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4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1:44
第九十章:逃之夭夭

  此時此刻,各縣的縣令大喜過望,都不禁長長鬆了口氣,他們自然清楚,這一次天瘟的橫行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重則自己染病,死在任上,即便僥倖活下來,境內死了這麼多人,這個黑鍋,你不背,誰背?

  現在陳凱之既然有防疫和治疫之法,這對他們來說,不啻是雨露之恩,紛紛點頭說是。

  楊同知陰測測地看著陳凱之,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算盤都已落空了,如今算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他掃視了眾人一眼,悄然地自人群中退出去,心急火燎地回到了自己的後衙廨舍裡,對一個僕人道:「請那位先生來。」

  那位先生,當然是北海郡王的門下,如今楊同知已是六神無主,心知要大難臨頭了。

  誰知他話音才剛落下,外間便有人報:「大人,北海郡王殿下的人來了。」

  楊同知心下稍安,他最怕的就是北海郡王那兒眼看大勢已去,會給他來一個落井下石,現在聽到消息,後腳就來了,也可見對方的耳目靈通。

  那人徐徐踱步進來,表現得很是淡然,可是面上卻很冷峻。

  楊同知冷汗淋漓,忙行禮道:「先生,下官……」

  「呵……」此人冷冷地看著楊同知,道:「為何事先沒有控制住那個人?如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你可知道,你惹來了多大的麻煩?」

  楊同知已經有些魂不附體,忙道:「下官知錯,只是……下官……」

  「你這烏紗帽,已經保不住了。」此人的目中沒有絲毫的波動,繼續道:「這一次,你鑄了大錯。」

  「可是,下官也不曾想到,那太祖高皇帝當真託夢給了陳凱之啊。」楊同知為自己辯解。

  這人只冷冷一笑:「你相信是託夢?」

  楊同知猶豫了,不是託夢,又是什麼呢?否則那傢伙小小年紀,哪裡來的藥方?多少名醫都無計可施的病症,他一個陳凱之,何德何能?

  這人突的嘆了口氣,才又道:「可無論是不是託夢,誰也不敢質疑他的話,現在朝中已經有了麻煩,而你……北海郡王在京中還來不及傳遞消息來,我在金陵,代郡王行事,現在你大禍臨頭,這時候理應趕緊藏匿起來,想必用不了多久,明鏡衛就要動手拿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躲……躲到哪裡去……」楊同知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艱難地道:「下官……真的沒有生機了嗎?」

  「你先躲藏起來吧,既然是為郡王殿下辦事,殿下豈會不給你一條後路?眼下風聲正緊,你火速走吧,尋個地方,先躲起來,你的族人,郡王那兒總會想方設法保全的,躲個兩年,等避過了風頭,到時你再改頭換面,尋個差事你,也不是什麼難事。」

  楊同知這才心安了一些,他便忙朝這人作揖:「下官明白。」

  這人只風淡云輕地一笑:「本來陳凱之只是一個小蝦米,不過是上頭謀劃的一個突破口,哪裡想到他卻成了至關重要的人,還真是百密一疏啊,噢,你記著,你要藏匿好了,切莫讓人發現了行藏。」

  楊同知點著頭,謹慎地道:「是,是,下官知道該怎麼做,趁朝廷的處分還未來,一定立即安排。」

  …………

  在另一頭,交代了所有的事項,陳凱之已是疲憊不堪,這一次風險實在太大了,可想到能救活許多人,心裡方才稍安一些。

  他不敢表現的得意洋洋的樣子,兩世為人,他太清楚少年人切忌鋒芒太露的道理,有的風頭可以出,可是有的風頭,卻是萬萬出不得啊。

  所以……這是託夢!

  他咬死了這是託夢,誰質疑自己,自己可是要批評他的。

  拜別了所有人,陳凱之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了家裡。

  街市上已是冷清了許多,便連隔壁的『黑網吧』,也沒了往日的笙歌,門窗緊閉。

  陳凱之覺得有些欣慰,無論如何,自己似乎救活了許多人,能幫助到別人,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推開了柴門,進了屋,陳凱之掃視了一眼,不禁微微一愣。

  無極呢,無極去了哪裡?

  家裡異常的乾淨,廚房裡似乎也不曾有過近來炊煮的痕跡,陳凱之在家裡走了一圈,陳無極卻彷彿一下子憑空不見了。

  陳凱之心裡擔憂起來,那小子不會出了事吧?

  不對,他也不算小了,理應不會出事,只是這個時候,他能跑去哪裡,而且看起來幾日都不曾回來?

  陳凱之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卻又不斷地安慰自己,卻在此時,外頭傳來聲音:「陳公子,陳公子……」

  是荀雅的聲音……

  陳凱之連忙往外走,果然見荀雅俏生生地站在庭院外,依舊還是那般含蓄的樣子,只是那似若星辰的雙眸,直直地看著陳凱之,似乎在確定陳凱之是否一切安好。

  陳凱之快步上前,朝她行禮道:「荀小姐怎麼來了。」

  荀雅卻是眼眶發紅起來,道:「前幾日,傳來了公子的噩耗,我……我急得不得了,偷偷出來,想從無極那裡打聽一些消息,可是……怎麼也找不到無極,只聽……聽人說,是跟著一個道人走了,我……我擔心著你,幾宿不敢睡,聽你平安回來,所以來看看。」

  陳凱之這才注意到荀雅臉上那明顯的憔悴,心裡不禁浮出一絲感動。

  陳凱之忙道:「是學生的錯,學生行事太孟浪了,令你擔心。」

  「我是偷跑出來的,見你平安,心裡也就安了,我要趕緊回去了。」荀雅嚅囁著道。

  陳凱之卻在心裡想著,無極跟了道人走了,是哪個道人,人販子嗎?似乎也不對,無極已是半大的小子了,人販子拐他做什麼?他定是心甘情願跟那道人走的,罷了,他已經這麼大了,遲早還會回來。

  陳凱之雖然多少還是憂心陳無極,可現在的情況看來也是無從尋找。

  陳凱之便對荀雅道:「那麼荀小姐還是趕緊回去吧。」

  「嗯。」荀雅很想穿過籬笆,再細細看看陳凱之是否完全無恙,卻又踟躕著不敢上前,終是旋身朝轎子方向去。

  陳凱之知道她不捨,便也別過身去,心裡對她頗為感激,瘟疫流行的時候,她尚且敢出府尋自己下落,但凡一個不為目的對你這麼好的人,也難以令人反感。

  想起二人的過往,陳凱之也沒有發現,此時他的眼眸裡多了一抹少有柔和,卻是有股想沖上前挽留荀雅的衝動。

  只是陳凱之歷來知道那位『伯母』的手段,倒理智地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若是被那位伯母察覺了什麼,多半荀家又要雞犬不寧,哎,少給未來老丈人添亂了吧,雖然沒有胸口碎過大石,沒有跪過搓衣,可是想必一定很不好受,權當是日行一善得了。

  只是剛剛轉身行了幾步,卻忍不住回頭,想再看一看那教自己心儀的背影,不妨,荀小姐竟也去恰好回眸看來。

  四目相對,荀小姐先是愕然了一下,隨即嫣然地笑了,歡喜顯而易見,道:「我走了。」

  「好啊,不送。」

  荀小姐笑著道:「不許再回頭看了。」

  「好啊,誰回頭誰是烏龜。」

  荀小姐臉上的笑容不禁更顯燦爛,在陳凱之的眼中越加盛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1:47
第九十一章:自食其果

  楊同知不知所蹤,可是金陵上下,卻沒有人管顧得上,各縣都需要賑濟,何況他畢竟現在是金陵的最高長官,誰也奈何他不得。

  朝廷沒有旨意,即便他犯了天條,誰又奈何得了他?

  到了次日清早,在陳凱之家的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陳凱之還在睡夢之中,咕噥著道:「無極,去開門看看。」

  沒有響動,他方才一骨碌翻身而起,茫然地看著這空蕩蕩的屋子,心裡一股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無極……到底去了哪裡?

  他一定會回來的,這一點,陳凱之深信!

  聽著外頭的聲音越加吵雜,陳凱之連忙起床穿衣,戴了巾帽,理好了儀容,拉開了門,便見這小小的庭院外,竟是水洩不通。

  只見許多人挎著籃子,有人抱拳作禮:「陳生員,多虧了你啊。」

  「我爹的病已是痊癒了……」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他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啊。

  他心是有些虛的,忙跨前一步,朝眾人團團作揖:「這不是學生的功勞,乃是太祖高皇帝。」

  結果他的聲音很快被無數的聲音淹沒,納尼?我才是主角好不好,既然來謝我,難道不該聽我把話說完嗎?

  倒是這時,周差役帶著衙裡的公人來為陳凱之解圍:「陳生員,縣公請你到縣裡去一趟。」

  陳凱之便抱歉的朝眾人行了禮,連說抱歉,由差役們護衛著到了縣衙。

  江寧縣後衙廨舍裡,朱縣令紅光滿面,他本是被軟禁起來,昨日傍晚被人放出,卻是不曾想到,陳凱之這個傢伙居然鹹魚翻身,而自己也跟著水漲船高。

  見了陳凱之來,不待陳凱之行禮,朱縣令便率先鄭重其事地朝陳凱之行禮道:「本官帶江寧縣二十三萬百姓,多謝賢侄。」

  陳凱之連忙側身避過,回禮道:「學生萬萬不敢當,這都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恩聖德。」

  朱縣令只淡淡笑了笑,道:「嗯,不錯,這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恩聖德。凱之啊,本官已經預備好了一份奏疏,預備快馬發出去,細細想了想,還是決心給你看看。」

  說著,他漫不經心地拿起一本紅色的奏本,要轉交陳凱之。

  陳凱之知道,這份奏疏是奏報金陵的災情,裡頭肯定添油加醋的說了自己許多的好話。

  陳凱之心裡想,朝廷命官,要上奏疏,卻讓自己先行過目,朱縣令的意思,不言自明啊。

  當然,陳凱之可以接過去,好好看一看,然後說一聲,多謝大人美言。

  可是陳凱之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他擺擺手道:「大人,學生還是不看了吧。可是學生還需多謝大人。」

  朱縣令微楞了一下,隨即卻是笑了。

  朱縣令給他看,是拉攏陳凱之,你看,陳凱之我可說了你不少好話呢。另一層意思,則是顯出朱縣令對陳凱之的信任,朝廷命官預備發出的奏疏,居然給一個生員看,這若是傳出去,可是容易遭致非議的,而朱縣令破這個例,就表明了對陳凱之的絕對信任。

  陳凱之不看,乍看上去是不近人情,可是後頭一句多謝大人,卻表現出了很聰明的一面,大人,其實我不看,也知道大人為學生說了不少好話,學生不看,也是出於學生對大人的絕對信任,因為學生信得過大人,所以這奏疏即便不看,也知道大人一定費盡心機的為學生美言。

  這……就是戰略互信,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戰略夥伴關係。

  朱縣令很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跟這個年輕人說話,真的不費力啊,倒是自己,顯得有些落入俗套了,他笑呵呵地將奏疏收起,便道:「同知楊進,已是不知所蹤了。」

  陳凱之道:「他知道大禍臨頭,定是會逃之夭夭的。」

  「是啊。」朱縣令笑了笑,滿不在乎地道:「真是可惜,不過此人這一逃,如喪家之犬,也算是自食其果。」

  陳凱之眼眸一閃,道:「縣公,他還活著?」

  「嗯?」朱縣令抬眸,帶著狐疑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道:「他只要還活著,就不算自食其果。」

  朱縣令哂然一笑:「可又如何呢?」

  陳凱之也一笑:「是啊,人去樓空,不知所蹤了。」

  拜別了朱縣令,已到了傍晚,陳凱之回到家裡,卻見庭院裡堆放了不少腊肉、雞蛋,這想必是感激自己的百姓送的,足足幾十籃子,陳凱之一拍額頭,哎呀,可惜沒有冰箱,腊肉倒還好,直接可以懸在屋簷下,雞蛋該怎麼辦?難道孵出一窩小雞,養著等它們長大了下蛋?

  好吧,未來幾日都得吃蛋了,蒸蛋、煎蛋、蛋餅、蔥花炒蛋、蛋湯。

  收拾得差不多了,夜幕降臨,陳凱之卻無心讀書,他似在等待什麼,到了子夜時分,外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接著,便有人叩門。

  陳凱之開門,外頭是幾個差役模樣的人,陳凱之朝他們笑笑,行禮道:「吳大哥,鄭大哥……」

  這幾個差役,當初都在疫區裡,結果瘟疫爆發,他們也陷在裡頭,幸虧陳凱之施救,否則現在早已成了皚皚白骨。

  吳差役乃是縣裡的捕快,朝陳凱之行了個禮,敬重地道:「陳生員,人已尋到了。」

  陳凱之面上沒有表情:「煩請帶路。」

  說罷,便隨著幾個差役出了門,月如圓盤,瘟疫雖已經控制,金陵已恢復了人氣,可是在這子夜時分,除了狗吠之外,不見人煙。

  踏著灑落街上的細碎月光而行,陳凱之腳步並不快,幾個差役,也沒有和陳凱之說什麼,引著他穿過許多小巷,緊接著,便到了城郊的位置。

  這裡雖隸屬於金陵城,卻主要負責供給金陵蔬果,附近多是田埂和農地,陳凱之一深一淺地走著,心裡沉默。

  到了一處農舍,幾個差役朝陳凱之點了點頭,陳凱之朝他們作揖:「是這裡嗎?」

  「是的。」

  陳凱之道:「多謝幾位兄台,你們就送到這裡吧。」

  「這……」吳差役微微一愣:「陳生員,這不妥……」

  陳凱之淡淡一笑道:「這是私事。噢,能否借利刃一用。」

  月下,陳凱之提著陌刀,已走入了農舍。

  農舍雖是拴住了,可幾個差役一腳便踹開。

  裡頭傳來驚呼。

  陳凱之一步一搖地步進去,便見一個穿著裡衣的男子自榻上翻身而起。

  這裡很簡陋,卻還算乾淨。

  而這個年近五旬的人,正是楊同知。

  楊同知駭然地看著陳凱之:「你……」

  陳凱之不疾不徐地道:「楊同知,我們又見面了。」

  楊同知面色冷峻:「你是……是如何尋到這裡的……」

  「很簡單。」陳凱之鎮定自若地在屋裡坐下:「我從疫區出來的時候,就料定,你大勢已去,那時候,想必你應當會逃之夭夭吧。所以,出了疫區之後,便有幾位朋友,一直盯著你。這裡……倒是個藏匿的好去處,別人都以為,你已逃出了金陵,萬萬想不到,原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會想到,在這果園深處,會藏匿著一個曾經的金陵同知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1:51
第九十二章:至死方休

  聽了陳凱之的話,楊同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不等楊同知說話,陳凱之嘆了口氣,又繼續道:「你以洛神賦的名義,來針對我,而實際上,真正打擊的,卻是太后娘娘,你一個小小的同知,怎麼會有這份勇氣,居然敢和太后娘娘做對。想來,楊同知身後的人,來頭也是不小吧。」

  「你……」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陳凱之很平靜,平靜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他淺笑起來,依舊是那樣的彬彬有禮:「所以我想,你背後的人,將來遲早會給你安排一條後路,從那時起,我就注意了同知大人。」

  楊同知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後腿撞在榻上,口裡道:「可這又如何,朝廷旨意沒有下來,老夫依舊還是同知,金陵上下,誰能奈老夫何?」

  陳凱之吁了口氣:「是嗎?楊同知確定?」

  楊同知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在了陳凱之的刀上,努力地睜大眼睛,瞪著陳凱之道:「你敢?你是讀書人,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膽子?」

  「沒什麼不敢的!」陳凱之風淡云輕地道:「正因為我是讀書人,方才記得聖人的一句話,叫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楊同知,你三番五次想要害我,我可以不計較,人都有私心,這是私仇,我陳凱之,無話可說。可是大災當前,數十萬人的生命懸於一線,你身為同知,不思防疫,心思卻俱都放在你的私恨上,若是連你這樣的人,都可以逍遙法外,若是你這樣的人,都可以因為你背後的人有通天之能,還可以東山再起,那麼……這世上還有公義嗎?」

  「呵……公義與否,那是朝廷的事!」楊同知獰聲道:「還有……你可要考慮清楚,你今日若是殺我,事洩出去,固然老夫已是完了,可是你這殺人之罪也逃不了關係。」

  「哎……」陳凱之憐憫地看著他:「你還是不明白。我殺你,正是為了救自己啊。」

  「什麼?」楊同知震驚的看著葉春秋。

  葉春秋步步朝楊同知緊逼:「你給人當了槍使,你背後的人正是希望利用你去逼宮。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天上的神仙,任何一個人都是高入云端的人物,你和我,在他們眼裡,不過是棋子,就像螻蟻一樣。如今天瘟已除,他們的算盤落空了,他們留下你,不過是免使他們其他的黨羽心寒,而太后勢必會下旨,全天下按圖索驥,要捉拿你,你……對於你的黨羽,對於我來說,都是一顆不定時的火藥彈,只要你還活著一天,若是不幸,被人察覺,那麼……有司必定審問,到了那時,會是什麼後果?」

  楊同知呆住了。

  陳凱之繼續道:「到了那時候,這件事就會被追究,你牽案其中,你背後的人也會被影響,到了那時,他們勢必魚死網破,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生員,也勢必席捲其中,一旦捲入,我一個小小生員,就會粉身碎骨,因為這件事繼續下去,你背後的人或許不能拿太后如何,可為了要湮滅一切對他們不利的東西,要碾死我,卻如掐死一隻螞蟻這樣容易。」

  「而我若殺了你,你背後的人,怎麼會追究,怎麼會過問呢?這金陵的所有官員,即便有人察覺出什麼,又怎麼會插嘴呢?現在,每一個人都在想摀住這個蓋子,每一個人,其實都在巴不得你死,包括了你背後的人,包括了金陵所有的官吏,也包括我,因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這場陰謀,才能到此為止!」

  楊同知不相信,或者說,他不能去相信,可是,他一下子癱在地上:「你就不怕萬一。」

  「不怕。」陳凱之搖了搖頭,他緩緩的抽出了陌刀,刀的份量很重,好在陳凱之年輕力健,單手持刀,這小小儒生平靜的外表下,湧出殺意。

  「你真敢?楊同知厲聲道。

  陳凱之步步向前,道:「不可以做的事,粉身碎骨,我也不能去做,該去做的事,刀山火海,做了又何妨?」

  楊同知這時才真正意識到,這個陳凱之不是在嚇唬自己!

  他後退一步,道:「你是個讀書人,怎麼可以……」

  楊同知的話還沒說罷,陳凱之已是上了近前,楊同知想躲,陳凱之卻是一手將他揪住,握刀的手有些顫抖。

  楊同知似乎感覺到了陳凱之的顫抖,猛地,他下意識地認為陳凱之這理當是心虛了,連忙掙扎,一面大叫道:「你若殺我,我做了厲鬼,也絕不放過你。」

  陳凱之目中露出猶豫,事實上,他沒殺過人,可聽到這些話,竟是笑了:「爾此去泉台,若真能化身為厲鬼,他日我到了泉下,再斬你一次!」

  就在此刻,手如閃電,陌刀狠狠的插入楊同知的肋骨,嗤的一聲,一股血霧噴出,楊同知驚恐地看著陳凱之,劇烈的疼痛令他身子劇烈的顫動,他獰聲道:「你……陳凱之……」

  那本是帶著憤恨的瞳孔,卻是突然開始散起來,在他身下,鮮血泊泊,衣衫已濕了一片。

  陳凱之急促的呼吸,緩緩地抽出了刀,可那一腔熱血,終究還是隨之噴吐在了陳凱之的身上。

  看著這倒在血泊中的屍首,陳凱之舔了舔嘴,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畏懼。

  將刀隨意的棄於這農舍之中,陳凱之若無其事般地走出了農舍。

  幾個差役在外望風,其實他們都以為陳凱之不過是洩憤而已,頂多就是打上一頓,其餘的事交給他們來辦便可。

  可陳凱之一身血衣踱步而出,幾個差役面面相覷。

  陳凱之抿了抿嘴,雙手抱起,深深朝他們作揖。

  吳差役等人錯愕過後,忙回禮。

  陳凱之笑著道:「勞煩幾位兄台處理善後了。」

  吳差役很快就回了神,笑道:「乾柴和火油都已預備好了,陳生員且先回吧。」

  陳凱之只點點頭,早有人給他預備了一身衣衫,將血衣換下,陳凱之孑身一人,朝月兒的方向徐徐而去。

  很快,身後火焰席捲著漫天煙塵衝向天空,將陳凱之的前路照射的通亮,陳凱之這時,方才將一顆不安躁動的心徹底地放下。

  殺人的感覺,有些緊張,緊張到自始至終,在這個過程,陳凱之彷彿失去了意識一般,沒有了嗅覺,只看到眼前都是殷紅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非要殺不可,為了當初被迫害的自己,也為了那位遭受無妄之災的秦博士。

  也為了徹底地了結這件事,將朝中的那些陰謀和自己隔絕開,他只是個小人物而已,不能再有什麼牽連了。

  今夜之後,一切到此為止。

  自己現在所求的,也不過是在這世上能有個立足之地罷了。

  折騰了一晚,他覺得體力有些不支,雙腿猶如踩在棉花糖上,軟軟的無力,陳凱之心裡不禁生出一絲疲憊,看來在這個時代生存,單有腦子是不夠的,應該學點功夫才是。

  深深嘆了一口氣,背著手,朝向熟悉的方向而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1:53
第九十三章:步步為營

  在洛陽宮裡。

  一場場的朝議,沒完沒了,為了防止金陵疫情擴大,朝廷不得不做好所有準備,戶部奏報各州府調撥的錢糧,刑部需嚴防疫民流傳,至於禮部,已是預備祭天祈福的事了。

  可問題在於,眼下一樁大事,卻是遇到了麻煩。

  但凡有大災大難,大陳的皇帝,多是要下詔罪己。

  這本是走走過場,也算是安撫一下民心,大陳沿襲著兩漢的制度,而兩漢之中,漢武帝武功赫赫,大陳君臣,心甚嚮往之。

  論起罪己,就再沒有漢武帝時期的輪台罪己詔更出名了。

  可是如今,一場爭議卻掀起了波瀾。

  既然是皇帝下詔罪己。可現在的情況卻不同,當今皇帝還在襁褓之中,根本就不曾親政,這上天的懲罰,怎麼就輪得到這年幼的皇帝身上?

  那麼……太后若是罪己,其實也無妨。

  可是罪己,卻需去太廟,當著太祖太宗的面,承認自己的過失。

  只是……女人是不得進入太廟的。

  滿朝的文武,為此爭的面紅耳赤,吐沫橫飛,自那欽天監監正一句陰陽失調,各種言論更是甚囂塵上。

  任誰都知道,無論這個爭議要持續多久,所傷害的都是太后的合法性。

  而在今日,這連綿十里的宮城,在此時此刻,卻充斥了一股肅殺之氣。

  無數的宮娥和女官,都是躡手躡腳,百官們已凝重地各就其位。

  在這承天殿裡,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許多人偷偷瞄向那珠簾,露出隱晦之色。

  在珠簾之後,太后慵懶地靠在龍鳳石玉軟塌上,眼眸微微眯著,似是對外界的事並不關心。

  可是陪侍在一旁的幾個宦官,卻臉色陰沉,一個個露出忌諱莫深的模樣。

  有人碎步入殿,腳步匆匆,掀開了簾子,隨即拜倒在了鳳榻之下,低聲道:「娘娘,龍門學宮的王先生昏厥過去了。」

  「只是這些?」太后張眸,冰冷一笑。

  這宦官只是匍匐在地,不敢做聲。

  太后說得輕巧,這龍門學宮,乃是大陳至高學府,不但招募天下英傑,更有無數達官貴人的子弟深造,從儒學至於天文地理,再至兵法和弓馬,那兒聚集了大陳無數的精英。

  可是,當龍門學宮的儒學大師王先生帶了人,跑到了洛陽宮外一跪。整個洛陽,就已經轟動了。

  王先生所請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當今金陵天瘟橫行,既是上天預警,那麼太后理當從善如流,安陽清福,而至於國政,其實是可以委託給宗室有能力的人,共同維護的。

  他帶著上百名弟子在外上書,請求太后一見,已是跪了足足一個上午。

  而在這朝中,所有的大臣也選擇了沉默。

  有的人,巴不得朝中的格局變一變,太后退居幕後。

  而即便是太后的黨羽,此時也不好冒頭,既然這牽涉到的乃是天意,就不得不謹慎了,免得,遭致群起圍攻。何況那位龍門學宮的王先生,名滿天下,朝野內外,不知多少學生和故舊,被譽為龍門學宮一等一的大儒,他的一言一行,不知多少儒生都在看著,現在出頭直接和那位王先生抬槓,實在是不智。

  太后的態度,自是堅決無比。

  可是王先生在這烈日之下暴曬了一上午,他年紀老邁,身子本就不好,真有個好歹,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太后突然道:「來,給王先生,送一些酒食去吧。」

  宦官猶豫了一下,道:「娘娘,此前御林衛就曾送過,他拒絕了。」

  太后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輕描淡寫地道:「是嗎?那麼……哀家若是不答應他,他便打算以死抗爭?」

  官宦打了個激靈,嚅囁著不敢回答。

  太后吁了口氣,道:「哀家記得,想當初,先帝駕崩的時候,朝中論禮,這位王先生,也是被趙王請進了宮來,口口聲聲說,立趙王子克繼大統,哀家幕後聽政,正順了天意。怎麼這才一兩年功夫,哀家就不順這天意,這位譽滿天下的王先生,便要哀家退居後宮,不涉國政了呢?」

  太后幽幽嘆了口氣,道:「人心難測啊,哀家聽他講經義的時候,他總是說的頭頭是道,卻何以,如此自相矛盾?」

  自然,沒有人敢回答她的話。

  太后長身而起,徐徐步到了正殿。

  正殿裡,百官鴉雀無聲。

  太后道:「宮外的事,你們想必都知道了吧?」

  姚文治巍顫顫地站出來:「稟娘娘,臣略有耳聞。」

  太后嫣然一笑,道:「這個王先生,哀家倒是頗敬仰他,聽說他……與趙王相交莫逆,趙王,是嗎?」

  趙王只躬了躬身:「娘娘,臣弟和他確實有些私交。不過相交莫逆四字,卻是言重了。」

  「哎……」太后又幽幽嘆了口氣,才道:「平時哀家盡心竭力的為先帝和皇帝守著這個基業,一介女流,殫精竭慮,真是不容易啊。可是呢,你們平日裡都說,我大陳大體安康,是哀家的功勞。可是轉眼之間,遇到了災禍,就全都成了哀家的錯了,哀家聽說,這外間都在說,哀家逆天而行,所以這老天降下了災禍,這些,可是有的嗎?」

  百官訕訕不敢答。

  趙王笑吟吟道:「娘娘,臣弟以為,這絕非是娘娘所致,而是有一個金陵的生員,叫陳凱之的,逢迎討好娘娘,讒言媚上,滿口妖言所致。」

  雖是好像為太后開脫的樣子,可殿中人誰人不知,趙王是以陳凱之為切口,打擊的還是太后。

  太后若是沒有神聖可言,那麼就和其他婦道人家沒有區別了,正因為如此,太后才更需要神性,一旦這個神性動搖,甚至成了天下人眼裡的笑話,那麼,太后一個婦道人家,憑什麼垂簾聽政呢。

  大司空姚文治正色道:「殿下此言差矣,娘娘與洛神賦中的洛神不謀而合,這便是徵兆,何況……」

  趙王不疾不徐,笑了笑:「可是為何,自從有了洛神賦,時隔十五年不曾見的天瘟,又來了呢?」

  有御史正色道:「十五年前,也曾有過天瘟,莫非那時候,也是洛神賦的緣故嗎?」

  一場爭吵又似乎有開啟的苗頭,殿中的人個個劍拔弩張。

  太后眯著眼,卻是顯得極為沉默,只是她的心裡,卻沒來由的一陣焦躁。

  無極……怕是已經沒了,他身在金陵,天瘟只怕已經蔓延,此時此刻……

  她已許多天不曾睡過好覺,每個夜裡都總聽到那孩子的哭聲,哭得太后的心都要碎了。

  而這一次藉著大禮的發難,使她心裡更為警惕,許多不甘寂寞的人,平時大氣不敢出,可是現在,這一場天瘟,卻是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

  自己若是寸步不讓,內有欽天監以上天之名矛頭直指自己,在外,則是學宮中的王先生為首逼宮,自己一味強硬,天下人會怎樣看呢?

  可一旦後退一步,就滿盤皆輸。

  不,她的孩子已經沒了,她更不能讓這些人得逞!

  太后正待要張口。

  卻在這時,有內臣急匆匆的入殿。

  「急奏,金陵來的急奏!」

  這內臣聲音嘶啞,步伐如風。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內臣,一份紅色的奏本,被他高高拱起。

  因為金陵的災情緊迫,按照往年的規矩,凡事大事,該地的奏疏,尤其是急奏,都需隨時呈報,無論是任何時間,任何的地點,即便是夜半三更,也絕不可怠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1:56
第九十四章:大吉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金陵的急奏終於還是來了。

  想必這時候,瘟疫已經開始蔓延,天瘟開始肆虐了。

  許多人的臉上都沉了下去,也有人心裡活絡開了,這一場天瘟,無疑會給整個洛陽帶來一場極大的震動。

  趙王殿下面沉如水,其餘的大臣們也都露出了忌諱莫深之色。

  聽到急奏二字,太后的心一緊,她最害怕聽到的,怕是陳凱之的噩耗了。

  呼了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太后抿了朱唇道:「念吧。」

  內臣行了大禮,方才戰戰兢兢地站起,這可不是好差事,若是傳來巨大的噩耗,自己就極有可能不幸地成為出氣筒,他身如篩糠,輕輕地揭開了奏本,方才結結巴巴地道:「臣江寧縣令朱子和稟奏:是歲,月初,天瘟肆虐,江寧縣告急,臣憂心如焚,竭力防疫……」

  殿中的人,個個彷彿失去了呼吸,一個個木然不動。

  這內臣又道:「不足數日,天瘟愈演愈烈,金陵內外,感染者數百過千,此等凶疫,臣等雖竭盡所能,亦難以遏制。」

  「茲有江寧縣生員陳凱之者……」

  啪嗒……

  太后聽到了陳凱之這三個字,方才還氣度雍容,卻是猛地色變,臉色蒼白如紙,手中所捻著的玉珮失手落地,太后覺得天旋地轉,紅唇幾乎要咬破了。

  說也奇怪,內臣開始還唸得磕磕巴巴,心裡極是恐懼,可是他繼續看下去,一下子,精神一震,面色紅潤起來,聲音頓時提高了少許,昂首擴胸地道:「茲有江寧縣生員陳凱之,其恩師染疫,乃孤身入了疫區,當日,突得一夢,夢中竟得太祖高皇帝陛下親臨。」

  嗡嗡……

  本來所有人以為,這個陳凱之理應就是替罪羊。

  可誰料到,後頭竟然還有這樣的操作,你特麼的開始講故事了,而且還特麼的是玄幻故事?

  大殿之中,立即傳來了竊竊私語。

  「太祖高皇帝感念陳凱之為救恩師,當夜,疫區之上,突聞仙樂陣陣,天上五彩祥云頻現,便見太祖高皇帝,駕馭龍車乃降。乃曰:我朝以孝治天下,陳凱之捨身救師,正合吾意,吾問天瘟降世,為禍人間,不忍子民侵害,乃傳授陳凱之治瘟之法,於是陳凱之一夢醒來,太祖高皇帝已駕龍車而去,翌日,陳凱之依法施救,疫區染病的百姓,無一不得以康健……」

  太祖高皇帝出現了……

  這……是笑話吧。

  國朝五百年,各種所謂的仙人下凡的事,可謂不勝枚舉,可絕大多數,都是裝神弄鬼。

  這種東西,騙一騙無知百姓也就罷了,就如同祥瑞一樣,朝中的大臣,哪一個不知道祥瑞是怎麼回事?他們不只知道,自己還炮製呢,長頸鹿他們敢說是麒麟,鱷魚敢說是水龍,蛇蟲敢說是蛟龍,天上出了一朵特別的云彩,哎呀呀,這是奇蹟啊,是國家大興的徵兆啊。

  江寧縣令這一套把戲,可謂是班門弄斧。

  趙王只面上帶笑,露出不屑之色。

  倒是那欽天監的監正曾玉厲聲道:「真是可笑,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若是太祖高皇帝託夢,何不託夢給太后,不託夢給我等老臣,何故要託夢給一個小小生員。」

  欽天監,乃是這一行當裡的正統,幾乎所有的祥瑞,都是需欽天監來認證的。

  曾監正,便是AV界裡的鑑黃師,屬於權威機構裡的權威人員。

  這內臣則是繼續念道:「不幾日,金陵各縣按該生藥方,天瘟盡去!」

  什麼……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天瘟……沒有了?

  太后一聽陳凱之無恙,再聽天瘟已除,竟是愣在當場,驟然失態。

  「大吉,大吉啊!」姚文治第一個反應過來。

  天瘟盡除,那麼就不是裝神弄鬼了,你裝神弄鬼來看看?

  現在,牽涉到了太祖高皇帝。

  此前坊間都在流言,說這陳凱之妖言惑眾,一個洛神賦,才引來的災禍。

  那麼,若是此人是妖言惑眾,太祖高皇帝,又怎麼可能專門託夢給他呢?

  難道太祖高皇帝,連這樣的識人之明都沒有嗎?

  因為陳凱之救師,這救師,便是忠,便是孝,這是大陳朝推崇的至高美德,所以,太祖高皇帝託夢,這既是因為被陳凱之所感動,那麼還有一個緣故,就是因為太祖高皇帝愛民啊。

  與其說,這江南的百姓,是被陳凱之救的,不如說,這是太祖高皇帝救的。

  姚文治大喜過望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太祖高皇帝,聖德齊天,臣等,國家稍有凶兆,太祖高皇帝好生之德,消除災厄,臣……感激涕零……」

  說罷,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那欽天監的曾監正,卻是呆住了。

  臥槽,這還怎麼反對?

  雖然他身為欽天監的監正,可是現在也明白,無論這個所謂的祥瑞裡有多少匪夷所思,同時值得懷疑的內容,他也不能反對了。

  其一:天瘟居然真的控制住了,若非神蹟,如何解釋。

  而真正可怕之處就在於,這事牽涉到了太祖高皇帝,這個版本的祥瑞裡,是太祖高皇帝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你反對看看,打不死你!

  不等他反應過來,趙王殿下已是拜倒,道:「兒孫們不孝,惹來這等禍事,總算高皇帝顯靈,為人子孫,乃至天下臣民,無不懷念太祖大德。」

  百官們轟然的拜倒,紛紛稱頌。

  太后只感覺一陣眩暈,至今還沒有回過勁來,所謂關心則亂,這些日子,她每每想到自己的兒子身在水深火熱之中,早已憂思不已,可又不得不一直掩藏著自己的情緒。

  可現在……陳凱之竟還活著。

  居然還得到了太祖皇帝的託夢。

  是啊,太祖皇帝為何託夢呢?為何不託夢給趙王,不託夢給其他宗室……這……這……

  她激動得顫抖起來,這不就證明了凱之就是陳無極,而陳無極,乃是真正的龍子龍孫嗎?

  她心裡激動不已,踏足走了一步,身子竟是搖晃,邊上的宦官眼明手快,連忙將她扶穩。

  「這個孩子,品行倒是很像先帝,先帝待人寬厚,而凱之為了救自己的恩師,居然敢冒這樣的風險,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啊。」

  太后心裡想著,淚水便忍不住想要湧出來,她抬眸,使這熱淚盡力在自己眼眶裡打轉,不肯讓它們落下來。

  看著滿地拜倒的文武大臣,即便是趙王還有其他一些平日裡桀驁不遜的人,現在都心服口服。

  是啊,不是說洛神是假的嗎?可洛神的託夢是假的,那麼太祖高皇帝的託夢豈不也是造假?

  可是……太祖高皇帝的託夢,絕不可能是假,你趙王或是其他宗室敢質疑,就是不肖子孫,哪裡有自己的子孫質疑自己的祖宗降下恩澤,拯救萬民的?

  現在……是該有個決斷了。

  太后道:「命禮部,立即預備好告祭太廟的禮儀,三日之後,哀家將與皇帝,一道前去宗廟,謝太祖高皇帝恩典。」

  此時有人想要質疑什麼,太后乃是婦人,婦人怎可去宗廟呢?

  可是現在,那些質疑的人,此刻竟是不敢冒頭。

  太后又道:「欽天監曾玉,身為監正,竟是失察,罷黜他的官職。」

  人群之中,曾玉打了個冷戰,幾乎癱了下去。

  太后眼眸微眯,道:「趙王,這個陳凱之,該怎麼處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2:00
第九十五章:賞賜

  突然問到了趙王頭上,趙王心亂如麻,卻知道大勢已去,決不可再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了。

  他的確有些被這突然的情況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哪裡能想到,好端端的,那令人聞風喪膽的天瘟,居然就消弭了個一乾二淨呢?

  他努力地令自己鎮定下來,艱難地道:「太祖高皇帝既是託夢給此生,可見此生人品貴重,臣弟一時失察,還請恕罪。」

  太後面色一冷,道:「既是人品貴重,那哀家還記得,金陵同知竟是誣陷他妖言惑眾,可有這件事吧,來人,拿金陵同知!交有司嚴懲!」

  趙王等人紛紛道:「娘娘聖明。」

  「至於這陳凱之……」太后徐徐道:「諸卿,可是什麼意思?」

  姚文治搶先道:「陳凱之居功也是至偉,臣以為,理當旌表,敕封官職,以彰顯他的功勞。」

  太后卻只是一笑:「吏部尚書何在?」

  下一刻,便有人出班:「臣在。」

  「趙卿家以為呢?」

  「臣以為,姚公所言甚是。」

  太后卻是淡漠地道:「可他終究只是一個小書生,若是重賞,也是不合時宜,何況這一次,仰賴的乃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恩大德,哀家看,就算了吧,好了,明發詔書,昭告天下吧。」

  「遵旨。」

  眾人轟然應諾。

  太后擺駕至明月閣,今日她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本是堅硬如鐵的婦人,現在卻突然多愁善感起來,眼裡又忍不住淚水打轉。

  在明月閣裡坐下,她命人取了那份奏疏來,看了又看,看到那陳凱之的名字,便禁不住香肩微顫,等那張敬給她斟茶來,太后淡淡道:「不相的人,退下。」

  明月閣中的女官、內官俱都告退,在這裡,獨獨留下了張敬。

  張敬喜不自勝地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太后壓了壓手:「現在高興還早,這是老天的庇護啊,不,是列祖列宗的庇護,太祖皇帝至今,只留下凱之這麼個嫡系晜孫,這是太祖高皇帝顯靈,也是無極吉人自有天相。」

  張敬笑吟吟地道:「奴才也是萬萬不曾想到呢,只是……聽說姚公請封陳凱之,可是娘娘卻是拒絕了,這……是何意?」

  太后呷了口茶,云鬢低垂,眼簾也拉下,眼裡只看著茶中蕩漾的茶沫,淡淡道:「洛陽有太多太多的風險了,現在趙王之子是皇帝,宗室們更是和趙王狼狽為奸,現在哀家能穩住朝局,是因為趙王這些人等得起,他們可以等五年,也可以等十年,等到趙王的兒子年長了,哀家還政給他的兒子。」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某些人,雖然時常小打小鬧一下,卻終究也只是小打小鬧而已。可是一旦哀家認了無極呢?」

  張敬恍然大悟。

  太后冷聲道:「若是認了他,那麼許多人就等不得了,因為他們不能保證,將來趙王的兒子,是否還能做皇帝?因此,原先還能大體保持平靜的朝堂,頓時就會大亂,如此,便是一場戰爭不可避免,便是持續的動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張敬忙道:「娘娘思慮深遠。」

  太后露出了幾分疲態,繼續道:「可既然不相認,哀家怎麼能保住這孩子的安全呢?趙王那兒,可盯著緊呢,若是今日,哀家顯得對凱之過於看重,趙王難保不會把心思放在這孩子身上,這孩子終究還是太弱小了,哀家寧願在這裡,細細謀劃,暫時讓他流於市井,這總好過,讓他捲入這險惡的境地。是以,哀家方才故意不在意,哀家不在意,就是讓某些人不在意,他們輸了一局,需要重整旗鼓,也顧不上這孩子。」

  張敬感嘆道:「娘娘這番話,實顯舔犢之情,只是奴才是否調幾個明鏡衛的武士……」

  「不必。」太后搖頭:「現在不要讓人察覺出半分端倪,日子還長著呢,哀家現在至少有了個盼頭了,從今日起,哀家還有許多棋需要佈置。眼下不可有任何驚人之舉。可惜了,那孩子是文弱書生,若是是習武之人,危難之際可以保自己周全,哀家也就不會這麼擔憂了。」

  說著,太后深看了張敬一眼:「因此我們現在要忍耐。」

  「可……」張敬卻依舊有些提心吊膽,他實在是被這場天瘟嚇著了。

  太后淡淡一笑,道:「只是也不能完全沒有作為,這一次,太祖高皇帝託夢給了這孩子,正好是一個機會,哀家不封不賞,卻還需賜他一樣東西。」

  張敬道:「太后所賜何物?」

  太后道:「太祖高皇帝駕崩之前,曾餘下一柄寶劍,一部《文昌圖》,這一劍一書,都乃太祖高皇帝的遺物,太祖高皇帝駕崩的急,沒有交代下任何隻言片語,這劍,如今已供奉於太廟,唯獨這《文昌圖》,卻是無人能夠看懂,而今束之高閣,便藏在麒麟閣裡,只供後世的子孫緬懷。」

  太后一笑:「這孩子既然在夢中受了太祖高皇帝的教誨,說是太祖高皇帝的半個門生也沒錯,既然如此,那麼將這部書,賜給陳凱之,也算是對他的褒獎了,反正這書無人看得懂,可這畢竟是太祖高皇帝的遺物,只要轉賜給他,對這孩子來說,不啻是身上貼了一封護身符,更是免死的丹書鐵劵,哀家……只求他能平平安安,你取《文昌圖》,命人前去金陵,頒賜給這孩子吧。」

  賜書……

  張敬眼睛猛地一亮,不錯,這本書沒有多大的作用,可是流出了宮裡,意義就不小了,對陳凱之來說,等於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只是……他猶豫地道:「可這《文昌圖》雖然在麒麟閣中無人問津,卻終究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遺物,若是頒賜,只怕……」

  太后淡淡道:「這件事,哀家會給宗室們打招呼。這書,反正也是無用,他們個個都說自己是太祖子孫,言必稱太祖太宗,可是有幾個是真正把太祖太宗們放在心裡的呢?」

  「明白了。」張敬朝太后行了個禮。

  太后站了起來,她抬眸看著明月閣外那無數的美景,忍不住感慨道:「上天,實在是給了哀家一個太大的驚喜了,張敬,哀家真是感覺眼前,色彩也繽紛了許多。」

  張敬笑著道:「那是娘娘心裡歡喜,噢,還有宮城之外,還跪著龍門學宮的王先生。」

  太后眼眸裡掠過一絲凌厲:「下詔,王之政妖言惑眾,趕出九龍學宮,令其返鄉,不得再踏足洛陽一步。」

  這位鼎鼎大名的王先生,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怕也沒有想到,自己運氣這樣差,本想裝一把大名士的風采,結果卻是遇到了如此離奇的事。

  張敬想了想,道:「娘娘頒賜《文昌圖》,是否讓奴才親自去一趟。」

  「不必了。」太后柳眉舒展:「凡事都不可過,本身頒賜《文昌圖》倒有正當的理由,可即便如此,哀家還怕遭人懷疑,若你再去,豈不是平白讓人生疑?隨便譴一個內官去即可。」

  「娘娘思慮深遠,神鬼難測。」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2:04
第九十六章:接詔

  這一趟做了一回小英雄,陳凱之的境遇得到了極大的改觀,不過即便如此,他卻依舊每日按時去方先生那讀書,照例還去府學裡上學。

  讀書已成了他的習慣,正因為讀書,方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大陳朝的歷史,以及各種風土人情,更不必說,還有它的內核。

  每一個王朝,都有其銘刻在骨子裡內核,比如大陳朝,雖然沿襲了大漢的道統,可大陳朝的太祖高皇帝,據說只是一介尋常的百姓,卻能突然崛起,短短十年,平定天下,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太祖皇帝,據說創造了無數的奇蹟。

  自然,陳凱之對於經史,卻是不敢深信的,對於這些事蹟,他也絕不會去深究,只是在學習的過程之中,心裡漸漸有數罷了。

  這一日,他照舊清早起來,預備動身去縣學拜謁恩師。

  誰料剛走出家門,便見到迎面來的宋押司。

  宋押司邊走到他跟前,邊道:「凱之,凱之。」

  平時若是縣裡有事,都是周差役來傳命的,宋押司是縣公的左右手,事務繁忙,怎麼他今日來了?

  陳凱之微微皺眉,心裡倒是頗為周差役擔憂,莫非周大哥病了?

  等和宋押司見了禮,卻見宋押司平時不苟言笑的臉上竟是平添了幾分喜意:「凱之,先恭喜了,朝廷來了欽使,要頒恩詔,快隨老夫去縣衙接旨。」

  恩詔來了?

  陳凱之倒是早就想過有這個可能,這事自然是不能怠慢,連忙隨宋押司動身。

  路上,陳凱之道:「這防疫的事,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功勞,太祖高皇帝居功至偉,學生不過是跑個腿罷了,如何有恩旨來?」

  宋押司卻是奇怪地看著陳凱之道:「怎麼,你沒看那奏疏?」

  陳凱之訕訕道:「縣公想請學生看,學生怕此事傳出去,會對縣公官聲有礙,說縣公因私廢公,所以拒絕了。」

  宋押司含笑道:「奏疏乃是老夫草擬的,這裡頭,雖是太祖高皇帝居功至偉,卻是沒少為你潤色。」

  宋押司似乎興致勃勃,更樂於和陳凱之親近,於是道:「這草稿,老夫現在還記憶猶新,不妨老夫念你聽聽。」說著他一面和陳凱之並肩而行,一面聲情並茂的唸起來。

  陳凱之一聽,臥槽,宋押司有寫玄幻小說的天資啊。

  轉眼,二人到了縣衙,便見這衙外,竟有明光鎧的禁衛持戈衛戍。

  宋押司先行進去通報,過不多時,便有人請陳凱之進去,入了大堂,有內官板著臉道:「陳凱之,接詔。」

  陳凱之讀過書,曉得禮法,只得心裡不情願地拜倒道:「臣江寧縣秀才陳凱之接詔。」

  內官鄭重其事的舉了詔書,念道:「敕:茲有秀才陳凱之者,助太祖高皇帝平定瘟疫,雖無尺寸之功,卻有風霜之勞……」

  呃……有點尷尬啊。

  陳凱之臉色不太好看了,什麼叫雖無尺寸之功,這功勞雖然是都按在了太祖高皇帝頭上,可也不至於說這樣傷人心的話吧。

  這內官繼續念道:「況乎該生尊師貴道,此大德也,念其曾供太祖高皇帝夢中驅策,且受太祖高皇帝言傳身教,特此頒賜太祖高皇帝遺物一件!欽此。」

  來的時候,陳凱之的心情其實還算不錯,本還想著改善一下生活,既然是有賞,皇家理論上不會小氣,誰料居然送來個遺物。

  陳凱之腦子有點發懵了。

  那內官卻是鄭重其事地將詔書恭送至陳凱之手裡。

  陳凱之接過,打開看了看,心裡想,怎麼令他感覺像是上一世學校裡頒的小紅花或是好孩子獎狀一樣?

  隨後,一個宦官提了一方錦盒來,看上去這盒子頗沉,顯得很費力的樣子,將盒子交到了陳凱之的手裡。

  陳凱之接過了盒子,也不揭開,而是謝了恩,那內官卻是站著不走。

  陳凱之曉得他的意思,多半是想索要一點好處,想了想,嘆了口氣,太監真特麼的腐敗啊,咬了咬牙,取了自己的全部家當,總計三十七文錢,顛了顛,很不捨地道:「公公辛苦,喝口茶水吧。」

  這內官見陳凱之識趣,起先還如沐春風,一看這銅錢,臉就變了,大義凜然地大袖一甩,道:「拿開,誰要你的錢,咱是辦皇差,盡忠職守,職責所在。」

  還是個清官,陳凱之嘖嘖稱奇,正好,錢省了,晚上可以加一個雞蛋吃,便一副由衷感激的樣子道:「公公兩袖清風,學生佩服。」

  內官只得悻悻然地走了,顯然也懶得跟這種書生計較。

  陳凱之抱著錦盒,問宋押司道:「不知縣公在不在?」

  宋押司道:「縣公下鄉去了。」

  陳凱之道:「本想拜謁,既然不在,學生就回了。」

  抱著錦盒,回到家中,關了門,賜書一本,這錦盒理應比書值錢吧。

  不管如何,陳凱之還是頗為好奇的,打開了錦盒,裡頭果然躺著一部書,只是……這書說來也怪,質地古樸,可一摸,不像是紙張,質地頗為堅硬,陳凱之取了書,書面上蒼勁的『文昌圖』三字。

  文昌圖……卻不知是什麼樣的儒家經典。

  陳凱之隨手翻開,不禁啞然失笑。

  裡頭的文字嘛,有點玄乎,頗有幾分道家的玄學,字句呢,生澀難懂。

  不過聽詔書裡說,這書……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遺物。

  嗯?

  陳凱之猛地想起文昌圖的典故來了。

  這是他從經史中太祖實錄中知道的故事,太祖死時,就留下兩樣東西,還專門頒了遺詔,除了一柄劍,便是這部書。

  這書……難道有什麼不同嗎?

  陳凱之愈發的覺得蹊蹺,當然,朝廷對此,是有解釋的,所謂的書劍,太祖的深意便是,讓子孫們一手持劍,懾服不臣,一手持書,教化天下。

  這解釋,沒毛病。

  而教化天下的書,便是這部《文昌圖》了。

  莫非,是有文道昌盛的本意嗎?

  陳凱之哂然一笑,今日怕是不能去上學了,索性安心坐下,捧書來看。

  可是越看,陳凱之就更加的覺得蹊蹺了。

  還是覺得不對勁呀,若是文道昌盛,可是這書裡,除了生澀難懂的玄學之外,並無所謂的經史啊,這書名為文昌,倒更像是雜書,太祖你老人家逗我陳凱之是吧,按照大陳的儒學大家的說法,這部書,簡直就是雜書嘛,拿這個來自詡文昌,難怪後世的皇帝,都將這所謂的遺物,束之高閣了。

  可陳凱之越是如此,越是好奇,他一遍遍看下去,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因為一開始,這文字生澀難懂,可是看著看著,若是後文聯繫前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些奇妙的聯繫。

  這一部書,也不過六七萬字而已,陳凱之足足花費了一天的時間,便將整部書看完。

  而後,他就陷入了思索。

  似乎這書……很有意思。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2:07
第九十七章:道別

  將這部《文昌圖》看完之後,陳凱之感覺腦袋更清明了一些,似乎自己摸到了一些東西,可細細去體會,又像是摸不著。

  陳凱之能過目不忘,正因為過目不忘,所以他體會這書中的內容時,腦海裡便不由浮現出了許多的文字。

  嗯?

  陳凱之的眼眸不禁落在窗外,不自覺的,天竟已黑了,猛地,他腦海中冒出書中的一句話:「寒暑代謝,日夜旋轉,否終則泰。」

  一下子,精神一震,陳凱之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否終則泰。

  他又想到在書中第三篇,所謂『人有氣耶,相依相生。』

  氣……相依相生……

  氣是這樣生的嗎?

  嗯,在人身上?

  陳凱之沒來由的,覺得一陣燥熱,疾步出了屋,想不到此時已到了子夜,天上的月兒和星辰點綴夜空,陳凱之愕然抬頭。

  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原來這文昌,根本就不是文道昌盛,書名的所謂文昌,根本就是天上的文昌星。

  所謂文昌星,便是文曲星。

  這樣一推理,書中的疑惑豁然開朗。

  無數的文字,彷彿一下子灌入了陳凱之的識海。

  氣……相依相生……文昌運氣……

  這不是文道昌盛所以有運氣,而是文昌的詭計,文昌星的軌跡……

  陳凱之抬眸,看著文昌星如斗一般的位置。

  而在此時,一股氣,彷彿自體內油然而生,這氣生機勃勃,讓人頓時覺得四肢舒暢,妙不可言。

  這……是一本氣功的書……

  陳凱之也聽說過,在這大陳朝,有許多的隱俠,甚至大陳朝的龍門學宮以及明鏡衛中,還有許多匪夷所思的高人。

  他是市井小民,對此,不過是置之一笑罷了,經史之中,也涉及到了一些這樣的記載,什麼百五十年的壽命,以一克百,對於這些話,陳凱之一向當作是誇大其詞。

  可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這所謂的文昌圖,本質上,竟是太祖高皇帝留下來的一本武功秘籍。

  汗……缺德啊,什麼不好叫,偏偏叫文昌圖。

  可是……既然如此,世上有如此秘術,歷代的天子,卻又為何多是體弱多病呢?

  陳凱之匆匆返回屋去,拿起這部書,一下子,有了明悟。

  這本秘書,想要有所感應,需要倒背如流,因為前後文的每一個都有聯繫,唯有對這部書中的數萬言記得一清二楚,方能結合所有的文字,得到感應。

  而太祖高皇帝留下這本秘書,他的子孫們得到了,想必一開始也視作是珍寶,肯定也有人讀過,只是可惜,這文字生澀難懂,讀的也是無趣,大家乍看之下,沒有從書中得到什麼好處,自然也就將他束之高閣了。

  可對自己而言,一方面是自己已培養出了讀書的愛好,所以能耐下心,將這部書從頭至尾的讀完。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能夠過目不忘,只讀一遍,便將裡頭的所有文字都記得一清二楚。

  可對於那些皇家子弟們而言,誰有心思去將這書讀通讀透呢?即便是有,那也絕不會有人做到倒背如流,憑著他們的記憶力,這需要讀多少遍啊。

  而自己……

  陳凱之心裡不禁大喜。

  他又想起關於太祖皇帝奪天下時,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戰爭描述。

  原先他是不信的。

  可是現在……

  陳凱之突然起心動念,忍不住想:「莫非……太祖高皇帝所創造的奇蹟,與這部書有什麼關聯?」

  陳凱之只感覺自己的體內彷彿有一股氣息在流動,如涓涓溪流,這氣所到之處,給自己帶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看來這個平行的世界,還有許多的隱秘。

  陳凱之不由一笑,突又覺得一股巨大的倦意襲來,索性埋頭便睡。

  這一夜,陳凱之睡得很是深沉,竟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方才起來。

  陳凱之一骨碌起來,整個人感覺輕盈了不少,卻忍不住苦笑,今日……又沒辦法上學了,方先生那兒,肯定會責罵自己吧。

  他又想起那部書,此時肚中也不飢餓,所以再讀讀看。

  這些日子,他除了閉門讀這怪書,便是前去方先生那裡。

  一連過去半月,轉眼已到了十月初,天氣變得微寒了一些,府學裡發了錢糧,陳凱之預備著買一件過冬的衣衫。

  這半月來,一直琢磨那文昌圖,竟發現每讀一遍,就會有一種新的感受,說來十分奇妙,第一次倒背如流的時候,明明感覺林自己領悟了什麼,可看到第二遍,卻發現又有了新的領悟,及至第三遍、第四遍,每一次都是新的感受,明明這書是同樣的文字,一絲一毫都沒變,可自己的意識,彷彿都在變一樣。

  而自己的身體,竟也不知覺的比之從前好了許多,那股氣流逐漸壯大了一些,可這到底是什麼,陳凱之又說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的體力相較於從前,不知好了多少倍,渾身彷彿有使不完的精力。

  他開了門,預備出門,可是門一開,卻發現門廊下安靜地躺著一封書信。

  顯然,這是有人從門縫裡塞來的。

  陳凱之頓時心裡生出一股寒意,是什麼人悄無聲息的進入自己的門庭,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之下夾了一封書信來呢?

  他撿了信,打開一看,微微愕然,竟發現是陳無極的筆跡。

  陳大哥,我要遠行了,或許三五年後方能回來,大恩大德,將來再報。無極敬上。

  這是無極給他的道別信?

  他究竟要去哪裡?

  陳凱之心裡滿是疑竇,他既然確定自己三五年後會回,那麼理當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陳凱之搖頭苦笑,無極這個傢伙,還真是奇怪啊!

  陳凱之無奈地將書信收好,接著便趕去縣學。

  只是還未進入書齋,便見吾才師叔興致勃勃地從裡頭出來,一見到陳凱之,喜滋滋地道:「凱之,凱之,有好事。」

  陳凱之對這位吾才師叔,歷來是敬而遠之的,這傢伙心術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吾才師叔已習慣了陳凱之的冷漠,卻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道:「今夜,京裡有個大人物,哈,說出來嚇死你,此人曾是龍門學宮的大儒回鄉,嗯,他家裡便是玄武縣,這個人很了不起啊,在洛陽,是譽滿京師的人,如今因為直言犯上,而被罷黜回鄉,我們理應去拜謁。」

  陳凱之覺得吾才師叔很不靠譜,上一次就被他坑了,自然不理他,只是道:「學生算什麼,哪裡配登門。」

  吾才師叔眼睛一瞪:「你懂什麼,小子,這是機遇,你千萬別小看這位王之政先生,他久在京師,又在龍門學宮被禮聘為大儒,和京裡不少達官顯貴相交,凱之啊,雖然你是秀才,可是將來若是能得到他的垂青,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何況。」吾才師叔笑吟吟道:「你可知道,若是能得到這樣人的好評,你的命運也就改變了。大兄與此人,倒有過幾面之緣,你若是求大兄帶你去,有百利而無一害。」

  陳凱之曉得吾才師叔的意思,從漢朝開始,一些名士和大儒,就有評價別人的毛病。

  眼下最流行的便是一些名士對當代人物和詩文進行品評、褒貶,無論是誰,一經品題,身價百倍,世俗流傳,以為美談,因而聞名遐邇,盛極一時。

  如東漢時就有許劭兄弟主持的『月旦評』。

  等到大陳建立,雖然建立了科舉制度,可是這種大儒的評價依舊是十分流行,得到好評者,頓時成為人們妒忌的目標,就算不參加科舉,依舊成為人們仰慕的對象。可若是獲得了差評,即便是金榜題名,高中了進士,卻也會成為人生中的污點。

  當然,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評價別人的,可是聽吾才師叔的口氣,這位王之政王先生,似乎很有這個資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2:10
第九十八章:拜訪名士

  陳凱之也只是一笑置之,對於這種事,他沒多大興趣摻和。

  陳凱之更功利一些,反而不在乎名,更在乎利,自己安心科舉就可以了,何必讓人說三道四呢?

  於是他道:「師叔,我還要進去聽恩師教導,先失陪了。」

  說罷,便直接進了書齋,只留下了不太高興的吾才師叔。

  方先生正在書齋裡修他的琴絃,坐在鋪墊上,小心地拿著夾子夾著斷弦。

  陳凱之行了禮:「恩師,這琴斷了嗎?」

  「是啊。」方先生一臉心痛的樣子,感嘆道:「得修一修,這……便是為師的孩子啊,孩子身上有疾,為師是一宿都沒有睡好。」

  陳凱之心裡突然很想吐槽,臥槽,前幾日還聽恩師說自己是他孩子呢,轉眼之間,恩師你的孩子這麼的多,一方琴也成了孩子,莫非我還要叫他哥不成?

  心裡雖是對自己的恩師的一些怪癖很是無語,但陳凱之還是訕訕道:「請個琴匠來修即可,何必恩師勞心。」

  方先生搖搖頭道:「不可,不能沾了俗氣。」

  陳凱之覺得已經無法和這恩師溝通了,便道:「既如此,學生來修吧。」

  「你?」方先生放下了夾子,看了一眼陳凱之,猶豫了一下,道:「還是為師自己來修吧。」

  這言外之意彷彿是說,你俗氣重,只想著功名,別讓這琴染上了這毛病。

  陳凱之無言,只得拱拱手:「那學生今日就不討教了,先去府學裡上課。」

  說罷,陳凱之便轉身要走。

  方先生卻是叫住他道:「你回來。」

  陳凱之只得旋過身,行禮道:「恩師還有什麼吩咐?」

  方先生盯著陳凱之,目光露出幾分怪異,道:「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像是煥然一新一樣。」

  陳凱之微愣:「是嗎,哪裡不同?」

  方先生皺著眉:「老夫也說不清,只是這幾日的感覺而已,彷彿身上變了許多。」

  陳凱之心裡想,莫非是體內氣息的緣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伐毛洗髓?

  陳凱之笑了笑嗎,道:「或許是這些日子睡得好。」

  方先生只點點頭:「今日傍晚,你到這裡來,隨老夫去訪友。」

  陳凱之知道,方先生是一向不太愛和人打交道的。

  自己這個恩師,脾氣有些怪,現在聽說要帶自己去訪友,陳凱之不由道:「莫非是師叔口裡說的那位王之政先生?」

  方先生頜首,淡淡道:「此人和老夫有些交往,雖然老夫並不太喜歡他。」

  原來恩師並不喜這個人。

  可是方先生又道:「不過此人,歷來眼光獨到,最擅評人,得到他好評的人,無一不是身價百倍。凱之,你跟著為師也讀了這麼久的書了,你師叔說的不錯,是該讓你去見一見更大的世界,此人和老夫有些交往,想來也會賣老夫一些薄面,給你一個好的評價,這對你將來有莫大的好處,就這樣吧,你先去府學讀書。」

  陳凱之沒想到恩師也湊這個熱鬧,心裡卻知道恩師的想法和師叔不一樣,師叔是純粹的勢利,哪裡有臭腳他就捧著,絕不放過任何機會。可是恩師,卻是真心是在為他這個弟子謀劃打算的。

  陳凱之不禁道:「卻是不知師兄曾去參加過評議沒有?」

  提到這個,方先生的神情一下放鬆了許多,微微笑道:「你那位鄧師兄,倒是被幾位大儒都評為俊傑之士。」

  陳凱之點頭:「學生明白了,學生先行告辭。」

  背著書箱,陳凱之去府學讀了書,到了傍晚時分,便又來拜見恩師。

  方先生卻沒有在書齋,而是在庭院裡瀟然淚下,在這庭院裡,明顯堆砌起了一個小墳包。

  陳凱之嚇了一跳,急忙上前關切地道:「恩師,師叔……怎麼了?」

  方先生眼中帶淚:「你胡說什麼?哎……是……為師葬的乃是琴。」

  臥槽……

  陳凱之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小墳包,敢情那琴沒修成,『死』了?

  方先生淚眼如珠,任風吹乾了淚,悲痛地道:「吾琴已死,吾心亦死。」

  真死了啊。

  陳凱之反而如釋重負的樣子,心情輕盈起來,道:「這麼說,今夜不必隨恩師去訪友了?」

  「誰說不去?」方先生瞪了他一眼,他此時還是難以理解,那麼好的曲子,怎麼會從陳凱之那兒作出來?偏生,這個傢伙卻總是能做出煮鶴焚琴、大煞風景的事。

  陳凱之則是汗顏,卻還是乖乖地向自己的恩師點頭應是。

  方家早就預備好了車馬,方先生和陳凱之同車,馬車竟是出了金陵城。

  陳凱之看天現暮色,天邊晚霞光怪,忍不住道:「恩師的這位故友,莫非住在鄉里?」

  方先生似乎還在為他那『死去』的琴傷心,還是感覺沒有多大的精神氣,只淡淡地道:「他久在京師,剛剛回來,自然住在老宅,何況他理應也不是貪慕虛榮之人,自然不喜歡鬧市。」

  陳凱之也就沒有再多問了,他對這些所謂的名士,印象都不太好,理由呢,卻也簡單,因為恩師就是名士,他自然沒有腹誹自己恩師的意思,可是有時候看著恩師,總不免會有大膽的念頭冒出來——神經病!

  走了足足半個時辰,這幾日天氣悶熱,陳凱之悶在車裡,已是大汗淋漓,等馬車停了,他先下車,方才攙扶著恩師下來。

  不遠處,一座依山傍水的宅院出現在了陳凱之的眼前。

  門前有湖,宅邸佔地數百畝,背後依山,只是那後院,似乎在營建什麼,顯得光禿禿的,理應是有人在砍伐樹木。

  土豪的生活,陳凱之果然不懂啊,這麼大的宅院,居然還嫌不足,竟還想擴建宅邸。

  方先生下了車,便有門子來給恩師行禮,道:「可是方先生嗎?主人虛位以待多時了,請吧。」

  方先生點點頭,隨著那門子領著陳凱之進入這大宅,不知越過了多少的門樓,最終,這門子領著二人到了一處精舍前停下。

  方先生領著陳凱之進去,便見裡頭早有人候著了,席上人不少,有七八人之多,其中兩個,陳凱之是認得的,一個是縣學的吳教諭,不過吳教諭只能忝居末席。

  陳凱之感到詫異,吳教諭這樣的人,竟也只是末席嗎?

  只見在首位上,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看似老邁,卻還顯得頗為精神,手裡抱著茶盞,自有一番風度。

  這便是王之政,王大名士了吧。

  倒是坐在王之政身邊,卻有一個穿著蟒服之人,此人頭戴銀冠,年紀輕輕,一副狂傲的樣子。

  蟒袍?

  這人莫非是個皇親嗎?

  這樣身份高貴的人也出現在這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2:12
第九十九章:亂世禍害

  方先生上前去和那王之政見禮。

  王之政爽朗大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哈哈,原來是正山兄,正山兄,上次一別,已是三年了,來來來,且坐下。」

  王之政往一處席位一點,請方先生坐在副席。

  等方先生落座,王之政便指著那蟒袍青年道:「這是東山郡王。」

  方先生向這東山郡王行禮。

  東山郡王卻像是還沒有睡夠的樣子,打了個哈欠,很不在意地道:「不必多禮,本王不興這一套。」

  王之政尷尬一笑,道:「東山郡王拜老夫為師,如今老夫回鄉,東山郡王藩地恰在金陵。」

  方先生便笑著道:「東山郡王殿下聰明伶俐,想必定是王兄的高徒了。」

  他說話的功夫,這東山郡王竟拿起了案牘上的蘋果,咔擦咔擦地啃起來,渾不在意的樣子。

  哎呀,似乎很尷尬呀!

  陳凱之看得目瞪口呆,他倒是聽說過,金陵裡有一個郡王,乃太祖第九子之後,想不到今兒在這裡撞見了。

  這個王之政,果然非同小可,連郡王都要拜他為師。

  接著,便開始飲茶,陳凱之坐在方先生的一側,過不多時,便有僕役斟茶來,方先生見縫插針道:「王兄,這是劣徒。」

  陳凱之會意,忙站起來道:「學生陳凱之,見過王先生,久仰大名。」

  王之政抱著茶盞,輕飲一口,聽到陳凱之三個字,似乎動容,他抬眸,深深看了陳凱之一眼,令陳凱之有些不自在,旋即笑道:「陳凱之?倒是略有耳聞。」

  陳凱之道:「哪裡,賤名不足掛齒。」

  王之政便也一笑,道:「好了,在座的都是金陵賢達、俊傑,老夫……」

  「且慢!」場面話說一半,突然有人將王之政的話打斷。

  王之政愣了一下。

  那東山郡王卻是道:「這話不對,本王不是賢達和俊傑。」

  眾人訕訕笑起來,這位郡王殿下挺耿直的。

  東山郡王昂首,驕傲地道:「本王要做,就要做大將軍!」

  只聽鏗鏘一聲,這郡王居然腰間還佩著寶劍,猛地一下,拔劍而起,英姿雄偉地道:「要率千軍萬馬,斬殺敵酋!」

  王之政看著眼睛都呆了,不禁有些氣惱:「郡王殿下……」

  東山郡王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看著許多人錯愕地看著自己,便訕訕笑道:「哈,戲言耳,本王方才只是胡口亂說。」

  接著一副乖寶寶的樣子,收劍回鞘,跪坐在案下,解釋道:「氣氛有些沉悶,方才只是想讓大家打起精神罷了,本王好讀書,更愛讀好書,本王拜在王先生門牆,絕不是因為母妃強迫,而是出自真心實意,本王學業有成之後,定要做個好賢王。」

  說罷了,轉過頭朝王之政笑道:「王先生莫氣,噢,還有,方才的事,萬萬不可和母妃說。」

  王之政的臉都僵了,老半天才舒緩過來,強笑道:「在座諸位都是賢達和俊傑,老夫這裡,聊以幾杯清茶代酒,請諸公莫嫌。」

  他當先喝了茶,其他人紛紛飲茶。

  這茶水清香沁人,連陳凱之都不免多喝了幾口。

  這時席中有人道:「此番王先生仗義執言,雖失了學宮中的博士資格,卻也是令人敬佩啊,只是金陵距離京師,畢竟山長水遠,消息不暢,卻不知先生直言的何事?」

  王之政卻只搖搖頭,眼眸卻像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凱之一眼。

  陳凱之被看得一頭霧水,你老玻璃嗎?

  王之政這時道:「哎,這樣的俗事,就休要提了,老夫既遠離廟堂,自此只談風月詩詞,不提朝堂上的瑣事了。」

  眾人都嘖嘖的稱讚王之政清高。

  飲過了茶,王之政道:「老夫久不回鄉,卻是不知,金陵近來可出了什麼好文章?」

  重頭戲來了。

  陳凱之偷偷看一眼方先生。

  恩師把自己叫來的目的,就是希望這位王之政給自己一個好評吧,唯有如此,將來自己的路會比從前順暢許多。

  金陵俊傑,陳凱之也算其一。

  方先生呢,卻只是淡笑。

  這時候,他不宜說話,讀書人嘛,怎麼可以不端著呢?要沉得住氣。

  果然,席中一青年道:「學生近來寫了一篇文章,還請先生過目。」

  他碎步上前,取出一篇文章交給王之政。

  王之政打趣地道:「天下十分文氣,金陵佔了八成,青年俊彥,不可小看。」

  眾人都笑了。

  接著王之政認真地看起文章來,良久,他方才道:「以字觀人,以文而知人,你的文章,剛而不折,可見品德。老夫久不評人了,不過今日卻頗為興趣,今日便給你一個評語吧。」

  這青年頗為緊張侷促,忙道:「還請先生示下。」

  王之政笑呵呵地道:「我見你氣宇軒昂,行書如刀,必是剛烈之人,而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必得器重,前途不可限量。」

  這評語,已算是優中之優了。

  青年大喜,道:「學生慚愧。」

  有了這個評語,就等於是他的履歷多了光彩的一筆,連王先生都如此看好他,那麼將來一旦他進了京師,不少高官和大儒,只怕對他都會多有提攜。

  陳凱之知道,這個評語制度,絕不只是胡說八道,這裡頭是有其背景的,能下評語的人,往往是天下知名的人,這樣的人本身就有巨大的人脈,而一旦某人得到了他的好評,人生的道路上,就多了不少的貴人,將來的前途,怎麼會不限量呢?

  大陳沿襲了漢制,雖然科舉成為主流,沒有淪落為上一世歷史上的九品中正制度,可是這種品評制度的尾巴,卻還留存下來,頗為風行。

  那青年激動不已,就像是得了三好學生獎狀似的,千恩萬謝,方才退回席中去。

  這時有人道:「今日恰好,還有一位俊傑,王先生說,從前曾聽說過陳凱之,這陳凱之,確實是我金陵頗有文氣的才子,此番他中了金陵府試案首,更是在天瘟橫行時出力不少,連朝廷都有恩旨旌表,今日凱之就在這裡,不妨就請先生品鑑一二。」

  方先生的面上,已經露出了笑容。

  陳凱之朝說話的那人看去,這人……呃,有點眼熟,似是某次,他曾拜訪過方先生。

  這是托啊。

  方先生當然不會自己跑去說,我這門生好,哥們,咱們給個好評唄。

  所以,這話得由別人來說出口,這個人,想必早就和恩師暗通款曲了。

  而恩師和王之政本就有點交情,恩師這一趟,說穿了,就是讓自己來鍍金的。

  想到這裡,陳凱之不禁有些感動,無論怎麼說,他知道恩師是很厭惡這種行為的,可偏偏,卻還是帶了自己來,還安排好了這一出,只希望自己這俗不可耐的功名之路,能夠順暢一些。

  陳凱之站起來,道:「慚愧得很,學生當不起這樣的誇獎。」

  王之政打量陳凱之,道:「陳凱之,你就不必將你的文章拿來了,你的文章,老夫也略看過,在洛陽時,就有人抄你的文章給老夫品鑑過,你上前來。」

  陳凱之上前,卻見那東山郡王朝自己擠眉弄眼,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陳凱之不理會他,朝王之政行禮道:「學生還請王公賜教。」

  王之政捋鬚,呵呵一笑,打量了陳凱之片刻,便道:「賜教的話,就言外了,不過老夫評人,歷來還算公允,嗯……老夫要開始說了,你仔細聽著。」

  陳凱之點點頭。

  王之政突然眼眸一張,道:「你的文章,投機取巧,看似中規中矩,實則卻是劍走偏鋒,老夫再瞧你面向,隱有奸邪之相,若是天下太平,則注定碌碌無為,可若是在亂世,則勢必攪弄風雲,禍害蒼生……」

  方才,所有人都含笑。

  無論怎麼說,這種場合,一般都是賓主盡歡的,即便是王之政對陳凱之不看好,至多也只是用平庸之類的評語罷了,何況陳凱之的恩師方先生還是他的故友,所以大家一開始心裡揣測,覺得這評語,至少也該是中上。

  可誰知,一句治世庸碌無為,亂世遺禍天下的評句,卻令所有人驚愕之餘,皆是啞口無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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