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 賢臣養成實錄 作者:野禪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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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2017-7-28 13:5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4 59686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6
第209章 降旨

  陸昉雖才能平平,又耽於享樂,但該有的政治敏感度卻還是有的。

  他聽罷這些證據,再與朝堂之事一聯繫,立馬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這人又是對付四皇子又是對付軒德太子的,想來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且必定是想要在奪嫡之戰中分一杯羹的。

  不管這人是什麼身份,單單看他做的這些事,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掌控京師局勢,將眾人耍的團團轉,就知道他手段必定了得!四皇子與太子兩個雖呼聲最高,但與這個人碰上,勝算幾何,誰也不知道……

  這次軒德太子雖將他們陸府算計了一把,但在外人看來,陸府和軒德太子卻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是分不開的。

  「大哥,我原本打算趁著姜府的這次宴會與太子撕破臉,但現在想想,幸虧這事沒成,如今太子風頭正盛,得罪了他與皇后,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

  陸昉聽此,不由唉聲歎氣起來。

  「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擔心。」陸昉道,「就算脫離了太子,又能怎樣,局勢越來越不明朗了,靠哪一個,風險都極大,既如此,咱們索性哪邊都不站,只忠於聖上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

  「我準備把這些證據全都交給聖上!由聖上定奪!」陸昀道,「苗藥一事,聖上怕是心中早有疑慮,咱們將這些呈給他,他該找誰,不該找誰,心裏應該就有個底兒了!」

  且這樣一來,還能順勢給軒德太子一個教訓!

  陸昉仔細想了想,良久,才道:「讓聖上知情,事情確實好辦些!」

  見陸昀點點頭,陸昉又囑咐道:「不過,你進宮之前,還是先想好說辭才是,咱們府上的四所雖是正大光明建立的,但我看聖上對此似乎頗有微詞,若是讓他知道,咱們輕輕鬆松就從各家將這些人全都尋了出來,我怕聖上……」

  「大哥放心!」陸昀道,「小弟定會找個好說辭,保證不讓聖上疑心到這件事上!」

  其實,陸昉倒真的不必擔憂這些,陸府的四所存留已久,能力如何惠崇帝也不是不清楚,若是想計較、怕是早就計較了!眼下惠崇帝必定焦頭爛額,哪里顧得上去憂慮這些瑣屑!

  見陸昉遲疑著點點頭,放下了憂慮,陸昀才起身告辭,出了苦筍齋,回琦園去了。

  ……

  姜府那晚宴會上的事,知情人極多,但因為這些人都是朝臣以及官家子弟,不知惠崇帝會如何處置,因而倒是不敢輕舉妄動,人人都處於觀望當中,唯恐一個不慎,禍從天降,因為這件事丟了身家性命。

  儘管如此,因為有「有心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京師城中漸漸興起了四皇子斷袖的流言。不止如此,連那日打開門之後,四皇子被幾個大男人壓在身下蹂躪的場景都被傳的惟妙惟肖、十分的不堪。這些流言越傳越烈,到了最後,已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於這「造謠」之人是誰?幾乎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對四皇子不和的軒德太子。

  軒德太子心裏苦啊!

  他是當真想這麼做的,那日從許殊均口中得知四皇子有這個毛病之後,他就一直有這麼個打算,只是還沒等他施展手腳,陳皇后就連夜將他叫到了坤德殿,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警告他絕不可再肆意妄為,惹了惠崇帝的厭煩!

  軒德太子雖心中不忿,只是陳皇后的話他卻不敢違背,只得暫時放下了這個念頭,誰料正在他失落之時,流言卻悄無聲息的漸漸流傳開來。

  軒德太子還沒來得及高興,惠崇帝就直接將他叫到了勤政殿,用了平生以來最為狠厲的態度責駡了他一頓,又免去了他上朝之時旁聽政事的權力。

  軒德太子頓時傻眼了!

  大齊的每一代太子成年以後,基本上都要跟著在任的皇帝旁聽政事,惠崇帝奪了他這個權力,對他來講,可以說是一個致命性的打擊!日後朝臣們會如何看待他這個儲君暫且不提,其他的皇子、尤其四皇子見他這般,那些卑鄙的心思豈不是又要活絡起來?

  「滾回去!」惠崇帝氣血上湧,拿起手中的摺子,直接扔到了軒德太子身上。

  「回去好好思過,看看你到底蠢在哪里,想不明白,你就一輩子在太極殿裏待著,別再出來了!」

  軒德太子見惠崇帝如此盛怒,呐呐不敢言,他倒是想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再者,單憑他平日裏與四皇子的關係來看,想必他說什麼,惠崇帝都不會信的,真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軒德太子只得頹喪的回了太極殿,按照惠崇帝的吩咐老老實實禁足思過。

  外面依舊流言紛飛。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惠崇帝總算降了旨意,既是對此事有個交代,同時也算是對京師眾人的一個警告,示意流言不可再傳。

  旨意共分四份,有賞有罰,分別宣派到了四府。

  最出人意料的,要數宣往許府的旨意。

  聖旨上言:許殊均不忿四皇子往日的處罰,懷恨在心,設計陷害四皇子,致使起當中出醜,殘害皇子,其罪當誅!因念及許府滿門忠烈,故而責令許府將許殊均除族,且許殊均終身不得入仕。

  這旨意一出,當真是驚到了所有人。

  知情的官員們吃驚,驚在這背鍋之人京師許殊均,且聖上對那苗藥之事居然提都沒提;不知情的老百姓們則吃驚,驚在惠崇帝的仁慈,按說這殘害皇子的人,便是誅殺三族都不為過,惠崇帝竟就這樣輕輕放過了。

  這第二道旨意,是宣往姜府的。

  姜府辦事不利,一次賞花宴竟害的四皇子如此,雖說不是主謀,但到底涉獵其中,故而,惠崇帝命姜景華在家思過三月,至於他的職位,則由旁人暫替。

  這懲罰可當真是重了!

  畢竟,惠崇帝可沒說三月期滿之後,姜景華還能不能回禮部任職,況且,有了官員代替他這職位,再想奪回來,那可就難了。

  這第三和第四道旨意,則是分別宣往高府和敬國公府的。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6
第210章 上報

  宣旨的天使是辰時末才來的。

  敬國公府中門大開,正中的庭院裏擺上香案,府裏所有的人,不論老幼、尊卑,俱都下跪迎接,恭恭敬敬的聽候太監宣旨。

  來宣旨的是勤政殿的一個老太監,聲音高昂尖利,格外的響亮,以至於守在敬國公府門外的平民百姓們俱都聽了個清楚。

  聖旨上的意思很明確,陸爍協同破案有功,特獎勵白銀田畝若干,以茲嘉獎。

  陸爍隨同府中之人跪在下首,聽宣旨太監一字一頓的將旨意念完,等太監放下了手中的聖旨,陸爍正要起身去接旨,宣旨太監卻提高了音量,用在場眾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講了一遍。

  太監說這些的時候,陸爍雖在下首跪著,耳朵卻警惕的豎了起來,就聽到府門外時不時傳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雖然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極低,且距離陸爍很遠,但因為圍觀的人數眾多,聽到陸爍的耳朵裏就成了一陣「嗡嗡」的嘈雜聲,極為響亮。

  這經過被渲染的極好,將整件事都歸結到許殊均的頭上,於是,一場皇子們之間的較量以及背後之人不懷好意的陰謀,就演變成了少年們之間無聊的報復行動。

  陸爍心裏微微一哂,想必這「當眾宣講那晚宴會經過」的事情,必定不是單單發生在他們陸府一家的,其他三家應該也是一樣的。

  唯一不同的是,陸府是唯一受褒獎的,而其他三府就倒楣了。

  尤其是高府,被聖上下旨斥責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雖說這斥責的對象是高儼,但京師中誰人不知,這高儼就如同高卓的命根子一樣,聖上卻下令將其送到京師大營裏好好改造,且還是因為他性格頑劣、誘引皇子的罪名。雖說京師大營是個好去處,京師裏許多官家子弟都在其中,但於高卓來說,卻不啻於一個大大的警告。

  別的府上如何,陸爍暫且不管,單單講現下所聽到的,陸爍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很顯然,惠崇帝是想要用這種手段,來平定京師民眾們對四皇子與太子兩個不堪的議論,出發點是好的,方式也不能說錯,但能不能起效果,這就有點說不定了。

  那一百來個長相極其相似的小廝的事,陸爍已經從陸昀口中得知了,再聯繫之前他在宴會上的所見所聞,可以想見,這背後之人野心不小,且能力非凡,他既然布了這個局,打定主意要壞了四皇子與軒德太子兩人的名聲,在京師眾人都沒有察覺他是誰的情況下,想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陸爍這樣想著,宣旨太監的嘴卻依舊張張合合個不停,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那宣旨太監才絮絮叨叨的說完了。

  陸爍是頭一次跪這麼久,只覺得雙膝跪的僵直,顫巍巍的不受控制,等太監話音一落,他就立刻站了起來,由於動作過大,腿腳一麻,險些站不住,要不是這麼多年的苦練不懈,怕是早就要當眾失態了!

  陸爍穩了穩身子,才從太監手中接了旨,陸昉陸昀兩個則上前與那太監寒暄了幾句,等陸昉遞了荷包之後,那太監就張羅著小太監們要打道回宮。

  陸昀就是這時候站出來,說是要同那太監一同進宮的。

  對於陸昀的這一舉動,出了白氏有些微微訝異外,陸府其他人倒是沒什麼奇怪的,那日探子剛一彙報完,陸昀就將這事兒與他們說了個清楚,對於陸府要進宮面聖、舉發此事的打算,他們也都是一清二楚的。

  宣旨太監聽罷,倒是愣了一下。

  不過他到底是在宮中混跡多年的老人了,片刻就反應過來,微微拱了拱腰,笑著問道:「陸知府,您這是……」

  動作中透著恭敬,瞧著倒是比皇后宮中的太監順眼多了。

  陸昀笑道:「祿公公,下官昨晚就已往宮中遞了牌子,有要事要想聖上稟報,本打算著一早就去的,誰料您會在這個時候來陸府宣旨呢?不過這樣一來,倒正好方便了,剛好跟著您一同進宮!」

  祿公公聽說陸昀已經遞了牌子,臉上的笑容就更加大了。

  在不違規的情況下,討好一下眼前這位陸知府倒是極好的!別人不知道,祿公公在勤政殿中當值,對此卻是一清二楚的,聖上對眼前這位陸知府可以說是極為滿意和看重的,今次回京師述職,短短幾天之內,就已往陸府中賞賜了幾輪東西了,可見聖眷優渥。

  想到這兒,祿公公一迭聲的應諾,點了點頭,就帶著陸昀出了陸府,回宮去了。

  宣旨的太監們走了,但圍在敬國公府門外的民眾百姓們卻沒散,比起剛剛在宣旨太監面前,他們的膽子似乎更加大了,說話的聲音也響亮了起來,陸爍站在府門內,仔細聽了一耳朵,無非就是在討論四皇子與軒德太子之間的一些八卦,不過相比於前幾日而言,老百姓的觀點倒是變了許多。

  看來短時間之內,惠崇帝這辦法還是有一定作用的。

  「老爺,您看這……」

  陸管事看了看外面議論紛紛的老百姓們,遲疑道。

  這些老百姓,字字句句都是在議論皇子們的,這種舉動,若是擱在先帝爺時期,怕是早被拉走關起來了。雖說惠崇帝對這些要寬鬆了許多,但凡事都有個意外,這又是在他們府門前……

  「隨他們吧!怕是過不得一會兒,人群就會散了,若是特意去驅趕,反倒不好……」

  開口的卻是羅氏,聲音有些低糜。

  「這種事情,止是止不住的,況且,現在京師裏幾乎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單單在咱們府門前議論一下,算不得什麼。」

  惠崇帝今日這番旨意,與其說是來嘉獎陸爍的,毋寧說是來坐實剛剛宣旨太監口中那番話的,可見他心裏頭什麼都清楚。

  陸管事愣了一下,見陸昉也跟著點點頭,這才低頭作罷。

  陸昉跟著女眷們回了後宅,陸爍則獨自一人回了畹鷺軒,跟著衛夫子一同上課,今日一早這一遭事情,就好似石頭沉進湖水中一般,微微泛了些漣漪就又重歸寧靜。

  ……

  勤政殿。

  死一般的寂靜。

  除了惠崇帝偶爾翻看紙頁的聲音,其他一聲也無。

  太監宮女們全都避退了,殿內只餘陸昀與惠崇帝兩個。

  陸昀坐在大殿下首的錦杌上,微微掀了掀茶蓋,雙眼盯著碧綠的茶水上浮浮沉沉的茶葉,靜靜等著惠崇帝回答。

  惠崇帝前後翻閱了一遍,呼吸漸沉,等全部看完,胸口起伏愈發激烈了起來。

  「碰」地一聲。

  惠崇帝將那摞畫冊種種扔到了案上。

  陸昀見他臉色不好,有些發怒的跡象,忙放下茶盞,起身恭敬地站好。

  「愛卿不必慌張,且坐下。」惠崇帝道。

  陸昀抬眼微微打量了惠崇帝一眼,見他雖生氣,理智卻還在,不由暗暗松了口氣,沉默著坐回了原位。

  「那個小廝現在何處?若是立時抓人,可能找到?」

  「陛下恕罪!」陸昀垂下眼,再次站起來,拱手道:「當時情況不明,小的唯恐這小廝反應過來跑了。所以,微臣昨晚查出來這些之後,就私自動用府中之人,將這小廝從高府中抓了回來,現在此人就在陸府之中,陛下若是要見,立刻就能見到。」

  「哎~」惠崇帝擺擺手,沉聲道:「此事不急,既然人在你那,暫且跑不了,繼續關著就是,倒不必急在一時。」

  說完,惠崇帝就不再理會陸昀,轉而擰著眉頭,思慮起剛剛陸昀話中所說的事情。

  話中意思很明白,並沒有半分怪罪陸昀的意思。

  陸昀這才應了聲諾,垂首坐了回去。

  剛剛趁著惠崇帝翻閱畫冊的空隙,陸昀就將那日他在姜府時、離席尋找陸爍的途中被刺客從背後偷襲的事情添添減減的講了一遍。只不過,為了陸爍的安危,他略去了陸爍在枕山榭裏偷聽的那一段。

  「當真是一模一樣?」

  良久,惠崇帝才抬起頭,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是的!」陸昀卻立刻反應過來,道:「四所辦事如何您也是知道的,這一百餘人是那三名暗探一家挨著一家仔細尋找的,他們親口證實,這些人樣貌極為相似、身形相當,若是分開來看,根本看不出不是同一個人!」

  見陸昀這樣說,惠崇帝再次歎息一聲,皺著眉頭沉吟起來。

  陸昀瞄了瞄他的臉色,才低聲繼續道:「微臣因帶著小廝,那晚倒是僥倖逃脫了,那時候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但回府之後細細一想,微臣在京師並沒有結什麼仇家,再聯想到微臣此次回京師又是為了……」

  陸昀才說到這裏,惠崇帝就猛地抬起頭來,雙眼盯住了陸昀。

  陸昀被他盯得心裏一跳,面上卻繼續維持著鎮定的神色,隔了好一會兒,惠崇帝才收回緊盯著他的目光,道:「你繼續說。」

  「是。」陸昀平復心情,略過河北道那件事,轉而道:「想著這事並不簡單,微臣就上了心,特意命府上的暗探出府探查了一番,原本想著抓到一個就是了,誰知道一查竟查出這麼一大串來……」

  可不就是一大串?

  惠崇帝看了看手中的那份名單,上面寫著的,都是府中藏身著這種侍衛的官員名單,打眼一看,都是朝中非富即貴的掌權者。

  這人胃口當真是不小啊!散不了這麼多的細作,且還是長相十分神似的細作,做起私密之事來就更加的簡單了!這人到底是什麼目的?單單是皇子們相互爭鬥奪嫡嗎?還是說,這人意在顛覆大齊的江山?

  想到後者,惠崇帝不由想起幾日前姜府那件事來,說不定就是這人所為,從枕山榭裏翻撿出來的那味苗藥……

  那味苗藥?

  惠崇帝想到一種可能,目光一冷,渾身散發出一種凜然的帝王之氣來。

  陸昀見此,閉著口不再多說,垂首端正的坐在錦杌上,等待著惠崇帝開口詢問。

  良久,惠崇帝才沉沉吐出一口氣來,道:「愛卿以為,這人往京師裏送了這一百來個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見陸昀有些遲疑的樣子,惠崇帝道:「愛卿心裏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不必有什麼避忌!」

  陸昀聽此,才站起身來,面對著惠崇帝,道:「這一百餘人分散在各個高官府中,加之身上又有些功夫,與細作無異,最明顯的目的,想必就是為了截獲各家資訊,向背後人傳遞京師政局狀況的……但,細作這活,只要仔細培養,幾乎人人都能做,這百餘人卻偏偏長得極為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惠崇帝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陸昀道:「在咱們大齊,雙胞胎都極為少見,更何況這一百來人都長得極為相似,可見這人是花了大功夫的,那麼,他的目的就絕不僅僅是截獲資訊這麼簡單。利用這些人樣貌相似這一樣,在大的宴會或者上、聲東擊西可以迷惑與會的官員們、或者可以誤導,不知不覺中就能攪渾京師裏的水,加之……」

  說到這兒,陸昀皺了皺眉頭,聲音一頓。

  「加之什麼?」惠崇帝見他分析的條理清晰,聽得正是興起的時候,不料他竟突然停下,不由有些詫異,忙追問道。

  「陛下,」陸昀依舊愁眉不展,「您說,既然佈置一百來名面貌相似的小廝都不在話下,有沒有可能,咱們京師裏還潛伏著其他的……這只是微臣的一個猜測,具體如何,微臣這些日子沒有半點頭緒,還沒來得及探查!」

  惠崇帝經他一提醒,不由警鈴大作,剛剛那個念頭更為強烈了起來。

  「也不是沒有可能!」半晌,就在陸昀隱隱失望,以為惠崇帝不會表態之時,惠崇帝卻沉聲贊同了起來。

  「這人!」惠崇帝咬牙道,「其心可誅!」

  可笑惠崇帝一向自詡自己耳聰目明,以為京師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沒料到京師的平靜安寧之下,竟潛藏著這麼大的漏子。

  陸爍低眉斂首,不在多說,該說的他都說完了,接下來要如何,就要看惠崇帝的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7
第211章 決心

  殿內點著不知名的香,聞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陸昀聞著這香氣,卻覺得愈發煩躁。

  陛下在上首坐著,已經沉默了一刻鐘的時間了,一直紋絲不動的,大殿裏的氣氛驟然間凝滯起來,陸昀的神經緊緊繃著,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唯恐打攪到惠崇帝,一時間,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陸昀餘光偷偷打量惠崇帝的神色,見他面無表情,一時倒是摸不透惠崇帝的心思。

  良久,惠崇帝才從思慮中回過神來,他歎了口氣,抬頭看著陸昀道:「這件事朕心裏有底兒了,就先這樣吧!愛卿且先回去,看緊那個小廝就是。」

  啊?

  就這麼結束了?

  陸昀一愣,須臾就回過神來,起身恭敬地應了聲是。

  「周雨安!」陸昀行禮畢,剛要退出去,惠崇帝就忽然開口叫了一聲,陸昀微低著頭站立,就聽到身後「吱呀」一聲,緊接著周雨安就疾步走上前來。

  「陛下!」

  「你去!」惠崇帝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畫冊往地上一扔,一指門外,道:「傳旨給刑部,命徐愛卿點派人手,協同御林軍統領楊愛卿,立即搜查京師各個官員府邸,記得要挨家挨戶的搜查,切不可遺漏任何一家!若遇到違抗的,直接綁回來就是……」

  周雨安聽到這個,尖著嗓子應了聲是,邊說著,他還邊微微抬起頭看了陸昀一眼,目光中含著探究,陸昀筆直站立著只作不見。

  「殿下!」周雨安猛然回過味來,抬頭看著惠崇帝道:「這……驟然間讓徐大人與楊大人一同抓人,這罪名……」

  聽惠崇帝話中的意思,是準備將整個京城裏各府官家全都搜查一遍的,這動靜可不小!京師裏又是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若是沒個合理的罪名,兩位大人所遇的阻力恐怕不小!

  再則,他也很想知道,惠崇帝今日發這一通火,是不是對著軒德太子來的!

  「罪名?呵呵……」惠崇帝笑了一聲,雙眼一眯,道:「敵國細作潛伏京師,暗遞消息,意圖禍亂朝綱,謀反作亂!若是哪家敢違抗,就是與暗通敵國……」

  細作?暗通敵國?

  大齊平定了這麼多年,這兩個詞出現的頻率當真是少之又少!現在卻突然提起這個……

  不過,周雨安卻半點不敢質疑,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敏感的時候,尤其惠崇帝看起來怒不可遏,可不好往槍口上去撞。

  「是!」周雨安拱了拱手,慢慢退步往後,恭敬地除了大殿。

  陸昀自也不耽誤,緊隨其後出了殿門。

  等兩人走了,殿后才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一身青布衣衫,頭戴方巾,蓄著八字鬍,正是智奎先生。

  惠崇帝此時餘怒未消,依舊側坐在上首的座位上,面色凝重。

  「陛下何必自擾,如今這人還未成氣候,您就先發現了,豈不是好事?」智奎先生見惠崇帝這幅樣子,反倒笑了笑,絲毫不怕惠崇帝會生氣。

  惠崇帝轉頭瞪了他一眼,見他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笑眯眯的樣子,氣恨了一會兒之後,心裏反倒寧靜了下來。

  他走下高臺,帶著智奎先生一同到側殿的羅漢床上坐下。

  智奎先生坐定之後,取出放置在小幾下面的茶具,分類擺放好,一絲不苟地慢慢分茶。

  「先生覺得,剛剛朕所下的那一番旨意,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惠崇帝從智奎先生手中接過一盅香茗,低頭輕吹了一下,才開口問道。

  「陛下既然都吩咐下去了,又何必再問鄙人。」智奎先生先飲了一口,笑著接了一句。

  眼見惠崇帝瞪眼看著他,又要惱了,智奎先生這才肅容道:「眼下那人藏在暗處,隱忍不發,陛下這一番作為,倒是恰恰可以給他一個警告,那人知道他的作為被發覺了,說不定能夠收斂一點!」

  「說不定?」惠崇帝眉毛一挑,狐疑的問了一句,「哼,難不成這人膽子這麼大,在京師裏都敢如此囂張不成?」

  智奎先生聽他疑惑,搖頭笑了笑。

  很顯然,惠崇帝剛剛雖然在詢問他的意見,但惠崇帝對他适才所做的那一番決定,並沒有什麼質疑之處,或許只是想從他這裏找到一些認同而已。

  不過,惠崇帝怎樣想,是惠崇帝的事,他自己只要好好盡到本分,適時提醒惠崇帝就是。

  「不是囂張……大好的機遇就在眼前,任誰都不想立刻放手的!何況這人敢在京師裏做這種事,本身就是個膽子大的。」智奎先生道,「前幾日那苗藥,矛頭直指四殿下,今日這小廝刺殺之事……」

  智奎先生說到這裏,微微默了默,抬頭看著惠崇帝沉下的一張臉,道:「那人既然能將四皇子的隱疾查出來,太子殿下任由手下在河北道貪污一案,他必定更加清楚了。那晚他派小廝刺殺陸知府……陛下,剛剛陸知府雖沒有明說,想必您也是清楚的,這一招明明白白就是沖著太子殿下來的,若是河北道一案不給個說法,想要讓這人消停下來,怕是難啊!」

  邊說著,邊還搖了搖頭。

  他剛剛刻意忽略、不願提起的事實,如今被智奎先生一針見血的說出來,惠崇帝不由有些惱怒。

  不過惠崇帝心裏也清楚,智奎先生一向如此慣了,因而,惠崇帝氣歸氣,倒是不會做出什麼別的舉動來。

  「你是讓朕著手查探河北道鹽運案之事?」惠崇帝呼出一口氣,沉聲問了一句。

  「不錯!」智奎先生肅容道,「引蛇出洞,至於這誘引它出來的究竟是蜜糖還是毒藥,自然是由您說了算了!」

  惠崇帝聽罷,半天沒有作答,閉上眼睛仔細思慮了一會兒。

  智奎先生見惠崇帝這般,倒也不急,這些年因為大皇子的事情,惠崇帝對軒德太子一向格外的看中與寬容,涉及到他的事,總要思慮萬分、仔細考慮周全才會下手去做,故而,惠崇帝眼下這番猶豫不決的樣子,智奎先生早就看慣了,只做不知,繼續擺弄手中的茶具。

  良久,惠崇帝才皺著眉頭,緩緩點了點頭。

  就算是同意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7
第212章 抓人

  陸昀跟著周雨安走出了大殿,正低頭垂思間,不妨走在前面的周雨安突然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了陸昀一眼。

  陸昀微微一愣神,立馬反應過來,笑著道:「周公公這是……」

  「陛下近些日子一直凝神靜氣,便是上次四殿下的事情,也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今日這是……」

  周雨安笑的明朗,話裏卻想要打探剛剛殿中發生了什麼事,陸昀聽罷,又是一愣,不由重新審視起周雨安來。

  這個周雨安,從惠崇帝在潛邸時就已經跟在惠崇帝身邊,惠崇帝對他可以說是相當信任的,按說該對惠崇帝忠心耿耿才是,怎麼會突然間打探起剛剛殿中之事來?

  既然惠崇帝摒退了他,那就是不想外泄的意思,這周雨安卻上趕著要來打聽,是想要知道情況好應對日後的狀況?還是想要轉達給什麼人……

  周雨安讓他看的有些發毛,同時又有些心急,他們兩人都個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一直站在這裏,早就引起一旁人的注意了,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時不時疑惑的看著他們,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周雨安有些洩氣,陸大人這是什麼狀況?不懂他的意思?

  同為太子党,想要從他口裏探聽點東西,難道不應該嗎?還是說,這陸大人怕自己搶了他的功勞。

  「陛下一心為民,一直為朝政大事殫精竭慮。剛剛在殿內,不過說些朝堂上的事罷了,周公公不必擔心!」

  陸昀隱隱猜透了周雨安的身份,心裏一凜,故作不知,見周雨安急了,沒了繼續待下去的耐心,他才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

  因為這麼一件事,在這裏耽誤這麼久,還讓這麼多人看見了,周雨安早就有些後悔,故而,此時聽陸昀言辭模糊,不想回答的樣子,倒是顧不得追究了,只點了點頭,就道一句告辭,便與陸昀分道揚鑣了。

  陸昀在後頭看著周公公的背影,靜靜地站立了一會兒,這才面色一沉,順著反方向出宮去了。

  ……

  因是惠崇帝身邊的大太監周雨安親自來宣旨,且旨意中又提到是有人想要謀反作亂,徐大人與楊大人大驚之下,半點不敢耽誤,連忙整頓隊伍,大白天的就一家家的開始抓人。

  抓人的隊伍穿著甲衣,隊伍龐大,在京師裏浩浩蕩蕩的來回走動,看起來兇神惡煞,瞬間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可比前幾日四皇子那事要勁爆多了!

  畢竟,皇家、高門醜事常有,但大隊人馬出來抓人這樣的事,從惠崇帝建元以來,卻是很少見的,幾乎已經絕跡!老百姓已經習慣了平定安逸的生活,突然出現這樣大批人馬上街抓人的場景,其驚慌恐懼可想而知,這些人馬一出,許多人家立刻關閉門戶,不再敢外出。

  不管老百姓們作何反應,這些人卻徑直順著街道,先去了離皇城最遠的一家官員府中。

  門哐當哐當的被拍響了,守門的小廝原本正迷迷糊糊打著瞌睡,猛地聽到這一陣動靜,立馬驚醒過來,罵罵咧咧的走了出來,但等他一打開門,看到外面整整齊齊站著的隊伍,那叫駡聲立馬就卡在嗓子眼裏,再也出不來了。

  「聖上有旨,搜查敵國奸細,若有違背,格殺勿論,還不快點開門!」

  小廝聽到這個,嚇得半死,半點不敢耽誤,立馬屁滾尿流的回了院子,須臾就將當家人請了來。

  出來的是宋禦史。

  宋禦史懟天懟地懟皇帝,向來口無遮攔慣了,但一見門口站著這麼多的御林軍,登時嚇得雙腿一軟,得虧身邊小廝的攙扶,他才沒有失態跌倒。

  「大人這是何意?」等回過神來,宋禦史又直起腰杆,單手指著楊大人,張口就要大罵。

  楊大人不與他廢話,又將來意說了一遍。

  宋禦史一聽到奸細、逆賊幾個字,立刻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也因為這個,他更加的氣憤,找哪里不好,偏偏找到他們府上,自己一向謹守本分,這不是污蔑是什麼?

  眼看宋禦史張口又要大罵,楊大人立刻冷冰冰開口道:「陛下說了,京師裏所有的官家府邸都要搜查一遍,若有違背……」

  下面的話楊大人沒說,但他那冷凜的眼神,卻立刻讓宋禦史脖子一涼,整個人呆愣在地。

  「進去搜!」眼見宋禦史不敢阻攔了,楊大人才冷哼一聲,高聲下了命令。

  御林軍翻箱倒櫃,一間一間的盤查,仔細搜羅了一遍,半個鐘頭之後,果真在宋禦史家中搜查到一名與畫中之人長得極為相似的小廝。

  宋禦史一見,雙目暴突,哈了一聲,竟嚇得暈倒過去。

  楊大人見此,卻半點沒有動容,留下兩個人看守在宋府之後,就轉身吩咐身後眾人,帶著那個小廝往下一家走去。

  周雨安來宣旨時,只說惠崇帝是要抓奸細,卻並未明說要如何對待朝廷官員,楊大人雖是個武官,卻也知道輕易不能得罪人的道理,更何況聽周雨安口中的意思,這要抓的奸細還不止一人,若是人人都抓,豈不是要得罪一大票人。

  也因此,他與徐大人商量了一番之後,兩人決定,暫且只抓「細作」,至於他藏身的那家官員,則找人看守住,保證不私自逃脫就是。

  楊大人與徐大人是分開行動的,楊大人從皇城週邊抓起,徐大人則從最靠近皇城中心的地方開始行動。

  皇城中央的地方,一般都是達官貴人、或者皇室近親居住的場所,在這裏抓人,風險要更大些,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人,那付出的代價可就大多了。

  徐大人卻是主動提出要來這邊的。

  原因很簡單,他這刑部尚書是從董尚德手中奪過來的,若是不做出些切實的成績來,等日後董尚德東山再起,哪里還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故而,他必須要做得更好,把他這刑部尚書的位置坐實了!眼下抓「奸細」這事,恰恰就是個好機會。

  徐大人帶著一眾隊伍順著街道搜查了一遍,態度儘量和緩,因而耽誤的功夫也更多些,等到了敬國公府時,都已經將近傍晚了。

  敬國公府卻亮著燈,專門有兩個管事等在門口,徐大人還沒到門前,立刻就眼尖的掃視到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7
第213章 人情

  「尚書大人!」

  見到徐大人領著人過來,兩個管事笑著上前,神態不慌不忙,看著格外的從容鎮定。

  徐大人讓這一聲「尚書大人」叫的心頭舒坦,正欲開口,其中一名管事就拱了拱手,笑道:「大人所為何事,我家二爺已經知曉,請這就隨小的來。」

  這是什麼情況?

  徐大人今天搜查了這麼多家,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主動地,不遮遮掩掩妨礙搜查不說,居然還主動請他進去。

  徐大人單手負在身後,神情有些懵。

  之前的那個管事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由湊近了些,在他耳邊道:「我家大人今日去了趟皇宮……」

  徐大人聽他如此說,微微一愣,恍然明白過來。

  管事繼續低聲道:「您要找的人,我們府上就綁著一個,這一個是此次聖上要審查的重點,因這些人都長得極像,二爺唯恐出了差錯,特命小的在此恭候!」

  徐大人對此次的事情也是糊裏糊塗的,本打算著將所有人抓回去了事,聽管事這一提醒,才猛地一驚,回過神來。

  陸大人想必定是知情人了,這其中的關係他自然該知道個清楚,若是沒他提醒,今日自己糊裏糊塗將所有人一同帶回了府,那好事也變得不好了。

  「那就多謝杜知府了!」徐大人對著管事點了點頭,就轉過身來,面向身後眾人,點了四個親兵及兩位刑部的下屬,也沒解釋什麼,就跟著兩位管事進了敬國公府。

  這被點了名的人面面相覷,不知徐大人為何突然做出此舉,不過他們也都是聰明人,又對徐大人一向言聽計從,自然不會多問什麼。

  陸昀早已在歸明居門口等候著查抄官吏的大駕。

  等見了來人是刑部尚書徐大人,陸昀倒是沒什麼吃驚的,親親熱熱的上前去,與徐大人微微寒暄了幾句,就帶著他進了歸明居。

  小花廳裏站著幾個人,被圍在中間、五花大綁綁著的、正是個瘦削的小廝。

  這張臉徐大人今日已見了許多遍,自然不會認錯。

  身後跟著徐大人進來的那幾個人,見到這被綁著的小廝,因不知前事,不由有些愣神,不知這陸大人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

  「陸大人!」

  徐大人見到花廳裏的人,故作詫異,道:「陸大人倒是高風亮節,主動將這個細作交了出來,可真是省了刑部不少事!」

  話裏話外,居然將陸昀剛剛的好心提醒全都忘了個乾淨。

  陸昀聽罷,面色不變,依舊笑得謙和。

  徐大人雖與陸昀接觸不多,卻也覺得他能在河北道幹出那樣一番業績,必定不簡單!此時見他如此,更是唏噓陸昀老奸巨猾,與此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剛剛的想法:這陸昀哪里是在幫自己,恐怕這件事他也牽涉其中吧,提醒自己一句,不過是怕擔責罷了。

  實在沒什麼可感激的。

  「既然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這人又擔著奸細的罪名,下官自然要看重些!」陸昀答道,半句不提先前的提醒。

  見徐大人眉頭一挑,陸昀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大人此舉,恐怕無形中得罪了不少人吧!其他人不說,您一會兒要去搜查的高府,就是個硬茬……」

  徐大人經他一提醒,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身上早已打上了軒德太子的標籤,即便他有聖旨在手,高府那一關,怕是也不好過。

  「將他直接帶走就是!」陸昀指了指地上的那個瑟瑟直抖的小廝,「至於高府,您就當走個過場吧,實在沒什麼好搜查的了!」

  徐大人聽罷,抬頭驚疑不定的看了陸昀一眼,又低頭看了看那個小廝。

  這小廝……

  徐大人再次看向陸昀,陸昀這是不計前嫌,又一次提醒他?

  陸昀說完這話,就直起身子,撫了撫袖子,恢復了一臉謙和的笑容。

  徐大人想了想敬國公府與軒德太子的親近關係,再聯想到京師裏很少聽到關於陸昀的不利流言,剛剛的那點小心思倒是慢慢的消失了。

  說不定真的沒什麼私心,純粹是在幫他。

  徐大人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帶著幾分親近。

  「多謝提醒!」當著一干人的面,徐大人也不多說,拱手含糊的道了聲謝。

  陸昀微微點頭示意,徐大人就指揮著帶來的眾人,帶著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小廝出了陸府。

  「陛下此次的陣仗,弄得可真有點大!」

  等這些人全都走了,陸爍才從槅扇後走了出來,站在陸昀身側,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感歎了一句。

  「這幾年大昭屢屢在邊境作亂,挑釁了多次,早就成了陛下的一塊心病,姜府花宴查驗出了苗藥,且京師各家都潛伏著刺客,陛下心中不安,自然要鬧得大些……」

  「這是要敲山震虎咯?」陸爍轉頭看向陸昀,笑著問道。

  「何止是震虎!」陸昀眯了眯眼,「此次怕是不能善了,陛下說不得要借著河北道之事,好好清一清京師的風氣了!」

  陸爍點點頭,笑道:「如此倒是方便咱們了!」

  河北道鹽運案一事,兜兜轉轉,惠崇帝最終還是要下決心解決了,雖然不知惠崇帝會進行到哪一步,但能給軒德太子一個教訓,總歸都是好的。

  陸昀聽他談到軒德太子,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想起今早在勤政殿的事,他就一陣的後怕。

  以往他一直外放,很少有單獨面見聖上的時候,對聖上的脾性、處事方式自然也談不上瞭解,故而,今日上午惠崇帝那個冰冷的眼神,當真是震懾住他了,甚至令他一度想要放棄引著惠崇帝往鹽運一事上靠近的念頭。

  好在他屏息堅持了下來,而惠崇帝最終也以朝局為重,暫時放棄了對軒德太子的偏袒。

  不過,他雖僥倖逃脫了,此事卻也提醒了他,跟軒德太子硬碰硬,是絕對行不通的,得虧自己之前沒有直接作出什麼事來得罪軒德太子,不然,別說軒德太子的勢力,光是惠崇帝對他的這一番回護,自己是絕對承擔不了後果的。

  「接下來如何,跟咱們府上沒什麼干係了!」良久,陸昀才轉頭看向陸爍,「你日後就專心讀書,迎接三月後的大考吧!」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8
第214章 拷問

  陛下既然下定決心去查,陸昀這個『唯一』的知情人也就無足輕重了,日後京師的人只會議論是誰包藏禍心插手河北道鹽政,只會議論是誰膽大包天派遣細作監視京師諸官,敬國公府總算能順利脫身而出了。

  「是!」陸爍神情堅定,點點頭道:「正如衛夫子所說,眼下舉業是重點,至於朝政大事,知道大略就好,不是兒子現在該關心的,兒子曉得輕重。」

  陸昀聽完,點點頭就不再做聲。

  他眯著眼睛望著遠方,遠處的翠樹碧草在他眼中就成了一片朦朧的綠意,他心思百轉千回,末了才睜開眼,暗自歎息:看來日後要徐徐圖之了。

  ……

  徐大人與楊大人抓了大半夜,才總算將整個京師城的各家挨個搜查了一遍,一輪下來,總共逮捕出一百一十七人,人數龐雜,且這些人似乎都是死士,許多清醒著被抓捕的,咬牙就要吞藥自盡,得虧看守的將士機靈,雖然損失了兩個,倒也無妨大局。

  抓捕的人群浩浩蕩蕩!

  經過這一個下午,京師裏的眾人也都看出來些苗頭,這些官兵看著兇神惡煞,卻只往官宦家宅裏去,於平民老百姓倒是沒什麼妨礙,一時眾人的膽子倒是漸漸大了起來,有那好事的,雖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卻也爬了牆頭,趁人不備偷偷圍觀。

  這一看,不由大驚。

  一支支火把,將暗夜照的透亮,被抓捕的人在這光亮下面貌暴露無遺。

  官兵們並沒有特意為這些人蒙面,反而將他們捆著走成一排。那一張張相似的臉,雖看著普通,但在同一個畫面裏,卻透著一股子邪乎勁兒,許多人偷偷看到這個,再與先前官兵們抓捕時所用的『抓捕細作』的罪名一聯繫,登時嚇得肝膽俱顫,再不敢看。

  官兵們速度極快,不過一會兒時間,就將這些人全都被抓進了詔獄,兩人一組,挨個關了起來,唯獨從陸府帶回來的那個,被徐大人格外吩咐,獨自關進了一件牢房,並命獄官仔細看守起來。

  「徐大人這是……」楊大人見此,頗為不解,不由擰眉問了一句。

  「哦!」徐大人倒也不隱瞞,「先前那兩個,死了也就死了,這個可是此次案件的關鍵,絕對不能再出事了,一會兒陛下若是親自來審,先提這個就是。」

  楊大人聽罷,知道這個是看守的重點,只點了點頭,倒也不再多問。

  兩人心領神會的互相看了一眼,外面就有一聲尖利的通報聲,打破了詔獄裏陰冷的氣氛。

  是惠崇帝親自來了。

  惠崇帝倒是速度極快。

  兩人不敢耽誤,慌忙走出詔獄大門,畢恭畢敬的將惠崇帝迎了進來。

  隨同惠崇帝一起來的,還有智奎先生。

  徐大人與楊大人兩個將惠崇帝迎到主位上坐下,徐大人一使眼色,獄官連忙就將犯人從牢裏提上來,等候調遣。

  趁著這個空隙,楊大人與徐大人兩個上前一步,簡略的說了今日都是在那些府邸裏搜查到的人。

  惠崇帝早就看過那個名單,大略都能記住,等聽兩人彙報了一遍,見沒什麼差錯,就渾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徐大人這時才聲音顫顫,負罪道:「陛下,此次總共搜檢出一百一十七人,其中兩人不慎吞毒自盡,是臣等失職!」

  惠崇帝聽到這個,抬頭看了兩人一眼。

  兩人身體不由跪伏的更低。

  「牙中都藏了藥?」惠崇帝冷哼一聲,問道。

  「是!」徐大人答道,「一百一十七人,各個都是如此!臣等一時不察,如今俱已清除乾淨了。」

  「嗯,」惠崇帝閉上眼睛,沉沉吐出口氣。

  兩位大人神情又是一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猛然間,惠崇帝一拍桌子,大喝了一聲:「準備的這麼妥當,看來果真是細作無疑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眾人見惠崇帝突然發怒,猛地跪倒地上,閉口不敢言語。

  見惠崇帝面色不善,徐大人鬥著膽子上前,顫聲道:「陛下,從敬國公府帶回的那個小廝,臣等已經將他單獨關了起來,如今清醒著呢,陛下可要現在就親自審理?」

  周雨安立在惠崇帝身邊,聞言,抬頭看了徐大人一眼。

  「帶上來吧!」惠崇帝怒火消減了些,沉聲道,「很好!陸府的這個,膽敢私闖姜府、刺殺四品大臣,是本次的重犯,我聽說這些人正像極為相似,你可要將他看緊了!」

  徐大人聞言大喜,心中對陸昀感激起來,面上卻不表露,沉聲道:「陛下放心,事情未明朗之前,保證不讓此人在詔獄裏出任何事!

  說罷,他就站起身來,吩咐獄官將從陸府帶回來的那個小廝先提上來。

  惠崇帝居高臨下的坐在上首,打量了小廝一眼。

  就見他雙瞳漆黑,是個正統的大齊人的模樣,且如同陸昀所說的那樣,此人面貌十分普通,屬於放在人堆裏絕對找不出來的那種,但不知怎的,這小廝面色極為蒼白,嘴唇乾裂,瞧著精神懨懨。

  「這是怎的了?」惠崇帝眉頭蹙了蹙,指著他問徐大人,「朕聽說你們才剛剛將犯人帶回詔獄,怎的這人就成了這幅樣子?」

  臣下濫用極刑,惠崇帝倒是不會說什麼,各人有各人的方法。但是如今還什麼都沒問,這人卻被折磨成這幅樣子,實在令人厭煩!

  惠崇帝腦中一閃,想起了董尚德的那張老臉。

  徐大人臉上肌肉一跳,立刻走上前來。

  他可沒忘記,那日殿上惠崇帝對董尚德的那番詰問。

  「回陛下,此人從陸府帶出來時,就是如此!據陸府管事所說,此人自被抓到陸府開始,就一直不吃不喝,不論哄騙、硬灌,這人全都不理,尋死念頭十分強烈,如今他這般虛弱,倒是不為別的,純粹是生生餓壞的。」

  惠崇帝雙目一挑,看著下手那小廝,笑道:「你倒是個忠心的,觀你長相,你也是個大齊人,朕實在是好奇,到底是什麼人指派你來京師做細作的,竟然連自己生死都不顧!」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8
第215章 大魚

  惠崇帝問完,那小廝身體微顫,卻梗著脖子並不回話。

  惠崇帝微微哼了一聲。

  這小廝既然口裏藏著毒藥,必然是打定主意不透露半分的,自己剛剛那聲問句,不過是發洩下不滿罷了,倒沒期望他會作答。

  「架上去吧!」惠崇帝冷笑一聲,沖著徐大人擺了擺手,「他既然打定主意不肯說,總要讓他先吃點苦頭的!」

  「是!」徐大人拱了拱手,就轉頭對兩名獄官使了個眼色,兩人忙上前,從地上拖起那小廝,拉著他綁到了銅柱上。

  小廝半死不活,對於兩名獄官的拉扯渾然不覺,一雙眼睛呆滯無神,或許是毫無畏懼、或許是視死如歸,總之,似乎一切都難以令他動容。

  智奎先生自那小廝被綁進來開始,就一直仔細觀察他的面相,看了好一陣,他似乎有所發現,趁著獄官們捆綁小廝的間隙,智奎先生靠近惠崇帝,附耳嘀嘀咕咕說了一陣。

  周雨安就站在一旁,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就見惠崇帝聽罷之後,點點頭,唇上微微有了些笑意。

  這是怎麼了呢?

  周雨安斜著眼看向智奎先生,餘光偷偷的打量著他,卻未曾看出半點的異樣。

  他心中百轉千回,正在想著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那邊獄官們就已將小廝綁好了。

  「徐愛卿——」惠崇帝轉頭看向徐大人,喚了一聲,徐大人忙垂首應是。

  「讓他好好見識見識刑部的厲害吧!」惠崇帝垂下眼皮,「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若是不給個教訓,怕是不會老實!」

  徐大人應諾,心裏卻泛起嘀咕: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惠崇帝對於濫用刑罰這一種手段,雖算不上厭惡,倒也說不上喜歡,但今日卻有些不同,這小廝是窺伺京師的細作,說不定還幹著裏通外國的爛事,且剛剛惠崇帝又一直處於暴怒之中……

  他有些摸不清惠崇帝的態度,故而,眼下這個命令,自己可真的要拿捏好分寸了,既不能太輕,讓聖上心裏不痛快,亦不能太重,犯了惠崇帝的忌諱。

  想清楚這些,徐大人走向兩名獄官,輕輕交代了幾句,那兩名獄官就垂頭應了聲是,一甩鞭子,兇神惡煞的走向了那小廝。

  「刷刷」的響聲,是皮鞭抽打皮肉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聽罷令人心裏顫顫。

  「再重些!打到皮開肉綻為止——「打到約二十多下時,惠崇帝似乎有些不滿,大聲命令了一句。

  「刷刷」地聲音立馬就又響亮了幾分。

  小廝疼的嘴角抽搐,身子微微扭曲,卻依舊緊緊閉著嘴,一聲也不吭。

  智奎先生見此,轉臉看了惠崇帝一眼,點了點下頜,目光中閃著亮光。

  「換刑!」惠崇帝眉頭一皺,看著徐大人道:「朕說了,一定要讓他皮開肉綻!」

  「啊——」徐大人驚慌的喊了一聲,見惠崇帝這般吩咐,不由有些呆愣,但這呆愣只持續了片刻,他就反應過來惠崇帝話中的意思。

  要他皮開肉綻!

  徐大人領悟,忙吩咐那兩名獄官道:「上洗刑!」

  洗刑?

  周雨安嘴角抽了抽,想到這刑罰的殘酷之處,不由歪頭看了惠崇帝一眼,卻見他除了眉頭微皺之外,半點表情也無,似乎對此半點也不在意。

  這倒不想惠崇帝的作風啊!

  兩名獄官動作極快,不過一會兒時間,就從庫裏取出一把鐵刷子來,與此同時,外面又進來兩名獄官,抬著一桶熱水,倒在室內的鐵爐之中,鐵路加了火,熊熊燃燒著,不一會兒時間,鐵鍋裏原本就溫度極高的熱水,咕咚咕咚沸騰了起來。

  小廝此時也反應過來,他看著那鍋沸騰的熱水,面上除了有些泛白之外,並沒有任何驚慌的反應,似乎對此毫不畏懼。

  智奎先生一直看著小廝的反應,見他如此反應,心中有些震顫,但不過須臾,這震顫就被輕蔑取代,他看了看那鐵刷子上彎彎的倒鉤,暗暗冷哼了聲。

  「這種極刑,一般人可承受不來,先要用滾燙的熱水一點點淋在身上,再用鐵刷順著身體牢牢地過上一遍,過完之後,身上的皮啊肉啊的,就跟爛泥一樣,一點點的從身上掉下來……」

  徐大人見這小廝無畏的樣子,又是心急又是惱怒,不由開口道:「你若是老老實實交代,不僅可免了皮肉之刑,本官還可向陛下請求,饒了你一命,這是本官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可要想清楚了……」

  惠崇帝站在他身後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的意思了。

  那小廝垂著頭,也沒有說話,依舊無動於衷。

  敬酒不吃吃罰酒!徐大人冷哼一聲,就示意獄官:「行刑!」

  滾燙的熱水澆了上去,小廝再怎麼不動如山,此時也有些忍不住忍不住了,輕輕地嗚咽起來。

  等那肉燙的泛紅發紫,眼看著快要熟了,獄官們才拿著鐵刷上前,沿著他瘦弱的身板,猛力一拉……

  如同徐大人所說的一樣,那皮肉隨著鐵刷的移動,確實一點點掉了下來,一丁一丁的肉粒,冒著血花,看著極為駭人。

  小廝總算是忍不住,「啊」的慘叫了一聲。

  惠崇帝沒有下命令阻止,智奎先生也一動不動,徐大人立刻明白了惠崇帝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眨,吩咐兩名獄官加重手上的力氣。

  「好了!」等來來回回刷了五六遍,那小廝身上一片血紅,坑坑窪窪,暈了又醒,醒了又暈,奄奄一息之時,惠崇帝總算開口阻止了一句。

  獄官們停了手,徐大人也轉頭面向惠崇帝而立,詢問他的意見。

  上首,智奎先生抿抿唇,再次微不可見的沖著惠崇帝點了點頭。

  惠崇帝看著小廝面色慘白,意識不清的樣子,看著徐大人道:「上紅蓼水!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紅蓼水?

  徐大人有些吃驚,旋即明白過來,應了聲是,須臾,獄官們就將紅蓼水呈了上來。

  紅豔豔的汁水,看著十分的可觀,此時卻其辣無比,別說澆在眼下皮開肉綻、傷痕累累的小廝身上,便是平常食用時,有那不習慣的,都會覺得唇舌灼熱疼痛、難以忍受。

  這紅蓼水雖是徐大人親自吩咐著獄官們端上來的,但此時見到這豔紅的汁水,他仍舊覺得膽戰心驚,五臟六腑都跟著痛了起來。

  以往有用鹽水的,但這紅蓼水潑人,倒還是頭一次,若是淋在小廝身上,那後果,徐大人光是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當真算的上是折磨人的極刑了!

  「愣著幹什麼!」惠崇帝見徐大人在下首瞪著眼睛,呆愣起來,不由有些不耐煩,連聲催促起來。

  徐大人反應過來,只是還沒等他吩咐,那兩名獄官就立刻抬著紅蓼水走上前,取出一塊布巾,飽蘸了紅蓼水,就要往小廝身上抹。

  小廝稍微清醒了過來,他眼皮一抬,看了一眼那紅蓼水,只見它血紅血紅的,顏色極為鮮豔,他在南地土生土長長了這麼久,倒是第一次見到此物,半點也沒認出這是什麼。

  所謂無知者無懼,他已從剛剛的「洗刑」中熬了過來,此時見到這個,除了嘴角因為身體上時不時地疼痛抽搐一下之外,倒是沒什麼額外的感覺,依舊十分的平靜。

  但這平靜僅僅維持了一會兒而已,等兩名獄官拿著沾了紅蓼水的帕子往他身上塗抹時,小廝立刻驚聲慘叫了起來,比那滾水往他身上澆時更加的刺耳,比拿鐵刷往他身上刷時更加尖利,與此同時,他身體開始劇烈的扭動起來,一陣一陣的抽搐,似乎已到達了極限!

  啊——

  「繼續!」惠崇帝眼見這小廝驚叫連連,卻沒有半點想要放過他的意思,再次開口催促起獄官來。

  眼見獄官加大了分量,周雨安忍不住閉了閉眼,不敢再看那血腥的場面,轉頭看著惠崇帝,提醒道:「陛下,這可是重要的人證,萬一……」

  「萬一什麼?」惠崇帝冷哼一聲,看著那不斷扭動著的小廝,恨聲道:「今日他若是不鬆口,直接用著紅蓼水送他上西天就是!」

  「我說!我說!」等獄官們刷到第二遍時,那小廝總算忍受不住,慘叫著開了口,「我都說!我都說!」

  卻是滇南口音!

  惠崇帝不由與智奎先生對視了一眼,看來智奎先生剛剛所說,果真沒錯!這小廝同詔獄裏還在關押著的那些,說不定全都出自與大昭緊鄰著的滇南地界,這般情況下,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至於他們這些大齊子民為什麼會服從於大昭,這就不得而知了,端看著小廝如何解釋。

  惠崇帝想到這裏,沖著獄官們使了個眼色,等獄官將小廝放下來,又用冷水替他將渾身上下全都沖洗了一遍,惠崇帝才一揚下巴,看著他道:「說吧,將你知道的,全都說個清楚!」

  ……

  翌日早,敬國公府,畹鷺軒。

  「你所說當真?」陸爍放下手中的棋子,轉頭看向清泉,提聲確認了一遍。

  坐在他對面的衛夫子,今日也破天荒的不再冷呵呵的,和陸爍一樣緊皺著眉頭,面色有些焦慮,低頭沉思了起來。

  「少爺,當然是真的!這麼大的事,小的怎麼敢騙您。」

  清泉點點頭,神色鄭重,「如今整個京師全都傳遍了,昨晚御林軍將全京師的官家府邸搜查了一遍之後,那些小廝被帶回詔獄還沒兩個時辰的時間,御林軍就又再次出發,趁夜從京師南邊的三井胡同裏抓回了一大批人,據說裏面就又大昭的十三王子……」

  陸爍點點頭。

  清泉平時雖不著調,但大事上卻一向弄得清楚,今天這事涉及到大昭與大齊兩國,想來他也不敢誆騙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見清泉張口還要再說,陸爍擺了擺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你先下去吧,到門外守著,看父親什麼時候回來了,到畹鷺軒通知我和先生一聲。」

  「是!」清泉一改笑嘻嘻的樣子,肅容退了下去。

  「十三王子——」

  陸爍轉過頭去,才要開口詢問,衛夫子就已經開口喃喃念了起來。

  「是啊!先生,確實是十三王子。」陸爍道,「您對大招這位王子瞭解嗎?」

  「嗯!」衛夫子點點頭,眼睛望向窗外,「十三王子,說起來他的出生算得上是一件醜事,當時大齊大昭的關係正是最惡劣的時候,不少仕宦子弟拿著十三王子的事情來諷刺大昭王室泯滅人倫,當時可以說的轟動一時,老夫記得是清清楚楚!」、

  泯滅人倫?

  陸爍不由一驚:「這十三王子的出生有什麼蹊蹺不成!」

  「當然有!」衛夫子歎了口氣,「這十三王子本是大昭國王最小的兒子,但若從他的生母來論,合該叫大昭國王一聲外祖父的……」

  外祖父?

  陸爍不由倒吸了一口氣。

  「那……」陸爍有些結巴起來,「那這…那這十三王子的母妃,難道真的是大昭王的女兒?」

  天哪!這……這父女亂倫之事,竟然真的發生了,且還是發生在大昭皇室之中。

  當真是荒唐!

  衛夫子點點頭,末了又添道:「咱們宮裏的那位淑妃娘娘,本與這位小王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後來小王妃得幸,大昭王妃不容,這小王妃就使計想要將淑妃一同獻給大昭王,好姐妹相互扶持固寵,只是這淑妃卻也是個有血性的,硬是不從,投靠了大昭王妃,後來陰差陽錯,才進了京師作了大齊的淑妃娘娘,成了兩國的質子……」

  天!

  「這是要效仿飛燕合德了?」陸爍問道。

  且獻身的物件還是自己的親父親!看來這個小王妃也不是什麼善茬,且不顧血緣,其臉皮之厚不亞於大昭王。

  衛夫子點了點頭,道:「大昭的這位小王妃,半點不以為恥,且當真如同趙飛燕一般,在大昭王宮恩寵一日勝過一日,不過,她生了二子二女,唯獨只有這位十三王子活了下來,也算得上是報應了!自此以後,這小王妃將十三王子看做眼珠子一般……」

  什麼報應?不過是近親通婚的後遺症罷了!

  不過陸爍卻不糾結於這些,這些八卦雖刺激,卻不是今日的重點。

  陸爍看著衛夫子,直直的問道:「看來大昭王對著十三王子也是極為看重的!若是陛下今日抓到的當真是他,豈不是……釣到了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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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內賊

  「大魚?」

  沒想到衛夫子聽了之後,倒是搖頭笑了一陣,聲音裏有些無奈,似乎對陸爍剛剛那話很不認同。

  「難道不是嗎?」陸爍有些疑惑,「這十三王子不論是不是亂輪所生,總歸都是正經的王室子弟,再者,既然他生母得寵,在大昭王面前肯定是有些顏面的……如今陛下抓住了十三王子,若是以此作威脅,就不怕那大昭王不就範!」

  「你啊!」衛夫子笑了笑,「這朝堂豈同兒戲?你想的太過簡單了,大昭王與十三王子雖是天家父子,卻也是先君臣、後父子的。大昭與大齊如今關係格外的緊張,大昭王會不會為了十三王子受陛下威脅,呵呵……這就有點說不定了!」

  說到這裏,衛夫子聲音微頓,啪的一聲,將手中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陸爍聽罷衛夫子的話,頓了一頓,微微點了點頭。

  自古帝王最是冷血,他剛才拿現代那一套來看待大昭王,確實有些不妥。

  衛夫子落完一子,才撚須繼續道:「況且,大昭可不止十三王子這一個王子!」

  「您是說,大昭王妃所生的那些嫡子們?」

  衛夫子點點頭,道:「大昭王妃的娘家,是大昭四大顯族之一,不管王妃得不得寵,有母家支持,王妃的幾個兒子全都權勢煊赫;而這小王妃卻不同了,她母親原本只是個宮女,偶然得幸,才生下兩位公主,但因為不得寵,連個位份都無!也因為這個,小王妃與淑妃這兩位公主自出生起就未曾見過大昭王,大昭王才會誤將小王妃視作一般宮女而臨幸。母家不顯,身份又不光彩,小王妃便是再怎麼得寵,也無濟於事啊!更何況,現如今大昭王妃的兒子們都正當壯年,大昭王卻已垂垂老矣!大昭真正是誰做主,尚且還說不定呢!」

  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十三王子的生母才會與大昭王有了這一段孽緣!

  陸爍點點頭,雙眼有些迷茫。

  對面的衛夫子解釋完這些之後,卻低下頭,從棋子缽中執起一枚黑子,怔怔看著棋局出神,對陸爍半點也不催促,似乎在等他將剛剛那段話細細想清楚。

  良久,陸爍才回過神來,聲音提了一度:「先生!」

  他驚叫一聲。

  衛夫子抬起頭來,笑吟吟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按您這麼分析,若是陛下真的借十三王子向大昭提出威脅,您說,大昭王室那邊,會不會以此為藉口,公開與大齊交惡啊?」

  陸爍道。

  越往下說,他越覺得極有可能。

  大昭與大齊近幾年來,雖屢屢鬧出不愉快,但明面上大昭仍舊是大齊的屬國,大昭狼子野心,對此早就不滿久已矣,這十三王子又是大昭王妃幾個兒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借此機會與大齊交惡,既能趁機滅了十三王子,又能脫離大昭的控制,可謂是一舉兩得。

  想完這些,陸爍抬頭看向衛夫子。

  恐怕衛夫子剛剛跟自己說那麼一番話,就是這個意思吧!

  果然,衛夫子直起身子,看著陸爍,笑著點了點頭。

  陸爍見此,沉沉吐出口氣,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

  談起這事的,不止是陸爍師徒兩個。

  如今金鑾殿裏也在熱火朝天的爭論著此事。

  惠崇帝坐在上首的龍椅上,垂著眼皮,八風不動的,任由下面的官員們面紅耳赤的爭論不休。

  有慷慨激昂要求惠崇帝嚴懲大昭的,一般都是些諫臣言官。

  「大昭派人在大齊各官家府邸安插人手,這行為是什麼意思?不言自喻。沒將咱們大齊放在眼裏不說,這還是公然的挑釁哪!微臣懇請陛下,萬萬不能輕易放過這大昭王,定要讓大昭為這不忠不義的行為付出代價……」

  有冷笑連連要求惠崇帝用十三王子作條件,脅迫大昭王的。

  「十三王子十分受寵……傳訊過去……大昭王定然不敢不從……趁機謀求利益……平定滇南邊界……」云云。

  也有認清大昭王室局勢,希望惠崇帝三思而後行,不要輕易威脅大昭的。

  只不過人數極少,這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前面兩方人馬高昂的聲音蓋過,顯得輕浮無力。

  當然,爭論的氣氛再怎麼熱烈,像高閣老岳閣老這樣的老江湖,也全都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只靜靜地聆聽朝官們的爭論。

  陸昀因為品級低,低調的站在大殿一角,也是一言不發,他神情平靜,眼皮低垂,靜靜地注視著地面,只支楞著雙耳,不放過殿中任何一種聲音。

  之前聽說枕山榭裏搜出來的是苗藥時,陸昀就將此事與大昭聯想到一起過,但他卻著實沒想到,這大昭的十三王子竟然如此膽大,竟敢隻身潛伏進京師之中,且還恰恰被惠崇帝的人馬給找到了……

  他真不知是該罵這十三王子愚蠢,還是該讚揚他勇敢了!

  「好了!」

  爭論了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之後,惠崇帝一聲大喝,朝臣們才漸漸住了口,金鑾殿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你們剛剛所說的解決辦法,朕也聽了一耳朵,看起來眾位愛卿爭論很大啊!」

  惠崇帝犀利的目光將殿上眾人都掃視了一遍,開口道。

  朝官們紛紛舉起笏板,作了個揖,以示贊同。

  惠崇帝點點頭,態度溫和,道:「剛剛亂糟糟的,眾位愛卿意見如何,朕倒是沒有聽全,我看,趁著現下安靜,你們一一再說一遍吧!」

  不等朝官們反應,惠崇帝就已點名道:「宋愛卿,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被點到的正是宋禦史。

  宋禦史嘴皮子最溜,那日因為小廝一事被踢開了門之後,又一直耿耿於懷,惱恨在心!只是惠崇帝他不敢怨恨,搜查的楊大人他也沒能耐怨恨,這滿腔的怒火自然全都轉移到了罪魁禍首十三王子、以及他背後的大昭身上。

  故而,他一開口,就先崇拜的回顧了一下大齊的往聖先祖,又痛斥了大昭一回,最終才言明他的立場,表示要嚴懲大昭,並狠狠地教訓十三王子,以儆效尤。

  他這話一出,立馬就有人跳出來反對,兜兜轉轉,來來回回,還是那幾樣意見。

  「嶽愛卿!」等前面的人都說的差不多了,惠崇帝才撫了撫須,低頭看向岳閣老。

  岳閣老連忙出列,恭敬地站好。

  高卓見惠崇帝竟然先叫了岳閣老,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一跳。

  「朕見你剛剛一直閉口不言,難不成對此事沒什麼想法嗎?」

  「非也非也!」岳閣老搖了搖頭,抬頭看著惠崇帝,道:「老臣剛剛一面聽眾位大臣的爭論,一面仔細回想近些年來大昭的政局,對今日這事倒是有了些淺見。」

  「哦?」惠崇帝,笑了笑,看著岳閣老道:「嶽愛卿博覽群書,經驗老道,不必謙虛,心裏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就是!」

  「是!」岳閣老道,「微臣以為,這十三王子,暫時動不得!」

  惠崇帝眉目一凝,看著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岳閣老無視周圍群臣的目光,從大昭王室的朝局說起,又將近年來大昭昭然若揭的野心說了一番,前前後後,分析的極為透徹。

  一番說辭,與衛夫子所言基本無異。

  大殿上一時只餘下岳閣老蒼老的聲音,幾個原先爭論的面紅耳赤的朝官,聽罷岳閣老此言之後,也開始垂頭深思起來。

  「嗯!」惠崇帝點了點頭,道:「愛卿所言有理,高愛卿——」

  惠崇帝轉頭看向右下首,「你對此事如何看?」

  聽惠崇帝喚了高卓一聲,大殿上眾臣才反應過來,今日惠崇帝竟然先點了岳閣老,後點了高卓。

  這單單是個意外呢?還是惠崇帝在表明他的態度……

  畢竟,姜景華是高卓手下之人,這是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那晚姜府的宴上,四皇子又赤身肉體被人抓了個正著,可謂丟盡了臉面,惠崇帝是否因為此事,遷怒於高閣老呢……

  正當在場眾人抬頭偷偷打量高卓之時,他已走出佇列,行禮道:「陛下,微臣同覺得,不能輕易動大昭的這位十三王子,但——」

  高卓抬起頭,看向惠崇帝。

  惠崇帝挑了挑眉,沖他點點頭。

  高卓這才繼續說道:「高閣老剛剛所說的對策,微臣並不贊同,咱們大齊本就是受害一方,都城被一屬國窺伺,說到哪里去,理都在咱們大齊一方,若是因為懼怕大昭反撲,就無為求和,令人恥笑不說,北地的幾個屬國豈不是要有樣學樣……」

  這話一出,後面的諸位官員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兩位閣老的對策,與他們平日裏的為人處世也都如出一轍,岳閣老的溫和無為,高閣老的則尖銳高揚,不過在今日這件事中,顯然高閣老的意見更可取些。

  不過……

  許多人暗暗交流了個眼神。

  高閣老剛剛那語氣著實是不善,以往高閣老壓制岳閣老也很常見,但像今日這般在朝堂上、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挑釁,倒真的是頭一次見。

  眾人一面嘀嘀咕咕,一面仔細觀察岳閣老和惠崇帝的反應。

  就見岳閣老面色平靜,牢牢地站著,絲毫未受剛剛高閣老話中意思的影響,再看惠崇帝,眉頭微微擰起,面色沉沉,顯然是在考慮剛剛高卓所說的話,似乎沒意識到兩位閣老之間的暗潮洶湧一般。

  眾人見此,面面相覷,看來剛剛所猜測的、惠崇帝故意冷落高閣老一事,純粹是個烏龍。

  大殿上靜了一會兒。

  良久,惠崇帝才回過神來,看著高卓道:「高愛卿所言極是!有一就有二,確實不該放任大昭不管!」

  大齊屬國眾多,若是當真這般做的話,可能真的會出現有樣學樣的。

  高閣老垂下頭,依舊恭敬的站立,仿佛他剛剛那番指責,沒有帶任何私人感情,純粹是為國著想一般。

  「只是這松嚴之間的度,卻著實不好把握啊!」惠崇帝低聲說了一句,「高愛卿心裏可有了良策?」

  眾官員再次將視線投向了高閣老。

  「是!」高卓垂下頭,道:「功是功,過是過!十三王子埋伏小廝窺探眾官員隱私,這已經不是他十三王子一人之事,而是牽涉到大齊與大昭兩國,咱們雖然不能隨意威脅大昭,但總要討回些公道才是,不妨先將十三王子扣留下來,再向大昭施恩,准許其派遣使臣到大齊來帶走十三王子……」

  惠崇帝聽到「使臣」二字,眼睛微微一亮。

  「你繼續說!」他點頭道。

  「這樣一來,既能彰顯咱們大齊的大度風範,同時,這使臣來了咱們大齊,要如何做,就全憑咱們大齊了!」

  高卓說到這裏,下面又是一陣蚊蠅般的議論聲。

  高卓繼續道:「至於十三王子,詔獄裏有的是折磨人、卻不令人受傷的法子,十三王子既然如此大膽,暫且讓他吃番苦頭就是!」

  「嗯!」惠崇帝點點頭,「很好!」

  惠崇帝贊了一聲,沒待高卓退回原位,他就轉頭看向大殿一角。

  「陸愛卿!」惠崇帝叫道。

  這一聲喊,將眾人的視線都吸引到站在大殿一角的陸昀身上。

  「陛下!」陸昀回過神來,連忙出列,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起來回話吧!」惠崇帝道,等陸昀站起身來,惠崇帝才看著他道:「我見你剛剛一直在愣神,可是對高愛卿的話有不同見解?」

  這話一出,眾人再次看向陸昀。

  連高卓也微微回過頭,笑著看向他,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

  陸昀被這些灼熱的視線看的渾身發麻。

  「不敢!」陸昀拱手道,「高閣老剛剛所言,既維護了咱們大齊的長遠利益,又能讓大昭吃個教訓,計策極好,微臣沒有半分的質疑!」

  「只不過!」陸昀抬起頭來,看向惠崇帝,喉嚨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這……」陸昀低頭,似乎糾結了一番,才抬起頭,看著惠崇帝道:「微臣覺得,相比於內賊而言,大昭目前並不足為懼!」

  內賊?

  這兩字,陸昀說的極輕,但朝中眾人卻都聽得清楚,俱都轉頭去看他。

  這其中,有的人沒有往內賊上想,乍然聽到陸昀提起內賊,除了詫異還有恍然。

  有早就想到「內賊」的,但因為顧忌著背後之人,一直不敢言明,如今見陸昀不怕死的說了出來,那眼神中欽佩蔑視都有,十分的矛盾

  但此時的陸昀,說完剛剛那句話後,似乎鬆了一大口氣,整個人坦然了起來,對於眾人的大量也不再在意。
yokcobra 發表於 2017-7-31 08:59
第217章 定音

  膽子可真夠大的啊!

  這案中有內賊,在場部分官員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之所以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提出此事,自然是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

  一來,這內賊能搞出這麼大的明堂,想來身份不低且能力極強,若是因為主動提及內賊之事而被他記恨上,再暗使手段,極有可能會使得自己身家不保。

  二來,那小廝為什麼會行刺陸昀,還不是為了河北道鹽運案之事?若是要捉內賊,必然要從這內賊最為感興趣的事情上做起,這樣一來,勢必要重提河北道鹽運一事!但,不論是惠崇帝,還是軒德太子,想必都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這樣一來,既違拗了惠崇帝的心意不說,還得罪了太子,簡直是得不償失。

  許多官員想到這些,心裏暗自泛起嘀咕,不知惠崇帝對此會作何反應,眾人都抱著作壁上觀的態度,也因此,剛剛喧鬧的氣氛驟然間冷凝下來,殿內再次出現死一般的寂靜。

  惠崇帝半闔著眼睛,面色平靜,看不出喜怒,暗中卻在觀察下首眾官員的反應,見除了陸昀以及極個別的言官外,大部分官員對此事竟然都採取裝傻的態度,心中不由冷笑一聲。

  過了一會兒,等他將室內眾人的眼睛全都掃視了一遍,才問陸昀道:「內賊?愛卿覺得,此案不單單是大昭惡意窺視京師這麼簡單?」

  下首的高卓聞言,不動聲色的抬頭打量了惠崇帝一眼。

  就見惠崇帝面上平靜,與往常無異,高卓仔細看了一會兒,卻並沒有看出任何蹊蹺之處。

  惠崇帝可是個精明人,難道會不懂這個?但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對內賊一事毫不知情的樣子。

  不正常,實在是不正常!

  高卓緊緊抿著唇,腦中將此事的前後又一次串聯起來,試圖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不錯,陛下!」正在這時,後頭的陸昀上前一步,朗聲道:「大昭近些年國力雖恢復了些,但也單單只是在武力方面,若論政事文治,與大齊相比,僅能稱其為蠻夷罷了!剛剛岳閣老也說了,大昭一直內亂不斷,本國內部都尚未平定,當然,這也是大昭武力漸強卻遲遲不敢與大齊兵刃相見的原因……」

  陸昀說到這裏,張口還要繼續,殿內就有人對此看不慣了。

  是高卓高閣老!

  「陸大人!」他喊了一聲,打斷了陸昀接下來要說的話。

  這一聲叫,使得原本一直低頭裝鵪鶉的眾官員全都抬起頭來,目光驚異,在高卓與陸昀之間來回掃視。

  惠崇帝聽高卓出聲打斷,恍若未聞,繼續半閉著眼睛,仿佛沒聽到一般。

  高卓餘光掃視到這個,膽子更加大了一些,他自認為摸清了惠崇帝的心思,臉上不由笑了笑,看著陸昀道:「陸大人剛剛所言,實在有些強詞奪理了!你自己也說了,大昭實乃南境蠻夷,從近百餘年與大昭的相處來看,大昭一直貪得無厭。這樣的小國,實在不懂分寸怎麼寫、不懂害怕怎麼寫,就如同勢利小人一般,偶然得勢,膨脹起來不估量自身的分量,對落地鳳凰也敢下手……」

  高卓說到這裏,眼光流轉,似是不經意間看了岳閣老一眼。

  岳閣老依舊紋絲不動,但一直緊緊盯著高卓看的眾官員卻從中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今日高卓當真是數次針對岳閣老,實在是不正常啊!

  但要說岳閣老哪里得罪了高卓,卻也實在說不上來啊,畢竟,自從今年府試杜鼎臣犯祖父諱以來,岳閣老就越發的沉寂下來,對高卓更是敬而遠之,眾人實在是想不通,他到底做了何事,竟然會惹了高卓的眼。

  高卓只輕輕掃了岳閣老一眼,就不再看,轉而看向陸昀道:「這大昭雖是一國,與這小人的品行卻著實沒有差別,故而,你說他們會因為自身政局不穩、國力不強便對大齊沒有覬覦之心,實在是……」

  高卓說到這裏,就不再往下說了,一來他今日已經對岳閣老惡語相向了一回,若是對陸昀也如此,實在有些不好,再者惠崇帝目前又對陸昀十分的滿意,對於惠崇帝喜愛的,高卓一向摸得門清,自然不會主動給自己找麻煩。

  話音落,殿內眾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閣老說的很對!貪得無厭……」陸昀點點頭,笑道,「形容大昭倒實在是形象!」

  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高卓一句話就臣服了?

  你的骨氣呢?你的堅持呢?

  坐等看笑話的眾官員面面相覷,對陸昀這個反應有些意外。

  高卓也有些意外,陸昀這個語氣,分明是還有話說的意思!

  他不由審視起陸昀來!

  這個生來就金尊玉貴的世家子、小小的四品官,未免有些太自大了些,莫不是以為在河北道蝗災之中立了首功,就敢目中無人,連自己的威嚴都敢挑戰了?

  雖說近來惠崇帝對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妙,但也不至於被個小官這樣打臉!

  「看來陸大人對此也贊同啊!」高卓想完這些,扯了扯面皮,對陸爍笑了一笑。

  「確實是贊同,不過——」說到這裏,陸昀笑了笑,「閣老關心此事,可以理解,但未免有些太過著急了,下官剛剛所要說的重點並不在這個。」

  說完,又似不好意思一般笑了笑。

  惠崇帝在此時終於開口了,「你接著往下說!」

  說完這句,他又指著陸昀,強調道:「把你的想法先說完。」

  這就是不允許他人在打斷陸昀說話了。

  高卓有些羞惱,面上不由訕訕。

  「是!」

  陸昀放鬆了些,繼續道:「大昭便是再修養個二十年,相比大齊他也是拍馬不及的。挑選百餘名長相相似的小廝、進獻大昭密藥等等,雖有些困難,但大昭一向邪乎,也不是沒有可能!但要說沒有旁人接應,憑藉一己之力突破層層防線將這些人佈置到京師來,微臣實在是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大昭可沒能耐做到這些!」

  這道理大家都懂,許多早已猜測到有內賊的官員,見陸昀僅僅以此做理由,暗中搖了搖頭。

  惠崇帝護著太子的決心已下,若是陸昀單單想以這個理由來說服他,未免有些困難。

  誰料惠崇帝竟意外的點了點頭,道:「這道理確實說得通!」

  眾官員不由譁然,忙看向惠崇帝,就見他面上微微笑了笑,相比於剛剛陰沉的面色來說,實在是反差明顯。

  陛下這是……眾人面面相覷,這是不打算護著軒德太子的意思了?

  「那你認為,若是真的有內賊,這內賊會是誰?」惠崇帝緊接著道。

  眾人聽到這裏,目光就又轉向陸昀。

  這話可不好回答啊!一個不當,隨時會得罪人的。

  許多人已經暗暗竊笑起來。

  只有高卓暗中起了一身冷汗,他怔怔的看著惠崇帝,雖極好的壓制住了,但面上依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陛下!」陸昀神情再一次肅然起來,「今日這案之所以會被揪出來,起因在於有人派死士暗殺微臣。微臣近幾日剛從河北道回來,身上背負著向聖上稟報河北道鹽運一事的重擔,這人卻來刺殺微臣,微臣原以為這是河北道涉事官員安排的。但……微臣順藤摸瓜,查出了這些小廝的的詭異之處:全都長相相同,單單憑藉這一點,微臣就覺得此事並不簡單,再加上,這些小廝還窺伺這各個官員的宅邸,暗探政情,禍亂朝政!加之這人又聯通大昭,故而,微臣覺得,這人分明是……分明是狼子野心,意圖覬覦皇位啊!所以……」

  聽到「意圖覬覦皇位」幾個字,在場眾官員再也無法淡定了,轟的一聲全都跪在地上,做瑟瑟發抖狀。

  這個陸昀,還真是敢說!

  「你繼續!」惠崇帝對這些官員的行為視若未見,看著陸爍繼續道。

  「是!」陸昀似乎有些後怕,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看著惠崇帝道:「這人窺探京師、暗中使計禍亂朝政,卻不從根本上打擊大齊,很顯然,他對得到皇位十分有信心!故而,微臣猜測,這內奸應是皇室中人!」

  皇室中人!

  是啊!也確實該是皇室中人。

  眾官員見惠崇帝沒有半點的惱怒,神情也放鬆了下來,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嗯!」惠崇帝點點頭,看著陸昀道:「倒是極有可能!」

  陸昀聞言,躬身行了個禮,就又退回原來的佇列中去。

  高卓站在一旁,看了看惠崇帝,再回頭看了看陸昀,若有所思。

  岳閣老則依舊穩穩地站著,只是緊握著笏板的雙手微微鬆懈了下來。

  「欲平外敵,必安內政!」惠崇帝掃視了殿中眾人一眼,道:「既如此,大昭那邊不能放鬆,內賊這裏也是一樣!立刻不能外亂未平,自家人倒先打起自家人來。」

  高卓聽到這裏,已然明白了惠崇帝的態度。

  惠崇帝今日一直閉口不言,單單只聽眾臣的意見,哪里是想不透這事前因後果如何,分明是想借機觀察眾位官員的態度!

  想到這個,等惠崇帝話音一落,高卓立馬舉起笏板,高聲道:「陛下所言甚是!合該如此!」

  竟將他剛剛對陸昀的詰難全都忘了個乾淨。

  後面的眾官員見此,有些微微參透了,有些卻依舊糊裏糊塗,儘管如此,跟著高閣老來做總是沒錯的。

  一時間,金鑾殿傳出一陣陣整齊的應和聲。

  「大昭方面,禮部即刻擬定信函,八百里加急將十三王子之事傳召到大昭,至於十三王子以及這百餘名暗探,依舊交由刑部處置,務必從他們嘴裏問出些什麼!」

  惠崇帝吩咐畢,刑部與禮部侍郎立馬上前,恭恭敬敬的接了旨。

  惠崇帝繼續道:「至於這內賊一事,暫時交由宗人府處理……」

  惠崇帝眼睛瞟向一邊,福王忙上前應是。

  宗人府是大齊設置的專門處理皇家內務的機構,而宗人府的長官,一般都是在宗室中有威望及地位的皇室成員。

  福王因是惠崇帝親弟弟,且一向公正,淡泊無爭,自然被推舉成為宗人府的宗人令,處理皇室事宜。

  惠崇帝看了福王一眼,似乎有些遲疑,接著繼續道:「另外,刑部從旁協助……」等說完,他眼神又堅定起來,看著刑部尚書,點了點頭。

  這話一出,福王神面色不變,嘴唇卻微微抿了起來,眾官員也再次低下頭。

  惠崇帝此舉,分明是連福王也不信任了。

  可見他心裏對陸昀所說的「皇室成員」聯合大昭覬覦大齊的猜測,也是極為贊同的。

  這番吩咐下來,只有兩位閣老面色不變,高閣老看著惠崇帝,只想知道他對於河北道鹽運一事會如何處理,岳閣老則看著惠崇帝的神情若有所思,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終於微微放鬆了下來,手掌一松,上面一排的指甲印,泛著淤青。

  「至於河北道一案!」惠崇帝撫了撫鬍鬚,沉吟道:「特命陳秉世為欽差大臣,帶刑部左右侍郎前往河北道取證,另重開三司,嚴格處理此事,保證不出紕漏。」

  高卓一聽這個,心裏一悶。

  陳秉世!

  軒德太子的舅舅!陳家的當家人,派他去查案,能查出個鳥來?便是再開三司,恐怕軒德太子也不會從中受到過多牽扯。

  陛下當真是一片慈愛之心啊!

  高卓恨的只咬牙!

  被叫到的幾人忙上前,恭聲應是。

  至此,爭論不休了一個早上的案件,總算是安頓妥當了,大太監周雨安高喊一聲,官員們才按照次序陸陸續續的出了金鑾殿。

  「陸大人!」陸昀正在前面走著,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喊,竟然是岳閣老。

  陸昀雙眼微閃,笑了笑,拱手道:「閣老大人!」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等岳閣老追上來,忙雙手攙扶起陸昀。

  兩人開始並排往前走。

  岳閣老看著前面人的背影,神情微微有些惆悵,他看著陸昀道:「陸大人的勇氣,老夫當真是敬佩啊!」

  「不敢,不敢。」陸昀謙遜道,「不過是盡了為臣子的本分罷了!」

  「本分?」岳閣老撫須笑了笑,道:「今日大殿上這麼多人,卻唯獨你一人提出此事,老夫這句話可不是謬言。」

  陸昀正要謙虛幾句,岳閣老就擺了擺手,神色擔憂,道:「陸大人要小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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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報恩

  「下官只是……」陸昀拱手看著岳閣老,面上一派茫然之色,好似根本沒明白岳閣老讓他小心些什麼。

  「不必解釋,老夫知道,你是一心為國。」

  岳閣老拍了拍陸昀的肩膀,道:「只是啊!哎……」

  岳閣老搖了搖頭,「人心不古,小人當道,你今日這一出,可真是得罪了一大批人呐!河北道的那些官員暫且不說,單單今日這『內賊』之事,就足夠你喝一壺的了!」

  「下官知道。」

  陸昀聽罷岳閣老這話,似乎才明白過來,他面上有些悲愴,聲音低沉道:「只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下官既然知曉了這其中的蹊蹺之處,怎能坐視不理……」

  陸昀說到這裏,搖頭歎了口氣。

  岳閣老眼光一閃,打量著陸昀的神情,須臾就恢復正常,他真切道:「陸大人為官多年卻能保持本心,實乃大齊之福!老夫近年來攝於小人淫威,做事縮手縮腳……也因為這個,才更欣賞你們這些膽略過人的年輕人,老夫也是不忍你就此沉寂,這才出言提醒,陸大人也無須過於擔心,萬事小心些就是!」

  這『小人』是指誰,不言自喻。

  陸昀聽罷,面上一派感動之色,他又拱手拜了拜,才道:「多謝閣老愛護,下官定會凡事都小心些的。」

  兩人邊走邊聊,距離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但也因為這個,速度就有些慢,等到了宮門口時,前面的官員就已全部散了。

  陸昀十分恭敬地站在一旁,目送著岳閣老上了馬車,緩緩駛出宮門。

  當嶽府的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時,一旁才竄出一個老太監,彎腰恭敬道:「陸大人,陛下已經在等著了。」

  陸昀轉過身來時,面上已恢復一副冷然之色,他雙眼輕眯,沖著老太監輕輕點了點頭。

  老太監抬頭看著陸昀,輕輕笑了笑,正要轉身引著他往勤政殿走,陸昀就突然伸手指了指他來時乘坐的馬車。

  「陸府的馬車若是不出宮門,恐怕不好解釋。」

  「這……」老太監遲疑的看了看那馬車,須臾就又笑起來,看著陸昀道:「陸大人且放心,保證不會露餡兒!」

  說罷,他沖身邊的小太監一使眼色,小太監就一溜煙兒的跑到了馬車旁邊。

  陸昀這才跟著老太監往勤政殿走。

  ……

  宮外,嶽府的馬車上,岳閣老端坐在座位上,閉著眼睛養身。

  「閣老,出來了!」

  男子坐在車窗邊,一直微微掀著簾子注視著外面,等見到標識著陸府標記的馬車從宮裏緩緩駛出時,他才放下簾子,恭敬地說了一聲。

  岳閣老聞言,才微微睜開了眼。

  他掀起車窗上的簾子,順著男子的手指的指向向外一看,見果真是陸府的馬車。

  岳閣老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整個人卻輕輕笑了起來。

  馬車出來了,人在不在裏面,又有誰知道呢?

  這點小把戲,尚且還騙不過他!

  男子見他笑起來,不禁有些疑惑。

  「回府之後,就立馬傳信到滇南去,讓他收斂點兒吧!」

  岳閣老歎口氣,吩咐道:「如今陛下已經起了疑心,且還是抱著徹查到底的念頭,若是他們再輕舉妄動,怕是得不了好……」

  男子聽岳閣老這樣說,剛要點頭,岳閣老的眼神卻突然犀利了起來,他看著男子道:「還是你喬裝一番,親自去一趟吧!傳信過去,我不放心!」

  岳閣老話音落,就又閉目養神起來。

  「那您的安危——」男子忍不住道。

  男子是岳閣老養的死士,一直隱在暗處保護岳閣老的安危,如今岳閣老調離他竟然單單只是為了傳信,也不由得他不吃驚。

  岳閣老沉默著沒有說話,還是坐在另一邊的老者先開口道:「閣老的吩咐,你照做就是,無需多言。」

  男子這才意識到多言,忙低頭應是。

  老者呵斥了男子,自己卻忍不住對著岳閣老嘮叨起來。

  「閣老又何必惹一身腥?」老者搖頭道,「若是被那位發現了,哪怕您不是主謀,單單憑著您給他傳信這一點,這……這嶽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怕是都得不了好啊!」

  「我又何嘗不知道呢!聖上春秋鼎盛,大齊也國力昌盛,他想使這一招擁立那小王爺復辟,簡直是天方夜譚!一旦被發現了,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老者聽罷這話,雙眼不贊同的看向岳閣老。

  既然您都知道,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呢?

  岳閣老見他這副表情,苦笑著搖搖頭,道:「當年若不是他出手相救,老夫早就命喪黃泉了!我也不摻和別的,給他傳個訊息,權當報恩了!」

  「這訊息哪是那麼好傳的?」老者道。

  「確實不好傳!」

  岳閣老點頭,想到今日殿上的所見所聞,以及剛剛出宮之時、他對陸昀的那番試探,他的神情更加凝重起來,「所以才叫你仔細喬裝,莫讓人發現了,你雖一直隱在暗處,但陸府的暗探可非同尋常,若是有心去查,也不是查不到!」

  他轉頭看向男子,男子立刻沉聲應是,對此事也更加重視起來。

  「您真是!」老者搖頭,頗不贊同,只是他也瞭解岳閣老的脾氣,想要勸服他,怕是不容易。

  岳閣老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說,就再次閉上眼,養神想起別的事來。

  ……

  陸昀跟著老太監,順著人少的地方走,曲曲折折的,走了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才終於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

  惠崇帝已在上首坐著了。

  陸昀跪拜行了一番禮後,惠崇帝立刻就讓小太監搬了椅子上來,准許他坐著回話。

  陸昀謝恩,才剛坐下,惠崇帝就開口道:「你今日回去後,就可以派遣雷、雨兩所開始暗查了,這大齊的『內奸』,務必要給朕揪出來。」

  說著,惠崇帝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狠色,他聲音堅定,半點不見剛剛在大殿上時聽到『內賊』二字時的茫然。

  「是!」陸昀對此見怪不怪,立刻沉聲答道。

  惠崇帝見他答得爽快,臉上的陰霾散了一些,輕輕笑道:「這麼乾脆,可是你心裏有什麼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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