。」

  坐在燈掛椅上的其他三個老農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一些方法。

  「不錯!」袁正對此很讚賞,他雖然是書生,但對農業的是卻也很瞭解。

  「就是那些婦女小孩,也可以讓他們到田裏去抓蝗蟲。」

  陸昀點點頭。

  然後他又擰起眉頭,看著白髮老農問道:「這些都是比較容易想到的方法,但是成效卻不是很大,不知道老人家有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因為剛才的事,陸昀顯然已經對老農很信服了。

  白髮老農點點頭,說道:「確實有,我那過世的爺爺曾經說過,蝗蟲向火,如果天黑的時候在地頭點起火堆,那些蝗蟲就會成片的往火裏爬。」

  「哦!」陸昀感歎一聲,「這豈不是和飛蛾是一樣的道理?」

  袁正看到老農點頭贊同陸昀的話,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趁著天黑點些火堆,再在蝗蟲的必經之道上挖下長長的大坑,等到那些蝗蟲都掉到坑裏,直接活埋了他們,這樣倒是可以一下子悶死一大片。」

  「說的是!」陸昀微笑著點頭贊同,接著他又補充道:「只是焚火堆的時候,一定要有人看著,不能這邊滅了蝗蟲,那邊又起了火災。」

  「這是自然,不過這些卻是你這個知州大人要考慮的事情了。」袁正因為解決了問題,心情就好了起來,不禁打趣起陸昀來。

  室內的氣氛頓然一松。

  小隔間裏的陸爍和袁文林也松了一口氣。

  壓在頭頂的一座大山被移開了,兩人相視一笑,心情都輕快了起來。

  陸爍覺得短短的一會兒時間,他就跟著學會了很多,也認識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性格缺點。

  這倒是預料之外的驚喜了。

  因為下午還要繼續看那些綠肥的配製情況,陸昀就把幾位老農挽留了下來,並吩咐小廝們領著他們到前院的待客廳裏,去吃提前準備好的豐盛午飯。

  幾位老農推辭一番,也就坦然接受了。

  陸昀和袁正久久站立在陸府的大道上,望著老農們離去的背影出神。

  不一會兒,兩同窗默契的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希望!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

  至於治蝗的事情成與不成,就要看下午那個「綠肥」的配置結果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0
第032章 選擇

  等到書房裏的幾人都出了門,陸爍和袁文林才打開了隔斷,從小隔間裏走了出來。

  陸爍聽了剛剛的一番談論之後,他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覺得說不定會對治蝗有用處,只是也不清楚可不可行。

  他低著頭沉思著,想著什麼時候說給陸昀比較好,神情就顯得有些愣愣的。

  袁文林則長長舒了口氣。

  他坐到燈掛椅上,拎起茶壺,給自己和陸爍各倒了一杯茶。然後就端起茶盞,咕咚咕咚的一口氣牛飲完了。

  等喝完了茶,袁文林見陸爍還在那裏發愣,就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神秘兮兮的問他:「哎~想什麼呢?回神了!」

  陸爍被他一碰,打了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忙答道:「在想剛才的事情啊!表哥,你說那個老漢,他真有本事提前十天催熟莊稼嗎?」

  袁文林抱著胳膊,小手撐在下巴下麵,聽了這話,倒是仔細想了一會兒。

  「我也不確定,只是看那老漢剛才的表現,我覺得他不會騙人的。」

  袁文林歪著頭直視著陸爍的眼睛,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不過,」袁文林略一停頓,就又說道:「如果這個藥方是真的,那你說,那個老漢的爺爺得多厲害呀!」

  袁文林說到這裏,就從燈掛椅上起身,在書房裏鋪著的的斜紋提花針織地毯上似模似樣的踱步。

  「聽那老漢說,他爺爺在世時寫下了許多種田的良方。若是這些東西沒有被毀,編訂成冊,再讓官吏按照此法勸課農桑,沒准我們大齊的田稅收入能更上一層樓呢!老百姓的生活也能好過一點。」

  陸爍聽了他這話,撲哧一笑,末了又覺得這笑法太女性化了,又趕忙端肅了身形。

  他覺得袁文林說的這話在一定程度上還挺有道理的,只是卻有點太理想化了。

  於是他就笑答:「表哥,你想的太簡單了!所謂一地一俗,我們大齊地廣物博,只是再好的法子,也得因地制宜才行,要把整個齊朝的農業水準都提高,哪有這麼容易!」

  袁文林看他笑的那麼欠扁,倒也不以為意,反正他自己也只是亂想的嘛。

  只是想到那人的悲慘死法,袁文林不禁覺得可惜,就幽幽感歎道:「這人可真是生不逢時啊!若是能生活在現在,倒是能有一番作為。」

  可不就是生不逢時!

  陸爍對這話倒是認同。

  只是他卻覺得,既然穿來了這個時代,就要懂得守這個時代的規則,不然被這個時代淘汰就是必然的。

  這個穿越前輩的經歷也讓陸爍心有戚戚然。

  兩人沒聊多久,就又回了內院。

  因為在書房耽誤的時間長了,此時已經過了正常的午飯時間。

  兩人才走到垂花門,就見周媽媽已經在此處等著了,見到他們倆回來,周媽媽笑著迎上來,說道:「哥兒可算是回來了!兩位姑娘都等了許久了。」

  陸爍想到陸昀和袁正還沒有用飯,就問周媽媽道:「爹和舅舅可回來了?我記得他們二人還都餓著肚子呢!」

  周媽媽答道:「方才小廝已經過來回話,說是兩位老爺還有客人要招待,花媽媽就直接把席面擺到了前院,兩位哥兒不必擔心這個。」

  陸爍和袁文林一聽這話,想到治蝗的事情緊急,幾乎是分秒必爭的,陸昀和袁正可能還有要事要忙,因而也不多言了,連忙加快了步伐。

  等進了正房的明堂,就見琥珀和朱衣已經在張羅著擺午飯了。

  袁文懿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們,陸爍也是個守信的人,就趕忙一五一十的把書房裏的事說給了她聽。

  袁文懿照例是驚歎一番,此事暫且不提。

  前院的小花廳裏,圓形的飯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食。陸昀和袁正各坐在一張五開光炫紋坐凳上,一邊夾著菜,一邊淺斟慢酌。

  「子嵐弟,那綠肥的事兒,你心裏可有什麼成算?」

  袁正說完這話,就夾起一塊胭脂鵝脯,細細嚼了起來。

  陸昀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要發生蝗災的,可不止滄州這一處。

  他想了想河——北道各州同僚的複雜背景,心裏有一些隱憂。

  只是治蝗是關係到老百姓的大事,此時若是去計較同僚間政見的差異,就顯得有些狹隘了。

  「舅兄,」陸昀停了筷子,喊了一聲。

  他想了想,就接著說道:「此事沒有什麼好猶豫的。日後這法子若真的有效,我卻知情不報,哪怕是治蝗有功,怕是也要吃掛落的。」

  陸昀說到這裏,有些煩悶,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抬頭一飲而盡。

  他喝得有些急,酒漿就嗆到了嗓子裏,控制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袁正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下一下的拍著陸昀的背部,過了好一會兒,陸昀才緩了過來。

  袁正理解他的心思,就責怪他道:「你說說你,何必為了這些不快的事情煩悶自己。人人都說做官好,只是人在官場,卻總是身不由己的,哪能事事順心?」

  陸昀聽到這裏,想到這十來年的官場經歷,不禁搖頭苦笑。

  他轉頭看著袁正,聲音裏滿是懷念:「舅兄可還記得在桃山書院求學的時候,我們兄弟二人也曾立下過雄心壯志,定要有一番作為的。」

  袁正聽了這話,回憶起過往,眼神有些晦暗。

  陸昀接著說道:「我那時棄了府上的恩蔭,科舉為官,就是不願一輩子碌碌無為,想要踏踏實實做點實事的。只是這十來年,為官幾任,卻要處處受制於人。如今連這能利國利民的好事,做之前都要想一想背後的利益衝突,怕得罪了這方,阻礙了那方,哪里還有當年那種指點江山的書生意氣?」

  袁正經歷的起起落落並不比陸昀的少,一時也被這話感染了,跟著沉默了下來。

  陸昀看他這樣的反應,知道觸動了他的舊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就說道:「一時感觸,就有些無所顧忌起來,舅兄不必放在心上。」

  袁正卻道:「宦海浮沉,半點不由己。你也是拿我當了至交,才跟我說這些心裏話,我都省得的,你不必這樣客氣。」

  因為這個話題,兩人的心情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因而也不再繼續說別的,一頓飯就安安靜靜的迅速吃完了。

  等下人們撤了碗碟,兩人就又回了書房,開始談起了正事。

  「整個河——北道的長官,大都是太子的人。我們與太子一系的關係也算親厚,倒是可以放心。只有三人比較麻煩些。」

  陸昀甫一坐下來,就率先開口道。

  「不錯。」袁正對這些官吏的任職情況瞭若指掌,就點頭表示贊同。

  陸昀接著就把這三人的情況一一說了起來。

  「最棘手的就是河——北道的知府杜懷遠,他自幼師從岳閣老,又作了岳府的女婿,真是把岳閣老的迂腐和保守學了個十成十。我可是聽說過的,當年岳閣老在蜀州外放時,遇到了蝗災,卻嚴令百姓不許屠殺蝗蟲,說是蝗蟲通神靈,殺之會有災禍,不知道這位杜知府會不會也這樣照做。」

  袁正聽到這裏,就問陸昀道:「他畢竟是一道之長,是你的上級,他若是不許治蝗,你可想好了對策?」

  陸昀笑了笑,整個人很有自信。

  他說道:「我已經想好了,不管那綠肥有沒有用,我們今日都先把藥方一起附到信中,寄給各個知州,至於是否推行,就要看各個知州的了。等過了兩日,若那藥果真有效,就再快馬加鞭上摺子給朝廷,那時候要怎樣,可就不是他杜知府說了算了!」

  袁正看他已經有了兩全的法子,就笑了起來。

  陸昀就接著往下說。

  「平州的羅源和邢州的鄧奕,這二人當年都拜了高卓為座師,恐怕一直是四皇子的眼線。我背靠敬國公府,上次玉羅山的事又讓高卓吞了苦果,怕是這兩個早已將我視為太子党人了,他們恐怕不會聽從我的建言,只是這卻是我管不了的了。」

  陸昀對於這種官員結黨營私、致使百姓遭殃的行為很是看不慣,卻又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袁正卻覺得陸昀已做得很好了!

  他就走到陸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他道:「凡事只能盡力而為,我們做到這地步,已經能無愧於心了!」

  陸昀到底不是一個過度悲觀的人,聽了袁正的勸告,就很快放下了心結。

  過了一會兒,外面就來人稟報,說是周管事已集齊了那藥方上所需的全部配料。

  陸昀聽了這話,剛才的愁容徹底不見了,趕忙吩咐小廝去請孫老。

  這孫老就是剛剛那白髮老農。

  等孫老看到周管事準備的東西,連連點頭,說道:「就是這些東西,準備的很齊全。」

  陸昀打眼一看,就見有魚骨粉、苕子稞、鼠茅草、檉麻稞等,還有一些陸昀完全不認識的植物根莖。

  孫老邊按比例調拌這些配料,邊詳細的把綠肥配製的順序和比例以及如何撒播的問題說給在場的人聽。

  果然是很簡單!陸昀暗忖。

  不僅如此,據其他幾位老農說,這幾樣配料都是滄州府十分常見的,並不難尋。

  這樣倒是適合大面積推廣了,家家戶戶都可自行製作。

  等孫老配好一份之後,陸昀也不耽誤,直接發了政令。

  這政令是下達到每個縣的,陸昀要求各知縣將催熟穀物和逮捕蝗蟲的命令推廣到各鄉、裏、保,並採取層層監督的方式,防止有人偷奸耍滑,不照著政令做。

  在政令裏,陸昀還詳細的寫明瞭如何配製和撒播綠肥,以及用火誘及活埋的方式逮捕蝗蟲的方法。

  陸昀還特別說明,這些綠肥可以增產,對穀物是大大有利的。

  這點聲明,卻是陸昀的小心機了!

  等到下達政令的官吏出了門,陸昀才微微松了口氣。

  接著,他又給每個知州都去了信,信中照例寫了綠肥及捕殺蝗蟲的事。

  當把這些事情做完以後,陸昀就覺得這幾日壓在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至於接下來到底該如何做,就只能靜等兩日後各縣報上來的結果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0
第033章 人心

  等陸爍送走了袁文林兄妹,就已經快到申時了。

  陽光和煦的揮灑下來,給湖水披上了一層銀光。湖上的荷花早已開盡了,只留著零星的幾片荷葉,亭亭獨舉。

  陸爍回到自己的小書房,坐在靠窗的燈掛椅上,凝望著湖上的殘荷,仔細琢磨了一會兒,就吩咐碧桃去把朱衣叫來。

  而朱衣因為上午給英姐兒捉蝗蟲的事,到底是被袁媽媽罰了一個月的月銀。

  朱衣自知自己犯了錯,對此倒是不以為意。

  因為此時不該她輪值,朱衣就待在耳房裏做針線。

  耳房就位於陸爍臥室的東側,隔成四間,朱衣因為是陸爍身邊的大丫鬟,就自己獨住了一間。

  碧桃一進來,正看到朱衣手裏拿著府裏統一發下來的冬衣——是一件丁香色直領對襟的絮棉褙子,朱衣正往褙子的窄邊上繡著纏枝芙蓉。

  那芙蓉繡的活靈活現的,碧桃一時倒有些看呆了。

  朱衣一抬頭,就看到碧桃在門口發呆,不禁笑道:「你這小丫頭,進來也不打聲招呼,杵在門口做什麼?」

  碧桃回過神來,幾步走到炕沿坐下,用手輕撫著那繡樣,感歎道:「朱衣姐姐,你的繡活真是越來越好了,這芙蓉繡的就跟真的似的。」

  朱衣抿嘴一笑,看著她道:「不過是繡著打發時間罷了,哪里當得這樣的誇獎。你若真個喜歡,回頭我也給你繡方帕子。」

  碧桃一聽這話,開心不已,就忙不迭的點頭。

  朱衣放下手裏的針線活,又整了整有些褶皺的前襟,有些疑惑的問道:「碧桃,你不在房裏伺候著,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

  碧桃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叫人的,忙把陸爍的吩咐說了出來。

  朱衣一聽是陸爍有事叫自己,也不敢耽誤,忙帶著碧桃出了耳房。

  書房裏靜悄悄的,小丫頭們都被陸爍打發了出去,只有紅杏站在八角鎏金瑞獸熏籠旁,正在往裏面放梅花香餅。

  陸爍一看到朱衣進來,眼睛一亮,擺擺手免了她的禮,直接道:「朱衣姐姐不必多禮,我找你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的。」

  朱衣先是有些疑惑,後又略略一想,就知道是跟蝗蟲的事有關了。

  朱衣淺淺一笑,看著就讓人心裏一暖,她開口笑道:「哥兒有什麼事就儘管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陸爍見她這樣說,也就放下心來了。

  他可是聽紅杏說了朱衣被罰月銀的事情的。

  他也不再拐彎抹角了,直接開口問道:「朱衣姐姐,我之前聽你說過蝗蟲可以做吃食,你還記得是怎麼做的嗎?」

  朱衣一聽是問這個,就連連點頭,說道:「方法倒是記得的,只是不知道哥兒是要做來給誰吃?」

  陸爍也不打算瞞她,就說道:「記得就好!跟你說實話吧,我弄這些蝗蟲的吃食,是準備晚飯的時候給爹嘗嘗的。」

  朱衣一聽是要給陸昀吃的,嚇了一跳,忙說道:「爍哥兒,這可使不得!這蝗蟲是窮苦人家實在沒法了才吃的,哪里能上到主子們的飯桌上。」

  陸爍看她這樣激動,也理解她的惶恐。

  畢竟,蝗蟲做出來的菜式,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就是在現代,真正去吃的人也不是特別多。

  可是,想到自己的那個變廢為寶的法子,他卻不能就這樣放棄。

  他現在還只是個小孩子,像這樣的大事,還是要通過陸昀才能做成的。

  因而讓陸昀認同這些菜式,就是關鍵的第一步!

  於是陸爍就誠懇的說道:「朱衣姐姐,我做這些並不是貪圖一時的新鮮,而是想讓我爹看到這裏面的價值。如果我爹有門路把這些害蟲變成食材賣出去,我們滄州的百姓豈不是也能多一條收入,減少一下損失?」

  朱衣雖然還是覺得不妥,但想到她六歲遭遇蝗災時的情形,不免起了同情之心,就輕輕地點了點頭。

  陸爍看她同意了,當下也不耽誤,直接帶著她去找花媽媽,讓廚房按照這幾個法子做出菜來。

  等到袁媽媽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幾樣菜式就已經做得差不多了。

  油炸、紅燒、乾煸、涼拌、炙烤。

  廚房的大師傅到底是做慣了菜的,一聽朱衣說的方法,不僅全部照做了出來,還融會貫通的多弄了幾種。

  幾樣菜式都被做的色香味俱全,再加上精巧的裝飾,陸爍一瞬間覺得這些菜格調上升了許多。

  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了!

  陸爍頓時覺得更有信心了。

  袁媽媽看到這些令人垂涎的菜式,雖然覺得用蝗蟲做食材荒唐了些,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麼。

  所以等晚上用飯的時候,眾人不僅發現菜的數量增加了一倍,這其中有許多還都是從來沒見過的。

  陸昀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那些菜都是用蝗蟲做的,並且一下子就猜出是陸爍的手筆。

  他一坐定,就好笑的看著陸爍,笑道:「人小鬼大!說吧,你這是要整什麼么蛾子呀!」

  聲音裏沒有責備,倒都是寵溺和無奈。

  陸昀為官多年,也是見過人吃蝗蟲的,因而對這些菜也不排斥。

  陸爍早習慣了和陸昀的這種輕鬆地相處方式。

  他也不回答他爹的問題,而是慫恿道:「爹,您先嘗嘗,看看味道怎麼樣!若是覺得還不錯,咱們再說其他的也不遲。」

  陸昀聽他不肯說,也不以為意,率先用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蝗蟲。

  陸爍和陸舜英身後的持筷丫頭看陸昀下了第一筷,這才拿起筷子,遵照兩位小主子的意願夾起菜來。

  陸昀吃了一口,也不評價,緊接著就又夾了幾筷。

  外酥裏嫩、香氣撲人、辣而不燥。

  味道竟出奇的好!

  陸昀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陸爍看著陸昀的動作和眼神,就知道他對這些是很滿意的,不禁放下了心。

  陸昀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溫和的眼神看著陸爍,輕輕開口道:「說吧!你弄這些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陸爍也不吃了,直視著陸昀的眼睛,問道:「爹爹覺得這些菜做的怎麼樣?」

  「很不錯!味道很好,菜做的又很新奇。」

  陸昀評價道。

  聽到這樣的話,不僅陸爍很開心,邊上侍立的花媽媽也暗暗放了心。

  她是管著廚房的,今日雖然是小主子做主弄出了這些菜式,若是老爺不滿意,她也是要吃掛落的。

  陸爍可不知道她心裏的太極。

  他又開口說道:「如果把這些東西送到普通人家的飯桌上、賣進大街上的酒樓裏,您覺得可行嗎?」

  陸昀聽到這話,就打量了陸爍一眼。

  陸爍被他看得有些緊張,不知道他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過了一會兒,陸昀欣慰的拍了拍陸爍的小肩膀,開口道:「你想把鬧災的這些蝗蟲賣出去,這個想法倒是挺好!如果真能成功,不僅能提高百姓抓蝗蟲的積極性,也能給那些窮苦人家帶來些收入。」

  陸爍聽到陸昀對他的方法表示贊同,不禁覺得很高興。

  陸昀見他這樣,雖然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但到底還是繼續開了口。

  「只是,」他微一停頓,「這世上多得是偽君子、衛道士,有斥責妓子淫蕩下賤的權貴,但狎妓之人卻多是那些衣冠楚楚之輩;有開口閉口戀慕歸隱生活的書生,但最瞧不起山野村夫的也多是他們……爍哥兒,你可明白為父的意思?」

  陸爍點點頭。

  陸昀這是在嘲笑這些心口不一的士族呢!

  陸昀見他這樣的反應,就摸了摸他的小髮髻,又說道:「你未曾接觸過外面,就不瞭解這個世上人心的險惡,就好比這些蝗蟲做的菜,入口也很美味,只是在這些人看來,蝗蟲天生就是污穢低賤之物,哪怕他們在人後吃得再歡,人前聽到污蔑之語時,卻都要跟著踩上幾腳,以此來顯示自己的潔淨高貴。所以說,要想推行出去,還需想個謹慎的法子才行!」

  聽了這話,陸爍默然。

  這就是所謂的士大夫的自尊心嗎?

  可是在陸爍的認知裏,他覺得士大夫就是蘇軾、范仲淹那樣心懷家國、不拘小節的人!風光霽月、金玉其質,是他一直嚮往的群體。

  他在心裏搖了搖頭。

  可能是時間上的隔閡,使得他把這些士大夫太過理想化了,現在當他也置身於歷史之中時,聽著陸昀的教導,他才感受到這些歷史人物也都是血肉之質。

  陸爍雖然認識到他所崇拜的士族群體陰影的一面,但他卻並不想就此放棄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心裏也有了成功推廣出去的法子。

  於是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就又抬頭開口道:「爹,我知道您的顧慮,只是兒子卻有一個投機取巧的辦法。」

  陸爍說到這裏,就故意賣起了關子。

  陸昀一向知道陸爍善於思考,是個有成算的。聽他這樣一說,也來了興趣。

  陸爍微微笑了笑,開口說道:「既然這些人這麼喜歡矯飾自己,我們不妨就順應他們的心意,把我們要賣蝗蟲的事情弄得聲勢浩大一些,再冠上仁義為民的名號,這樣一來,哪怕仍舊有反對者,怕也只是少數。」

  陸昀聽到這裏,很欣慰,頓時覺得陸爍是個可造之材。

  並且這樣一來,接下來的治蝗成效就會更高。

  他覺得以後可慢慢將時事說與陸爍聽了。

  陸昀就接話道:「不僅如此,我們再請些德高望重之人為我們搖旗呐喊,怕是跟風的人會更多,這件善事也能做的更加名正言順。」

  陸爍見陸昀竟然同意自己的方法,並且舉一反三,不禁對這個便宜老爹更加敬服了。

  他這個法子借鑒了現代的一些行銷策略,本以為陸昀會對這種沽名釣譽的行為表示不屑的!

  這樣的反應實在是意料之外了。

  並且陸昀的法子明顯更適宜這個時代,因為陸爍本來也想請些人來推廣的,只是他想到的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

  如今聽陸昀這樣一說,他不禁領悟過來自己的錯誤。

  畢竟這世上還是有很多「硬骨頭」的,他們向來以藐視權貴為榮,而一旦換成品德高潔的大儒,信服的人就會更多。

  父子兩個制定好了方法,都覺得心滿意足。於是剩下的晚飯時間就在這樣輕快的氛圍中度過了。

  翌日一早,去往各州送信的信使就回來了。

  並且隨身攜帶了各個同僚的回信。

  陸昀拆開信一看,倒是覺得有些驚奇!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1
第034章 事成

  陸昀看到回信,倒是有些驚奇。

  情況有點出乎他的預料啊!

  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陸昀不由站起身,踱步走到窗邊,打開一頁窗戶,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正值九月,窗外的桂樹開得正旺,滿樹金黃細小的花兒,點綴在翠綠的枝葉間。清芬襲人,有一股甜蜜的幽香。

  他注視著樹影婆娑的丹桂,隱隱有了些頭緒。

  羅源和鄧奕的信上又是感謝又是客氣的,陸昀倒是可以理解。

  畢竟是同僚嘛!哪怕是政見有不同之處,也不可能完全撕破臉。

  杜懷遠的態度卻有些發人深思了!

  陸昀以往和他的書信來往中,可從沒見他這樣情真意切的和自己稱兄道弟過,這份親密來得實在是有些詭異!

  難道是朝堂上的形勢有了什麼變化?

  陸昀一直認識的很清楚,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但他出身敬國公府的這個事實,就已經給他打上了太子党這個天然的烙印。

  只是岳閣老雖然迂腐,卻是個油滑的,對奪嫡之事從來都是裝聾作啞,所以陸昀雖然猜測到岳閣老是歸順了太子一脈,卻很不確定。

  罷了罷了,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朝堂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從五品知州能輕易把握的,還是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陸昀想到這裏,也就不再深思這事兒了,畢竟現在杜懷遠不阻攔,他治蝗反而更加方便!

  陸昀轉身又走到書桌旁坐下,開始安排起接下來的事情。

  午時剛過一刻,周管事就在門外稟報,說是衛夫子已經跟著陸爍回府的馬車家來了。

  陸昀一聽到這個,趕忙到儀門去迎人。

  這是陸昀昨日和陸爍商量好的,兩人準備請的德高望重之人,就是隱居在玉羅山的唐老太傅。

  至於這從中引薦的人,自然就是和唐老太傅較為熟悉的衛夫子了。

  陸昀到達儀門時,衛夫子和陸爍才剛剛從馬車上下來。

  只見衛夫子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鴨青色白邊繡暗紋團花交領深衣,外罩烏金暗花蜀錦鶴氅,看起來莊重自持,與以往隨性的穿著大不相同。

  可見衛夫子對這次請唐老太傅出山幫忙的事情也是相當重視的!

  陸昀見到衛夫子,就上前幾步,恭敬地給他行了個揖禮,歉意道:「鄙人不才,還要勞煩夫子為陸某奔波勞碌,說起來真是慚愧。」

  衛夫子連忙雙手托起陸昀,正色道:「陸知州切不可如此,知州大人心繫百姓,乃滄州之福。如今衛某能為滄州治蝗之事略盡綿薄之力,是陸知州看得起在下,也是衛某之幸!」

  兩人來回寒暄謙虛了一回,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也不敢再耽擱,又相偕坐上了來時的馬車,出府去了。

  陸爍望著馬車離去的背影,駐足了一會兒,就轉身回了內院。

  雖然他也想跟著上玉羅山,見識一下兩人邀請唐老太傅的過程,但想到他此時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倒是沒什麼遺憾了。

  昨日陸爍和陸昀商量好要把蝗蟲做成食品外銷出去的點子之後,陸昀就將研製蝗蟲食品種類的擔子交給了廚房管事花媽媽。

  已經一個上午過去了,也不知道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陸爍邊想著這些事情,邊進了垂花門。

  他沿著抄手遊廊向裏進去的時候,就見平日裏安安靜靜的院子有些熱鬧起來,丫頭婆子們有序的進進出出,見到陸爍過來,恭敬地行了個禮之後,就又腳步不停的走遠了。

  陸爍看他們這樣有序的忙碌著,在心裏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這一上午的時間,整個後院的人都沒有閑著呀!

  陸爍不禁有些期待,不知花媽媽的任務完成的怎麼樣了。

  陸爍今日因為在前院耽誤了一會兒,所以和平日裏進院的時間相比,就有些晚了。

  周媽媽和朱衣等人已經候了一會兒,此時見陸昀回了東廂房,連忙服侍著他梳洗更衣。

  陸爍一邊任她們擺弄,一邊詢問周媽媽道:「媽媽,你可知花媽媽那事做的怎麼樣了?」

  周媽媽此時正舀著最後一勺百合蜜梨膏,準備餵給陸爍吃。

  聽到陸爍這樣問,就邊把勺子遞到陸爍嘴邊,邊開懷的笑道:「哥兒放心吧,我們府裏的廚子都是從京師裏帶來的,廚藝那是沒話說。更何況為了這件事,老爺還把滄州比較有名的廚子都請了來。這不,就一個上午的時間,大師傅們已經研究出了上百種菜品了!這對於明日的宴會來說,已經盡夠了。」

  陸爍一聽周媽媽這話,不禁眉毛一舒。

  這樣就好,只要今日父親能請回唐老太傅,那明日的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陸爍的心情不禁愉悅了起來。

  用午飯時,飯桌上就只坐著陸爍和陸舜英。

  可他們二人面前的圓桌上,卻用小碟子擺滿了二百多種菜品。

  這些菜品或色澤豔麗、或清爽恬淡,每道菜都別出心裁、獨具匠心。

  此時陸爍不必動筷去嘗,就已被這滿桌美食的賣相和香味吸引的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若不是事先知道,陸爍還真看不出來這些菜品都是由一個個外表醜陋、被人厭棄的蝗蟲做出來的,可見這些大師傅廚藝之高超。

  陸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蝗蟲的味道自不必說,是很好吃的。之前陸昀和自己最關心的,就是怎麼把它們做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讓那些士林人士心理上更容易接受一些。

  如今做出來的效果大大出乎陸爍預料,陸爍暗暗在心裏豎了個大拇指,覺得非常滿意。

  陸爍每樣菜品都微微嘗了一口,一一品味過之後,陸爍就對著侍立在旁邊的花媽媽說道:「媽媽用心了!這些菜做的都很不錯,品相悅目、香氣撲鼻、味道淳厚,吃後令人齒頰留香,不比那些龍肝鳳髓之物做出來的差多少!」

  花媽媽一聽這話,喜笑顏開,高興道:「哥兒喜歡就好!只是這個都是那些大師傅的手藝好,老奴可不敢居功。」

  陸爍微微一笑,聽到她提到大師傅,不禁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於是就開口問道:「花媽媽,既然這些蝗蟲能像牛羊肉一樣做成美味佳餚,不知能否也像這些肉類一樣,做成蝗蟲醬?」

  陸爍還是很懷念上輩子吃過的蝗蟲醬,他覺得如果在古代也能做出來的話,價廉物美,那些窮人家也能吃得起,銷售起來一定會更好。

  花媽媽聽到蝗蟲醬,也來了精神,開口道:「幾位大師傅也試著做出了幾種醬料,只是因為時間尚短,現在還不能看出效果,怕是哥兒要等一段時間才能見到了!」

  陸爍一聽,這些大師傅已經研製出了幾種蝗蟲醬,心中更加驚喜。

  他對這些大師傅的手藝那可是相當有信心的,並且蝗蟲醬的制法也並不難,陸爍覺得一定會成功的。

  陸爍就懷著這樣興奮的心情,跟著秦師傅學完了下午的劍術課。

  等他再回到陸府時,午時出去的馬車就已經回來了,並且還帶回了鶴髮童顏的唐老太傅。

  唐老太傅依然是那一身樸素的打扮,與陸爍第一次見他時並沒有什麼區別。

  陸爍心裏還挺驚奇的。

  他本來以為唐老太傅作為歸隱之人,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請下山來的!

  沒想到陸昀和衛夫子根本沒用上「三顧茅廬」的精神,才上山一回,就把唐老太傅請到了家。

  陸爍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唐老太傅招手喊了過去。

  唐老太傅在回程的馬車上與陸昀聊天時,就知道了把蝗蟲賣出去的點子是陸爍率先提出來的。

  他見陸爍第一面時,只覺得這是一個少有的踏實穩重之人,身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平和練達。

  沒料到這個孩子還有著慧心巧思、遇事能有急智,且懷有仁心。日後若能堅持致力儒術、修煉品行,的確是個可堪大用之人。

  唐老太傅雖然年高德劭、權重望崇,但陸爍之前唯一一次與他相處時,見他始終都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因而陸爍對他有著敬重,卻不會覺得畏懼。

  陸昀站到了他面前,唐老太傅就以手梳了梳胸前的長髯,溫和道:「好孩子,我聽你父親說了,此事是由你提起的。你且跟老丈我說說,你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兒,尚未至齠年,怕是連五穀都尚且分不清,緣何想到了去做這些?」

  唐老太傅話說的溫和,卻是目光灼灼的。

  陸昀聽到唐老太傅的這個問話,本想開口的,倒是被旁邊的衛夫子止住了。

  眾人都等著陸爍的答案。

  為什麼呢?陸爍經唐老丈這一問,也不由思索起來。

  可能是因為我來自未來吧!可能是因為我並非不識民間疾苦的官宦子弟!

  所以我知道後世史書上記載著的那些災年來臨、餓殍遍野的慘狀,知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不公。因而感觸更深一些吧!

  只是這理由卻是萬萬說不出口。

  陸昀微微思索了一下,就抬起頭,朗聲道:「聖人曰:人君必以其道服天下,而不以名位臨天下。這就要求君臣都能夠以民為本,用正道來治理國家,這樣一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天下才能國泰民安。陸爍雖是個垂髫稚子,卻也受到父親和夫子的訓導,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因而就斷斷做不到自家吃喝享樂,卻坐視治下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陸爍結合心中所想,思索到儒家講仁政的句子,說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順便拍了一下陸昀和衛夫子的馬屁。

  話說的大義凜然,用現代人的眼光看著有些矯情,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卻又著實能打動人。

  此話一出,唐老太傅和衛夫子一臉的孺子可教,陸昀則隱隱為有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

  唐老太傅笑眯眯地,對著陸爍說道:「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只是有些事情,想起來容易,能幾十年如一日堅持下來的,卻很難。你如果能一直堅持初心,不因日後的艱難險阻而動搖,日後入朝為官,倒是百姓之福了。」

  陸爍見自己臨時想出來的藉口得到這樣高的評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因而對唐老太傅的勉勵之語也是虛心接受,連連道受教了。

  幾人相談甚歡。到了夜晚,陸昀又為唐老太傅和留下來的衛夫子安排好了上等的住宿,一行人就此歇下。

  在此之前,陸昀中午發出去的帖子都有了回音,知州大人第一次開這樣大規模的晚宴,滄州能收到帖子的人家都以此為榮,自然都欣然表示同意。

  過程這樣順利,兩父子就期待起明日的宴會來。

  翌日一早,天才微微亮,陸昀的書房就亮起了燈火。

  去往各縣的官吏陸陸續續的回來,並且帶回來了好消息。

  原來那綠肥果然如孫老所說的那樣有效,有些地方的穀物已經成熟,明日就能開鐮收割了。

  陸昀知道事成,自然是喜不自禁。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1
第035章 夜宴

  知道那綠肥的方子奏效了,陸昀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這兩日蝗蟲的數量雖然在逐步的增加,但並沒有形成規模。

  因而如今只要抓緊收割,儘早把那些糧食送進糧倉,滄州府的百姓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陸昀把辦事歸來的官吏都召集在了前院書房內,開始詢問各縣的情況。

  「這兩日辛苦諸位了!不知這綠肥在各處的使用情況怎樣?各縣不照著規定撒播綠肥的鄉民可多?」陸昀坐在書桌後,肅著聲音開口問道。

  眾官吏都先起身道一聲不辛苦。

  待陸昀擺手讓他們坐下時,才有小吏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大人,我去了東光縣和海興縣這兩處。剛開始時倒是受了些阻力,後來那些鄉民一聽說這綠肥有增產的效果,又是知州大人親自吩咐各縣都要使用的,倒是都爭先恐後起來,因而除了一些刺頭,絕大部分的人家都用了這綠肥。」

  其他幾人也是同樣的說辭。

  陸昀一聽,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你們可曾親眼見了那綠肥的效果,果真那麼有用?」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官吏喜道:「不錯,那綠肥撒了下去,一夜過後,穀粒就飽滿了許多,我們回來時,不過一天兩夜的功夫,許多人家的穀物就已能收割了!」

  陸昀聽到這裏,也就心中有數了。

  時間緊急,他也不耽誤,把昨日擬好的農收安排交給他們,說道:「蝗災不知什麼時候就要來,這是一份給各知縣的政令,你們辛苦一點,現在就按原路返回,敦促那些鄉民儘快收回糧食,在災來前儘量減少損失。」

  眾官吏知道事情重大,也不多說,拿了政令就行禮告退,馬不停蹄的出發了。

  事情都在一步一步的朝著預想的方面發展,陸昀不由開懷一笑,望著窗外生起的太陽,心中燃起了希望。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酉時。

  夜幕降臨,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照的整個陸府亮如白晝。

  花園裏遍植桂花,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一張甜蜜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籠罩在其中。夜幕下,一草一木都顯得模糊不清,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東邊花園掛滿了羊角玉勾雲紋宮燈,照的這處燈火通明,宴席就擺在花園臨水的空地上。

  袁氏不在,陸昀特意去請了陶氏來主持大局。由於邀請的人多,陶氏就和袁媽媽商量著,把宴會弄成了分食宴,擺上了鈴蘭桌。

  正對著湖水的高地上,擺放著一張黑檀描金海棠長幾,兩邊都是些同等質地的小方桌,因俯視下去,形似鈴蘭,故此得名。

  這樣的擺法,是宴席最早的一種形式,古風古韻。既能與周圍的花木相掩映,顯得精巧雅致,又能省卻了推杯換盞帶來的尷尬,使得與會的人不至做出什麼有傷風化的事,顯得既氣派又隆重。

  此時,宴席即將開始,各個桌子上卻只擺放著茶具。

  人群陸陸續續的到來,因為這次夜宴是為商量政事舉辦的,來的都是些成年男子,因而等人一到齊,服侍的人就全換成了婆子小廝。

  湖上的八角涼亭上奏起了笙簫之音,舞女們甩著水袖,施施然上了台,表演起了扇子舞。

  清顏白衫、彩扇飄逸,舞女們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纖手,手中摺扇合攏握起,玉袖生風。

  舞技太好,按位分分桌坐好的眾人一時倒是看呆了。

  正在這時,陸昀和唐老太傅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陸昀將唐老太傅請到了高臺的主位坐下,他自己則坐到了右側最上首的一個位置。

  眾人大多不知唐老太傅身份,見這裏官位最高的陸昀將一位白髮老人讓到主位坐下,他自己則屈居下首,不禁有些驚奇。

  也不知這老丈是何身份,竟能讓陸知州如此敬重!

  陸昀見眾人這般疑惑的眼神,就站起了身,開口介紹道:「諸位,本官先引薦一下,這位高坐上首的老者,就是先帝帝師,唐思禮唐老太傅,太傅一直隱居在玉羅山上,這次為了治蝗之事,本官特意請了他老人家下山來。」

  眾人一聽這老者就是歷經三朝的唐老太傅,紛紛倒吸一口氣,眼中有些不敢置信。

  他們紛紛站起來沖著唐老丈行了個大禮。

  唐老太傅!連先帝爺都交口稱讚的人。

  如今大齊朝官居一品的幾位權臣,可都曾是他的門生啊!

  也不知陸知州是如何將他請來的。

  只是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陸昀就已接著講了下去。

  「諸位也都知道,近日鬧蝗鬧得厲害,本官已尋得催熟莊稼的法子,現已初見效果,只是要想讓莊稼成功收到糧倉裏,還需各位的幫忙。」

  眾人聽到這裏,也顧不得詢問關於唐老太傅的事情了。

  蝗災可謂是滄州近日最熱點的話題了,座位相鄰的人紛紛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開口說道:「治蝗事關整個滄州,知州大人如果哪里能用到我們,只管開口,無須客氣。」

  眾人聽到這話,也都開口附和,表示贊同。

  陸昀在滄州任職這兩年來,政績不錯,在滄州士林風評極好。

  再加上治蝗一事,陸昀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各項打算和行動,因而大家對陸昀就更加尊崇了。

  陸昀見到眾人的反應,沒有繼續開口,而是吩咐下人撤下茶具,上了事先準備好的蝗蟲菜品。

  此次共做了二百道菜,每次每桌只上二十道,至夜宴結束,需要上十輪。

  眾人見陸昀也不回答,只是讓上菜,一時也不知是何意。

  等菜色上完,眾人發現,這些菜品都是他們未曾見過的,且色香味俱全,賣相更佳,勾得人食指大動。

  「諸位且慢。」陸昀見有的人看到桌上的菜,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了。雖然心裏高興,但還是即使開口阻止。

  在座也都是些斯文人,一聽陸昀阻止,以為他是要提要求了,紛紛停了筷。

  陸昀開口道:「諸位請看面前的菜品,實不相瞞,這些都是用鬧災的蝗蟲做成的。」

  眾人聽完,紛紛條件反射似地放下了筷子。

  他們都有些驚訝,但大多人都穩穩端坐著,只有一些小年輕,沒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臉上露出扭曲的神色來。

  「古往今來,但凡蝗災過後,大多百業凋敝。我雖然得了良方,使得穀物能提前十來天收割,免了老百姓顆粒無收之苦,但想到大面積的蝗蟲一來,樹木、房屋等都要大面積受損,百姓的生活怕是要變得更加困頓,不免覺得於心不忍。」

  陸昀仿佛沒看到那幾個人的面色一般,開口說道。

  在座的諸位不管真心假意,都真心讚歎陸昀是個勤政為民的好官。

  待他們交頭接耳說了一小會兒,陸昀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本官接觸過一些村民,見他們平常時候,也會抓些蝗蟲來吃,於是就想到,何不把這些氾濫的蝗蟲捉來做成食物賣出去呢?這樣一來,蝗蟲消減的快了,百姓們也能有些收入。」

  陸昀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

  一個蓄著長髯的儒士就謹慎的開口,問道:「知州大人,但凡進嘴的東西,都關係重大。這蝗蟲看著著實噁心,果真能吃?」

  一直未曾開口的唐老太傅聽到這話,就笑呵呵道:「蝗蟲不僅能吃,還是個好物呢!老夫我活到九十七歲,可沒少吃過這蝗蟲。」

  眾人一打量唐老太傅的面色,著實看不出他是個九十七歲的人了,不禁對這蝗蟲由厭惡轉為好奇起來。

  「這蝗蟲不僅吃起來鮮香可口,而且非常滋補,可與冬蟲夏草相媲美,你看老漢我能活那麼大歲數,這蝗蟲的功勞可不小!」

  雖然這蝗蟲確實很有營養,但唐老丈卻有些誇大其詞,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眾人對德高望重的唐老太傅自然是信服的,又見他活到如此高齡依然面色紅潤,耳聰目亮,不禁對這蝗蟲改觀了不少。

  「更何況,這蝗蟲曬乾了,還是藥材呢!這蝗蟲味辛性溫,能開關通竅,治小兒慢驚風、百日咳,還可暖胃助陽、健脾運食,對人可是大大有利呀!」

  還是藥材!

  不得不說,唐老太傅給出的這幾個好處,著實撓到了有些人的癢處。

  在場的人們看向桌上菜肴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起來。

  這些菜肴做的半點不見原來的樣子,要不是陸昀開口說這些是蝗蟲,他們還真看不出來。

  於是有幾個人聽了唐老太傅所列的優點之後,就小心翼翼的舉起筷子,夾起一塊送進了嘴裏。

  有了率先吃螃蟹的人,餘下眾人都盯著看他們的反應。

  「恩,不錯!」吃過的幾個都紛紛開口讚揚,說了這話之後,手中的筷子動作不斷,又伸向了面前的碟子。

  顯見的是味道極好!

  其餘人看到他們這樣的反應,獵奇心也都被勾了起來,只是剛剛他們遲疑著沒動筷,現在倒是不好意思去夾菜了。

  陸昀看出他們的尷尬,順勢勸道:「唐老太傅說的都是金玉良言,諸位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動筷品嘗一下吧!」

  眾人也不是沒眼色的,就順著陸昀給的臺階下,紛紛到了聲是,舉筷吃了起來。

  果然美味!

  這些衣冠楚楚的儒士一嘗之下,紛紛在心裏點頭。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1
第036章 嘉獎

  蝗蟲做成的吃食,不僅美味,且能滋補身體、使人長壽。

  一傳十,十傳百。

  第二日起,唐老太傅在宴席上回答眾人的一番話,就像長了腿一樣,迅速在滄州流傳開來。

  再加上滄州許多較有名望的書香門第,都紛紛帶頭食用,一時之間,滄州城內,吃蝗蟲者眾多。

  昨日夜宴,陸昀就已觀察到,這些蝗蟲,雖然外形醜陋,又向來被視為鄙俗之物,但經過廚子們高超的烹調手段之後,吃起來質嫩多汁、鮮香可口,又微微含有一種特殊的辛辣味。

  倒是對了那些仕宦子弟們挑剔的胃口!

  再加上陸昀又派人暗地運作,因而他對這樣的結果倒是半點也不驚訝了。

  但這卻並不是陸昀父子的最終目的。

  因為要想有效的把這些蝗蟲賣出去,光靠滄州城的人,是遠遠不夠的。

  而要銷到其他地方,就需要時間了。

  但由於現在時間緊迫,陸昀在安排好了去外地散播這些傳言的人之後,就暫時把這件事放到了一邊。

  現在最要緊去做的就是兩件事,一是敦促百姓們儘快將糧食收回來,第二就是採取火捕法大量捕殺蝗蟲了。

  治蝗之事,任重而道遠!

  但人群的力量卻是更加強大的!

  治蝗可不是一家一戶的事,而是整個滄州都要共同去面對的難題。因為有了兩樣有效的方法,百姓們信心大增,全都擰成了一股繩,因而治理的效果就很明顯。

  九月下旬,當全滄州的百姓在陸昀的帶領下,共同努力了十來天之後,蝗災終於來了!

  午時剛過一刻,空中突然籠罩上一層厚厚的棕色物,好似一片烏雲飄過。

  蝗蟲密密麻麻的,原本如洗的碧空,突然變得晦暗了起來,似明非明似夜非夜的,說是遮天蔽日都不為過!

  伴隨而來的還有這些灰綠色的蟲子扇動翅膀時發出的巨大嗡嗡聲。

  陸爍坐在正房的小花廳的羅漢床上,透過紗窗望到了這樣的景象,只覺得頭皮發麻。

  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沒想到場景這樣的嚇人!陸爍有點呆住了。他在現代時雖然也見到過蝗災的圖片,但總不如親眼所見時來的震撼。

  袁媽媽到底是個老人兒了,很是鎮定。她早在天色變暗之時,就吩咐婆子們跑到院子裏,給提前準備好的火塘點上火。

  火塘裏事先放好了麥穰等物,一點著火,就冒起了一陣陣濃煙,肆虐的飛蝗紛紛向著煙火撲去,院子裏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不一會兒,就冒出一股焦香味。

  火塘滅蟲效果很大,但依然有很多蝗蟲到處亂竄,它們不斷地撞擊著門窗,因為數量多,凝聚起來力氣就很大,使得木制的門窗不斷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陸爍聽到這些聲響,就有些好奇,於是轉過頭看向服侍在身邊的朱衣,顫著聲音問道:「這些蝗蟲太可怕了!朱衣姐姐,你們上次遭災時,也像這次這麼嚴重嗎?」

  朱衣聽了這話,微微一笑。

  陸昀見她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有些鬱悶。忖度著見多識廣的女孩子太厲害了!分分鐘能化身女漢子啊!

  朱衣笑道:「這次的災害雖然看著嚴重,但和我六歲時的那場相比,卻是輕微得多了。」

  朱衣見自己說了這話之後,陸昀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不禁搖搖頭,無奈道:「哥兒可別不信。我們鬧災的那次,蝗蟲把太陽都遮擋住了,那數目可比現在多了一半兒不止。我記得當時村裏有一戶人家,災來時只顧著往房子裏逃,倒忘了去牽拴在樹下的驢,等蝗蟲退走後再出去看時,偌大的一條驢,竟被蝗蟲咬的皮都不剩。您說嚴不嚴重?」

  驢子這麼大的活物都被咬死了!

  陸爍不由的倒吸一口氣。相比之下,這次災害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畢竟現在婆子們在院子裏走動時,可是半點事都沒有的。

  看來應該是火捕法的功勞。這十來天老百姓都遵照陸昀的吩咐,每晚都到地頭點火誘捕,日日積累下來,燒死了不少的蝗蟲。

  陸爍不禁感到慶倖!幸虧提前預防了,不然還不知會發生怎樣的慘劇呢。

  耗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這些蝗蟲才慢慢退減下去。

  陸爍眼看著外面沒有多少蝗蟲了,就不顧周媽媽的阻攔,跑到了外面。

  他現在迫切的想要看看這些蝗蟲肆虐過的地方,還有什麼東西倖存了下來。

  飛蝗蔽空日無色,野老田中淚垂血!

  陸爍在園子裏轉了一圈,總算是體會到了這句話中含著的辛酸和無奈了。

  只見上午的時候尚且綠茵茵的草地,此時卻已經變得光禿禿的了,僅存的一些花樹,也都被咬了個乾淨。

  這就罷了!就連木制的房子都沒能免遭於難,坑坑窪窪、斑斑駁駁的,顯得很蕭索,與往日的氣派大不相同。

  怪不得就連現代人都聞蝗色變!這些蝗蟲聚集起來時的破壞力真是太強大了!

  陸爍可真的要在心裏好好感激一下那位穿越同仁了!若不是他的綠肥,滄州鄉民們也不可能那麼快就把糧食收割好。如果是那樣的話,可想而知,他們一整個冬季的生活可就堪憂了!

  這邊廂陸爍還在哀愁輕歎,而官衙裏的陸昀卻是喜上眉梢。

  蝗災稍一減輕,陸昀就派了官吏去下鄉就近探訪。

  結果都很不錯。因為糧食收割的早,人們就沒了後顧之憂,因而蝗災來時,都顯得很從容,不慌不忙的,倒是沒有人畜傷亡的事件傳來。

  衙門裏的下級官署都紛紛感歎陸知州英明,使得滄州百姓避開了災禍。

  陸昀想想這些年的官場經歷,沉沉吐出了一口濁氣。

  陸昀高興了一會兒,就對著下屬們說道:「功夫不負有心人!諸位都連日操勞,為了治蝗的事情沒少出力,本官都在心裏記著你們的功勞呢!」

  一聽陸昀這話,諸官員都欣喜不已。

  成功治蝗的事情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只要消息一出,朝堂必然是會有嘉獎的,如今他們也算是立了大功了!

  有陸知州記著他們的辛勞,那他們離升官發財也不遠了。

  陸昀看著他們興奮的樣子,也不以為意,接著說道:「今日諸位就先回去修整一番,明早開始,我等就要開始商議一下蝗蟲外銷的事宜。蝗蟲畢竟存活不了幾天,因而要往外賣,就只能抓緊這幾天時間。」

  眾官員一聽這話,紛紛點頭應是。

  因為蝗災過後人員、財產的損失都較小,陸昀這才有精力去準備售賣蝗蟲食物的事宜。

  食物主要是通過運河上的商船,向其他州、道售賣。因為在路上耽誤的時間較長,陸昀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售賣蝗蟲醬比較好。

  之前陸府的廚房做出來的蝗蟲醬,都已經可以吃了,各種口味的都有,味道很是不錯!

  這些蝗蟲醬已經在各個酒樓裏試賣了幾日,買的人很多,陸昀料想著賣到其他地方去,反響應該也很好。

  再加上蝗蟲醬製作方法簡單,且對蝗蟲的需求量較大,與滄州府當前的情況正相宜。

  翌日一早,滄州碼頭就擺起了收購蝗蟲的高臺。

  這個收購也是有規定的:收購不兌換銀錢,採取物物兌換的方式,一斤蝗蟲可兌換二兩白米,或六兩麥子,或八兩糙米。每戶每日最多限賣三十斤蝗蟲,並且官員採取記名的方式,不許重複兌換。

  蝗蟲還能換糧?

  這消息一出,圍觀的人群就炸開了鍋。

  現如今蝗災剛剛過去,滄州各處最多的就是蝗蟲了,本就是易得的東西,現在能換來糧食,老百姓們可都高興壞了!

  百姓們紛紛感歎陸知州是個好官。

  陸昀勤政為民的賢名倒是更響亮了。

  蝗蟲收集的很快,高臺上一邊收,一邊往作坊裏運送,由大師傅們進行製作。這樣一來,效率倒是很快。

  做好了的蝗蟲醬都隨著南行的官船運往其他各州、道。

  如今陸昀半點都不憂心這些蝗蟲醬的銷量!

  他們滄州府成功躲過蝗災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其他各地,這可絕對算得上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再加上唐老太傅之前對於蝗蟲的一系列評價,其餘州、道的人倒是對滄州百姓吃的蝗蟲都挺感興趣的!這些蝗蟲醬倒一時成了緊俏商品。

  由於一系列的政令都是陸昀發出來的,陸昀在大齊也算是徹底出了名。就連知道了這個消息的惠崇帝,都在朝堂上高興地誇讚他是「千古治蝗第一能臣」。

  賞賜陸昀的聖旨和宣旨的天使是十月十六日到達滄州的。

  陸昀早在兩日前就得了消息,因而也不顯得慌亂。

  這日巳時初,宣旨的天使到了陸府。

  知州府中門大開,正門處設好了香案,陸昀攜著一雙兒女以及陸府陸府眾人,恭敬地叩拜在地,靜聽惠崇帝的聖意。

  陸爍跟著跪倒在地。

  這算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見識古代接聖旨的場面,身邊的人都表現得既興奮又謹慎,這使得陸爍也受他們感染,變得慎重起來。

  哎~看來自己真的是一點一點在被這個世界同化啊!以往最厭惡封建等級制度的自己,現在也匍匐在了這個制度的腳下。

  聖旨表示了惠崇帝對陸昀的一番誇讚,另賞賜了些金銀珠寶並田產商鋪若干。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惠崇帝直接下達了任命,明年陸昀任職期滿,直接升任河——北道知府,前往懷州任職。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陸昀父子胸中也湧起澎濤湃浪,不知是福是禍。

  知州僅為從五品,而知府卻是正四品官職。

  連跳三級!可是惹人眼得很,也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了人。

  陸昀的心揪著,直到偷偷詢問了來宣旨的天使,才知道知府杜懷遠調任去了京畿路,也是升了官的。

  陸昀這才放下了心,真正的高興了起來。

  【小注】中國古代重量單位:

  1石=4鈞,

  1鈞=30斤

  1斤=16兩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1
第037章 消息

  滄州位置偏北。自進了十二月,城內就綿綿的飄了好幾場鵝毛大雪。寒氣凜洌,風涼颼颼的,天氣也徹底冷了下來。

  陸爍注意到這個狀況,就忍不住有些擔憂。

  袁氏半月前來了信,說是回程的日子就在這幾日。

  但是氣溫這樣低,滄州碼頭又隨時都有可能凍住,眼看著禁船的日子就要到了,也不知袁氏能不能提前趕得回來。

  索性到了臘月十二這日,前去接船的管事就傳來消息,說是回程的大船這日中午就能到了。

  陸爍這才安了心。

  這日,天空久違的放了晴。

  雪後初霽,天地卻仍然是白皚皚的一片。冬日的陽光尤為溫和,照在人的身上,就暖洋洋的。

  去接袁氏的車架浩浩蕩蕩的,足有二十多輛,上面裝滿了敬國公府送來的年禮及京師特產。

  等袁氏帶著眾人進了府,又梳洗一番安頓下來時,就已經是午時中了。

  陸昀休沐在家,陸爍也已經放了學,一家四口就都聚在了西稍間的小花廳裏。

  小花廳裏燒了地龍,又籠了兩個鑄銅鎏金熏籠,室內暖哄哄的。袁氏坐在羅漢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又飲了幾口熱茶,冰冷的身子這才回暖。

  「今年滄州的天氣怎的這麼冷?我回來這一路,馬車上放了兩個火盆,手裏又拿著湯婆子,還是冷的直打哆嗦。」

  袁氏緩過氣來,就抱起依在自己身上撒嬌的陸舜英,一邊逗著她笑,一邊開口說道。

  「哪有那麼冷!娘啊,肯定是您回京師的時間太久了,就把滄州的冬天是什麼樣的都給忘了!」

  陸爍幾個月沒見袁氏了,此時坐在她身邊,就覺得格外的親切,一聽她開口抱怨天氣冷,就忍不住抱住她的胳膊接起話來。

  何況他也並不覺得多冷!

  可能是一直堅持練劍的原因吧!他近幾個月的體質好了許多,不會動不動就生病,連帶著抗寒能力也增強了。

  「你這小潑猴兒,幾個月不見你,膽子可真是越來越肥了,現在連為娘都敢打趣了!」

  袁氏聽著陸爍這似真似假的抱怨,心裏喜歡這種久違的親密,就虛點著他的鼻子,笑著開口說道。

  陸昀輕笑了下,開口說道:「爍哥兒這話可沒說錯,京師現在確實是要暖和許多。你驟然到了滄州,一時適應不來倒也正常!」

  陸昀說完這話就微微停頓了一下,見袁氏飽含風情地斜睨了自己一眼,不禁半邊身子一酥。

  陸昀就清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異樣,接著說道:「不過今年確實是比去年要冷一些。自入冬以來,滄州就連著下了好幾場雪,溫度也降下來許多!不過都說瑞雪兆豐年,照這個形勢下去,明年老百姓倒都能有個好收成。這樣一來,蝗災給百姓們帶來的不利影響也能儘快消除了!」

  袁氏撲哧一笑,又恍然想起什麼,眉頭一舒,開口恭賀道:「還沒恭喜老爺升遷呢!說起來,這幾個月,我雖不在滄州,倒是沒少聽說老爺治蝗的事蹟。京師的人現在可都把您傳的神乎其神的!快給我說說,老爺當初是怎麼想到的好方法?」

  陸昀也不扭捏,就一五一十的把治蝗的事情詳細的說了出來,並且著重介紹了孫老和唐老太傅。

  說到孫老,當初論功行賞之際,陸昀覺得治蝗一事屬他功勞最大,就準備好好封賞一番。

  只是他家裏人都是白丁,不能蔭官,陸昀就想厚賞他良田五百畝,白銀三千兩,讓他當個富庶的富家翁。

  只是孫老卻連連推辭,堅決不受,只提出一個請求,希望能讓他的重孫跟著衛夫子學習。

  陸昀想到他家的經歷,倒是理解孫老的良苦用心。再加上衛夫子對那孫哲考校一番後,覺得他資質還不錯,就正式收他為徒了。

  因而陸爍現在就又多了一個同窗。

  陸爍見這兩人旁若無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對這種當眾虐狗的行為表示痛恨和鄙視。

  幾人閒聊了一會兒,又用了飯,兩個孩子就被各自的管事媽媽張羅著回房歇午覺。

  陸昀這才有機會開口,詢問起袁氏有關於京師的事情來。

  「府裏一切都好,娘的身子很是硬朗,就是兩年不見,對你和兩個孩子都很掛念。」

  袁氏一聽陸昀的話頭,就很自覺的先說了陸老夫人的近況。

  陸昀聽了,滿意的點點頭。接著他又關心道:「你這次回府主持各項事宜,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這話雖問得含糊,但袁氏和他乃是多年的夫妻,頓時就明白,陸昀這是想知道婆母羅氏有沒有為難自己。

  這些年來因為無子,只要婆媳兩個相遇,羅氏就總要借機尋些藉口刁難自己,陸昀這才每一任都外放,帶著自己避了出來。

  袁氏想到丈夫對自己的體貼,心裏就一片柔軟,於是慢慢抓住陸昀的手,軟聲道:「老爺且放心吧!娘是個明事理的,以往都怪我肚子不爭氣,娘這才對我有些責備。如今我有了爍哥兒和英姐兒,娘她就是有再大的氣也都消了,更何況有新進門的大嫂比著,娘現在對我可真是滿意的不得了了!」

  「哦?」

  陸昀聽了前半部分的話,心放了下來,聽到最後一句,又有些好奇,不禁疑惑地出聲。

  袁氏肅了面容,壓低了聲音,開口道:「臨回京師時,那于媽媽說的含糊,我也只以為是娘嫌棄白家門第矮了,對這個新婦不滿意。後來回京才知道,這裏面的貓膩大著呢!」

  陸昀雖對內宅之事不甚感興趣,但這事事關長房,日後他若回京任職,少不得要日常打交道的,因而對此事倒是關心起來。

  袁氏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那白老爺寵妾滅妻可是出了名的,咱們這長嫂白氏就是那寵妾的女兒。白氏先前定過一門親事,男方的條件是鼎鼎好的,我聽人說,這門婚事原是定給他們家的嫡出大小姐的,不只怎的被白氏給得了去,只是她是個福薄的,那未婚夫沒待她過門就一場重病去了。」

  陸昀聽到這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白家門第低也就罷了,家風竟然也如此差,那白氏聽著更不像是個省油的燈,區區庶女就敢搶嫡姐的婚事,如此嫡庶不分,怕是為人不怎麼樣。

  「至於和我們敬國公府的婚事,說是那白氏死了未婚夫之後,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十八歲,拖成了老姑娘。後來岳閣老府上舉辦賞菊宴,白氏不知怎的就落了水,被咱們大哥給救了上來。」

  陸昀真是無語了,這麼拙劣的碰瓷手段,大哥竟然就乖乖的上鉤了!陸昀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了!

  陸昀不死心,問道:「這樣就娶進門來了?娘是怎麼同意的?」

  袁氏看了看他的反應,抿了抿嘴,開口道:「娘本來只准大哥納回來做個貴妾的,只是也不知那白氏給大哥使了什麼迷魂湯,大哥直接拍板要把她娶回來,娘不同意,但到底沒拗過大哥。為了這事,娘可沒少跟大哥生氣。」

  陸昀聽到這裏,扶了扶額,已經不想做什麼評價了。

  他就開口道:「這個大嫂怕不是個簡單的,日後我們回了京師,但凡與大房挨上邊的,還是少沾染為好。」

  袁氏知道他是在說敬國公府世子之位的事。

  只是白氏生不生得出來還說不定呢!再說了,就算生的出來,那都是多少年後的事了!

  袁氏有些不以為然。

  只是奔波了一路,袁氏也已累極,就不欲多說,微微點了點頭。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21
第038章 折柳

  冬去春來,時間匆匆一晃,轉眼就到了來年三月。

  三月的滄州漸漸回暖,草長鶯飛,春光明媚,正是花紅柳綠的好時節。

  朝廷卻突然來了調令,袁正被點了兩淮按察史,即刻上任。

  按察史是正三品官職,是一整個路監察鏈條上的一環。按察史的主要職責就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整個路範圍內的刑法之事。

  相比於從三品的巡鹽禦史之職,倒是升了一級。

  只是袁正在河北道的任期滿打滿算也才兩年,按照三年一任期的慣例,這任命來的倒是有些突然。

  陸袁兩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袁家動作也快,一收到調令,就匆匆收拾了一回,把一些必要的物品收進箱籠,又簡單處理了安置在滄州的產業。

  如此這般,兩日之後,行李就已經全部裝點妥當了。陶氏差下人把這些都提前搬到了官船上,袁舅舅一家就要準備著乘船南下了。

  這日卯時初,天邊才剛剛泛了魚肚白,滄州碼頭就烏泱泱的來了一群送行的人。

  袁正是整個河北道的巡鹽禦史,地位超然,如今又是官升一級,風光調任,眼看著前途大好。各州的大小官吏就紛紛都來送行,有些距離遠趕不及的,也都差人送了一份厚厚的儀程來。

  不管這些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袁正都笑著接了儀程,又和眾官員親熱的寒暄了一會兒,表達了下依依不捨之情,這才一一揮別了送行的官員。

  等送走了這些人,袁正才來得及與陸昀一家說話。

  陸昀折了一根柳枝,贈給袁正,神情間很有些不舍。

  他躊躇了一會兒,這才低聲說道:「原還想著我今年要先調任了,雖然是在懷州任職,和滄州也有一段距離,兩家卻還是能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常來常往的。不想一轉眼舅兄就要下淮南,這下卻是相隔的遠了,也不知下一次相見要等到何時了!」

  陸昀是今年六月任滿,按照惠崇帝頒佈的懿旨,直接調到懷州做河北道知府。

  袁正接了那柳枝,回想著這兩年來的時光,兩家同城而居,無比溫馨,心中也冒出些傷感來。

  袁正就拍了拍陸昀的肩膀,安慰他道:「宦遊人,宦遊人。做了一方父母官,哪個不是天南海北的輾轉?這要在何地任職就半點不由己了!子嵐弟需放寬心,切莫因此傷懷了。」

  這安慰的話語有些蒼白,才一說完,兩人就俱都沉默下來。

  恰在這時候,小廝端上了個放酒的託盤。兩人對視一眼,各端起一杯酒,微微一碰杯,就仰頭一飲而盡。

  袁正放下酒杯,就又開始說起心中的擔憂來。

  他開口說道:「前朝兩派之爭越來越嚴重,我實在不願牽扯進這些事中,因而新皇登基前,若無特殊情況,為兄就要將這外任官做到底了。」

  袁正頓了頓,望著陸昀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賢弟你卻不同,你與京城那幾家關係複雜,怕是三年知府的任期一結束,就要被調回京師了,到了那時,想要置身事外怕也難了。」

  袁正說起這些,倒是一時把陸昀的離愁別緒給沖淡了。

  陸昀知道袁正這猜測不是毫無根據的,他心裏其實也早有了打算。

  他正色道:「舅兄放心,這些我都省得的。我已想好了要做個純臣,就必然不會輕易牽扯進去。若實在需要站隊,我也必然要選太子,畢竟是正統的儲君,哪怕日後有個意外,也讓人挑不出理來。」

  袁正見他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兩個讀書人遵從古禮,折柳送別,營造起恰到好處的傷感氛圍。

  另一邊,陸爍和袁文林兄妹兩個也聚在一起說話,只是畫面卻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三人雖還是小孩子模樣,但也已經知道離別意味著什麼。

  陸爍望著面前的兩個小人兒。

  這兩人算是陸爍來到這個異世之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了!

  一想到如今交通不便,從這裏坐船到兩淮的治所揚州,都還需要十多天左右!再次相見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陸爍就紅了眼眶。

  袁文林看到陸昀這要哭的陣勢,不禁嚇了一跳。

  他緩了緩神色,凝視了他一會兒,就嗤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說表弟,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暫時分別罷了,又不是再也見不了了,怎麼跟個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娘裏娘氣的,沒有半點爺們的樣子。」

  什麼人啊!

  陸爍聽到袁文林這話,有些無語。

  哪怕他剛剛哭出來的樣子確實有些娘,但這也是情之所至啊!袁文林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大煞風景呢,難道不該先來安慰他一番嗎?

  他想到這裏,好不容易醞釀出的傷感的情緒也都消失了個乾淨,就用袖子擦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袁文懿向來是表哥的忠實擁護者,她聽到袁文林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

  說個男孩子不爺們兒,明顯就是罵人嘛!

  袁文懿小眉毛一豎,嬌聲道:「表哥也是不捨得我們才這樣的,哥哥怎麼能這麼說?你也忒會編排人了。」

  袁文林瞄了瞄這兩人的神色,不禁摸了摸鼻頭,心虛道:「我也就那麼一說嘛!」

  陸爍本就不是真的生氣,他看到袁文林這訕訕的樣子,不禁心中暗笑,臉上也跟著顯露了出來。

  袁文林一看到陸爍是這樣的表情,就知道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於是就拍了拍陸爍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表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袁文懿看這兩人都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倒顯得只有自己在較真了,頓時氣鼓鼓的,覺得有些委屈。

  陸爍看著這個小丫頭氣呼呼的樣子,就揉了揉她嫩生生的包子臉,溫聲道:「生氣會變醜的,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

  袁文懿「哼」了一聲,抿起嘴,轉過頭去不理人。

  陸爍輕輕笑了笑,也不以為意,對著袁文林道:「表哥,衛夫子臨來前囑咐了,他雖不跟著你去揚州了,但讀書非一日之工,你切不可懈怠了。他已向舅舅推薦了在揚州的一位同年,日後繼續為你傳道授業,等你一到揚州就可見到了。」

  袁文林聽著陸爍提起這茬,就一副吞了蒼蠅的糾結表情,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瞪著陸爍,一臉的生無可戀。

  這可真是個暴擊!袁文林本來還以為走了個衛夫子,就可以緩上半年再入學了呢。

  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袁文懿剛還是憤怒的表情,此時一見袁文林吃癟的樣子,就捂嘴輕笑了下,把剛才的不快通通忘了個乾淨,也不再不理人了。

  陸爍就沖著袁文林挑了挑眉毛,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說我娘!我明明很漢子了好不好!

  三人各自糾結了一會兒,相互對視一眼,不禁一起笑了起來。

  袁文林這才拍了拍陸爍的小肩膀,正色說道:「等你考上了秀才,姑父必然會送你到桃山書院求學的,那時我應該也已經回了魏州了,所以說,我們二人分別也就四五年的時光,不會太久的,你也無須傷心了。」

  陸爍低頭想了想,確實如此,就微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我,還有我。」袁文懿一聽哥哥的話裏沒帶著自己,不禁有些急了。

  陸爍看著可愛的小表妹,忍不住就去揪了揪她頭頂的兩個小花苞,故意逗她道:「男女七歲不同席,那時你都多大了,我哪能隨便見你?」

  不知為何,每次一和這個小蘿莉相處,陸爍覺得自己前世的怪阿姨之魂就被熊熊點燃了,忍不住就想逗她。

  袁文懿倒真的苦著臉思索起這個問題來,陸爍見她又被自己帶到溝裏去了,忍不住咧開嘴,哈哈一笑。

  一旁還在說著話的袁氏和陶氏聽到這笑聲,循聲望了過來,就見陸爍還在擺弄著袁文懿的軟發,袁文懿則氣呼呼的伸出小拳頭去打他。

  兩個婦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然的神色來,想起之前說好的打算,不禁相視會心一笑。

  兩家互相傾訴了一下離別之情,袁正見太陽都升得老高了,眼看著開船的時間就要到了,也就不再耽誤,領著幾人上了甲板。

  船工起了船錨,不一會兒,十來隻大船就晃晃悠悠的駛離了滄州碼頭。

  陸昀一家靜靜站立了一會兒,直到船帆駛出了視線的盡頭,這才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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