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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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8193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1
第049章 晉匪

  要問陸爍為何會這樣想,陸爍只能說是:現代人的直覺。

  今日一早請安時,他可是聽姜夫人說了的,姜菀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自幼習女四書,性子溫和,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向來都是嬌滴滴的。

  陸爍對此倒能理解,這樣的女子他在古代已見了許多。

  且姜侍郎如今已官至三品,又處於禮部,掌管著大齊的科舉,門生遍佈,是個有實權的。姜菀是姜家最出息的這一支的嫡長女,日後必然是要嫁往高門的,所以姜家對她進行這種標準的淑女教育也是必然。

  但早上他見到的那個「姜菀」的行為卻實在很不正常,又把喜怒哀樂都擺在了臉上,行為粗魯,哪里像個教養好的閨閣女子呢?

  因此,陸爍才會以為她是個穿越女,一時接受不了穿越的事實,因此才反應過度了些。

  原本他也想靜觀其變的,只是看到她的舉動時,回憶起自己剛來時的無措,不禁感同身受,忍不住就含糊的告誡了她一下,哪里能料到這世上還有「互換」這種詭異的事情存在!

  不過仔細想一下,他既然能穿越,那靈魂互換倒算不上什麼了!

  哎!看來真是安逸日子過久了,他現在是越來越不謹慎了!

  陸爍撫了撫額,十分懊悔。

  秦師傅見陸爍又是歎氣又是苦惱的樣子,有些不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的如此沮喪?可是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

  陸爍這才回過神來,隨意扯了個藉口,回道:「沒什麼,只是想到昨晚那麼冷的天氣,姜小姐一個弱女子,先是受了番驚嚇,又在冰水裏泡了那麼久,心裏有些不忍罷了。」

  陸爍心裏苦笑,想想自己做的蠢事,越發覺得自己太自作聰明了!

  想當初遇到孫老時,他還曾發誓過,一定要好好護住馬甲的。結果現在一遇到正主,就這麼腦子一熱暴露了!

  看來以後再與姜菀打交道時,一定要好好裝傻了!

  畢竟敢殺人的匪首,能是什麼好鳥?

  「確實,哪怕攏了火爐,昨晚待在船上時,奴才都覺得冷,更何況是在水下了!不過這姜小姐的身體倒真的挺好,竟然只病了一夜就好了!」

  長風聽陸爍一說,也跟著唏噓起來,昨晚氣溫確實是不低。

  修竹依然是一臉生無可戀的大便臉。

  秦師傅覺得談論人家官家小姐到底不妥,就藉故轉移話題。

  「你們覺得冷,我瞧著姜府那些婆子們卻是一個個都不怕的,昨晚那船一翻,那些婆子就跟不要命了一樣,爭著往水裏跳。」

  「什麼往水裏跳?」恰在這時,清泉噔噔噔的上了船,一聽秦師傅這話說得稀奇,忍不住接住了話頭。

  說完,又覺得自己貿貿然接話有些不規矩,就不好意思的做了個怪臉。

  陸爍本還煩躁著,一見清泉懷裏還抱著一大包用油紙包著的炸竹鵪鶉,穿著的衣裳被弄得歪歪扭扭的,卻還做出一副怪模樣,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心裏就是一松。

  事情還遠著呢,暫且走一步算一步把。

  管她是不是匪首呢?

  陸爍就打趣道:「正說著姜府的婆子忠心護主,寒冬臘月往水裏跳呢!你可得學著點,別吩咐你一件事就喊苦喊累的不去做。」

  清泉正往其他兩人手上放油紙包,一聽這話就故作委屈道:「奴才可是一心向著主子的,哪會不聽吩咐?」

  陸爍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笑著接過炸竹鵪鶉,先是勻出一多半兒來,吩咐修竹給衛夫子和袁氏等人送去,這才給船頭上幾人分了這吃食。

  竹鵪鶉正是肉嫩的時候,炸的又恰到好處,吃起來外酥裏嫩,香氣撲鼻。

  四人坐在船頭的黑漆檀香木桌前,嘗著手裏的竹鵪鶉,一時倒沒人再說話了。

  好一會兒,陸爍用帕子擦了嘴,見秦師傅也吃完了,心中實在好奇那個真正的「姜菀」的去向,就繼續問道:「那五個掉到河裏逃竄了的匪徒,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師傅當時怎的不乘勝追擊,把他們趕盡殺絕了?也可徹底免了後患啊。」

  秦師傅笑了笑,複又走到船邊,陸爍也跟著走了過去,緊靠著秦師傅站著。

  「窮寇莫追,這句古訓還是很有道理的。」秦師傅含糊的答了一句。

  見陸爍仍舊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看著他,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細細說道:「昨日那幾人都身負重傷,河面寬闊。河水又冰冷,他們要想活著回去怕是很難。

  再者,當時姜小姐落了水,場面一片混亂,姜夫人沒說要去繼續追擊,咱們的侍衛畢竟只是去營救的,自然不會去多管閒事了。」

  陸爍聽了這詳細的解釋,不禁點點頭。

  看來這真正的姜小姐是凶多吉少了!

  陸爍聽到自己想要的資訊,心內滿意,秦師傅卻已接著往下講了。

  「且我看著,那夥匪徒說著晉地的口音,怕是藤泉山一帶的,倒是不好開罪狠了。」

  「藤泉山?這是什麼地方?」陸爍追問道。

  聽秦師傅這意思,這夥匪徒的來歷好似大有講究?

  「藤泉山位於汾州與晉州交界地帶,是幾座大山連成一片,環湖形成的一個山群,所以占地廣大,易守難攻,中心湖泊地帶又可耕種糧食,所以附近的匪徒都在那裏聚集,倒是越發展越多。和蜀山的賊寇一起,成了大齊的兩大隱患。」

  昨日是在汝州遇刺,汾州距此還是很遠的,這夥賊寇倒是有心了。

  「那朝廷怎的不派人去鎮壓呢?」陸爍想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蜀州的匪患就算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那裏可是出了名的地勢險要,剿匪實在是有難度,再加上蜀州經濟不振,朝廷不去剿匪倒也正常。

  晉州卻是河東道治所,距離關內道還是挺近的,賊寇如此猖獗,朝廷居然放任這裏不管,實在是匪夷所思。

  秦師傅笑了笑,接著道:「你以為朝廷不想?只是一來這藤泉山的匪患由來已久,自先帝晚年時就已存在了。如今三十來年過去了,那夥匪人越積越多,已成千人之眾,要想剿匪又談何容易?」

  哎~毒瘤越積越大,確實是不好一下子挖除。

  「第二嘛,你可知朝廷派去剿匪的是誰?」秦師傅繼續問道。

  陸爍只關注仕林之事,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於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正是皇五子晉王。」秦師傅答道。

  「晉王?」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2
第050章 防備

  「晉王?」

  陸爍一愣。

  他倒是聽過晉王的名號的。

  晉王的外家正是魏氏。

  他的外公魏叔同乃是先帝爺時的一甲進士出身,官至文華殿大學士,曾與現如今炙手可熱的高閣老同處為官。

  大齊的內閣雖然也設置了中極殿、建極殿、文華殿、武英殿、文淵閣大學士這五名官職,但它與明朝的內閣卻並不一樣。

  明朝內閣只是顧問機構,大齊的內閣卻是行政中樞,對皇帝的決策具有很大的影響作用,地位超然於六部。

  因而,眾閣老雖然官職僅為從一品,比不上正一品的三師、三公,卻是許多實權派官員最終極的追求。

  有如此強悍的外家,晉王倒是有資格與太子一決雌雄的。

  只是在元封十五年秋,淑妃魏氏卻巫蠱事發,因為恰好涉及三皇子的夭折之事,惠崇帝大怒,淑妃被褫奪了封號,貶為貴人,隔了一夜就投繯自盡了。

  而魏家三族,因為大齊「刑不上大夫」的規定,不殺文人,惠崇帝就頒了懿旨,全部擼了功名,流放嶺南,無詔永不得離開。只是在流放途中,染了瘴氣,竟全都病死了。

  也因此,原本頗受寵愛的五皇子也就被惠崇帝所厭棄。

  陸爍當時聽陸昀如此說時,卻覺得有點詭異。

  根據他看宮鬥劇的經驗來看,此中必有貓膩。

  這三皇子只是個宮女出身的選侍所生,據說並不得惠崇帝喜愛,淑妃是有多腦殘,不去殺名正言順的太子,也不去害母妃身份尊貴的四皇子吧,反而要去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皇子呢?

  再者,魏家三族的死,恐怕也是另有隱情。瘴氣再厲害,也不可能要了全部人的性命吧!

  當陸爍將疑問說與陸昀聽時,陸昀卻只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告誡他道:「看破不說破。事涉皇家,哪怕再不對,既已定案,你也只能把這猜測爛到肚子裏。」

  陸爍就知道,這其中必是有一番故事的。

  「不錯。」

  秦師傅卻不知道陸爍心中的這一番官司,見陸爍疑惑,就又強調了一遍。

  「可是晉王去剿匪,又跟藤泉山匪患猖獗有什麼關係?」

  陸爍顧不得想這晉王處境如何了,一聽秦師傅這話頭,不禁感到奇怪。

  這兩者之間好像沒什麼必然的聯繫吧!

  「莫非,」陸爍想著心中的猜測,壓低聲音道:「莫非這晉王是個草包,或者壓根不想剿匪?」

  陸爍雖這樣說出來了,卻自己都覺得這話很荒唐。

  果然,秦師傅輕輕笑了笑。

  「這晉王不僅不草包,還是個胸有韜略的。晉州離河道較遠,交通不便,財力在北方兩路之中算得上是下乘的。可聽我那老兄弟說,自去年大婚後去了封地以來,晉王可謂是勵精圖治,為人又很有手段,這晉州發展的可不止是一星半點啊。」

  陸爍聽了這話,思想卻被帶跑偏了。

  他看著秦師傅,終於問出了這些年來心中的疑問。

  「先生,學生真是好奇,您到底有多少個「老兄弟」?怎麼學生覺得,這普天之下,處處都有您的老兄弟呢?」

  秦師傅這人,可真的不能只看外表。

  他是長得像個書生,舞起劍來是個大俠,但陸爍跟他相處了這四年,卻深切的認識到,秦師傅有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

  陸爍聽到的關於外界的傳聞和消息,大都是秦師傅帶來的,並且每次秦師傅在說這些事情時,總會以一句話開頭:

  聽我那老兄弟說……

  陸爍就炯炯有神的看著秦師傅。

  秦師傅被看的訕訕的。

  這個問題本沒什麼,但配上陸爍的語氣,再加上他的表情,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秦師傅斟酌了一下詞語,這才說道:「你也知道的,為師在武館那幾年,也是走過幾次鏢的,所以去的地方就多些,再加上我去了兵營,那裏面魚龍混雜的,山南海北的都有,認識的人面廣一些自然正常。」

  陸爍卻堅信不是這麼回事。

  只是此時糾結這些卻是沒有意義的,陸爍索性放開了,他繼續問道:「既然晉王頗有手段,又愛民如子,師傅您怎麼還說剿匪不成與他有關係呢?」

  秦師傅暗地裏松了口氣。

  他才不想讓徒弟知道自己的八卦來源呢。

  「這晉王雖有能耐,只是他就藩之時,聖上卻不許他帶一兵一卒,又奪了他的制兵權,晉王能耐再大,也只能是力不從心啊!」

  藩王都有轄禦一千兵丁的權力。

  這惠崇帝不許他制兵就算了,派晉王去剿匪,卻連一兵一卒都不給他。

  那晉王去剿匪,豈不是只有以德感化這一條道了?

  惠崇帝對這個兒子得有多不放心啊!才會這樣防備他。

  生活如此艱難……

  陸爍默默給晉王點了個蠟!

  秦師傅說完,見陸爍低頭沉思的樣子,就補充道:「這句不是從外頭聽來的,是衛夫子親口說的。」

  陸爍本還沉思著呢,聞言先是一愣,接著被秦師傅的可愛弄得有些想笑。

  只是秦師傅到底是自己的先生,只能忍住。

  「想不到您跟衛夫子私下還討論這個!」

  陸爍真是有些意外。

  秦師傅笑了笑,說道:「衛先生學識淵博,眼光長遠,能有幸和這樣的智者交談,為師覺得自己的見識都增加了不少!」

  秦師傅對衛夫子倒是極為推崇。

  兩人就此談了一下心得,秦師傅這才轉回正題。

  「這第三嘛,據說這藤泉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山上的賊匪需劫富濟貧、抑強扶弱、打抱不平,不可隨意殺人,因為這個,晉州人士提到這些匪賊,卻並不懼怕,甚至有人暗地裏稱他們作義賊。」

  秦師傅雖這樣說,但陸爍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卻從中看出一絲不以為然來。

  是了!

  再義氣的匪賊,終究還是匪賊,那也是作了惡的,即便是給自己冠上個義薄雲天、為民著想的賢名,也扭轉不了他們打家劫舍、不勞而獲、作惡多端的事實。

  並且說是劫富濟貧,但真正能「濟」到貧民手中的,又有幾個呢?

  畢竟人做事情,向來是有目的的。

  這些匪賊冒著大不韙的名頭,又時時都要提防性命被敵方奪了去。這條道兒這樣有風險,陸爍可不相信,這些人會沒有自己的私心,心甘情願將成果讓人。

  跟在陸昀身邊這麼多年,陸爍深切的明白了一個道理:切不可忽視了小人物的私心。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2
第051章 態度

  「這夥匪賊倒是會給自己賺名聲。只是學生對於這義賊之事卻是半點不信的。」陸爍轉了轉眼珠,慢慢答道。

  「呵呵……」

  秦師傅輕輕笑了笑,說道:「這就是他們的高明之處了!晉州的一些窮苦人家倒是對他們放出的風聲挺信服的。許多家裏實在過不下去的,索性就上了藤泉山,作了匪賊。這藤泉山匪眾愈來愈大,跟此也不無關係。」

  「這樣看來,這夥匪賊也是不可小覷的!也不知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

  沒想到還真有人信!

  以義賊之名,卻能跟兇悍的蜀匪並列而立,成為朝廷的兩大隱患,想來這山上的領頭人必是不凡。

  秦師傅抿了抿唇,開口道:「據說山上的當家人,多是原本豪富,卻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了的。所以啊,他們這一上山,可不是單身一人來的,還會帶些忠僕和產業上來進行投誠,可比蜀地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大老粗厲害多了!」

  謔!

  這就厲害了!

  有資本有頭腦,自然是能幹成大事的。

  陸爍單手撫著下巴,想了想「姜菀」看向姜夫人時那兇神惡煞的眼神,心內了然。

  這人必然是和姜家有仇的!

  他就問道:「昨日那夥匪賊,難不成也是和姜家有仇的?師傅昨日可聽得他是哪家的?」

  秦師傅見他問起這個,簡單回憶了一下,就開口答道:「隱隱約約聽到什麼林家,什麼財物!想來是有什麼錢財之爭吧!」

  林家?

  陸爍倒是沒聽說過。

  秦師傅見他疑惑,就勸慰道:「這畢竟是姜家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再者說了,那林家小子多半是活不成了,此時再去糾結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陸爍點點頭,卻還是覺得回京之後應該細細查一查比較好。

  陸爍與秦師傅沒談一會兒,白管家就噔噔噔踩著玄梯從碼頭走上來,吩咐船頭,說是可以開船了。

  陸爍向前方望瞭望,就見停在前頭的一隊船隊慢悠悠的啟程了,如今與自家的官船相距已有數百米遠。

  陸爍看了看太陽,已是申時中了,船隊已在汴州碼頭停留了兩個時辰了。

  船晃晃悠悠的,迎著柔和下來的陽光向西出發。終於是從新啟程了!

  陸爍松了口氣。

  這汴州繁華歸繁華,只是到底是南北、東西水路的十字路口,水運交通也忒堵塞了吧!

  接下來的河道因是逆流,船的速度就微微降了下來,再不如先前南下的那一段路好走,

  如此,慢慢挨了三四日,等到第四日申時,大船總算是緩緩地滑進了京師碼頭。

  時隔五年,再回到京師,陸爍站在船頭向碼頭上望瞭望,卻覺得這京師並沒有變化多少。

  依然是那麼的繁華有序。

  船工們停了船,兩個府上的下人們就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昨日理出來的日常用品的箱子、以及從京師帶回來的財物禮品,一個一個的,足足擺滿了大半個碼頭,工作量實在是大!

  這時,三個管事模樣的人從碼頭上走了上來,恭敬地跪在袁氏面前,回道:「自接了二爺的信,知道您是這兩天到京,老夫人就日日讓奴才們在此等候,唯恐錯過了,如今總算是等到了!」

  「幾位管事快快請起!」袁氏見他們跪了下來,雙目一凝,連忙勸道。

  管事們聽了這話,就又對著陸爍和陸舜英磕了個頭,問了聲安好,這才重新站了起來。

  「還是老夫人心疼我們!路上因遇了些事,就耽誤了會兒功夫,這才晚了,倒是讓她老人家擔心了!」

  袁氏先表達了一番對婆婆的感激之情,這才對著管事們笑道:「這幾日天寒地凍的,諸位都擔著要職,卻要日日奔波,也都辛苦了。珊瑚,看賞。」

  那幾人推辭一番,這才接了珊瑚遞來的荷包。

  陸爍見袁氏對這幾人如此客氣,不禁細細打量了一眼,見這幾個管事他雖不認識,卻都是些穿著一水兒的石青色稠衣,看著很是體面的,應是國公府裏極得看中的。

  怪不得幾個荷包那樣鼓鼓囊囊!

  派這麼幾個體面又得看中的管事來接人,陸老夫人這態度轉變的有點大。

  依著剛穿來那半年在敬國公府生活的情形來看,老夫人對袁氏是頗不滿意的,如今態度如此客氣,卻還是第一次。

  若說是因為過繼了自己和舜英,二房有了後,陸老夫人才改了態度,陸爍卻是不信的。

  也不知敬國公府裏是否有了什麼變故。

  陸爍對府中事瞭解較少,他就望瞭望袁氏。只可惜,因帶著帷帽,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幾人寒暄了一會兒,那三個大管事也不耽誤,招呼著帶來的下人們往馬車上搬運行李。

  直到此時,姜府接人的管事才找了過來。

  因著一路上各種船隻較多,陸府與姜府船隻的順序早已打亂了,這幾個管事找了一圈,才知道姜家女眷都在陸府的官船上。

  知是姜府的船在路上遭了劫,這才毀損了一多半兒,那幾個管事都是一驚,元月的天氣,額頭上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姜夫人卻沒管他們,而是握住袁氏的手,笑道:「這一路上都多虧了妹妹,今日初到京,事情還有很多,孩子們也都疲憊了,姐姐就不與你多談了。待改日閑了下來,姐姐一定登門拜訪!」

  袁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咱們姐妹,何須如此客氣!姐姐只別忘了先前的約定就好!」

  姜夫人笑了起來,開口道:「必不會忘!」

  陸爍站在兩人身邊,看著這二人的姐妹情深的戲碼,正無語的在心裏翻白眼兒,突然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射到了自己身上。

  陸爍扭過頭去,見姜菀正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自己的目光與她對了個正著。

  還沒待陸爍反應過來,那姜菀就款款的走到自己身邊,蹲身行了個禮,盯著他略有深意地細聲道:「多虧爍表哥那日的勸解,妹妹如今已好多了!我從母親那兒知道您回京是要考童試的,就特意尋了樽白玉菩薩雕像,這是在雲州法華寺開過光的,十分靈驗,權作謝禮了!還望爍表哥莫要推辭。」

  陸爍望著那白玉雕成的、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只覺太陽穴突突的疼。

  觀音菩薩亦男亦女!

  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自己跟她一樣,也是靈魂互換來的?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2
第052章 白氏

  這幾日因著男女之妨,陸爍再未見過姜菀。

  此時看她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沒有半分小女兒的嬌態,陸爍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姜菀就是那林姓賊寇。

  陸爍心裏一咯噔,見她話裏話外以為自己同他一樣,是個和別人換了身子的人,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她這樣誤會到底是好是壞。

  想到這幾天在心裏提前打好的腹稿,陸爍心裏長舒了口氣。

  此時絕對是個扭轉局面的好機會!

  陸爍面上鎮定,笑吟吟的說道:「這禍事從天而降,實在是防不勝防。表妹是個弱女子,又突遭大難,那日的情景著實可憐!

  我也不過是見你情緒激動,這才開口相勸,想讓你忘了之前可怕的經歷。都是舉手之勞罷了!表妹如今卻要送此大禮,我如何敢受,還請表妹收回吧!」

  陸爍邊說著,邊伸手合上了那個檀香木如意祥雲紋匣子,重又把它放回姜菀貼身丫鬟的手中。

  心裏卻在暗暗告誡自己,日後切不可如此魯莽行事了。

  姜夫人就道:「好孩子,那日多虧了你,你表妹才能那麼快就想通。

  這樽白玉菩薩是我與你表妹在雲州時特意上山求來的,又請了高僧供在佛前,選了吉時吉方,運用秘法持印誦經七七四十九天,寓意極好。

  又是你表妹特意找出來要送給你的,不管靈不靈驗,總是我們的一番心意,你且收下吧!莫要再推辭了!」

  陸爍聽了這話,看向袁氏,一副乖寶寶的樣子。暗地裏卻用餘光去掃姜菀,見她看著那白玉佛像怔怔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眼神卻不似剛才那般犀利了。

  陸爍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該不該鬆口氣。

  袁氏沖著陸爍點點頭,笑道:「即是你姨母和表妹的一番心意,就且收下吧!」

  陸爍見袁氏同意了,就沖著姜夫人作了一揖,恭敬道:「謝謝姨母!」

  又轉身對著暗自發呆的姜菀,加了劑猛料道:「聽秦師傅說,那夥賊人受了傷,又落進冷水裏,想是已經死透了。」

  說到這裏,陸爍暗暗瞄了一眼姜菀,見她身子輕微的一抖,陸爍心中暗笑,嘴上卻不停,接著道:「表妹再無須擔心了,只把那晚的遇襲當作過眼雲煙,好好保養自己才是正經。」

  姜菀抬起頭來,審度著陸爍,眼神或明或暗,辨不清裏面到底盛放著什麼樣的情緒。

  陸爍就坦然的任她打量。

  須臾,待姜夫人眉頭都皺了起來,姜菀才似恍然回神,對著陸爍展開了一個溫婉的笑容,福身道:「謝表哥吉言了!」

  陸爍點了點頭,不自覺暗暗松了口氣。

  過不得一會兒,所有的東西就已收拾妥當了,陸爍和袁氏與姜夫人等人又拜別一番,這才分別上了馬車,浩浩蕩蕩的進城去了。

  因已到了晚上,路上行人攤販較少,因而馬車行的極快,不到半個時辰,馬車就緩緩駛進了留香胡同,敬國公府已近在眼前了。

  此時天色已經昏黃,已到了掌燈時候了。

  陸爍在大門外掀了馬車簾子,匆匆一瞥,就發現五年不見,除了穿越者皇帝御賜的「敕造敬國公府」匾額略略陳舊了些外,這敬國公府一切如舊,還是走時的模樣。

  朱色大門三間,按照國公府的形制修的規規矩矩,梁棟、斗拱、簷角用彩色繪製成山水圖案,門窗仿柱用黑漆油飾,門上又有金漆獸面錫環,畫棟雕樑,壯觀雄偉。門前兩個石獅子一雌一雄,威風凜凜的。

  到底是國公府府邸,整個大門看起來格外威嚴。

  陸爍還在感歎,馬車就絲毫不停歇地從側門駛進了府中。

  從側門進府,這卻不是侮辱人的,大家禮儀就是如此。正門除卻皇帝或皇子龍孫登臨、迎送聖旨、娶妻嫁女、喪儀奠禮等等這樣的大事,一般是不會開的。

  陸爍邊想著,馬車就已沿著中軸線緩緩向裏行進,到了儀門處停下,陸爍等人下了車,上了府中早已準備好的四抬小轎,由小廝抬著,穩穩地向裏走去。

  敬國公府是典型的南北宅院園林結合的產物。既有北方宅院的規整嚴謹,又有南方園林的精緻秀雅,紅牆綠瓦,小巧婉約,五步一景,十步一換,疊石理水,花木眾多,顯得格外的清新淡雅。

  國公府面積極大,呈「凸」字形分佈,正中一條寬敞的青石板大道,由儀門處直通向陸老夫人所住的的琦園。

  大道東側為硯園,是敬國公陸昉及其女眷所住的園子,因著天黑,園內燈火通明;西側則為知園,就是二房的住處了,此時雖然只有些丫鬟婆子守著,但因主人家今日回來,也已早早亮了燈。

  陸爍是聽袁氏說過,這硯園和知園相互獨立,都各分前後院,中間又有圍牆和大道相隔,並不相連。

  陸爍當時還暗自松了口氣。

  他只要一想到大房的複雜情況:一個冰冷的曾經的便宜父親、一個陰陽怪氣愛欺負人的哥哥、外加一個耍心眼進府的大伯母,心中就不想跟大房有半點牽扯。

  自己已將將滿了十歲,怕是要遷到前院去住了,如今兩邊前院相距較遠,能夠避開的話,這倒是他所樂見得了。

  不一會兒,轎子就緩緩到了內儀門處,借著燈光,可看見內儀門處已站了烏壓壓一群人。

  兩個媳婦子搬來腳凳,珊瑚上前扶著袁氏下了轎,後頭的丫頭婆子們也緊趕上來,小廝們自抬了轎子,避嫌出去了,眾僕婦們則簇擁著袁氏等人走向候在內儀門處的眾人。

  「弟妹可算是到了,母親還正盼著呢。」

  他們才一靠近,一道清泠泠的聲音就突然響了起來。

  聲音清亮婉轉,煞是是好聽。

  陸爍就知道,這必是大伯母白氏了,雖然因為天黑,未曾看見人,但僅憑這管好嗓音,就可知她應是個美人了。

  只是這種清甜中帶著媚意的嗓音,此情此景下,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不像是個當家主母發出的,倒像是…優伶…

  等走近了,陸爍這才看清這位大伯母的真容。

  只見她娥眉輕掃,朱唇微啟,生的杏眼桃腮。身穿著玫紅色撒花金絲小襖,下穿著雨過天晴色繡折枝薔薇八幅長裙,外罩著灰鼠裏銀紅面薔薇花披風,帶著副赤金鑲紅寶石頭面,端的是貴氣逼人。

  自來了古代,陸爍也自詡見過許多的古典美人,這大伯母在這之中容貌只能算得上平平,卻有種說不出的風韻,令人見之生憐惜之意。

  無怪乎陸昉要為了她惘逆陸老夫人的意願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2
第053章 不符

  「三年不見,大嫂倒是越發的明豔了!」袁氏聽了這婉轉之音,爽朗地讚歎了一句。

  接著,她緊趕幾步,走上前去,握住了白氏的手,埋怨道:「不過是回自己的府上,天又黑漆漆的,倒勞煩大嫂親自來迎,這讓我如何好意思?」

  白氏乃庶女之身,娘家父親也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光祿寺署正,又是使了些手段進府來的,照著她進門前三天的表現,為人也說不上多麼知禮。

  因而,袁氏對她倒是不太待見的。

  只是不管怎樣,兩人到底是做了妯娌。

  且白氏也成了欽封的國公夫人,走出去,代表的都是整個敬國公府女眷的臉面。

  如今兩房尚未分家,榮辱一體,因而,袁氏早在回府前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這白氏做事不過分,自己和她維持一份面上情,總是不難的。

  「弟妹真是越來越會打趣人了!」白氏笑著介面道。

  她拍了拍袁氏的手,又說道:「正因為回了自己的家裏,才要親親熱熱的好!如今天不過剛剛擦黑,又有丫頭婆子們在呢,從松鶴堂到這內儀門處也不過是幾步路罷了,有什麼當緊?」

  袁氏聽她如此說,微微挑了挑眉毛,眼中有些驚訝,重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白氏一遍。

  白氏似乎沒注意袁氏的打量,轉頭看見如青松般筆直立在袁氏身邊的陸爍,以及被奶娘抱在懷裏、已經睡著了的陸舜英,心裏就已有了數。

  不待袁氏再說什麼,她就又開口問道:「這就是我那侄兒和小侄女兒吧!說起來,我還未曾見過,沒料想長得這般好人才!」

  可不是!

  這兩個都是膚色白淨,看起來唇紅齒白、眉清目朗,端的一副好相貌!怕是在整個京師也是數得著的。

  據說他們的生母小陳氏就是個出了名的大美人,這兩人顯見得是隨了母親的。

  「聽母親說,爍哥兒這次提前回來,是要參加童生試的,沒料到他小小年紀就已如此了得,到底是弟妹會教養人!」

  白氏面容溫柔,笑吟吟的看著陸爍,眸光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袁氏接話道:「小孩子家家,調皮慣了的,哪當得你這樣誇獎!」

  袁氏用眼神示意了陸爍一下。

  陸爍就向前走了幾步,恭敬地行了個揖禮,溫聲答道:「侄兒陸爍,給大伯母請安,大伯母安好。」

  睡著的陸舜英也被奶娘抱著福了一禮。

  白氏連忙扶起陸爍,笑贊道:「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陸爍隨之直起腰來。

  白氏摸著陸爍的手,見冰涼冰涼的,忙對著身旁的丫鬟道:「這手可真冷!榕香,快取了手爐來,給爍哥兒暖上。」

  說完,又轉頭對袁氏歉意道:「看我,見到弟妹和侄兒侄女,就歡喜的糊塗了起來。只顧著在此處敍舊了,倒忘了夜來天寒,兩個孩子怕是受不住!咱們也別耽誤了,趕緊去松鶴堂吧,母親怕是也等急了。」

  袁氏聽她如此說,不禁舒了眉頭,笑了起來。

  她點了點頭,應了聲是,就拉著白氏的手,妯娌倆歡歡喜喜的進了琦園。

  陸爍跟在後面,手裏抱著榕香尋來的鎏金雕花鳥雲紋手爐,默默看著白氏的背影,暗暗沉思。

  關於白氏的事蹟,他也是聽過的。

  原以為會是個極品穿越女呢?

  畢竟官家女落水被英雄救美、之後以身相許這種戲碼,現代的小說電視劇中出現的頻率還是很高的。

  但在規矩森嚴的古代,這種事也就只能是yy一下罷了!

  若沒有非常手段,這樣行事的女子,直接就是死路一條,甚至還會帶累同族姐妹的名聲,這代價可是極大的!

  大齊的穿越者皇帝雖頒佈了一系列政策,如廢除纏足、寡婦可再嫁、興修女學之類,意在提高女子的地位。

  但他畢竟只在位十年,早早就掛了,而這男為尊、女為卑的傳統卻是源遠流長的,又有諸多官員出聲反對,要長久踐行又談何容易?

  因而政策效果並不佳!

  就如這寡婦再嫁之事,可謂是非常重要的一項舉措了。

  開國之初,寡婦再嫁雖被讀書人指為「不貞不節」的行為,但因為謝綸的提倡,再加上國家經歷了長期混戰、人口驟減,民間倒是漸漸興起了改嫁之風。

  只可惜在先帝時期,爆發了「荊王之亂」,雖說並不成規模,但朝廷卻經歷了一次大換血。

  拔出蘿蔔帶出泥,一大批涉事官員下了大獄,又有言官上疏,重提三綱五常之事,這寡婦再嫁被認為是不忠不義之事,先帝索性直接廢止,漸漸地,再沒人敢提改嫁之事。

  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如今雖已過去三四十年了,但對女子的限制仍舊很多,加之官宦之家又向來愛惜羽毛,所以像白氏這般用落水這招賴上外男的,倒真是少見,幾乎就是沒有。

  所以,陸爍才會猜測她是個腦殘的穿越女!

  只是今日這第一次會面,白氏都是大方溫婉、又謹守禮儀的,頗有古代深閨女子的樣子,與陸爍想像中的形象極為不符。

  再加上之前因對姜菀身份的誤判,自己魯莽行事招來了一系列的麻煩,陸爍一時倒對白氏的身份不敢確定了了。

  「哥兒,仔細著腳下的臺階!」

  一道女聲突然就響了起來。

  陸爍回過神來,見此時自己已隨人群進了琦園,過了垂花門,此時正要上園子裏修建的一拱漢白玉橋。

  這橋是由規整的漢白玉一節一節鋪就的,看起來大氣又豪貴,架在自園外湖泊引來的活水上,平添了幾分幽遠雅致。

  「多些朱衣姐姐提醒。」

  陸爍道了聲謝,暗暗呼出了口氣。

  罷了!

  她若不是穿越女正好!若是,白氏的馬甲捂得這樣嚴實,又能憑著那種不入流的手段作了國公夫人,可見是個心機深沉的,自己這種魯莽的宅鬥菜鳥,好像根本也鬥不過她,只能淪為炮灰。

  因而如今再怎麼多想,也不過是白費心機罷了。

  再者說了,自己身處二房,和她好像也沒什麼利益衝突,倒也無需過度擔心。

  只是陸爍這次卻打定主意,吸取上次的教訓。不管這白氏是不是穿越女、品性如何,自己都不會和她相認的,絕不能再輕易暴露了。

  夜風涼涼的吹來,陸爍腳步不停,回想著這十來日的遭遇,心裏卻只想罵麻蛋!

  真夠心累的。

  這左一個穿越的,右一個互換的,還要不要他活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3
第054章 驚弓

  松鶴堂的正院有五間上房,如今俱都燈火通明。

  簷下亭亭站著四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都穿著身茜紅色的掐腰長襖,一看到一大群丫頭婆子簇擁著袁氏等人往明堂這邊來,就連忙福身行了個禮,接著打起簾子,笑道:「可算把二太太盼來了,老夫人已等候多時了!」

  袁氏看了賞,一行人就不停步的進了明堂內。

  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就是混合著淡淡檀香的暖風,烘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陸爍打了個哆嗦。

  這才後知後覺,剛剛在外頭已耽誤了許久,身上都是涼意,被這暖風一熏,冰冷的身子這才漸漸回暖。

  「可是我的孫子孫女兒回來了?」

  陸爍正要進捎間的小花廳,就聽到裏面一聲蒼老的詢問,微微有些喑啞,帶著些悲戚又激動的情緒。

  丫頭們掀了珠簾,陸爍連忙緊跟著袁氏,邁過紅漆檀香木月亮門,進了花廳。

  丫頭婆子們俱都留在了外面。

  陸爍抬頭一掃,就見陸老夫人羅氏正坐在黑檀描金的羅漢床上,靠著一個石青色金錢蟒大引枕,身穿著群青色暗紋萬字不到頭的緞面長襖,滿頭花白的發絲,松松挽成個攥兒,簪著個通體透亮的八寶琉玉彩花菊釵。

  羅氏雙目炯炯,微有淚意,看著仍舊很有精神。

  只是相比於五年前,到底是有些老了。

  地上鋪著五福捧壽的提花地毯,早有丫鬟在地上擺好了錦褥,陸爍就隨著袁氏跪在了錦褥上,「咚咚咚」三叩首。

  「兒媳給母親請安!」

  袁氏已帶了些哭音。

  「孫兒給祖母請安!」

  陸爍也受了些感染,想到自己就是在此地穿越的,一時也情不自禁哭了起來。

  「孫女兒給祖母請安!」

  熟睡的舜英由奶娘抱著,跟著跪了下來。

  羅氏的聲音有些沙啞,哽咽道:「快,采薇,采苓,快扶爍哥兒和你們二太太起來,地上涼,莫凍壞了身子!」

  陸爍和袁氏就被兩個大丫鬟扶了起來。

  陸爍被羅氏一把摟到了懷裏,屋子裏一時都是哭音,氣氛就有些沉悶。

  錦褥被撤了下去,又有伶俐的小丫鬟搬來兩個錦杌,袁氏和白氏推辭一番,就依次坐在了左側下首。

  陸爍則被羅氏招呼著坐在了羅漢床上,緊挨在她身邊,羅氏又吩咐采薇,讓她上陸爍最愛吃的那幾樣點心。

  采薇水蔥般的年紀,穿著銀紅色的短襖,細條條的,看著極為周正。

  羅氏兩次有事都是吩咐她,應是大丫鬟中最得看中的!

  她用帕子掩了嘴,對著袁氏笑道:「二太太您看看,老夫人真是疼哥兒!一聽說哥兒今日到京,就張羅著做這些點心,一天都吩咐了千兒八百遍了,真真是歡喜極了!」

  袁氏聽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緩緩露出了笑,感激的看了羅氏一眼。

  采薇又肅了面容,對著羅氏道:「老夫人放心吧!奴婢都記下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給哥兒呈上來!」

  羅氏緩了過來,虛點點她,笑道:「你這丫頭,盡會耍嘴皮子,如今都敢編排到我身上來了!」

  白氏湊趣笑道:「嘴這麼刁,莫不是想討份賞吧!」

  袁氏就故意板了臉,歎道:「第一次回京,就遇到這麼個貪財的,罷了罷了,今兒我就作一回散財娘子,免得日後聽了編排,說我是個吝惜錢財的。」

  說著,果真讓身邊的珊瑚賞了個荷包。

  采薇歡歡喜喜的接下了,又說了一堆吉祥話,逗的老中青三個女眷笑的合不攏嘴。

  松鶴堂的氣氛一時倒活躍了起來。

  陸爍暗自讚歎,怪不得這采薇能得看中,既有眼色,又有能力,說話恰到好處,看著就是把好手!

  采薇就招呼著幾個小丫頭下去了。

  那邊兩個婆子卻來報,說是暖閣已收拾妥當了。

  羅氏招手讓奶娘過來,細細看了陸舜英的睡顏。

  見她生的粉雕玉琢的,卻打著小呼嚕,睡的小豬也似,羅氏不禁無聲笑了起來,吩咐奶娘,讓她抱著陸舜英到暖閣去睡。

  待奶娘抱著走遠了,羅氏這才轉頭對著坐在下首的袁氏說道:「今日已晚了,英丫頭又睡的熟,先讓她在松鶴堂住上一夜,明日再另做打算吧!」

  袁氏從錦杌上站起來,答道:「但憑母親吩咐。」

  陸爍看著袁氏低眉順眼的模樣,想到五年前袁氏在羅氏面前的待遇,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媳婦難做啊!

  袁氏已接著說道:「兒媳不孝,未能親身侍奉婆母,這些年來又一直都在外任上,引得母親為兒媳擔憂,真真是不該!」

  羅氏聽了這話,卻輕輕笑了笑,對著袁氏說道:「你雖不在我身邊伺候著,但是把兩個孫兒都教養的極好,也是功勞一件,算得上是孝順的了。」

  除卻新婚那一會兒,羅氏再未給過自己笑臉兒,只因自己不能生,卻又不給陸昀納妾,斷了二房的香火,如今見了這笑容,袁氏倒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白氏則眼光閃了閃。

  自己三年都未有動靜,婆母這話倒是有一半兒是說給自己聽的。

  只是想到自己的苦衷,不禁有些黯然。

  羅氏好似沒看到白氏的臉色,轉過身來,開始問起陸爍的日常和學習來。

  陸爍就直起了身子,一五一十的細細回答了出來。

  羅氏聽得陸爍還習了劍,就對著袁氏說道:「我見你們信上只說了爍哥兒跟著大儒學習,倒沒聽說過習劍這回事兒,雖說文武雙全是好事,只是這習劍到底辛苦,你們夫妻倆倒也狠的下心!」

  邊說著,邊又把陸爍重新摟在了懷裏。

  陸爍對這懷抱倒是極其熟悉的。

  自己剛穿來那幾天,就是這個帶著淡淡檀香味的懷抱摟著自己安慰照顧,因而陸爍倒不排斥。

  只是到底年歲大了,陸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袁氏猶豫了一下,就把那回的病情以及怪異之處慢慢說了出來。

  當初秦師傅還是通過陸昉找來的,只是陸昀夫妻當時想著羅氏年紀大了,陸爍這病又只有一回,就特意告知了陸昉,讓他不要說與羅氏聽。

  陸爍見袁氏開始說自己的病情時,心裏就是咯噔一下。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陸爍到底不能出聲阻止。

  陸爍偷瞄一眼白氏,見她認真聽著袁氏講述,眼神清明,並沒有一絲異樣。

  陸爍放下心來,同時又覺得,自己經了姜菀之事,有點太過敏感了,簡直成了驚弓之鳥!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3
第055章 大師

  羅氏果然就是一驚。

  白氏雖不動聲色,心裏也暗暗思量了起來。

  沒想到陸爍還有這個怪病!

  倒是有些不同了。

  袁氏見婆母反應這樣大,忙描補道:「母親不必擔心,爍哥兒這病也只那一次,且第二日又很快好了。他這幾年來有秦師傅督促著日日練劍,身體壯實了不少,再沒有病過!這病也就聽起來唬人罷了,並沒有大的妨礙!」

  聽了袁氏的勸慰,羅氏皺起的眉頭卻沒有放下來。

  她歎了口氣,對著身邊的采菽使了個眼色,采菽就福了福身,帶著丫頭婆子們出了花廳,到月亮門外候著去了。

  屋子裏一時靜悄悄的。

  羅氏這才道出自己的擔憂。

  「就是好的快,我才擔心,怕這不是病,而是被什麼髒東西纏上了吧!」

  羅氏說到這裏,靜默了好一會兒。

  她閉了閉眼,微微沉吟了一下,這才語重心長道:「你忘了五年前那一次病了?可不就是差不多的情況……不過是一場風寒罷了,爍哥兒卻一下子厥了過去,幾次沒了呼吸,眼看著要不行了,他卻又一下子自己好了!」

  想到那時陸爍嚴重的病況,羅氏就心有餘悸,情緒漸漸激動,竟開始咳嗽了起來。

  這敬國公府向來香火不旺,千難萬難才得來的一個嫡孫,羅氏怎能不心疼?

  陸爍忙從羅漢床上站起身來,輕輕撫著羅氏的背,一下一下的給她順氣。兩個兒媳也都快步走到羅氏身邊,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

  侍候了好一會兒,羅氏這才緩了過來。

  這說的就是陸爍穿越過來的那次!

  沒想到會再次舊事重提!

  陸爍重又坐回羅氏身邊,面上鎮定,心裏卻惴惴的,豎著耳朵聽她們接著往下講。

  白氏眼觀鼻鼻觀心,低頭絞著手中的帕子,不發一言。

  袁氏則暗暗松了口氣。

  自陸爍在滄州發病那一次起,袁氏就一直未曾斷過懷疑,這事壓在她心裏已有幾年了。

  為怕陸爍小小年紀跟著瞎擔心,她才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暗地裏卻和陸昀夫妻兩個找了河北道的許多名醫,只是這些名醫醫術精湛,聽了這病的病況後,卻都沒個說法。

  兩人束手無策,袁氏本都想放棄了,此時見羅氏自己提了出來,袁氏又抱了希望。

  袁氏索性把這些年尋醫問藥的事一股腦兒都說了。

  末了,才斟酌著詞句道:「都怪兒媳思慮不周。先前想著您年紀大了,怕是受不得這刺激,又想著爍哥兒日後總是要出仕的,有了這般病症,怕是會被詬病,這才不敢聲張。只跟二爺暗地裏尋醫問藥。只是這幾年都沒個結果,如今回了京師,怕還是要仰仗母親,托些熟人尋找良醫才是。」

  沒成想陸昀夫婦這些年默默作了這麼多事,陸爍心中激蕩,一時十分感動。

  他何其有幸,今生能有這樣開明又疼愛自己的父母!

  「諱疾忌醫,果然是糊塗!」羅氏卻搖了搖頭,輕聲斥責了一句。

  「母親教訓的是。」袁氏端坐在錦杌上,低頭挨著訓斥。

  陸爍看了看袁氏一言不敢發的樣子,心裏頗不好受。

  他就抬頭望著羅氏,勸解道:「祖母,爹娘擔憂孫兒的身子,心裏必也不好受。他們不告訴您,也是怕您老人家跟著擔心,不管是對是錯,到底是一片孝心,您就別再責怪他們了!」

  羅氏低頭看著陸爍俊秀的臉龐,又聽陸爍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心中暗暗點頭。

  她立時就換了副神色,重又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小滑頭,倒盡想著你母親!」

  心裏卻高興!這嗣子嗣父母,還是關係親密些才好。

  說完,又對著低頭不語的袁氏道:「罷了罷了,此時再去追究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現在還是趕緊想些辦法,把這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才行!」

  老太太這心裏總覺得陸爍這是撞了邪了!

  白氏這時才笑著打圓場道:「母親說的正是!兒媳聽說那靈岩寺的道源法師道行極高,頗有佛緣,京中許多人家都爭著求他解簽批命,如今爍哥兒的事倒可以求他一試。」

  連當今聖上都對道源法師十分禮遇!

  羅氏雖不喜這大兒媳,這建議卻是提醒了她。

  羅氏就點了點頭,對著白氏贊同道:「你若不提,我還想不到這上面來!」

  白氏溫婉的笑了笑。

  袁氏心中驚喜,不覺拔高了音量,問道:「我離京多年,倒沒聽過道源法師的名號!真有這麼靈驗?」

  白氏笑著把道源法師的光輝事蹟詳細說了一遍,末了,她又蹙了蹙眉,歎息道:「這道源法師道行雖深厚,他的要求也多!要想找他批命,就要先搶得靈岩寺每月初一的頭柱香,除此之外,還要有善緣,不然,任你是王公貴族,他都是堅持不見得!」

  陸爍聽了這道源法師的光輝事蹟,不禁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他本來還是不信神佛的,只是最近邪門事兒遇到的太多了,不得不信。

  這道源法師道行如此之深,也不知他會不會看穿自己。

  陸爍就道:「祖母,孫兒這病無痛無覺的,雖然看著兇險,卻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道源法師又要求那麼高,我看還是算了吧!」

  袁氏聽了這話,就瞪了他一眼。

  羅氏則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體諒長輩,只是你小小年紀,哪能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道源法師要求雖高,但之前求成功的也不少,咱們只要誠心一些,總能得償所願的!你現在什麼都不要多想,只需好好備考就是!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和你母親安排。」

  陸爍張口想說什麼,卻尋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來!

  這兩人一片慈心,所做的事都是為他著想,他又哪里能反駁。

  事情妥當了,羅氏這才喚了外頭的丫頭婆子進來。

  幾個大丫頭上了碧螺春,采薇並幾個小丫頭也各端著個黑漆雕花託盤,魚貫而入,上面放著一碟一碟的點心。

  果然都是些陸爍平日裏愛吃的!

  事情已定,接下來的話題陸爍也就不關心了,專心吃起點心來。

  羅氏則和兩個兒媳商定了時間,就在三月初一。

  那時陸爍已考完縣試,又正是春光明媚好時候,正適合帶著他上靈岩寺求籤,順便春遊踏青。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3
第056章 梅林

  待事情商議妥當,羅氏看了看沙漏,都已到了戌時中了!低頭一瞧,見陸爍雙眼半眯,已經有些昏昏欲睡。

  想著陸爍一連幾日奔波勞頓,雖說是在官船上,但旅途到底艱苦!

  老太太是個心疼孫子的,索性就住了話題,伸手端了茶盞。

  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袁氏卻有些疑慮。

  這回京師第一日,按理,也該先拜見一下陸昉才是,再怎麼說,他也是這敬國公府的當家人。

  但袁氏瞭解陸老夫人的性子,是個重規矩的,又向來說一不二,因此對她的命令也不敢違背。

  「那兒媳就告退了!」

  袁氏與白氏同時起身,給陸老夫人行了一禮。

  「嗯——」

  羅氏飲了口茶,微微點了點頭。

  又指著陸爍交代袁氏:「這一路辛苦,爍哥兒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好好休息休息才是正經!早上天寒,冷風朔氣的,明日府中也沒什麼大事,不必急著來請安,讓他在自己屋裏用了早飯、暖暖身子再來就是。」

  「是。」袁氏垂頭應下。

  「還是祖母疼我!」

  早在袁氏兩人告退之時,陸爍就清醒了過來。

  此時聽了羅氏的交代,陸爍心裏暖暖的,於是就站在羅氏跟前,甜甜的說起討巧話。

  雖說親情是天生的,但畢竟有近有疏,還是需要維護一下的。

  羅氏可算是陸府內宅最頂層的人物了,關係親密一些,總不是壞事。

  羅氏輕拍了拍他的臉,笑道:「這嘴真跟吃了蜜一樣!」

  祖孫倆又依依不捨地說了一小會兒話,袁氏這才帶著陸爍、與白氏一起出了門。

  一走出松鶴堂,就是一陣冷風吹過來,涼颼颼的,直往人衣服裏灌。

  陸爍緊了緊身上的狐狸毛邊翠綠孔雀金線鶴氅,腳下不停,大步跟在袁氏和白氏身後。

  幾個婆子率先走在前面,打著四盞羊角宮燈,燈光氤氳,倒襯的暗夜下周圍的景觀十分的幽美。

  袁氏舉目望著前方,聲音柔和,對著身邊的白氏歉意道:「雖說天色已晚,但按照規矩,也該拜見一下大哥才是!如今我們母子沒等到人就自行回了知園,倒是有些失禮了!大嫂若是方便,還請在大哥面前代為告罪一聲才是。」

  白氏不以為意的笑道:「弟妹多禮了,本就是你大哥的不是!今日周尚書的獨子成親,說是吃了第一巡宴,酉時就回的,他卻耽誤到現在還沒個消息,也不知被什麼事絆住了,弟妹不怪罪已是好的了。」

  這朝堂上姓周的尚書,也就是吏部尚書周良甫了!

  吏部可是切切實實有實權的。

  袁氏心中一動,面上卻笑吟吟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道這新娘子是哪家的,這樣有福氣!這周夫人可是京師裏出了名的和善人!」

  白氏彎了彎嘴角,笑道:「可不是!周夫人慈和、周少爺上進,周尚書又位高權重,多少人削尖了腦袋,都想把女兒嫁進周府,如今卻只有茂國公家的嫡幼孫女得償所願,作了周家的媳婦!」

  嫡幼孫女?

  那就是茂國公第三子蔡紹虞的嫡長女了。

  茂國公四個兒子,世子與三子皆是嫡出。

  這蔡紹虞雖與爵位無緣,卻是個有能耐的,如今擔任著正三品的京衛指揮使之職,京衛指揮使是京衛指揮使司首官,掌統衛軍,拱衛京師,干係重大。

  茂國公世子的嫡女則於元封十八年入了東宮,做了太子妃,茂國公已然是搭上了太子一系的船。

  袁氏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陸昀不是說這周尚書是個純臣,一直中立嗎?

  如今周家與蔡家聯姻,這是要站隊了?

  袁氏面色凝重,聲音卻輕輕朗朗,一副十分歡快的樣子,說道:「蔡家的孫女兒我倒是見過的,長的是花容月貌。周少爺又年紀輕輕就中了兩榜進士,這兩個郎才女貌,倒是絕配了!」

  眾人腳程極快,袁氏才說到這裏,兩撥人就已出了琦園了。

  妯娌倆在此分開,袁氏就領著陸爍,乘著月色,向著西府的知園走去。

  月色溶溶,陸爍借著昏暗的光線觀察知園的景色,就見迎面是一排青磚黛瓦的院牆,牆頭波浪起伏,高矮不齊,頗具江南風韻。

  院牆外則立著棵桂樹,枝條很旺盛,據說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了。

  邁過四瓣花型月洞門,沿著青石板小路向裏行進,可看見院子裏烏壓壓的種著大片的紅梅。

  雖然將近二月天了,但梅花依然開的很旺,渲香遠溢,未近其樹,未見其花,便先有浮動的暗香陣陣襲來,沁心入脾。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此情此景,倒和崔道融所作《梅花》詩中的意境相符了。

  陸爍聞著梅香,心中歡喜,就感歎道:「這梅樹打理的真好,若是下了雪,紅梅淩寒獨放,也不知是怎樣的美景呢!」

  說完,又重重的吸了口氣。

  袁氏就笑駡他道:「又作怪,夜風涼的刺骨,仔細著了傷寒,明日又叫著喉嚨痛。」

  陸爍卻不怕,笑嘻嘻地,幾步走到袁氏身邊,問道:「娘,這梅花是什麼時候植的?怎麼一下子種了這麼多?」

  知園雖為西府,卻比敬國公陸昉住的硯園還要大些,硯園裏亭臺樓閣樣樣俱全,卻到底比不上梅林的自然風韻。

  袁氏伸手給他重新換了個手爐,笑著道:「你祖父最愛紅梅,這知園一百八十棵梅樹,聽說是他老人家生前帶著你父親和伯父親手植的,如今二三十年過去了,府上又專門請了花匠來打理,這梅樹長的也好,如今也算得上是京師一絕了!」

  祖父親植的!那倒是意義非凡了。

  母子兩個說說笑笑,出了梅林,又過了玉帶橋,轉眼就到了袁氏所住的正院凝柳堂。

  屋裏熏了香,烘的暖融融的。陸爍在暖閣裏除了氅衣,換了身家常衣裳,又被朱衣拚著喝了碗姜湯,這才覺得身子又回暖了。

  袁氏卻已在小花廳問起了知園的安排。

  「夫人放心,兩位先生都先暫時安排在了前院的客房,小山居和澹梅軒也都收拾妥當了,今晚這兩處各個屋子裏又都起了火盆,留了人看守,烘上一晚,明日姑娘和哥兒就可住進去了。」

  周媽媽笑著答道。

  袁氏對周媽媽這效率感到很滿意,贊道:「你是個能耐人,辦事牢靠,有你在,我就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周媽媽連道不敢,笑道:「老奴可不敢居功,聽紫錦那丫頭說,大太太知道咱們要回來了,日日安排了人打掃西府的幾處主院,要不是因為這個,老奴可沒本事這麼快就辦好事情。」

  陸爍剛走進花廳,正聽到這句話。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4
第057章 析產

  袁氏聽了周媽媽這話,雙眼一眯,想了想今晚見到的白氏的為人處世,對她倒是改觀不少。

  「真沒料到,這白氏倒是個思慮周全的,如今她既賣了這個好,明日少不得也要感謝她一番才是。」

  袁氏邊說著,邊端起了茶盞,飲了一口熱茶。

  這做法若是擱在別的世家家裏,倒也不算什麼。

  畢竟長房和二房雖隔了一房,但白氏怎麼說也是後宅的主母,宅院維護、下人的安排都是歸她管的,因此,她差人給遠行在外的二房打掃庭院也是堂堂正正的。

  只是敬國公府卻有些不同。

  老敬國公見慣了世家為著些財產就兄弟鬩牆的醜事,臨終之時,就將敬國公府的產業仔細清點了一遍,在族老們的見證下,給陸昉陸昀兩兄弟分割了財產。

  敬國公府的祭田和祖產都是祖宗基業,按明文規定,全部由嫡長子繼承,並不分割,因而就都歸了當時的敬國公世子陸昉。國公府的私產則被平均分為了兩份,兩個嫡子各拿一份。

  當時的世子夫人大陳氏對此還頗為不忿,覺得長房既嫡且長,私產也應拿大頭才是。

  只不過她雖是老國公的外甥女,娘家也煊赫,但到底只是個世子媳婦,又為人驕橫,進門幾年都未曾誕育子嗣,老國公夫婦兩個對她早有不滿,對她的話也就左耳進右耳出了。

  索性敬國公府兩兄弟感情極好,對老國公的這一安排都很贊同,事情也就這樣定了下來了。

  「父母在,不分居」。

  因為陸老夫人羅氏尚還健在,老國公也不忍老妻在他死後膝下淒涼,就交代了兄弟兩個:雖分了產業,但兩房並未分家,又是血脈至親,理應相互扶持,一同孝敬母親才是,二房不得擅自搬離敬國公府。待羅氏百年仙逝之後,兩房分家也好,繼續合住也罷,就看他們自己的意思了。

  所以說,敬國公府兩房如今是析產不析家。兩房各有私產,分立賬目,在財產上是獨立的,只每年交出一部分錢,以供陸老夫人養老之用。

  白氏嫁過來三年有餘,對此必然也是瞭解的,這種情況之下,還能盡心盡力的為二房打算,不管她有什麼目的,都算得上是有心了。

  這想法也不過是一瞬間而已,袁氏飲完一口茶,抬起頭來,就看見陸爍已在暖閣換好了家常衣裳,掀了珠簾,進了小花廳。

  袁氏就笑著吩咐周媽媽道:「就先安排到這兒吧!至於兩位先生的住處,我看湘桐齋和畹鷺軒就很不錯,環境雅致,離爍哥兒的澹梅軒也近,日後爍哥兒讀書習劍都很方便。只是今日已晚了,明早再安排人手將這兩處收拾出來吧,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就先回去歇著吧!」

  周媽媽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還是太太會體恤人。」

  又沖著陸爍道了聲安,就帶著房裏的丫鬟們退下去了。

  待小花廳裏只有母子二人了,陸爍才坐到羅漢床上,看著袁氏道:「娘是將兒子的住處安排在前院了嗎?」

  剛剛在小花廳外,聽袁氏說要將他的住處安排在澹梅軒,陸爍雖不知澹梅軒是哪一處,但既然與兩位先生的住處靠的很近,就肯定是在前院了。

  原以為怎麼說也要十歲上才會搬到前院去的,沒想到袁氏的行動這樣快。

  袁氏已撥開一個橘子,正在慢慢撕上面的橘絡,聽了陸爍的問話,就笑道:「怎的?你還不願意啊?」

  陸爍從羅漢床上跳下來,幾步走到袁氏身邊,一邊伸出拳頭給袁氏捶背,一邊故意低聲嘟囔道:「要是我自己,住哪里都是一樣的,我這不是不捨得您跟妹妹嗎?」

  袁氏掰下一瓣橘子,遞到陸爍嘴裏,點了點他的頭,笑道:「鬼精靈,盡會說些討巧話!」

  雖這樣埋怨,袁氏卻很愛聽兒子跟自己撒嬌。

  如此才親近呢!

  這些橘子是莊子上特意用秘法保存下來的,雖不如應季的好吃,但勝在一個「新鮮」上,母子兩個你一瓣我一瓣的,很快就吃盡了。

  袁氏這才正色道:「你雖臘月才整十歲,但一旦科考,有了功名,人家也就拿你當個大人了,怎麼好繼續住在內宅!再者說了,這知園可比滄州、懷州那邊的宅子要大多了,從後院走到前面需要一刻鐘的時間,你現在正是讀書最關鍵的時候,可不能因為這些事耽誤了功夫。」

  「兒子省得。」陸爍答聲是。

  他剛剛也不過是假意抱怨一番罷了,袁氏的苦心他還是懂得的。

  陸爍又主動說起了白氏的事。

  「這位伯母倒跟想像中的不一樣,看著又溫婉又大方,做事也挺周全的。」陸爍一邊說著,邊把白氏送的見面禮拿給袁氏看。

  是一塊芙蓉玉流雲百蝠佩。

  袁氏看著那玉質上品的玉佩,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可不相信白氏就是個純粹的小白兔。

  「日久見人心!評價一個人,可不能只憑第一印象。你大伯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說了不算,日後慢慢相處,她為人是好是歹,總能看出來的。」

  這話倒是不錯!聽了袁氏這話,陸爍微微點了點頭。

  但他之所以提這個話頭,也不過是對白氏比較好奇,想從袁氏嘴裏多聽些關於她的訊息罷了。

  袁氏卻已見縫插針的教育起陸爍來。

  「你是男孩子,後宅之事本無須你多心。只是大房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比較複雜一些,我們二房雖與長房的爵位妻妾這些事情關係不大,但你以後自己到前院住了,也需多長個心眼才是。」

  袁氏這話正和陸爍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陸爍自然輕聲應是。

  東府隴翠院。

  白氏拆了髮髻,正定定地坐在紅木鑲螺鈿梳妝鏡前,一邊看著鏡中模糊的人影,一面聽著劉媽媽彙報。

  劉媽媽正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心腹婆子。

  「蕪綠苑的那個小賤人,倒是瞞得緊!說是兩個月都未曾換洗了,之前都是淋了雞血充數,要不是墜兒去她姐姐那裏拿花樣子,恰好撞見了,怕是咱們還要一直被她蒙在鼓裏呢!」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28 15:34
第058章 枕風

  劉媽媽邊說著,邊憤恨的往地上「呸」了一聲。

  白氏聽了,卻只扯動了嘴角,冷笑了一下。

  這冷笑聲有點突兀,冰冰涼的,本來還在指天罵地的劉媽媽嚇了一跳,唬的再不敢出聲。

  屋子裏一時靜了下來。

  白氏卻似平常一樣,用銀簪挑了團香膏,塗在手上,緩緩揉了起來。

  心裏卻在思量了起來。

  陸昉四房妾室,白氏卻向來沒把她們當成過威脅。

  許氏是伺候在陸昉身邊的老人了,如今除了點舊時的情分外,已基本算是在「榮養」了;

  張氏和杜氏則是她進門當年皇后所賜的貴妾,算是在打她的臉面,又都生的年輕貌美,白氏卻更是不懼了。

  如今她把陸昉的心抓得死死的,陸昉看到這兩個妾室,總能想起皇后對她的侮辱,對她就只有憐惜的份,對這兩個也就是面上情罷了。

  至於這個楊氏,雖是陸老夫人賞的,但向來表現的柔弱膽怯,從來都是萬事不敢爭的樣子。

  原還以為是根木頭,如今卻是頭一個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懷孕的,還能想出這麼個法子瞞住自己,倒是個有心計的。

  還真是看走眼了!

  白氏輕輕笑了笑,說道:「不過是個妾室懷了身孕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媽媽又何必動氣?」

  劉媽媽微微松了口氣。

  三小姐如今作了國公夫人,倒是越來越有氣勢了,剛剛那一聲冷笑,倒是壓的自己再不敢動作。

  劉媽媽笑了笑,又猛然意識到白氏在說什麼,詫異道:「太太說的什麼話!您到現在都沒個動靜,若是讓後院裏的小賤|人先您一步生下了孩子,您日後在東府又要如何自處才好?」

  多少妾室都是靠著個孩子打了翻身仗!

  劉媽媽跟在白氏的姨娘身邊,對這點可是體會最深刻的了。

  「生了孩子又怎樣?妾就是妾,就是生了個兒子,也不過是個庶子罷了,將來若是敢不敬我這個嫡母,我也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沒毛病!

  只是想到白氏的出身——

  劉媽媽嘴角抽搐了下,到底沒敢出聲提醒。

  「媽媽可別忘了,咱們在國公府裏最大的威脅是誰!」

  白氏壓低了聲音,提醒了一句。

  劉媽媽雖有些蠢,卻是她身邊最忠心的一個,白氏也不吝於向她解釋一句。

  劉媽媽自然知道白氏說的是陸炘,她正要繼續開口,突然間茅塞頓開,低聲笑道:「莫不是太太有了什麼好主意?」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白氏笑吟吟道。

  「我是個無子的,有什麼好怕的?這楊氏若真個能生的下來,日後抱到正院來,說不定還能是我的一個依靠呢!只是我不急,有人卻比我還要急!媽媽且瞧著吧,有好戲看了。」

  劉媽媽眉開眼笑。

  她雖然不懂什麼蚌啊,漁翁啊的,但後面的話她卻聽懂了,就喜道:「還是太太有法子!」

  白氏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楊氏既然刻意瞞著咱們,咱們就索性裝作不知情。你去吩咐墜兒那幾個,切不可犯糊塗說漏了嘴。」

  劉媽媽也斂了笑意,答道:「太太放心吧,老奴省得的。」

  說完這話,見白氏已抹勻了香膏,劉媽媽忙從小匣子裏取出瓶香露來,親自服侍著白氏用上。

  白氏閉著眼睛,輕吸了口氣,一臉的享受,說出的話卻讓人遍體生寒。

  「至於那個四兒,就隨意尋個錯處,遠遠發買了吧!」

  四兒原是白氏安插在綠蕪苑監視楊氏的,她倒好,向那個賤|人投了誠!

  這樣背主的東西,確實是不能留,劉媽媽自也懂得,忙沉聲應下。

  兩人還在說著,外面守著的榕香就已高聲叫道:「國公爺回來了,太太已在裏面等了多時了。」

  兩人忙住了口。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須臾,陸昉就帶著一身寒氣進了西捎間。

  陸昉身上還披著斗篷,由兩個守門的婆子扶著,一張臉紅彤彤的,腳步踉蹌,雙眼迷離,應是喝了不少的酒。

  白氏使了個眼色,劉媽媽就福了一福,快步出去了。

  白氏先服侍著給陸昉脫了斗篷,這才自婆子手中接過他,扶著他坐在了羅漢床上。

  「不妨事,不妨事。」

  陸昉見白氏去扶自己,就連忙避身躲過,擺了擺手,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句。

  白氏見他扭著亂動,輕拍了他一下,嬌聲斥道:「醉的這樣很,老爺還是安生些吧!」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白氏就站在宮燈旁,柔和的燭光照的她的巴掌臉柔柔嫩嫩的,紅唇花瓣一樣嬌|豔,本就惹人愛憐的姿色倒又平添了三分。

  陸昉看的愣愣的。

  如此一來,白氏那嬌聲的斥駡,反而勾得他心裏癢癢,再加上喝了酒,陽火旺盛,也顧不得一旁杵著的兩個婆子了,一把就摟住了扶著他的白氏,一同摔坐在羅漢床上。

  兩個婆子哪見過這陣仗,呐呐不敢言,粗略行了一禮就趕忙退下了。

  白氏坐在陸昉懷裏,臉羞的通紅,才待要說什麼,陸昉卻等不及了,急急的堵了她的嘴,又解了衣裳,兩個頭挨著頭,肉貼著肉,在羅漢床上就成了回事。

  待得雲消雨散,白氏氣喘吁吁的,軟軟地倚在陸昉懷裏,微抿著嘴,青蔥一樣的玉指在他胸|前劃著圈圈,嬌嗔道:「老爺可真是!這樣猴急做什麼,讓我明日如何見人。」

  白氏愛嬌又溫順,陸昉向來寶愛這小妻,又剛剛暢快了一番,正是愛憐她的時候,忍不住就拿起她的手,輕輕嗅了一番。

  「是茉莉香。」陸昉低笑了一聲。

  白氏才抽出手來,輕打了他一下,就又被他捉住了手,放在唇邊細細的吻。

  「怕什麼,都是你這院子的人,再借她們個膽子,也不敢往外傳的。」

  兩人又是柔|情|蜜|意一番,白氏看他心情極好,眼珠轉了轉,就笑著把陸爍等人回來的消息一一說給陸昉聽。

  又特意去誇陸爍:「您是沒見著那孩子,長的是一表人才,又跟著大儒讀書,說是學問極好的!人家說什麼芝蘭玉樹,我看就是他這樣的了。」

  陸昉聽了這話,想起當年過繼的事,又想到如今才學平平、卻心比天高的長子,卻是再也笑不下去了。

  索性放開了白氏,起身去了淨房。

  白氏對陸昉的反應瞭若指掌,也不再多言,心中暗自笑了起來。

  她站起來,幾步走到梳粧檯前,渾身赤|條條的,扭著身子,看著鏡中的美人。

  等著吧!陸炘。

  我要不整死你,我就對不起自己白得的這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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