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49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42
第六十章:紅袖添香

  張成見陳凱之不為所動,不經意的呷了口酒,笑道:「陳賢侄,這煙兒姑娘如此仰慕你,賢侄怕也未必瞧得上眼,哈哈,陳賢侄啊,你卻是不知,這煙兒姑娘,不但人美,最緊要的是,天生便是三寸金蓮,不知多少人,想要拜倒在她的蓮足之下呢。煙兒姑娘,不妨給陳賢侄瞧一瞧。」

  其他人紛紛起哄:「來,瞧一瞧。」

  吾才師叔更是眼睛都直了,垂涎三尺的模樣,只直勾勾的盯著那裙下的風光一絲不動。

  林煙兒倒是不急著撩起裙子,面上反是升起一絲俏紅,欲拒還迎的樣子,更顯動人,她踟躕道:「陳案首乃是天上的文曲星,怕是瞧不上的。」

  這等奉承話,自她口裡,脫口而出,若真是一個不諳世事的人聽來,多半會放下警惕。

  可陳凱之心裡卻是緊張起了,這個局,表面上是簡單,可事實上,卻是害人前途的不二法門,歷來殺人誅心,往往都是從私德入手,而這林煙兒,也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她的一顰一笑,乃至於每一個自她口裡脫出的字符,都用心深刻,這一次,莫非凱哥要著了他們的道?

  林煙兒此時不待陳凱之拒絕,已撩起了裙子,露出那三寸蓮足,吾才師叔一滴口水落出來,驚訝的道:「凱之,凱之,快看,好一個三寸蓮足,哎呀,好足,好足。」他只恨不得衝上去,捧著這蓮足親兩口。

  陳凱之對這吾才師叔,恨不得直接翻臉,到了這個時候,你這糊塗蟲還不明白嗎?

  其他人,也都是嘖嘖稱奇。

  在一片頌揚聲中,林煙兒已是羞赧的放下了裙子。

  在這歡樂的氣氛之中,陳凱之卻是如臨大敵,面上還算平靜,心裡已翻起驚濤駭浪。

  他莞爾一笑,道:「林小姐花容月貌,可惜,學生今日有事,現在天色不早,我倒想起,此時該回去溫習功課了,能否容請船家靠岸,諸位尊長,學生無狀,只怕……要告辭了。」

  誰也沒有料到,陳凱之這時候才告辭。

  張成面上的笑容,卻是有些僵硬了,其實他每一步都已經預謀好了,有這麼多『大人物』在,量他陳凱之也不敢掃興,而這林煙兒也是精挑細選過的,陳凱之是血氣方剛的少年,被自己一吹捧,就算不暈頭轉向,卻也得乖乖在這兒吃酒。

  他輕描淡寫的朝那楊度看去,楊度面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慇勤道:「陳案首,這酒席才剛開始,你怎麼好走,何況,即便你要掃我們的興,莫非還要唐突佳人嗎?莫要玩笑,來來來,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不醉不歸。」

  他開了頭,那吳先生也露出怫然不悅之色,你一個後生晚輩,今兒請你來吃酒,你轉身就走,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人?他捋著須,呵呵笑道:「不錯,這樣就走,豈不是教我等敗興而歸,老夫難道這一點薄面都沒有。」

  其他人紛紛勸起來,連吾才師叔都道:「凱之,這些都是尊長,怎可這樣沒有禮貌。」

  船夫們不肯將船靠岸,這邊眾人一齊施壓,倒像是陳凱之現在走了,就要成千古罪人一樣。

  張成只冷眼看著陳凱之,他反而不開口了,陳凱之既是要走,說明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也沒必要偽裝,他真不擔心陳凱之一走了之,因為得罪了這麼一大片人,他陳凱之即便是案首,也吃罪不起。

  那林煙兒,便蹙著眉,用一種幽怨的眼眸看著陳凱之,彷彿一下子,要將陳凱之的心融化了。

  陳凱之心裡冷笑:「真是好計策啊,教我騎虎難下,陷入絕境,姓張的,你是不教我陳凱之身敗名裂不罷休了。」

  陳凱之想了想,卻依舊站著,不肯坐下,朝眾人團團作揖,道:「實在抱歉的很,學生當真有事,還望海涵。」

  我陳凱之就是要走,你們能奈何了?

  給你們面子,你們的面子和我聲譽比起來,值幾個錢?

  眾人的面色僵住,心裡都有一些惱怒了,你陳凱之算什麼東西,如此沒眼色,我等出門之外,哪一個不令人生出敬畏之心,你還真將自己當一根蔥了?

  楊度本是紈褲子弟,此時即將要撕破面皮,便突然齜牙,露出冷笑:「陳案首,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怎麼,這樣瞧我們不起不成?」

  陳凱之捲袖,正色道:「學生萬萬不敢。」

  「不敢?你算……」他剛要口出惡言,張成終是一笑,故作勸解的樣子,道:「罷了,陳案首既然不願吃這杯酒,老夫怎好強留,不過……」他瞇著眼,徐徐道:「在座之人,都聽說陳案首很有才情,我等得罪了不打緊,可是這林煙兒這等美人,陳案首怎好冷落了?不如就請陳案首,寫一篇文章,贈與林小姐,若是這文章作的好,既不至唐突了佳人,也讓我等開一開眼界,陳案首以為如何?」

  這傢伙的用心,實在是惡毒,要贈一篇文章給林煙兒,當然要狠狠誇獎林煙兒一番,自己是案首,一篇文章去吹捧一個煙花女子,傳揚出去,這比狎妓還轟動。

  陳凱之怎會不明白他的險惡用心。

  可現在對方不肯停船靠岸,這邊又拿著楊度這樣的人來以勢壓人,陳凱之進退維谷,已是完全沒有選擇了。

  陳凱之眉毛一挑:「若我當真作了一篇文章,當真肯放我回去?」

  見陳凱之言語鬆動了一些,許多人倒是露出了幾分期盼,他們很想知道,陳案首到底有幾分本事。

  張成含笑道:「自然,陳案首可不能敷衍了事,這文章非要林小姐滿意不可。」

  意思就是,你若是胡亂作一篇是不算數的,你得誇獎林煙兒小姐,得讓林小姐滿意。

  眾人都起哄道;「不錯,非如此,決不放你下船。」

  陳凱之道:「我急著回家,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文章來。」

  林煙兒頓時便露出失望之色,我見猶憐。

  其他人見了,立即憤慨起來,太不識相了,於是生出護花之心:「你這案首莫非是舞弊來的,怎麼會寫不出?」

  「盛名之下,實在難符,從前我見了洛神賦,還道你是才子,莫非這洛神賦,也是你托夢而來?」

  陳凱之只好沉吟了片刻,露出憨然的樣子:「好,不知可有筆墨嗎?」

  有人抬了一個小案子來,上頭放了文房四寶,陳凱之朝那林煙兒道:「煙兒姑娘,能否為我磨墨?」

  他如此一說,讓張成覺得驚喜,就怕這陳凱之不和煙兒姑娘發生點什麼呢,忙是笑道:「不錯,才子佳人,紅袖添香。」

  這林煙兒便款款到了案前,俯身磨墨,裙裾便不禁被扯起,又露出了她那蓮足。

  陳凱之與她挨的很近,一股清香襲來,他心思卻全沒在這上頭,他很清楚,今日稍有閃失,自己可能就要名譽掃地,被這張家坑死了。

  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提筆,蘸墨,此時眾人圍了上來,想看看陳凱之如何誇獎林煙兒小姐。

  張成心裡更是竊喜,這文章一成,在自己運作下,明日便要在金陵傳開,到時,陳凱之今日與林煙兒之間的事,就算什麼都沒有,也百口莫辯了。

  其實……張成真正的心思,還不在這裡,他心底有一種期望,陳凱之一篇洛神賦,據說太后娘娘愛極了,現在已成了太后娘娘乃是洛神的明證,若這個時候,陳凱之卻又寫了一篇文章,去稱讚妓女,這……豈不是將太后與妓女等同?想想看,一旦上達天聽,會是什麼樣的效果?

  所以,最低的期望,張成是希望教陳凱之身敗名裂,若是運氣好,陳凱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一道詔令下來,掉了腦袋,都不冤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44
第六十一章:謙謙君子

  此時陳凱之深吸一口氣,提筆。

  吳先生捋鬚,眼中帶著幾分嘲笑,他剛從杭州來金陵,對於這個案首,其實他是不屑的,文人相輕嘛,他是大儒,陳凱之雖是案首,可終究只是一個小小的秀才,現在眾人都等此人的大作,卻令吳先生心裡頗有怨言,他含笑著念起陳凱之筆下的文字:「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嗯?這是一篇花草文嗎?

  陳凱之又下筆寫道:「楚之屈原,獨愛菊,自我大陳而始,世人甚愛牡丹……」

  相傳屈原乃是雅人,他喜歡飲蘭花雨露,用桂酒潤身,佩戴冬梅,而最喜愛的,乃是菊花。

  這文章表面上文筆平平,卻是對典故信手捏來。

  而大陳朝,國都乃是洛陽,因此,歷代天子,都愛牡丹,甚至后妃們直接以牡丹的刺繡作為飾物,這也帶起了民間以牡丹為貴的風尚。

  可是,這傢伙,獨獨是在寫花,和煙兒姑娘,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凱之繼續寫道:「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呼……

  若說方纔的文字平平,那麼到了這裡,卻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陳凱之毫不掩飾的對蓮花進行了吹捧,這……不就是寫煙兒小姐嗎?

  煙兒小姐最大的特徵,便是一對蓮足,而陳凱之口口聲聲說愛蓮,這……是借喻啊。

  而陳凱之起筆,便是愛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煙兒小姐,本就是風塵之人,以淤泥來比喻這風塵,實在是妙。

  一個風塵中人,卻給陳凱之的印象是出淤泥而不染,這不恰恰表明,煙兒小姐在陳凱之心中的地位,絕非是尋常的煙花女子。

  誇獎一個妓女,你若是大書特書她的妖媚、姿容,這顯然是下乘的,可你誇獎她不像妓女……呃……好吧,就好像一個賣保險的,你若是誇他巧舌如簧,這…是罵人啊,可你若說他不像賣保險的,頓時就成了讚譽了,同樣的道理,一個妓女,卻不像妓女,像一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聖女,這……實乃最高的讚譽。

  只此一句,林煙兒已是喜上眉梢,她心裡不禁想,只這一句若是傳出去,就足以使自己身價百倍了。

  此時大家不得不佩服陳凱之的文思了,那吳先生也是啞然。

  陳凱之繼續將這文章收尾:「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屈原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文章落成,陳凱之擱筆,收工。

  抬起頭來,朝林煙兒看了一眼:「煙兒姑娘,可否滿意?」

  牡丹妖艷,就如風塵中的女子,大家都喜歡,正因為世人都喜歡,所以太俗了;而菊花呢,就好像隱匿在閨閣裡的小姐,與外世隔絕。可是獨有蓮花,如林煙兒這般,既有牡丹的妖艷,出自淤泥,卻是高潔無比,這……世上還有人能寫出對自己如此讚譽的文字嗎?

  林煙兒忙道:「陳案首讚譽太過,奴家哪有不滿意之理。」

  陳凱之則笑吟吟的看向張成:「那麼……我可以走了嗎?」

  起初,張成心裡還在冷笑,請君入甕,就等陳凱之上當,前一截,陳凱之對林煙兒的讚譽,讓他心花怒放,這文章極好,正好可以流傳出去。

  可是此刻,他眼睛卻是一動不動的盯著那文章的後半截,倒吸一口涼氣,臥槽!

  蓮,花之君子……

  蓮之愛,同予者何人。

  這雖是誇了林小姐,而且算是誇的空前絕後,可這是托物言志的文啊,是表達他陳凱之不慕名利,潔身自好,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態度,同時也表達了陳凱之對追名逐利,趨炎附勢的鄙棄。歌頌了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美德,表達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

  所以,陳凱之愛蓮,他愛潔身自好,不同流合污,在畫舫這淤泥裡,他要出淤泥而不染。

  張成頓時訕訕然起來,這文章若是流出去,大家只會誇獎陳凱之雖去了畫舫,卻讚歎陳案首的人品高潔,他目瞪口呆,臉上青白不定。

  其他人有的尷尬,有的驚歎,某種程度來說,他們不得不佩服這個傢伙,那吳先生面上又是慚愧,又是驚訝,這文章精妙到了極點,他是張成的朋友,被邀請來,現在卻被這文章所震撼了,不禁道:「陳案首,不知居住何處,有閒,老夫該去拜訪一二。」

  又有人道:「這幅文章,可否贈我嗎?」

  轉眼之間,態度天翻地轉。

  便是那林煙兒,初時是被張成買通,只說要勾搭這位陳案首,可是這篇文章,卻打動了她的心,竟也殷殷期盼,陳凱之能留下來,春宵一度。

  似她這樣的煙花女子,絕不只是靠出賣色相的,自幼便要學習詩詞文章,培養才情,此時猛地意識到陳凱之的才氣,便禁不住眼波如煙,帶著朦朧,幽幽道:「陳案首佳句,扣人心弦,奴家不知是否有幸……」

  陳凱之面上冷漠,他是淡淡道:「文章已作了,就請停船靠岸吧,我該回家了。」

  至始至終,陳凱之的面上沒有得瑟,也不見故作出來的瀟灑,只這朦朧燈影中,搖曳的燈火之下,陳凱之面上,一副對所有人敬而遠之的態度。

  吾才師叔心裡酸溜溜的,這是自己師侄,誰曾想出了這個風頭,可惜不會做人,這麼多朋友在,非得要走,他想批評陳凱之幾句,可陳凱之冷冷的樣子,終是吞回了肚子裡。

  此時畫舫已經靠岸,陳凱之朝眾人作揖:「告辭。」

  轉身,下船,留下了一個夜色下模糊的背影,宛如在家的時候,他只關了家中的一扇門,便將門外歌樓的笙歌和歡笑隔絕在自己之外。

  船上的人,俱都陷入了沉默,沒有人舉杯,也沒有人動筷子,吾才師叔顯得很尷尬,張成目的落空了,心裡更有遺憾,他臉上火辣辣的疼,看著自己請來的朋友們,還在垂頭看這篇文章,有一種搬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咯吱……咯吱……

  似又有輕輕的腳步,踩著船板而來,眾人抬眸看去,卻見陳凱之突的又回來了。

  啊……

  他又回來做什麼?

  莫非回心轉意,想和大家切磋一下了。

  張成更覺羞憤,莫非還要耀武揚威不成?

  陳凱之走回來,道:「我方才想了想……張世叔特意請我吃酒,置辦了這麼一大桌子的酒菜,我不能辜負了他的美意。」

  你還臭不要臉了。

  張成心裡悶得慌。

  其他人卻是面露出喜色,這陳案首才情俱佳,來喝一杯酒,認識這麼個才子,不是什麼壞事。

  吳先生捋鬚,目中帶著期望的道;「陳案首,來來來,你我小酌幾杯。」

  陳凱之搖搖頭:「可是學生,真的家中有事,所以我想,既不能辜負張世叔的好意,那麼……打包可好?」

  打……包……

  艙中的十數人,俱都石化。

  十幾片荷葉,叫船家送了來,在眾目之中,有林煙兒小姐複雜的眼眸,有吳先生的詫異,有那位公子楊度的震撼,有張成的悲憤,還有吾才師叔的鬱悶。

  陳凱之將盤中的飯菜,俱都倒入荷葉,隨即捆起,足足包了十幾包,很遺憾的看了一眼桌上那一碗濃湯,可惜了,帶不走,也罷,總不能學鬼子一樣玩三光政策對不對,留這湯給諸位朋友們做宵夜吧。

  手裡一提溜,十幾個荷包挺沉的,陳凱之朝他們微笑:「啊……這一次真告辭了啊,幸會啊,再見。」

  這一次是真走了,沿著船板下了畫舫,自花燈之中,沒入黑暗,再沒有回頭。

  …………

  以後每天凌晨開始發。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5: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48
第六十二章:一日夫妻百日恩

  陳凱之回到了家時,已是子夜,圓月高懸,柔和的月光灑落在這小小的庭院裡,這裡雖無玄武湖的絲竹之樂,也無那萬千燈火的燦爛,卻給陳凱之一種安心寧靜的感覺,叩了門,裡頭窸窸窣窣了一陣,門開了,陳無極衣衫整齊,眼裡帶著幾分笑意。

  「還沒有睡?」陳凱之提著他的荷葉包,放在桌上,手臂有些酸麻。

  陳無極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些菜餚,陳凱之聽到吞口水的聲音。

  「我……等大哥回來。」陳無極道。

  「正好,肚子餓了沒有,吃吧。」陳凱之吩咐一句,讓陳無極取了碗碟來,將菜餚統統倒入碗碟,說起來,自己現在也是滴水未進,餓了。

  陳無極問道:「大哥,這哪裡來的?」

  陳凱之心痛起來,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花了我一百文買來的。」

  現在想到那一百文轎子錢,陳凱之依舊覺得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不能糟蹋了啊,趕緊吃了。

  陳無極嘻嘻一笑:「那我吃了?」

  「吃吃吃。不吃明日要壞了。」

  二人大快朵頤,吃相是沒有的,沒這個講究,等到菜餚下肚,陳凱之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飽嗝,忍不住感慨,有肉吃的感覺真好啊,這樣下去可不成,嘴巴要養刁了,將來那粗茶淡飯,還怎麼吃的下?

  心裡這樣一想,便開始反省起來,三省吾身啊,聖人說過的話,不反省也不成,因為窮。

  陳無極已打起了哈欠,顯然是想睡了,陳凱之道:「你且去睡,這裡我來收拾。」

  「我來。」陳無極很慇勤,道:「陳大哥是讀書人,是秀才老爺,我讀書的時候,看到書裡有一句話,叫君子遠包廚,噢,陳大哥,你什麼時候去向荀小姐提親呀?」

  這小子挺八卦的,陳凱之平淡如水:「我再想想,婚姻是大事。你急什麼?」

  一夜無話,次日將將起來,府學還有一些日子開學,陳凱之索性在家裡讀書,順便教授陳無極功課,到了正午,陳凱之出去買了幾個蒸餅回來,卻發現自家門前,又停了一個小轎。

  這是荀家的轎子,陳凱之是認得的,荀小姐來了?

  這荀小姐,是絲毫不給自己一丁點考慮的空間啊。

  笑著搖搖頭,走進去,便見荀小姐提著食盒,在和陳無極說笑。

  陳無極笑的很燦爛,顯然是被收買了。

  陳凱之咳嗽兩聲,背著手,想到當初自己曾和陳無極許諾過,要批評荀小姐的話,便道:「荀小姐來了,你好。」

  荀小姐白皙的面上,不禁又升騰起了些許殷紅,她不敢直視陳凱之,道:「無極總說你們吃的不好,我想了想,帶了一些飯菜來,你們是男子,經不得餓的。」

  陳無極立即道:「是啊,是啊,我經不得餓,現在就餓了,荀姐姐待陳大哥真好。」

  陳凱之拉下面皮來,佯裝正人君子的樣子訓斥道:「君子不吃嗟來之食,這些話,我沒教過你嗎?一點禮數都沒有,我平日是怎樣教你的。」

  陳無極嚇得咋舌,忙是縮了縮舌頭,噤聲了。

  荀小姐則是嫣然笑著,揭開食盒,取出一牒紅燒鱸魚,一疊肉片竹筍,還有一小碗肉羹,撫了撫額前的亂髮,虎著臉,使翹起的尖鼻更顯俏皮:「這飯菜你吃不吃?」

  陳凱之沉默了,看著手裡提著的幾張乾硬蒸餅,再看看這一桌飯菜,深吸一口氣:「吃,吃啊,誰說不吃。」

  坐下,不客氣的舉起筷子,裝逼嘛,淺嘗即止就可以;何況讀書讀的多,是該補充一下大腦營養才是。陳無極也忙不迭的坐下,小心翼翼的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動了筷子,他方才長舒一口氣,開始動口。

  荀小姐只欠身坐在一邊。

  陳凱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無極,給荀小姐添一副碗筷。」

  陳無極忙是應好,一面要起身,荀小姐忙道:「不,我不吃了,我心裡有心事,吃不下。」

  陳凱之見荀小姐那秀眉微蹙的樣子,心裡說,你逗我,你說你有心事,茶飯不思,然後算準了我會問你有什麼心事呀,然後你就說,表哥要提親了,再然後,我就被架在了道德的恥辱柱上,我若是不去提親,從此就成了混賬王八蛋。

  心思太深了,哎……這飯吃不下啊。

  見陳凱之不語,荀小姐眼裡水汪汪的,更顯心事重重,幽幽道:「你也不問問我,有什麼心事?」

  陳凱之心裡歎口氣,一臉灰頭土臉的道:「呃,敢問荀小姐有什麼心事?」

  荀小姐方才手撐著下頜,露出思想者狀,一臉委屈的道:「表哥提親之後,家母很看重這門親事,我雖是再三不肯,可家母放了話,說是表哥知根知底,家世也過的去,品學兼優,我年紀大了,怎能不嫁,再過幾日,怕就要應下來了……我……我不想嫁表哥,陳公子……我……」

  哎,我就知道。

  陳凱之嚥下了口裡的飯,狠狠瞪了一眼趁著自己沒有動筷子的時候,拚命舞動筷子的陳無極。

  陳無極嚇了一跳,忙是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大氣不敢出。

  陳凱之才道:「原來如此啊,就這幾日嗎?」

  荀小姐歎口氣,道:「是呢,至多七八日。」

  陳凱之只好道:「這飯菜,也吃了,我還是挑明著來說,你想叫我去提親吧。」

  荀小姐本想說什麼來著,可瞥眼看了一眼無極在身邊,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頜首點頭。

  陳凱之想了想:「我得去和恩師商量商量,我在這世上,也沒親人,師者如父,得經長輩才好。」

  陳無極道:「我便是他的兄弟,其實……我是願意的。我一萬個答應。」

  陳凱之瞪他一眼:「吃你的飯。」

  陳無極如蒙大赦,立即垂頭,又開始舞動筷子。

  陳凱之顯得很憂傷,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其實並不願結婚的,尤其是這樣草草的結婚,可現在看到這一桌飯菜,真應了那句老話,吃人嘴軟啊。

  再想想張家父子那虛偽的嘴臉,荀小姐若是嫁過去肯定會受委屈的,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嫁給張如玉那種渣渣,陳凱之委實覺得可惜了。

  於是心一橫。

  大丈夫說娶就娶,扭捏個毛線!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5:5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30
第六十三章:皇子

  洛陽。

  未央宮紫云閣。

  這裡樓高十丈,宛如佛塔,在這星月之下,霧色皚皚之中,在這紫云閣最頂層的觀星台上,自這裡俯瞰下去,整個未央宮,便一覽無餘。

  高處不勝寒,是以當冷風襲來,遙看著星空的太后不禁身子微顫。

  觀星台四側,侍立著數十個女官,有宦官拜倒在她的腳下,道:「娘娘,夜裡涼。」

  「不是夜裡涼,是心涼。」太后側目看了這宦官一眼,明眸中帶笑,可是聲音之中,卻帶著幾分唏噓。

  咯吱……咯吱……

  有人上樓,太后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一個老宦官,佝僂著身子登上了觀星台。

  太后大手一揮,女官和宦官們會意,俱都告退而去。

  那老宦官卻是上了前,拜下,叩頭。

  老宦官面上滿是溝壑,一臉滄桑,卻顯得很沉靜,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那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太后,默然無語。

  「莫非……有消息了?」太后眼皮子一抬,顯出慵懶。

  「有,據說楊公公在十三年前,曾去過金陵,有人說他抱著一個孩子,此後,趙王的人馬也曾去過金陵一趟,最後似乎是無功而返。」

  太后笑了,這笑聲卻顯出了輕蔑:「十三年前,楊靜將無極抱走,既然是受了趙王的授命,為何還要去金陵?莫非……中途發生了什麼變故?」

  「這……」老宦官嚅囁了片刻:「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旋身背向老宦官,朝向那遠處的未央宮正殿看去,她嬌軀微微的顫了起來:「哀家就知道,無極還活著,或許就在金陵,只要查到了楊靜的下落,一切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張敬,你跟著哀家多少年了?」

  「十三年。」老宦官道:「自太子殿下不知所蹤起,奴婢就受了娘娘重託,這十三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尋找太子殿下的音訊。」

  太后眼裡變得朦朧起來,她突是顯出了婦人的嬌柔之態,幽幽道:「是啊,十三年,哀家,也等了十三年,十三年來,音訊全無,可是哀家知道,無極一定還活著,昨夜,哀家還夢見了他哩。而如今,陛下已經大行,趙王得償所願,他雖然沒有兄終弟及,成為天子,可是他的兒子卻被宗室們推舉成為了皇帝,呵……螟蛉假子,真是好陰謀,好算計!每日清早,有人抱著皇帝來哀家這裡問安,哀家便想起了無極,想起了先帝,心裡有思念,還有恨!」

  她猛地側眸,那美眸波光流轉的背後,帶著凜然:「速去金陵,尋訪楊靜和無極的下落,凡是和無極有關的人,都要查清楚。」

  「奴才遵旨。不過……奴婢以為,若是無極殿下當真活著,楊靜一定不會給他取名陳無極,所以……」

  太后深以為然的頜首點頭:「那麼,先查楊靜。」

  「可是……以什麼名義去呢?趙王那兒,似乎察覺到了點什麼。」

  太后淡淡的道:「義陽公主,再過幾月,就要行笄禮了,就以為她選駙馬的名義吧,哀家會命宦官,分赴各地遴選德才兼備的男子,你……就以這個名義去金陵。」

  「奴婢,明白了。」

  此時鐘鼓聲響起,打破了夜空的寧靜,弦月當空,冷風嗖嗖。

  老宦官道:「時候不早,娘娘……該就寢了。」

  太后卻是抬頭望月:「這月,缺了一半,哀家怎麼睡得著呢。去吧……」

  …………………………

  大清早的,陳凱之洗漱之後,便穿上了綸巾儒衫,對著桶裡的水照了照,挺英俊的,身後陳無極道:「大哥是去見師父,讓大哥的師父去說媒吧。」

  「胡說,我不是這樣的人。」陳凱之起身,抬起下巴,狠狠鄙視陳無極。

  「出門了啊,昨夜的飯菜自己熱著吃,我正午可能不回來。」打了招呼,陳凱之衣冠整齊的出了門。

  今日確實是拜謁恩師的,也確實是去請恩師說媒,可當著陳無極面前承認自己去求親,面子還是有點擱不下。

  陳凱之到了縣學,在外求見,方先生的門房卻是道:「先生去縣衙裡了,說是朱縣令請去會友,好似來的人還說要陳公子同去的,陳公子在路上沒有撞到縣裡的周差役?」

  陳凱之方才知道縣令請自己去,卻不知是什麼緣故,便動身趕到了縣衙,通報之後,由差役引到後衙廨舍。

  如今成了真正的秀才,就算不再受縣令青睞,差役們見了陳凱之,也多了幾分敬畏,通報之後,陳凱之方才入內,抬眸一看,卻是張學正以及朱縣令,噢,居然連玄武縣的鄭縣令都在。

  恩師坐在一側,和張學正閒聊,彼此顯得頗為熱絡。

  陳凱之心裡想,今日倒是熱鬧啊,於是拱手,朝眾人紛紛行禮,一口一個座師大人好,一口見過恩師,一口見過縣公。

  張學正見了陳凱之來,頗為熱情,對朱縣令和方先生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陳生乃是本府案首,本府早就盼著一見了,治下有這樣的一個青年俊彥,不可多得啊。」

  朱縣令賠笑起來,其樂融融的樣子。

  方先生道:「小徒頑劣,倒是肯用心讀書,不過說到俊彥二字,倒是張兄謬讚了。」

  張學正好生打量陳凱之,似乎覺得很滿意,便笑道:「是不是俊彥,我乃一府學官,我說了算,方賢弟就莫要自謙了。」

  學正來這江寧縣,是為了視察學政的,這玄武縣的鄭縣令也來作陪,其實就是心裡嚥不下這口氣,聽他們說著陳凱之,心裡滿不是滋味,可是案首的試卷,已經頒發了,鄭縣令特意的看過,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無論是那畫、那詩、那文章,無一不是佳作,既切題,又令人意想不到,他乾笑一聲:「凱之啊,你這案首,可是在玄武縣考的,你可得謝一謝本縣。」

  臥槽,你還不要臉了。

  謝謝是沒有,倒是想給他豎個中指。

  這鄭縣令又道:「前幾日,聽說凱之去了玄武湖,和一個姓林的妓女傳了一段佳話,這事,可是有的嗎?」

  他這一問,倒是讓朱縣令的笑臉凝固住了,什麼,你陳凱之才剛中案首,就去嫖妓了?嫖妓倒也罷了,居然還傳了一段佳話?

  方先生臉也拉了下來,嚴厲的看向陳凱之。

  張學正頓時有些尷尬了,方才還誇這小子呢,誰曉得……

  讀書人行為不檢,是可大可小的事,若是無心功名的讀書人,去了也就去了,傳出一點佳話出來,還能博得別人的喝彩,可陳凱之這樣的人不同,他是案首,本來名聲就大,現在傳出這個,是最容易讓學官為難的,手底下最好的生員,居然流連歡場,學官都做什麼吃的,也不管管嗎?

  陳凱之笑了:「是啊,朋友們非要邀學生去,學生只好去了一趟。」

  鄭縣令來了精神,這事兒,他也是有所耳聞,到底是不是事實,他也不清楚,只是一次試探罷了,誰曉得陳凱之居然滿口承認了。

  那你可慘了,他呵呵一笑:「噢,凱之一定很愉快吧。據說還作了文章,不知作了什麼文章,可否給我們瞧瞧,開一開眼。」

  空氣凝滯了。

  至少陳凱之覺得自己的恩師有想將自己吃了的衝動。

  嫖就嫖了,你還作文章留念,你陳凱之到此一遊嗎?

  鄭縣令的心情頗為愉快,似笑非笑的看著陳凱之。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5 19:3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37
第六十四章:提親

  陳凱之心裡說,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了,他沉默著,在許多憤怒的眼神之下,顯得格外的平靜,不急不忙地道:「確實是有一篇文章,學生也覺得自己作的挺好,正想給自己恩師看看呢,今日鄭縣公既然想看,那麼不妨給鄭縣公過目。」

  他果真從袖子裡一掏,陳凱之不打無準備的仗,文章早就重新抄錄好了,怕就怕有人故意扭曲自己文章,邊想著,邊將文章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鄭縣令面前。

  鄭縣令差點噗嗤想笑出來,這人倒挺有意思的,作死也不是這樣作法,你還真以為你寫了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就能得到大家的讚賞嗎?

  這文章好壞都是其次,得看你作文章的場合,大陳朝有一句話叫品學兼優,品在學前,所以一個讀書人,品德最重要,學問次之,你再有才,若是私德有虧,呵呵……

  他好整以暇地打開了文章,笑吟吟地看著文章念道:「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嗯?這……為何寫的是花草?」

  陳凱之一看就像個不諳世事的老實人,很實誠地道:「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叫林煙兒,大家都說她有一對好蓮足,學生撰文,自然以花來借喻,你看,後頭的蓮花,便是比喻林煙兒小姐。」

  鄭縣令有點懵了,這人太實在了啊,還真是問什麼答什麼,生怕別人不曉得他去風流快活了。

  方先生忍不住撫額,突然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這等有辱師門的事,你還真好意思說!

  於是鄭縣令更加來了精神,帶著調侃的語氣,繼續道:「吾獨愛蓮……」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越讀,竟越是覺得不太對勁。

  這文章,怎麼越讀,越令他覺得怪怪的……

  等他唸到最後:「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音量已經越來越低……

  老半天,他猛地回過了神來。

  啪……

  張學正拍案起來,忍不住搖頭晃腦道:「妙哉,以此文而明志,陳生員,老夫懂你的意思了,那一日,必定是有美人在你面前,你不為所動,寫下了這文章,既誇獎了那女子,不使其受冷落,又申明你的志向,是嗎?」

  哎呀,還是學正大人懂我啊。

  在座之人,都震驚了。

  陳凱之看著臉色很精彩的鄭縣令,朝張學正作揖,很輕鬆地道:「是啊,當時有許多的朋友,非要我作一篇文章不可,學生也是無可奈何,只好下了筆,只是學生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學習上,對於這女人,歷來是猶如浮云一般的,可也不好唐突佳人,是以以蓮來借喻那位林美女,又以蓮花的君子氣,厚顏無恥地比喻自己,借此來表明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志向,倒是教大家見笑了。」

  滴水不漏。

  眾人面面相覷,鄭縣令張大著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討了個沒趣,那張學正此時哈哈笑著向方先生道:「先生有這樣的門生,真是令人羨慕啊。」

  方先生終於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很愜意地看了一眼陳凱之,心裡已大抵明白怎麼回事了,不得不佩服葉春秋的機智和文采,便道:「哪裡,大人謬讚。」

  陳凱之心思卻沒放在這上頭,和他們寒暄了幾句,耐著性子,待方先生起身告辭,陳凱之也藉機告辭隨著方先生出來。

  陳凱之這才忍不住問道:「今日他們請恩師來此,是因為什麼事?」

  方先生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道:「不過是公主要選駙馬而已,前些日子,京中有敕命,命宦官分赴各地,擇選俊才,選俊的宦官不日就要抵達金陵,所以地方官吏希望老夫做選俊使,參與品評。」

  選個駙馬也這麼大的動靜?

  陳凱之心裡搖頭,不過他大抵也知道一些陳朝的風俗人情,其實在此之前,選駙馬是宮裡的事,一般太監們做了主也就是了,可是在二十多年前,卻有個宦官,私下得了男方的好處,暗地裡做了手腳,對某個候選駙馬各種吹捧,結果等到公主下嫁,方知此人是個禿子,而且還大字不識,於是撕破了面皮,直接告到了御前,先帝龍顏震怒,將那宦官五馬分屍。

  至此之後,選俊的宦官就不敢放肆了,不只如此,他們在選俊的過程中,還會邀請一些名士參與品評,這叫公平公正公開,就算中途有什麼差錯,駙馬最終不能得到公主滿意,宦官也可以推卸掉一些責任,表明自己並沒有徇私舞弊。

  陳凱之自然清楚,自己的恩師,雖然也不算特別富有,沒做什麼高官,卻是江南一等一的名士,現在請他出山,無非就是選俊宦官以及官府拿恩師來裝點一下門面,防止被人說成作弊罷了。

  「這敢情好啊。」陳凱之笑吟吟地道:「卻不知到時誰有這樣的福氣,能入選駙馬了。」

  方先生卻是瞪了他一眼,語帶鄙夷地道:「但凡人若是有上進之心,哪裡會想靠婚娶來求這樣的富貴?君子自求自己的功名利祿,怎可依附婦人?高攀了人家公主,只會遭人取笑。」

  方先生瞥了他一眼,接著道:「怎麼今日都見你心不在焉的,莫非有什麼心事?」

  知我者,恩師也。

  陳凱之想著方先生說的話,不禁汗顏,自己算不算高攀荀小姐呢?可……

  是荀小姐非要我去提親的呀!而且自己比起張如玉來,不知好幾萬倍呢!

  他想了想,試探性地道:「學生年紀也不小了。」

  方先生頜首,輕飄飄地道:「是啊,你年歲也不小了,老夫記得你學籍上的年紀,是十四歲吧,嗯,正是少年人讀書上進的好時候,不過讀書固然要緊,可一心想著功名也不好,太俗,要才情兼備才好。」

  陳凱之便一臉憂傷道:「可學生好像覺得,人生之中,還少了一些什麼。」

  「嗯?」方先生微微皺眉,一邊徐步與陳凱之並肩而行,一面思索道:「莫不是你自幼失孤,家中沒有雙親,所以……」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陳凱之也不好意思直說,想了半天措辭,方才道:「恩師,這個年紀,許多人都已經娶親生子了。」

  方先生呆住了,這小王八蛋,剛才還對著學正的面說,女人如浮云,轉過頭,他就想娶妻了。

  方先生冷哼一聲道:「那是俗人!」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凱之就索性開門見山了:「我與荀家小姐,有過幾面之緣,對她甚是傾慕……」

  方先生卻是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想要為師厚顏去給你提親是不是?告訴你,休想!男兒志在四方,等你立了業,再成家也不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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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40
第六十五章:萬惡之源

  雖說方先生對陳凱之說休想,可終究還是在次日的清早,拿著自己的名帖尋了陳凱之。

  他顯得一臉憂鬱的樣子,其實男兒娶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只是覺得可惜而已。

  這門生很有才情,理應把心思多放在琴棋書畫上,誰料到他滿腦子想的是女人。

  當初自己可是二十出頭才成的婚,還是父母再三催促的結果,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可又有什麼法子呢?這是自己的學生,說起來,他算是陳凱之唯一可以依靠的長輩了。

  等到陳凱之出來後,他橫瞪了陳凱之一眼,才道:「為師言明在先,你也隨老夫去,這登門求親的事,為師是頭一遭,若是出了岔子,可怨不得我。」

  陳凱之大喜過望,連忙作揖道:「是,是,是,學生慚愧,慚愧得很。」

  跟著方先生到了荀家,這荀家顯是金陵一等一的豪族,在大陳朝,有所謂經學世家的傳統,荀家曾是金陵經學八大家之一,據說族中有不少子弟都在做官。

  荀家的這座宅院佔地數百畝,橫在金陵文廟寸土寸金之地,單憑這個,就可見其顯赫。

  如今回到這座闊別已久的幽森大宅,陳凱之反而覺得不太自信起來,荀家肯定是看不上自己這個窮小子的,可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要提親,無論多艱難都不能讓尋小姐被張如玉給欺負了。

  此時方先生已叫人遞了名帖,過不多時,便見一位儀表堂堂的青年徐步而來,這人和荀小姐的眉宇之間有著幾分相像,想來也是荀家的子弟。

  陳凱之心裡暗暗想,這個肯定是荀家的子弟,恩師還是很有面子的,居然有專人來迎接。

  果然,此人到了方先生的跟前,作揖行禮道:「伯父聽說方先生蒞臨,甚是高興,此時已在如意廳中等候了,方先生,請。」

  方先生只點點頭,闊步入門,陳凱之則隨他一道進去。

  等過了幾重的儀門,方才到了正廳,方先生師徒魚貫而入,便見一個三旬出頭的長者紅光滿面地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快步往方先生來,邊走邊笑容可掬地道:「久仰大名。」

  方先生朝他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冒昧而來,慚愧得很。」

  說著,朝陳凱之道:「這是劣徒,陳凱之。」

  此人便是荀家家主荀游,荀小姐的生父,世家家長,自有一番氣度,不過他心裡很疑惑,何以這方先生會來荀家呢?更有意思的是,方先生第一時間就介紹了自己的門生,這顯然是別有深意。

  他打量了陳凱之一眼,見陳凱之面目俊秀,從容不迫,朝他含笑作揖,心裡點點頭,對陳凱之的印象頗好,只是剎那間,他猛地想起了什麼,道:「可是新近的府試案首陳凱之生員?」

  這就是未來老丈人啊,葉春秋立即擺出一副謙虛的模樣:「正是學生,慚愧。」

  荀游笑道:「哈哈,果然名師出高徒,來,方先生,賢侄,請坐吧。」

  方先生坐下,陳凱之悻悻然的樣子,也欠著身坐,這種場面,其實有點兒不太自在。

  荀游命人斟茶倒水,才問道:「方先生今日特意登門,不知所為何事?」

  進入正題了。

  方先生嚅囁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張口,便看了看陳凱之,陳凱之連忙將目光躲閃開。

  提親啊,我的恩師,你特麼的別看我啊,我雖然是正主,可是這個時候,理應深藏不露,裝作透明人的啊。

  荀游見狀,便狐疑地道:「嗯?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方先生在這時候,居然憋紅了臉,顯得異常的侷促。

  給人提親,其實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踟躕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來:「凱之啊,還是你來說吧。」說罷,連忙俯身喫茶,似是借此好緩解自己的尷尬。

  臥槽……陳凱之突然有種想找一塊豆腐撞死的衝動。

  我來說?我來說就顯得不合適了啊,我是人家的未來女婿呀,我特麼的來說了,就給了人家不謙虛、臉皮厚的印象,我特麼的讓恩師你來求個毛線的親啊。

  早知如此,就該請個媒人來的!其實陳凱之也不怪恩師,只怪自己,當初是想著,既然荀小姐這兒再三邀請,索性把媒人錢也省了,哎,結果……窮是萬惡之源啊。

  陳凱之咳嗽了幾下,終於還是站了起來,朝荀遊行了個禮,道:「世伯,學生……學生是來求親的。學生對令愛甚是傾慕,以至茶飯不思,所以……」

  既然不能謙虛了,那就只好走厚顏無恥的路線了。

  荀游頓時張大了嘴,驚訝地看著陳凱之。

  空氣凝滯了。

  陳凱之有些無所適從。

  老半天,荀游才回過神來:「這個……這個……」

  似乎他也很緊張,不過他似乎一直在打量陳凱之,陳凱之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那個……」陳凱之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恩師一眼,繼續硬著頭皮道:「世伯給個準話吧。」

  「此事……我看著,從長計議為……」

  荀游的話說到一半,陳凱之的心已涼了半截,敢情殺千刀的荀小姐沒有給自己的父母通氣啊!

  臥槽,全是你自作主張!

  荀游剛要說從長計議,只是這議字還未落下,就突然聽到有人厲聲道:「什麼從長計議,你這個混賬,糊塗了嗎?雅兒已許了張家了,還從長計議什麼?」

  說話的人,聲音急迫,疾步走進了廳堂,卻是一個三旬的婦人,生得面容姣好,卻是拉著一張臉,怒目瞪著荀游。

  荀游詫異著起身,明顯的沒了方才的氣度,壓低聲音道:「夫人……你怎麼來了。」

  荀游越是低聲下氣,荀夫人便愈發的加大了音量,叱道:「我若是來遲了,天知道你要答應別人什麼。」說罷旋身,這才看向陳凱之,微微一撇嘴,道:「你是陳凱之?」

  荀游忙在旁道:「是啊,這是陳賢侄,是今年的府試案首,他的文章,我是看過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子,噢,那一曲高山流水,也是他所作,夫人……」

  「沒問你!」

  三個字,便讓荀游乖乖地到一旁玩泥巴去了,直接是大氣不敢出了。

  陳凱之雖然給這狀況弄得有點措手不及,可心裡已在想,張如玉既是荀小姐的表哥,這麼說來,張家應當是荀夫人的親戚了,卻不知是近親還是遠親,不過這個時代,表親成婚是無礙的。

  想通了這個關鍵,荀夫人的態度就可以理解了。

  陳凱之不卑不亢,朝荀夫人行禮道:「學生見過夫人,區區正是陳凱之。」

  「我從雅兒口裡聽說了你。」她定了定神,隨即又輕描淡寫的樣子:「從如玉那兒,也略略聽說了你的事。」

  陳凱之的心猛地一沉,那張如玉既然提起過自己,怎麼會有什麼好話呢?張如玉是荀小姐的外甥,荀夫人是相信張如玉,還是相信自己?

  這一次提親,怕是注定要失敗了。

  陳凱之心裡失望,可他人情練達,面上卻沒有半分異色。

  荀夫人眼睛一挑,下巴依舊保持著抬起的動作:「你說你傾慕雅兒,倒是頗有幾分眼光,可是據說你家世不好,是嗎?我來問你,你現在來提親,若是雅兒嫁了你,她在荀家自小養尊處優,享福享慣了的,你拿什麼養活她?」

  荀游覺得荀夫人的話過於直接了,忙是咳嗽。

  「住口,你這老東西!」荀夫人猛地呵斥一聲。

  荀游懵了,咳也不咳了,居然忍氣吞聲,更加大氣不敢出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43
第六十六章:好毒的一鍋雞湯

  這一幕,看得方先生也是目瞪口呆,他腦裡頓時浮出一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種婦人,他是最怕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陳凱之則是從容不迫地道:「既是提親,只是先確定親事罷了,婚娶之事,倒不必急,學生自當努力……」

  「努力?」荀夫人直接打斷,卻是笑了,很是不屑地從鼻孔裡出聲:「這就不必了,雅兒的確在我跟前說過你的一些好話,不過我看著和如玉比起來,也不過如此。今日這提親的事,便收回吧,倒不是我們荀家對你有什麼成見,只是雅兒已許了人了。」

  陳凱之不禁問:「許的是張如玉?」

  「怎麼?」荀夫人笑吟吟地看著陳凱之,眉目之中,似帶著幾分警惕。

  「噢。沒什麼。」陳凱之明白怎麼回事了,他歷來是個很識趣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事,他懂。

  荀夫人以為此時,陳凱之定會痛哭流涕,又或者說一些感人肺腑的話。

  孰料陳凱之面沉如水,倒是令她略略失望。

  她細細打量陳凱之,雖然遭受了挫折,這少年的俊秀面龐上,卻沒有絲毫的波動,那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照例還在掛在臉上,目中幽森,似乎深不可測。

  陳凱之朝她作揖:「既如此,學生明白了,告辭。」

  他就是這個樣子,這輩子都不習慣去求人,所以一聲告辭,轉身便要走。

  「且慢著,阿福,取東西來。」荀夫人感覺有些受挫一樣,因為這少年不按常理出牌啊。

  這時有僕役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托著一個錦盒恭恭敬敬地到了陳凱之的跟前。

  陳凱之眼眸一閃,似是帶笑的樣子:「不知夫人這是何意?」

  「沒什麼。」荀夫人將眼睛瞥到一處,淡淡笑著,聲音裡滿是嘲諷之意:「聽如玉說,你家徒四壁,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卻還肯上進讀書,也實屬難得了,陳生員既然來了,這裡有紋銀百兩,這對荀家、張家來說,不算什麼,但想必對陳生員的幫助卻是不小的,還請陳生員笑納。」

  紋銀百兩,對於現在的陳凱之來說,的確是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他平時的花銷,一月核算下來,也不過一千錢而已,這筆銀子,起碼足夠陳凱之數年的花銷了。

  可荀夫人擺明是想羞辱他,一個連百兩紋銀都拿不出來的人,還想娶她的女兒?簡直是做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陳凱之深深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輕輕抿抿嘴,道:「財帛能動人心,說起來,真讓夫人見笑,學生確實家貧,可這銀子,還是算了吧,學生窮是窮了一些,只是骨頭有些硬,就謝過夫人的好意了,學生就此告辭。」

  說罷,陳凱之很乾脆地轉身,沒有再看那盒中的銀子一眼,便快步出去。

  等出了荀府,方先生氣喘吁吁地在後頭追出來,他看著陳凱之筆直的背影,表面上似沒什麼尋常,卻彷彿能看到此刻陳凱之受傷的心。

  他快步上前,卻一時默然無言。

  二人只默默地走著,到了街心,陳凱之才朝方先生作揖道:「先生,學生要先回家了。」

  方先生捋鬚,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他呵呵一笑道:「那女人,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這等婦人……」

  陳凱之搖搖頭道:「其實是學生的錯,學生家徒四壁,卻想要高攀這門親事,她為自己的女兒打算,拒了婚,也是情理之中。」

  方先生乾笑,搖搖手:「去吧,別擔心,在有的人心裡,你或許一錢不值,可是在為師心裡,你是與眾不同的,哈……為師的確是難得對你說什麼和氣的話,可這一番話卻是真的。不過你自己也要謹記著,不要自暴自棄,在你自己心裡,你該比世上所有人都珍貴。」

  好毒的一鍋人生雞湯啊。

  陳凱之居然笑了,朝方先生點點頭,才轉身離開。

  ………………

  子夜的時候,夜風習習,天空上高掛著弦月,猶如彎刀一般,一旁的歌樓,依舊是人聲鼎沸,絲竹陣陣,那千金買笑的醉客,發出一陣陣的笑聲,彷彿金陵的繁華,俱都濃縮在這令醉客們難忘是夜晚。

  卻在歌樓邊的小庭院裡,夜霧一個人影坐在石上,陳凱之已許久沒有吹他的口琴了,鼓著腮幫,口琴特有的音色便奏響起來,悠揚的口琴聲很快便被歌樓裡的嘈雜所淹沒,與之一道淹沒的,還有庭前桂樹的沙沙聲響。

  陳凱之吹罷,抬頭看月,這月如刀,月下的人,一張劍眉下,眼眸裡卻帶著幾分嘲弄,呼……他小心翼翼地將口琴收起,折身回房去。

  聽到陳凱之回來,陳無極在鋪裡窸窸窣窣的,陳凱之便道:「無極,還沒有睡?」

  陳無極自鋪裡鑽出來,道:「陳大哥,你難受了?」

  「不難受。」陳凱之很認真地一面熄了燭火,一面道:「我這輩子啊,遇到過許多事,也受過許多的白眼,從前我是難受的,現在卻極少去難受了,因為我知道,難受只會讓你更孱弱,哈……我給你灌雞湯了啊,好啦,睡覺。」

  陳凱之本意是人生雞湯,誰曉得說到了雞湯,竟有了些攙意,自己還真是嘴賤啊,哪壺不開提哪壺。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卻是被人叫醒的。

  陳凱之趿鞋而起,聽到外頭的動靜,忙起來穿衣,藉著晨曦的光線,卻見荀游站在庭院外頭。

  他怎麼來了?

  陳凱之很是狐疑,一面走上前去,一面朝荀遊客客氣氣地作揖道:「世伯好。」

  荀游只打量著陳凱之的庭院,笑了笑,左右張望之後,方才道:「我們進去說話。」

  他的神情之中,似乎帶著某種焦慮。

  陳凱之迎他進來,陳無極靠著對荀小姐的印象,便認出了這人是荀小姐的至親,忙乖乖地去給荀游煮茶。

  荀游坐下後,先是嘆了口氣,才道:「雅兒昨夜鬧得厲害,投了河。」

  陳凱之大驚失色,他萬萬料不到荀小姐這樣溫柔的女子,居然會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她是這樣不肯嫁給自己的表哥嗎?又或者……

  陳凱之心裡猛然地悸動了一下,他實在不敢去承認,一個女子會莫名其妙地深愛著自己,自己……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很令她感動的事吧。

  難道是一見鍾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47
第六十七章:選俊

  陳凱之不露聲色,他知道荀游還有後話。

  荀游看了一眼陳凱之,道:「老夫打聽過你,你的文章做得很好,學問也很好,人也還算潔身自好,比那張如玉,不知好多少倍,雅兒垂青於你,其實老夫倒沒什麼異議的,老夫歷來沒什麼門第之見,我們荀家的祖上,也並非注定了是大富大貴,不也有了今日的家業嗎?張如玉那個小子,若是沒了家世,與你相比,怕是遠遠不如,現在雅兒鍾情於你,老夫心疼她,怕她再做什麼傻事,這才來尋你,望你不要洩氣。」

  「不……不要洩氣?」陳凱之目瞪口呆地看著荀游。

  荀游咳嗽一聲,也顯得有些尷尬,又嘆了口氣道:「老夫的意思是,臉皮可以再厚一些。」

  陳凱之總算是明白了,荀游不喜歡張如玉,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荀夫人看好張如玉是因為他們是親戚,是自己人,可張如玉這樣的人,荀游會不清楚嗎?現在荀小姐又死活不依,他依著女兒,反而更看好自己。

  終究,自己是府試案首,也算是金陵小才子,將來即便不能飛黃騰達,也絕不會太差的。

  陳凱之想了想,才道:「可是世伯,學生有一件事,很是費解啊。世伯既是荀小姐的父親,一家之主,既然不喜張如玉,直接拒婚就是……」

  這一下子,像是戳到了荀游的痛處似的,荀游愣了老半天,像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最終才勉強地道:「家有悍妻,河東獅吼,拒了婚,從此往後,老夫的日子就是生不如死了。」

  陳凱之雖然很鄙視荀游,卻也能體諒他,尤其是這一句生不如死,竟有一種蕩氣迴腸的澎湃之感,陳凱之腦中立即浮現出那荀夫人手提鋼鞭把荀游打的場景,想到這一幕,陳凱之猛地打了個寒顫。

  「所以,老夫希望你不要放棄,雅兒讓老夫給你帶話。」荀游似很艱難,也不知是不是該說,能被妻子吃的死死的男人,很難表現出什麼氣魄,他終是道:「她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陳凱之明白了,這是荀小姐的套路,投河是表明心跡,放出這話,是堅定立場,這是鼓勵自己即便撞的頭破血流,即便死纏爛打,即便臭不要臉,也不要放棄。

  想到這些,陳凱之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張既透著女子的溫柔,又有著倔強的俏臉,莫名的,陳凱之心裡的某個地方為之一軟。

  在他的記憶裡,那般的溫和嬌氣的荀雅兒,卻做出了這般決絕的事,的確令陳凱之感到震撼。

  陳凱之朝荀游作揖道:「學生明白了,噢,伯父來這裡,不知夫人知道嗎?」

  聽到陳凱之這一問,荀游嘴皮子顫了顫,眼裡的瞳孔渙散:「這……怎會讓她知道,為了掩人耳目,我轎子和車馬都不敢坐,多繞了兩條巷子才登門來的,你……也要小心。」

  陳凱之也不知該是什麼心情,只是看著荀游,有些回不過神來。

  …………

  選俊使親臨金陵,而今金陵知府還未到任,同知已經抱病,正是群龍無首的時候,府裡的官員,正思量著如何安排,誰料這時候傳出了消息,宮裡的那位選俊使,直接去了江寧縣衙下榻。

  其實這很好理解,那一篇洛神賦便是江寧朱縣令呈上的,太后鳳顏大悅,料來這位選俊使,是猜著了上意,可見太后還記著這位朱縣令,朱縣令將來平步青雲,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選俊使張公公年紀老邁,鬚髮花白,是伺候過先帝的老人,據說是太后的心腹之人,此刻他剛剛到了行轅歇下,朱縣令便連忙讓人安排張羅了。

  對於張公公的到來,朱縣令也有些意外,可這是宮裡的人,代表的乃是太后娘娘,自然不可小看。

  將張公公迎入了後衙廨舍,朱縣令先行禮:「公公遠道而來,小縣招待不周,還望恕罪。這一路旅途疲憊,下官已命人收拾了幾間寒舍,還望公公不嫌,且先歇歇腳。」

  張公公確實一臉疲憊,卻是搖了搖手,他聲音有些嘶啞,蘭花指撣了撣自己袍上的灰塵,細聲細語:「不必啦,咱奉了欽命而來,公主殿下招駙馬之事,是萬萬不可等閒的,這金陵文道昌盛,只怕有不少俊傑吧,咱已命人至各縣,收取各地的黃冊,先看看有沒有年歲相仿的少年郎再說。」

  黃冊就是戶冊,朱縣令聽了,搖頭道:「公公,若是查黃冊,只怕大為不妥吧,以下官之見,若要簡單有效,還是查一查學籍為好。」

  張公公曉得朱縣令是什麼意思,既然是駙馬,那麼肯定不是普通人都可以入選的,檢驗肯定是極為嚴格,首先,你至少得有學籍,是個讀書人,若是查黃冊的話,這適齡的少年浩瀚如海,要查到什麼時候?

  學籍就不同,直接將那些沒有入學的人剔除出去。

  張公公似乎有別的打算,沉吟不語。

  朱縣令想了想,又道:「何況,現在各縣的黃冊很是凌亂,金陵府本身人口就眾多,戶籍人口足足有百萬之數,真要查,費時費力,只怕幾個月時間,也難有頭緒。」

  這句話,似乎說動了張公公,張公公乾笑道:「是啊,咱一個月後,就要回京覆命,好吧,就查學籍,你立即將本縣的學籍統統送來咱的案頭,咱先從江寧查起。」

  張公公奉了太后之命,招駙馬是假,尋找遺失的皇子卻是真,本來他確實想在戶籍上查起,可也明白如此做不但費時費力,而且會引起人的懷疑,暗地裡,他已命人在金陵查訪當年從宮裡抱著皇子出宮的楊公公了,卻不知有沒有頭緒,這時心裡不由升起些許希望,或許……皇子在這裡,被民間收養,讀了書,進了學呢?

  時間有限,這是私訪,絕不能讓朝中某些人得知,尤其是陛下那邊的人,否則……可就要遭殃了。

  張公公不敢怠慢,風風火火的讓朱縣令先去江寧縣生員的學籍來。

  朱縣令本想勸幾句,讓張公公不急,可見張公公如此,卻也無奈。

  過不多時,學籍取來了,本縣數百名生員的名錄以及資料,厚厚的一沓,擺在了張公公面前。

  張公公叫來幾個文吏,道:「取年歲十三至十六歲的生員。」

  殿下現在十四歲,不過張公公覺得,若是他遺落在外,被人所收養,未必能確定真實的生辰,將這年齡卡在這個時間段,是不成問題的。

  朱縣令又不由道:「本縣也有一些十七八歲,尚未婚配的俊傑。」

  張公公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第道:「這是太后娘娘的交代。」

  朱縣令便無詞了,又過了片刻,百來個適齡的人從中選了出來。

  張公公已是疲憊不堪,他連續看了幾個人的身份,這個……好像不對,他的父母兄弟都很翔實,生辰八字也很清楚,不像是被人收養的。

  這個……也不對,相貌粗獷,鬚髮如戟,這是什麼鬼,十五歲就已鬚髮如戟了,這人吃槍藥的嗎?先帝在的時候,面目俊秀,太后亦是絕美,怎麼會生出這貨?

  直到他翻到了一份資料,眼睛直勾勾的,卻是移不動了,他抬眸,道:「這個陳凱之,是怎麼回事?為何資料如此稀少?」

  聽到張公公提到了陳凱之,朱縣令愕然,張公公算是問對人了:「噢,此子是近日才辦的戶籍。」

  「嗯?」張公公眼中充滿了疑竇:「這是何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50
第六十八章:挑釁

  因為看重陳凱之,所以朱縣令之前就特意查過陳凱之的資料。

  而今張公公問到,朱縣令如數家珍第道:「據說是從前一直都是被人收養在山裡,年紀稍長一些,因為養父死了,方才下山,在這世上,他已沒了任何親眷,不過此子學富五……」

  張公公的眼眸已經亮了,來路不明……年紀是十六,勉強可以對得上,那個收養他的人,會不會是楊公公呢,極有可能,楊公公已經死了?他才下了山,按理來說,殿下現在應當是十四歲,可那楊公公狡猾如狐,為了掩人耳目,虛報了年紀,這個叫陳凱之的,只怕也不知情。

  有可能,極有可能……

  張公公對朱縣令所謂的才華,是一丁點都不在乎的,他腦子開始瘋狂地思索,太可疑了,尋常人,怎麼可能住在山中?尋常人,又怎麼可能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眷呢?他姓陳?是楊公公故意遺漏了他的姓氏嗎?凱之……凱之……凱有凱旋而歸之意,難道是楊公公當初希望有朝一日,皇子能夠凱旋回宮,所以特意給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張公公的眼裡忽明忽暗,陷入了長思。

  「公公……公公……」

  「啊……」張公公回過了神來,轉眸看了朱縣令一眼,露出笑意道:「這個陳凱之很有意思,咱一眼就覺得和他有緣。」

  朱縣令目瞪口呆。

  張公公很乾脆地發話道:「讓他來選駙馬吧。」

  朱縣令倒是有幾分尷尬,道:「只怕他未必肯,他心裡只有進學……」

  張公公嘿嘿一笑,突然覺得心情開懷了不少,旅途上的疲憊一掃而空,道:「無論他來不來,這個名,給他報了,前幾關的遴選都不必費心了,算他直接通過,這事兒,咱交給你去辦,總而言之,他入選了,不只是入選,而且……還入了終選,到時咱再挑選一些青年俊彥,從他們之中,決定金陵駙馬人選。」

  朱縣令真是給這突然的狀況驚到了,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他自覺地,陳凱之是個極上進的人,學問又好,就算是靠著科舉,將來也有一番作為,可做了駙馬,便會束手束腳,仗著公主殿下固然成了皇親國戚,怕也未必是他的志向。

  朱縣令很為難地道:「此事,下官還是和他……」

  張公公臉色一板,不容置疑地道:「這是太后的意思,朱老弟,咱到了金陵,徑直來你這裡,便是因為太后娘娘青睞你,你總不能讓太后娘娘失望吧。」

  「此事,就算定了,咱啊,還得再查一查,噢,遴選的事,將各縣的縣令俱都請來這裡,讓有志的俊彥都來報名。」

  張公公吩咐過之後,壓抑住心裡的喜悅,便垂頭繼續去看學籍,卻留下了一臉苦澀的朱縣令。

  …………

  轉眼已是入夏,夏風習習,即便穿著汗衫,陳凱之卻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悶熱。

  府學開學了。

  陳凱之不得不先跑縣學,向方先生求學,還得去府學裡讀書,好在江寧本就是府治之地,所以縣學和府學的距離並不遠。

  方先生每到月初的時候,總要高興一場,不過今日,他卻不敢表露出高興的樣子來,上一次的求親,方先生自覺得對陳凱之的打擊太大了,他本想榨出這小子的才情出來,讓他譜幾首新曲給自己解解饞,終究還是放棄,少年人遇到這樣的打擊,想必也沒這個心情吧。

  對待陳凱之,他也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卻總是鎖著眉,一副很為陳凱之憂慮的樣子。

  此時還是天罡拂曉,方先生講了一些《尚書》裡的內容,陳凱之便準備起身告辭,要往府學去讀書了。

  行禮作了揖,陳凱之道:「恩師,不是每到月初,師兄都會來信嗎?」

  他也覺得奇怪,恩師這些日子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啊……來了……」方先生作苦瓜臉。

  來了你還哭喪著臉?陳凱之心裡搖頭,便道:「不知師兄的書信中說了什麼?」

  方先生面色古怪起來,不曉得是不是該笑一笑,笑吧,不妥,這關門弟子受了很大的打擊呢,自己怎麼能笑?可不笑……

  方先生道:「你師兄聽說原來高山流水是你譜的,很為你高興,說是他日你若是入京會試,定要好生見見你,你是伯牙,他是鐘子期。」

  伯牙與鐘子期是一對千古傳誦的至交典範。伯牙善於演奏,鐘子期善於欣賞。此後鐘子期因病亡故,伯牙悲痛萬分,認為世上再無知音,天下再不會有人像鐘子期一樣能體會他演奏的意境。所以就「破琴絕弦」,把自己最心愛的琴摔碎,終生不再彈琴了。

  陳凱之笑起來,道:「若有機會,學生一定要好好拜會師兄。」

  方先生的心卻在淌血,忍不住想,老夫更想做鐘子期啊。

  可惜這番話,他是說不出口的,很沒精神氣地揮揮手道:「你且去吧,府學那裡耽誤不得。」

  陳凱之嗯了一聲,便收拾了書箱告別而去。

  …………

  府學佔地比縣學要廣大的多,這裡有專門的生員宿舍,提供給外縣的生員住,陳凱之本也想搬來這裡,可惜因為身邊多了一個陳無極,索性還在原來的住處。

  此時到了開課的時間,生員們三三兩兩,紛紛聚在明倫堂,陳凱之已來上過幾次課,對他們印象都頗好,同學之間,雖也有攀比,可陳凱之兩世為人,這種小孩子般的攀比,對飽經世故的陳凱之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總是顯得很謙和,同窗們也愛和他打交道。

  不過今日陳凱之進了明倫堂,卻發現這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卻見張如玉正與幾個生員說笑,他瞥眼見到了陳凱之來了,便笑起來:「我們的陳才子來了。」

  這話裡的語氣明顯帶著調侃,也有挑撥離間的意味。

  一些生員心裡不太舒服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相輕的事再平常不過了,何況都是年輕生員。

  陳凱之見眾同窗的臉色,便不露聲色,默然地到了自己的案牘,放下了書箱。

  張如玉卻顯得很得意,繼續道:「陳才子,你我當初在縣學裡同窗,今日卻怎麼將我忘了?哎呀,你太不仗義了,我現在是監生,過些日子,就要去國子學裡讀書,這裡有我不少朋友,今日趁此機會,來探望大家。」

  他顯得很熱情,大家都看在眼裡,若是這個時候陳凱之顯得過於孤傲,只怕會引發其他人的猜想。

  陳凱之心裡想,小子,跟我玩這種把戲,你還嫩著呢。

  陳凱之露出了淺笑,他的笑容,可不似張如玉這般偽善,他起身朝張如玉作揖道:「蒙張兄惦記,陳某三生有幸。」

  客氣是要客氣的。

  陳凱之喜歡背後捅人刀子,與其和這樣的人做口舌之爭,不如繞到他背後,給他後腦勺來一下。

  張如玉本就是想激怒陳凱之,好讓這小子惱羞成怒,讓人瞧一瞧這小子的醜態。

  誰料他如此氣定神閒,張如玉的心裡更是暗恨,便故意嘻嘻笑道:「怎麼會忘記你了,你是才子嘛。噢,諸位兄台,你們是不知道吧,陳才子前幾日,還去荀家求親了,這荀家,和我乃是親戚,本來我的姨母已經應下要將表妹許給我,陳才子,我那姨母,可差點沒笑死,噢,我記起來了,她說你連自己都養不活,竟想娶我那表妹。哎,陳才子,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什麼?陳才子有這樣的志氣,何必惦記著我那表妹?前幾日不是要公主殿下要遴選駙馬嗎?你不妨,就去參加選俊,到時,說不準鴻運當頭,真有機會得到選俊使的青睞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53
第六十九章:怒極

  當聽到張如玉說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話的時候,陳凱之目光一閃,那凝起的目光裡,多了一些鋒利。

  陳凱之壓抑住了怒火,平時他這個人很隨和的,即便見了不喜歡的人,也總能以禮相待,因為這是禮貌,可面對張如玉這等尖酸刻薄的話,陳凱之心裡怒火中燒。

  同窗們先前還都笑呵呵的,可聽到張如玉說起了荀家表妹,臉色頓時古怪起來,有和陳凱之關係好的,不禁露出慍怒之色,也有人抱手旁觀,幾個平時眼高於頂的富家公子,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原來陳生員還有這樣的糗事,他倒是心大,荀家乃是金陵數一數二的豪門,那荀家小姐,更是不知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據說是美若天仙,那荀家,怎麼瞧得起你這寒門子弟,那荀小姐,又如何看得上你陳凱之?

  尤其是最後,張如玉一句你怎麼不去參加選親,更是讓人覺得可笑。

  這宮中選俊,早已惹得整個金陵震動了,若是真能通過遴選,便有機會進入決選,最後便有機會入京,請宮中做出最後的裁定,做了駙馬,從此便是生生世世的榮華富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因而,不知多少人,對這選俊趨之若鶩,今日這明倫堂裡的生員,十之八九,都去報了名,只是可惜,這選俊的條件極為苛刻,第一輪是年齡,其二是相貌,便連你面上有一顆小痣的都不要,除此之外,便是調查家世,祖宗十八代都要給你查一遍,若是家族中有什麼歹人,那就是想都別想了。

  這些還只是開胃菜,後頭又要經過幾輪的複試,最後入圍的,整個金陵府,也不過區區四五人而已,明倫堂裡的生員統統都被刷了下來,在他們心裡,想要入選駙馬,難如登天。

  陳凱之繃著臉,張如玉徹底惹怒他了,他目光閃爍著,卻是鎮定地道:「我不想做駙馬。」

  丟下六個字,陳凱之已坐回了自己的書桌跟前,而方才所說,是他的實話。

  只是在臨末時,陳凱之目光在張如玉面上一撇,張如玉記得真切,這深邃的目光裡,一閃而過的鋒利,卻令張如玉突然有一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他一呆的功夫,卻猛地咀嚼著他的話,突然失笑起來。

  天下人誰不想做駙馬,你陳凱之居然說不想?

  「哈哈……是,是,陳才子不想做駙馬。」語氣之中,夾帶著萬千的譏諷。

  有不少人聽了,也都失笑,這一次陳同窗的牛吹的太大了,讓人覺得有點死鴨子嘴硬的意味。

  不想當駙馬?是沒那個機會吧,真是搞笑了,明明癩蛤蟆一隻,非要裝高尚,簡直讓人噁心。

  其中玄武縣的一位秀才跟陳凱之一直不對眼,此刻有羞辱陳凱之的機會,自是不會放過,他朝張如玉擠眼,笑嘻嘻地說道:「有些人真是沒臉沒皮,一個窮小子,一無所有,叫花子一個,誰看得上你呢,還一副清高樣,我看這種人簡直是腦子有問題。」

  哈哈……

  一下子,生員們哄堂大笑。

  「叫花子他只想做荀家女婿,可是我家表妹是看不上你的,以後少舔著臉去騷擾我表妹了。」張如玉的面色微微一沉,從鼻孔裡出聲,再也毫不掩飾,直接咬牙切齒地威脅陳凱之。

  「若是你不聽勸告,那就有你受的。」

  「哎,張兄,何必跟這麼他一般計較,一個喜歡做白日夢的人,不用你動手,他自會知難而退。」

  那玄武縣的秀才,平時就一直都沒給過陳凱之好臉色,現在和張如玉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起來,看陳凱之的眼色就像是看笑話一樣的,帶著深深的鄙夷與不屑。

  「噢,是了,我竟忘了,人家是連公主殿下都瞧不上的人,失敬,失敬……」

  這些話,顯然已經觸犯到陳凱之了,就算脾氣再好,也是怒不可遏。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對付這種嘴賤的人,陳凱之已沒心思和他們講道理了,他們也不配講道理,他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張如玉。

  張如玉一看,卻是樂了,他突然往陳凱之跟前伸臉過來,嘲諷地笑著道:「怎麼,陳才子是想動手打人嗎?好啊,你打啊,朝這兒打啊。」

  陳凱之握緊了拳頭,臉色從沒有過的難看,就在這個時候,學裡的博士來了,生員們忙坐定,陳凱之冷冷地壓低聲音道:「張如玉,走著瞧。」

  陳凱之知道,若是剛才博士晚一點來,他極有可能就動手了,雖然他被張如玉氣得至極,但是現在冷靜下來,自然明白動手並不是最好的良策。

  來日方才,張如玉可恨,總有他回報張如玉的時候。

  那博士看了諸生一眼,詫異地看著陌生的張如玉,道:「你是誰?」

  張如玉頓時換了一副嘴臉,文質彬彬的作揖道:「學生乃是國子學的監生,不日就要入國子學讀書,今日特來訪友,不知先生能否讓學生在此聽一堂課?」

  博士聽到是國子學的監生,不由多看了張如玉一眼,目中帶著敬意,頜首道:「坐下吧。」

  張如玉朝陳凱之擠了擠眉,便坐定了。

  這一堂課,陳凱之少有的心不在焉,他想著要投河的荀小姐,想著她的惡母,想著可惡的張如玉,心裡竟有些亂。

  今天,他再一次領教了張如玉的無恥,若真讓荀小姐嫁給了這樣的人……

  想到這個,陳凱之的心裡莫名的一陣難受。

  一堂課講畢,已到了正午,博士夾著戒尺一走,明倫堂裡頓時傳出許多如釋重負的聲音,張如玉笑呵呵地道:「今兒幸會了這麼多朋友,正午我來做東,請大家吃一頓好的,不知可願意賞光。噢,陳才子,你也要去,你可是不想做駙馬的人。」

  諸生聽說有人請客,頓時喜上眉梢,學生嘛,其實很容易收買的,只是張如玉又提到了駙馬的典故,大家又都忍俊不禁起來。

  許多人心裡,對陳凱之看輕了幾分,他學習倒是好,不然怎麼能成為案首呢?可惜的是口氣太大了,只有死讀書的榆木腦子,沒有真正的聰明。

  恰在這時,卻突然有人進了明倫堂,竟是宋押司。

  宋押司心急火燎地進來,等看到了陳凱之,方才松了口氣:「幸好你還沒下學,否則又得到別處尋你了,凱之,快快快,朱縣令請你去縣裡一趟。」

  陳凱之下午還要上課,這時聽到朱縣令要請自己去,心裡詫異。

  倒是其他的同窗,都不免好奇,他們倒是聽說過江寧縣令看重陳凱之,卻想不到,看重到這個地步,上學期間也叫人來找。

  陳凱之不徐不慢地將書本和筆墨裝入書箱,一面道:「恩公,不知縣公尋我何事。」

  「選俊的事,你自己不知嗎?」宋押司愣了一下。

  其他人俱都呆住了。

  張如玉立即道:「陳凱之,你不是說你沒有參加選俊嗎?」

  他似乎尋到了陳凱之的漏洞,此時聽了宋押司的話,正好揭破陳凱之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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