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3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 23:48
第十章:逼我放大招

  陳凱之心裡狐疑著,倒是這時,那張如玉呵呵一笑,這自信的笑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大家紛紛噤聲,連方先生也抬眸,朝向張如玉看去。

  張如玉氣定神閒地道:「小侄以為,諸位兄台各陳己見,說的都有幾分道理,可是以我之見,小人是風。」

  風?

  所有人錯愕地看向他。

  方先生似乎來了一點興趣,不咸不淡地道:「風怎麼是小人呢?」

  張如玉神采飛揚,桃花眼顧盼著,道:「古人有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秀木,即是君子也,君子鶴立於雞群,才被風所催之,這風,不正是小人嘛,所以才有後一句,叫行高於人,眾必非之。非議君子的,是風,是眾,正因為有這些無恥小人,所以使得秀木與君子,雖藏機鋒,卻不得不泯然於眾人,恪守中庸,免得為小人所乘,所以小侄以為,風即無恥小人,而我輩讀書人,為了防止被小人戕害,卻不得不收斂鋒芒,是故德高者愈益偃伏,才俊者尤忌表露,如此,方可藏身遠禍也。」

  明倫堂裡鴉雀無聲,這一個回答,顯然頗有新意。

  諸生緊張地看向方先生,方先生似有所觸動,脫口而出道:「好,很好,好的很哪。」

  一連幾個好字,就將許多人都推入了冰窖之中,沒希望了。

  張如玉含笑,心裡知道,方先生對自己的回答十分滿意,自己拜師的事,算是十拿九穩了,心裡頓時痛快無比,行云流水一般朝方先生作了個揖:「多謝世叔誇獎。」

  那教諭此時也是紅光滿面的,朝方先生道:「張公子確實是滿腹經綸,何況又與先生有舊,倒是恭喜先生收了一個好門生,羨煞旁人啊。」

  這教諭正因為懂方先生的心思,所以才說這番話。

  言外之意是告訴其他人,都散了吧,方先生很忙,而今名花有主了。

  一下子,諸生頓時變得懶散起來,雖然有些不服氣,可是張如玉將無恥小人比作是風,實在是精彩,不但引經據典,而且靈氣十足,自己是白來了一趟,給張如玉做了綠葉。

  張如玉得了方先生誇獎,又聽了教諭的話,心裡便曉得大局已定。

  只是……贏得太輕鬆了,挺遺憾的,不能聽一聽陳凱之那小子有什麼高論,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檔次太低,料來狗嘴巴裡也吐不出象牙,隨即心裡又冷笑,目中流出不屑之色,表妹真是瞎了眼啊,虧得她為這小子的曲兒茶飯不思,對他唸唸不忘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本公子的對手!

  可是陳凱之卻是感覺整個人不好了!

  納尼……

  就這樣錯失機會了?

  陳凱之下巴都要落下來了,因為他細細觀察到,縣裡的教諭說到恭喜先生收到一個高徒的時候,方先生面上流露出了歡欣的笑容。

  哎呀,我的長期飯票啊!

  就這麼……沒了?

  不成,德瑪西亞……啊,不,陳凱之決不退縮。

  「我也來答一答。」陳凱之上前,顯得信心十足。

  信心很重要,你必須得有氣勢,若是戰戰兢兢,怎麼能喧賓奪主?凱哥必須囂張啊,這是背水一戰,奮力一搏,關係到了前途,還有飯票。

  他這瀟灑出來,自信滿滿地發言,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教諭臉色一沉,顯得有些不悅,方才自己的言外之意,難道這小子沒聽明白嗎?這事已經定了,現在還來添什麼亂?

  「不過……」陳凱之賣了個關子道:「要我答這題,需一樣東西,需請縣學裡給我買兩斤飴糖來。」

  這飴糖便是上一輩子的麥芽糖,陳凱之來時,見到沿街有人叫賣。

  滿堂的讀書人都嚇了一跳。

  這人好大的膽子,教諭大人都已暗示過了,你這樣沒眼色倒也罷了,卻還想叫人去給你買糖?

  張如玉先是一驚,卻又大喜,忍不住抽出了扇子,搖了搖,這才覺得有些冷,他心裡其實更冷:「不知死活的小子。」

  教諭則是慍怒道:「放肆,答不出便答不出,要糖做什麼,這飴糖與答題有什麼關係?」

  若是碰到其他人,只怕這時候已經膽怯了,這可是縣裡的『教育局長』呢,地位天差地別,可陳凱之卻不是其他人,他一點都不像是玩笑的樣子,上前一步,抱手作揖道:「大人,學生保準答得比張公子好。」

  教諭愣了一下。

  這明倫堂裡,已有人開始噗嗤笑了起來。

  哈……這人看著面生,不但膽子大,面皮還很厚。

  可陳凱之不在乎,凱哥臉皮就是厚!

  其實這也裡頭也藏了陳凱之的小心思,是他故意先誇下海口,因為只有如此,方才能讓大家生出好奇心,想知道自己怎樣答題。

  縣中教諭沉眉,一時拿不定主意。

  反是坐在一旁的方先生呷了口茶,風淡云輕地道:「噢,倒是很想見識見識,去給他取買兩斤飴糖來吧。」

  教諭聽罷,便冷著臉吩咐差役:「去吧。」說罷,又惡狠狠地瞪了陳凱之一眼:「若是答不出,本官決不輕饒。」

  立即有差役得了吩咐,火速去了。

  堂裡卻傳來許多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這樣的放肆。」

  「看著面生,看來是瘋了,現在誇下了海口,這教諭大人豈是好糊弄的?到時候少不得要震怒,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陳凱之對此,無動於衷。

  果然過不了多久,差役便買了糖來,陳凱之收了,見眾人紛紛奚落的樣子,尤其是張如玉,更是陰陽怪氣地道:「陳凱之,可要好生答題,若是再作怪,哼哼,教諭大人饒不了你。」

  陳凱之不理會他,打開包了飴糖的紙包,然後捏起一小撮糖,直接灑在了地上。

  而後他蹲著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地面。

  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過去……

  大家起初,還以為這陳凱之接下來要滔滔不絕的開始長篇大論,誰曉得這傢伙,居然就這麼蹲在地面上,一直一動不動的。

  見鬼了這是,這人是瘋了嗎?

  張如玉冷聲道:「陳凱之,你又作什麼怪。」

  「噓!」陳凱之作了個噤口的手勢,繼續蹲著,不咸不淡地道:「等。」

  「你,你……」張如玉惱火了。

  倒是教諭鐵青著臉,咳嗽兩聲,淡淡道:「等吧。」

  聲音宛如千年寒冰,看上去是縱容陳凱之,實則卻是夾槍帶棒,似乎在說,若是不給一個交代,你這小子就別想豎著出這明倫堂了。

  突然,陳凱之道:「來了。」

  來了……什麼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3 23:56
第十一章:無恥之尤

  聽到陳凱之說來了。大家紛紛近身去看,可……什麼都沒有啊。

  陳凱之卻極認真,道:「噤聲。」

  他這古怪的舉動,終究是勾起了人的好奇,方先生和教諭心裡犯嘀咕,偏偏礙於身份,不便近身去看。

  可是張如玉等人卻俯身湊上去,須臾,只聽張如玉大笑道:「不就是一隻螞蟻嗎?這也叫答題?」

  果然有一隻螞蟻,很是小心地出現在了那一小撮的飴糖邊,圍繞著飴糖來回走動。

  陳凱之卻是道:「再等。」

  那螞蟻在觀測之後,接著便開始走開。

  「螞蟻走了。」

  有人不禁道。

  更多人一頭霧水的,有人已經不懷好意的猜測著,這姓陳的,莫不是腦子有毛病?

  「是啊,它走了。」陳凱之道:「它去呼喚它的同伴了,你們等著,蟻穴中的螞蟻很快便會傾巢而出。」

  陳凱之耐心地解釋。

  噢。

  大家恍然大悟。

  不對,這和答題又有什麼關係?

  不等那教諭發難,突然有人道:「看,這裡有一隊螞蟻。」

  卻見在飴糖半米之外,一處柱角處,許多螞蟻浩浩蕩蕩而來,列成長蛇。

  有人想要用腳去踩。

  陳凱之制止道:「且慢。」

  他的聲音似有魔力,便是此時,那方先生和教諭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們很想知道,陳凱之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明堂。

  終於,二人起身離坐,假作漫不經心地背著手,徐徐踱步到了陳凱之的身邊。

  陳凱之卻是樂呵呵地笑了,然後……在所有人費解的目光之中,他拾起了飴糖,不只如此,他還刻意的將飴糖位置的塵土俱都磨平,狠狠用鞋將飴糖的痕跡抹了個乾乾淨淨。

  方先生面露好奇,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陳凱之很直接地道:「無恥呀。」

  「啊……」

  滿堂的人看向陳凱之,下巴都要落下來了。

  陳凱之笑呵呵地朝方先生行了個禮:「這螞蟻見了飴糖,立即跑去蟻穴招呼它的同伴,在它看來,自己是尋到了好東西,這叫獨樂不如眾樂,於是它的同伴們得了消息,頓時精神大震,數千螞蟻傾巢而出,便要隨著這起初發現飴糖的螞蟻前去尋這『寶山』,可是,先生請看,我已將這飴糖毀屍滅跡了,等他們興沖沖的來,卻發現根本沒有飴糖的痕跡,那麼敢問先生,這先前報信的螞蟻,會是什麼下場。」

  方先生還未明白,卻是下意識地道:「若螞蟻是人的話,那麼這螞蟻,自然信用全無,自此被它的同伴遺棄,再無法抬起頭來做蟻。」

  「先生說的好啊。」陳凱之笑道:「你看,學生轉眼之間,便讓一隻螞蟻從此改變了一生,這……叫損人而不利己。」

  所有人恍然大悟,猛地,有一種森然的感覺,換位思考一下,自己若是那隻被陳凱之戲耍的螞蟻,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陳凱之嬉笑起來:「其實,方才有一個人,比那隻螞蟻還受害。」

  「……」

  陳凱之笑容可掬的取出了那一包飴糖:「螞蟻因為學生的戲弄,自此改變了它的一生,而這包飴糖,其實學生要答題,卻要不了這麼多,為何要人買兩斤來呢?那是因為學生想吃糖了,所以,多謝那位差役大哥賜糖,這……便叫損人而利己。」

  眾人有些發懵。

  終於,有人開始理清了思路。

  噢,原來一開始,陳凱之要飴糖是真,可是要兩斤飴糖卻是假,他讓人買來兩斤飴糖,卻只放了一小撮在地上,其餘的卻全數收入囊中,他不但耍了那螞蟻,還耍了那買糖的差役。

  許多人背脊發涼,感覺渾身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這人……心思太陰暗了。

  張如玉更是感覺自己頭皮要炸開,頓時振振有詞地道:「陳凱之,你好卑鄙,你好無恥,你這個小人!」

  「對啊。」誰都沒有預料到,陳凱之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這就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在我看來,無恥小人只有兩種,害螞蟻,若螞蟻是人,那麼這便叫損人而不利己,後者我借答題的理由,讓那差役去買糖,這便叫損人而利己。」

  陳凱之昂頭,他比張如玉更加理直氣壯,挺著胸脯,義正言辭地道:「這兩者都是無恥小人的行徑,天下的無恥小人,盡都囊括在其中,人性本善,所以前者損人不利己之人,可謂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人往往狡詐無比,十惡不赦,所以對付這樣的人,要用刑律去約束,使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更可怕的,卻是後者,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上,無時無刻都有利益的瓜葛,因此,總有損人而利己的無恥小人,為了蠅頭小利,而反覆無常、見風使舵,表裡不一,阿諛奉承,更有甚者,害國害民。」

  陳凱之猶如聖人附體,聲震如雷:「對這樣損人而利己的人,就必須倡導以教化了,所謂讀書而明禮,讀書而知義,讀書而曉廉恥,教化人以聖人之書,就能盡力杜絕這樣的現象,本縣教諭的職責就在於此,而方先生教書育人,傳道授業解惑,有這樣的良師在,才能讓人明白事理,知曉是非好歹,而杜絕無恥小人之心啊。」

  這一計馬屁,連陳凱之都覺得拍的有點過份。

  趁熱打鐵啊,還等什麼?

  就在所有人還在夢遊一般,沉浸在這教科書式的無恥示範中心裡發寒的時候,就在這所有人還被陳凱之這一番長篇大論而恍惚之間,陳凱之雙手抱起,重重朝方先生一揖:「學生陳凱之,答題無方,讓先生見笑,學生仰慕先生久矣,生恐自己有一日,誤入歧途,而成為無恥小人,今日得遇方先生,願拜先生為師,列入先生門牆之下,若先生不嫌學生愚鈍,學生三生有幸!」

  於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表哥的臉色猶如豬肝一般,哪裡還有方才的風流和倜儻,從親身示範什麼叫做真正的無恥小人,再到這一番無恥的吹捧方先生,真正是無懈可擊,可謂精彩絕倫。

  任何人都看得出,陳凱之的回答要深刻得多。

  方先生神色怡然,目光一直被陳凱之吸引,他長長吐了一口長氣,卻是抿嘴不言。

  陳凱之心裡篤定了,這一次,自己贏了。

  因為從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能看出大家對自己的回答更滿意,方先生這樣知名的人,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包庇張如玉。

  方先生背著手,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那教諭,道:「大人以為如何?」

  教諭的臉色有些難看,有一種生生被陳凱之打了臉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略顯尷尬道:「既是先生收徒,自是先生拿主意。」

  方先生便頜首,淡淡道:「陳凱之?」

  陳凱之作揖:「對,學生叫陳凱之。」

  哎呀,要裝逼了,要表現出凜然正氣來,給人的印象很重要,畢竟誰也不希望收一個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門生。

  所以,陳凱之落落大方,目不斜視,眸子清澈如清泉,絕沒有露出半點阿諛之色,只是微微欠身,拘謹又不失禮節。

  裝逼,我在行啊,凱哥專業裝逼二十年,一天不裝,渾身癢癢。

  方先生道:「經史可讀過嗎?」

  陳凱之道:「學生因沒有訪得名師,所以所學頗雜。」

  鬼才知道這時代的經史是什麼呢,陳凱之倒是不敢吹牛逼,若是待會兒人家要考校,那就糟糕了。

  方先生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方才道:「噢,看你倒也聰明伶俐,孺子可教,現在來學,倒也來得及。」

  呼……

  張如玉臉色已經鐵青,其餘讀書人都是露出惋惜的樣子。

  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確定陳凱之已列入方先生的門牆了。

  陳凱之哪裡會猶豫,躬身道:「學生見過恩師。」

  板上釘釘,陳凱之這輩子算是坑定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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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07
第十二章:名師高徒

  木已成舟!

  教諭斜眼看了一眼張如玉,心裡怕是微微有些不悅,卻道:「恭喜方先生,收了一名高徒,噢,汝等且退下吧,陳凱之,自此之後,你便在縣學裡學習,方先生偶爾會指點你,你去縣裡辦個學籍吧。」

  於是眾人紛紛作揖,心情各異地退出明倫堂去。

  陳凱之心裡也是一鬆,連腳步也輕盈多了……總算在這個世上安穩下來了,真不容易啊。

  陳凱之心情不錯,卻是感覺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陳凱之駐足回眸,只見張如玉氣急敗壞地疾步走來,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不服氣?

  陳凱之抿抿嘴,不以為然地繼續往前走,卻是突然被人從身後猛地一撞,陳凱之踉蹌了一下,還好收住了腳,不至於摔個底朝天。

  他這才發現已經快步過去的張如玉,隨即也腳步加快起來!

  張如玉剛才當然是故意撞陳凱子的,只是還沒等他回頭看陳凱之的醜態,便見一個身影如風般地在身邊略過,輕飄飄地留下了一句話:「不自量力!」

  這四個字說得很輕,卻足以讓許多人都聽得清楚。

  「什麼?」張如玉頓時暴跳如雷,怒騰騰地道:「你敢罵我?」

  陳凱之回頭,從容地勾起一抹笑意,雙手一攤道:「哪裡敢罵你,只是將這句話還給張兄罷了。」

  就在張如玉氣得渾身發抖的功夫,陳凱之已經不再理這個惦記著自己表妹的禽獸,加急腳步走了。

  張如玉還想追上去,徒然間聽到噴笑聲,只見其他一同離開的學子都紛紛看著他,甚至有幾個顯然在努力地忍著笑。

  張如玉從來沒如此這般感到羞恥,卻早不見了陳凱之的背影,只能繃著一臉不快,快步離開。

  另一頭的陳凱之倒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趕回了縣裡的後,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來。

  那教諭只讓自己辦學籍,卻沒告訴自己怎麼辦。

  他眯起眼睛,不由深思起來。

  看來這教諭對我的印象很糟糕啊,明顯是刁難我來著,我無憑無據,如何辦學籍呢?看來他是巴不得我空跑一趟,然後又回去請教。

  又是套路啊。

  陳凱之想了想,也是不慌,先到了縣裡一趟,果然這裡的文吏告訴陳凱之,這學籍理應在縣學裡辦的,怎會到縣裡來。

  陳凱之只得悻然而回,到了縣學,方先生已是走了,這諾大的縣學顯得很是冷清,讓人通報了一聲,又重新回到明倫堂,教諭正在案後看著幾份公文,頭也不抬起來。

  陳凱之道:「學生見過教諭。」

  教諭這才抬頭,只是臉色冷淡。

  「什麼事?」

  陳凱之道:「學生去了縣裡,他們說,這學籍該在學裡辦。」

  教諭的臉上浮起不可捉摸的笑容,打趣似地看著陳凱之,擱下了筆,手撫著案牘,似笑非笑地道:「噢,陳生員,你和張公子很相熟嗎?」

  是說張如玉?

  陳凱之覺得有些不太妙了。

  教諭卻是冷冷地道:「本來,這一次鐵定是張公子入圍的,可是陳生員一來,卻將本來好端端的事給毀了,我也不瞞你,張家和老夫,乃是世交,而今老夫卻不知該怎麼向張家交代了。」

  果然是有黑幕啊。

  教諭的臉色愈發冷了,手指點了點案牘,繼續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方先生已收了你做門生,老夫能說什麼呢?不過,我還望你能識趣才好。」

  「識趣?」陳凱之漫不經心地問。

  教諭一副吃死了陳凱之的表情:「當然是你乖乖退出……」

  「不退。」陳凱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欺負人哪,你這是。

  教諭臉色一黑:「噢,不退,那就不急,這學籍呢,要辦下來,可不太容易,人哪,得自知自己有幾分斤兩,不曉好歹,事情就更不好辦了,按我大陳的學規,想要入學籍,還需有幾個生員擔保,你先尋保人來吧,還有,縣裡也要給你開一張薦信,總要證明你品行端正才是。」

  圈圈你個叉叉,真不是東西啊。

  陳凱之很氣憤,這教諭還真是可惡。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他現在這樣刁難,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其實就是將自己當作皮球一樣踢,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這樣的事,前生今世,陳凱之見得多了。

  想讓凱哥知難而退,想都別想。

  越是遇到事,陳凱之就越冷靜,他只朝教諭勉強行了個禮:「好,學生告退。」說罷,直接轉身走了。

  教諭看著陳凱之匆匆而去的背影,靠在官帽椅上,嘴角卻是勾出了一絲冷笑,低聲喃喃唸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你撞了南牆,自然而然就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了。」

  出了縣學後,這明媚陽光,將陳凱之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不能急,那教諭顯然是在為難自己,越是著急上火,越是上了他的當。

  凱哥會上你的當?

  你這是逼凱哥放大招啊。

  兩世為人,他陳凱之什麼人不曾見過?

  他細細一想,覺得不該去找方先生叫屈,因為方先生雖是收了自己做門生,可是二人還太陌生,自己剛剛拜師,就求到人家頭上,不但讓他心裡看輕自己,而且方先生也未必願意得罪本縣的教諭。

  所以……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陳凱之徑直到了縣衙門口,門口的差役認得他:「陳公子,又找周大哥?我去通報一聲。」

  陳凱之搖頭道:「不必,我自己去找吧。」

  這門前的差役想了想,本來尋常人想要進衙裡哪有這樣容易,可這人記得周大哥和他很相熟,想必是懂規矩的,也不便得罪,便放了他進去。

  這一次陳凱之卻是沒想找周差役,他依稀記得,宋押司是在禮房裡做事的,便故意往那禮房外頭溜躂。

  教諭大人,你居然坑我,我就當真把這學籍辦下來給你看看。

  他心裡滿是人情世故,面上卻是人畜無害,終於,一個聲音道:「這不是賢侄?」

  宋押司果然看到自己了,陳凱之朝一扇窗戶看去,見宋押司正在公房的案頭後喝著茶水。

  陳凱之便走進去,朝宋押司行了個禮:「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恩公。」

  宋押司以為陳凱之是來找自己的,心裡生出疑雲,可聽這話音,似乎是碰巧遇到,便笑容可掬地道:「噢,不必多禮,怎麼,你來縣裡何事?」

  陳凱之道:「噢,是來辦事的。」

  「來辦事?」宋押司皺眉,他不喜歡那種走後門的人。

  陳凱之解釋道:「是這樣的,今日我去縣學裡見方先生,蒙方先生垂青,要收我為門生,教諭大人便叫我來縣裡辦學籍。」

  宋押司方才還微微皺眉,隨即滿臉儘是詫異。

  方先生收了陳凱之為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09
第十三章:恩公出手

  方先生收徒的事,宋押司是知道的,只是那方先生是眼高於頂的人,他收的門生,一定不凡,況且這次方先生只收一位關門弟子,可見陳凱之必是有著過人之處。

  詫異之後。

  宋押司心裡不由感嘆,好在認了這麼個賢侄,這小子很有前途啊。

  於是一張公事公辦的臉,頓時換上了如沐春風的笑容:「那麼,倒要恭喜了,不過這學籍是在縣學裡辦的,何故跑來縣裡?」

  果然……

  陳凱之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想,真被那教諭坑了,他只說縣裡,怕就是故意讓自己白跑一趟,然後知難而退。

  這等小官最是討厭了,有那麼一丁點權利,便故意刁難你,使你不得不對他屈服。

  陳凱之不介意偶爾給人拍一拍馬屁,可是這樣故意刁難的,他卻沒好臉色。

  陳凱之面上依然笑吟吟的,他不能苦著臉,想要站著把學籍辦了,就得靠宋押司了。

  陳凱之便一副故作懵懂的樣子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教諭大人沒說清楚,倒是小侄糊塗了,我這就回縣學裡去。」

  假裝告辭要走,心裡則在想:「教諭要擺官威,而偏偏宋押司得知了這件事,宋押司和自己已算是故舊了,他不知道這件事還好,一旦知道,還怎麼會袖手旁觀呢?」

  這就是人性啊,凱哥混社會,怎會不知道這公門中的齷齪?無論教諭知不知道自己和宋押司是故舊,可今兒自己被刁難的事若是傳了去,宋押司就等同樣被人打臉了。

  衙門裡什麼最重要?官職大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威信,即便是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可你若是打他的臉,他還怎麼在衙裡立足?

  宋押司果然凝眉不語起來,心裡不由地想,辦學籍本就是縣學的事,身為教諭的,怎麼會說不清楚?

  他眼眸深邃,似在權衡,只沉吟片刻,便道:「賢侄在這裡少待,我去見見縣尊。」

  要搬大領導了。恩公很給力啊,顯然,教諭想要立威,宋押司呢,該確定主權了。

  陳凱之便訝異道:「要驚動縣尊嗎?」

  這是一句廢話,你都跑來找宋押司了,縣衙裡是藏不住事的,大家都知道宋押司稱呼你為賢侄,宋押司的朋友,若是隨意被人刁難,宋押司的面子還往哪裡擱,這裡還是江寧縣嗎?

  宋押司卻什麼都沒有說,起身往後衙廨舍中去。

  本縣縣令姓朱,這江寧縣隸屬於金陵府城,而金陵乃是陳朝四都之一,所以朱縣令乃是京縣縣令,尋常的縣令是七品,而他卻是正六品,前途遠大。

  此時他正在廨舍裡喝茶,宋押司進來,行了禮,道:「明公,方先生已點了弟子。」

  朱縣令對這方先生素來尊敬,聽罷來了興趣,聲音低沉道:「噢?不知是誰有這樣的運氣?」

  宋押司含笑道:「乃是一位叫陳凱之的青年才俊,不過他現在並非縣學生員,明公上次有言,說是方先生的門生,直接入縣學讀書,補為廩膳生員。」

  朱縣令點頭笑道:「噢,這是應當的,提攜後輩,事關教化,不可不看重。舉手之勞的事嘛。」

  宋押司卻是深深看了朱縣令一眼,才道:「雖是區區小事,只怕下頭的人辦不好。」

  朱縣令面上的笑容不見了,這宋押司乃是自己的心腹,他突然說下頭的人辦不好,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這言外之意,頗有幾分縣學辦事不利的意思。

  朱縣令深深的看了宋押司一眼,似有所悟,道:「你說的是,這滿縣都是欺上瞞下的,方先生是本縣請來的,理當親力親為,莫讓下頭的官吏誤了事。」

  他沉吟片刻,攤開一張紙,提筆寫了一張條子:「去吧。」

  宋押司忙是將條子收了,作揖道:「明公,學生告辭。」

  一會兒功夫,宋押司就從廨舍回來,將條子取出,交給陳凱之道:「賢侄,天色不早,趕緊去辦了學籍,到時安頓下來,讓人捎個口信於我,有閒我去看看,近來縣裡公務繁忙,就不遠送了。」

  將字條收了,陳凱之心裡一塊大石落地,自己賭對了,感激地道:「多謝。」

  ……

  明倫堂裡燈火通明,吳教諭皺著眉頭,隨手翻閱著幾篇公文,心裡顯得有些不痛快。

  張家那兒,他是再三拍了胸脯做了保的,誰曾料到,竟是半路殺出了程咬金。若是事情辦不成,自己以後還怎麼在張家人面前抬起頭來?

  心裡頓時對陳凱之生出了更深的厭惡之心,若不是他,何至於鬧出這樣的麻煩。無論如何都要解決掉,不然……

  正在他思索的功夫,有門吏匆匆進來道:「大人,那陳凱之又來了。」

  教諭聽罷,頓時抖擻精神,眉宇微微一挑,有些不屑地道:「噢?那叫他進來吧。」

  教諭斂起神色,緩緩端起了茶盞,一副輕描淡寫地樣子,陳凱之的薦信,他已查過了,不過是個小吏給他做的保。陳凱之這人沒什麼關係和後台,今兒恐嚇恐嚇他,不怕他不就範。

  陳凱之到了縣學,通報之後,一進去就看到板著臉,高坐在明倫堂裡的教諭,陳凱之上前一步,作揖道:「學生見過教諭大人,噢,是這樣的,學生又去了縣裡一趟,那兒的人說,這學籍,確實該在縣學裡辦,還請教諭大人……」

  教諭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凱之,眼裡露出些許的嘲諷。

  這個傻傢伙,居然真不甘休啊,還沒完沒了了。

  「陳凱之啊……」教諭坐定後,方才慢條斯理地打起了官腔:「方才老夫的話,你還不明白嗎?」

  圈圈你個叉叉,我明白才有鬼了。

  陳凱之道:「可是教諭大人,我不明白啊。」

  他依舊是人畜無害的樣子,像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白兔子。

  教諭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他沉眉,雙目掠過冷然:「張家不是你惹得起的,你識趣一些為好。」

  這什麼意思?鐵定了要逼他退出?

  陳凱之的脾氣也上來了,盡力壓住心頭的火氣,保持著風範,淡定道:「張家惹得起惹不起,與我有什麼關係?學生已拜入了方先生的門牆……」

  教諭怒了。

  這個傢伙,簡直就是胡攪蠻纏。

  他猛地拍案,啪的一聲,索性也撕下了臉皮,厲聲道:「陳凱之,你也配做方先生的門生?你是什麼東西,今日本官有言在先,你若是不識趣,老夫有的是手段整你,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用。」

  他乃是縣裡的學官,自有一番氣勢,此時動怒,足以讓人心怯。

  這本就是要夾槍帶棒,讓陳凱之知難而退罷了。

  陳凱之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無恥小人了。

  他心裡想,凱哥爭取的名額,若是真乖乖讓了出去,我陳凱之這社會不是白混了?

  陳凱之居然也不客氣,伸手往下頭的一方書案拍打,發出砰的一聲:「你說什麼?」

  「……」

  這教諭本以為陳凱之會被自己所威懾,誰料這傢伙居然也拍起了桌子,比方才更囂張,他的怒氣頓時更盛,喝道:「陳凱之,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咆哮本官,你……來人,來人!」

  陳凱之卻是凜然無懼,居然朝教諭投以輕蔑的眼神。

  這個眼神被吳教諭捕捉到,心裡更是勃然大怒,忍不住在心裡道:「好,很好,今兒趁著他蔑視本官,將他辦了,治他不敬之罪。」心裡有了主意,正待要開口。

  陳凱之這時卻是義正言辭地道:「教諭大人,你身為學官,居然敢說這樣的話。天王老子來了都沒有用?莫非教諭大人比天王老子還大?今日這事,我絕不甘休,咱們沒完。」

  混社會第一法則,氣勢,氣勢,氣勢。

  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但是一旦遇事,在權衡了雙方實力之後,一定要擺出氣勢,不可以讓對方摸清你的底細。

  這事兒,沒完,就是槓上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13
第十四章:我自讀我的書

  教諭要抓狂了,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

  陳凱之卻是板著面孔接著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明倫堂,教諭大人作為學官,居然如此威脅我一個讀書人,好啊,這敢情好極了,教諭大人留著這句話,我們這就去縣裡,請縣令大人做主,如果教諭大人連縣令大人都不放在眼裡,那就去府裡,去州裡,有人自覺地自己天下第一,誰都不放眼裡,那我們就去找那個天王老子,且看看,天王老子來了,做不做得了主,我要人其他人也看看,這青天白日裡,在這教化的重地,會有人這樣口出惡言,這樣目中無人,這樣目無王法。」

  這個氣勢,真是吊炸天了。

  那吳教諭也是一時呆住,打官司,去縣裡,去府裡,去州裡,去找天王老子……

  這……誰給你的膽子啊。

  這時,陳凱之卻是旁若無人,氣勢的重要性就在這裡,先聲奪人,不給對方思考的空間,擺出一副有種你們就把事情鬧大的姿態,半點都不可軟弱和猶豫。

  他朝教諭一笑道:「到了這個份上,只好請人主持公道了,這個學,我不入也罷,呵,且要看看,今兒在這裡的人,誰沒有好下場。」

  陳凱之說著,一點兒也不客氣,對吳教諭也沒有了半分的尊敬,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字條來,跨步上前,直接將這字條摔在了教諭的案頭上:「走了,告辭。大人,我們會再見面的!」

  教諭未來得及反應,卻見那字條落在案頭上,本想說你今日還想走,卻見那字條露出了幾行字跡,細細一看,身軀卻是一震。

  縣令大人的筆跡……

  教諭的臉色唰得一下蒼白如紙,忙是抓起那字條來看,便見字條上寫著:「喜聞本縣生員陳凱之拜入方先生門下,教化大事,不可不慎,縣學宜早請該生入學,不可疏忽怠慢。」

  一行很普通的文字。

  卻令教諭方才還想發雷霆之怒,這股怒氣,像吃了蒼蠅一樣,一下子生生地吞了回去。

  縣令大人,居然親自過問了,他心裡開始沒底氣了。

  在這縣裡,只有一個人說了算,這個人就是縣令,他是吳教諭的主官,若是和縣令撕破了臉,這絕不是好玩的,雖然吳教諭直接受府學和州學轄制,可是在這個縣,縣令依然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這陳凱之,居然有這樣一層關係在?

  他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心裡更是想:「縣令大人都親自問了,他日肯定會問起這件事,若是陳凱之沒有入學,這就是疏忽怠慢了。再者,陳凱之走一趟的功夫,就能弄到縣令大人的字條,這傢伙,到底什麼背景?」

  再想到陳凱之方才的氣勢,彷彿一點兒也不懼繼續把事態鬧大,巴不得鬧得天下皆知。

  且不說別的,就算將這件事鬧到了縣裡,發生這樣的爭執,都讓自己夠嗆的,至少這官聲,算是完了。

  身為學官,名譽很重要啊。

  水很深啊。

  可是這時,陳凱之已經走到了門檻處。

  不,不能讓他走。

  若這傢伙當真賭氣,他的前途沒了,自己的官運,怕也沒了。

  不成,不能鬧,得把事情壓下去,鬧起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吳教諭下意識喚道:「陳凱之。」

  陳凱之駐足,笑吟吟地回過頭來,朝吳教諭作揖:「不知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吳教諭的臉色很是豐富,帶著不甘,卻似乎又有幾分忌憚,終於,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入學吧。」

  ……

  天底下的事只要路通了,就好辦了,有了縣令的手令撐腰,學籍便辦了下來。

  陳凱之很是欣慰,學籍下來,也算是有了安生立命的資本。

  陳凱之很清楚,這個時代也是學而優則仕,若是學的好,進一步,可以一路過關斬將,鯉魚躍龍門,過上吃香喝辣,每日臭不要臉,過著沒羞沒臊的日子。退一步來說,縣學生員的招牌,也可以給人寫寫算算,一輩子混個溫飽。

  住處是分發的,不過卻不是縣學裡,而是在縣學外,一處依河而建的木屋。

  好吧,是寒酸了一些,有些荒蕪,很多地方需要修葺一下,雖然簡陋了些,但至少可以容身了。

  這月的米糧也領了,三百文錢,加上二十斤米,噢,還有一塊燻肉。

  清貧是清貧了一些,可勝在穩定,學裡發了一些書來,乃是五經,他特意打開其中一本《詩經》,一行行文字便出現在了面前,陳凱之心裡詫異,這裡的詩經,倒和上一世的四書五經中的詩經一字不差。

  陳凱之抖擻精神,這樣的話,融會貫通就容易許多了,至於學習,他倒不怕,他本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尤其是穿越之後,思維更敏捷,一目十行下去,居然一下子記住了。

  驚喜啊,智商見長。

  只是……雖然如此,陳凱之還是犯了難,因為只發了五經,卻沒有發四書,既然沒有發,肯定不是四書不重要,恰恰相反,這可能是此前拉下的功課,縣學裡默認了自己是個『讀書人』,自然而然,不可能教他從基礎功開始學起。

  這四書五經,是一脈相承,說穿了,五經便是四書知識的延伸,學習五經的同時,自己還得先自學四書開始。

  住宿的環境,有些嘈雜,因為是縣學附近,所以一點兒也不意外的是,河水的兩岸,也就是隔壁與河相望的對岸河畔,豎立著許多的歌樓酒肆。偶爾,還有伶人的淺唱和歌女的歡聲笑語傳來。

  沒毛病,這和上輩子的學校邊,總有無數黑網吧和黑歌廳一樣的道理,畢竟……讀書人更追求精神上的需求嘛。

  尤其是靠著自家邊,一座三層小樓矗立,此時還是天光,所以那兒也沒多少來客,歌女們卻已是醒了,倚著軒窗、勾欄,居高臨下,便可將陳凱之的小屋一覽無餘。

  她們驚奇發現,這裡突然多了一個奇怪的鄰居,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捋起大袖,來回提水清洗,於是便如見了新大陸似的,忍不住調侃起來道:「小哥可是慕名在此住下,要聽我們唱歌嗎?」

  「哎呀,好俊的小子,你來,讓姐姐摸摸。」

  「你瞧他,真真像畫裡走出的小公子一樣。」

  陳凱之深呼吸,然後置之不理,凱哥要讀書呢,功課本來就落下別人一大截,打鐵還需自身硬,勤奮刻苦卻是必須的。

  上街市買了柴米油鹽和幾個雞蛋,回到家中,點火生了飯,面上卻已是一鼻子灰塵了,將就著用蒸蛋伴著夾生的飯吃。

  接著便端坐在了舊桌椅上,因為房子沒有修補好,所以有風自屋頂灌下來,有些冷,陳凱之卻懶得理會,等以後有了錢,再修補一下吧。

  拿起五經來,開始瘋狂啃讀,他本就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加上變態的記憶力,至於對裡頭文字的理解,就不必待言了,一日下來,學得如痴如醉,效果也是神速,等到天色越來越暗淡,陳凱之方知天色黑了。

  蠟燭很貴的,雖然陳凱之已買了幾隻,卻不捨得用,中午餘下的飯溫一溫,勉強果腹,只是屋裡已是伸手不見五指,陳凱之走出屋去,卻見一旁的歌樓卻是燈紅酒綠,歡聲笑語,頓時來了主意,有了……

  搬了個小馬扎子,徑直走到歌樓這兒,門前的龜奴見陳凱之體面,笑臉相迎:「公子……」

  陳凱之打斷他的話:「我不進去,我只在外等我哥。」

  ………………

  給大家講一個笑話:老虎新書成績好慘淡,分類新書榜才第三名。

  呃。這個笑話說出來的時候,心裡有點涼涼的,好吧,埋頭寫書,不牢騷。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16
第十五章:不能忍了

  「啊,你兄長是誰?」

  陳凱之道:「不能說,說了他要生氣的,我就在門前等,你不必招待我。」

  將小馬扎子在門廊一側放下,書拿出來,藉著那門前廊下的燈籠光線,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那龜奴見了,又好氣又好笑,細細一想,瞧人家這樣體面,又是讀書人,而且似乎他的兄弟還在裡頭銷金,也就不好趕人了。

  夜幕降臨下來,沿江兩岸,已是張燈結綵,青樓楚館,騷人詞客,雜沓其中,投贈楹聯,障壁為滿,一擲千金,歡聲笑語,伴隨那琵琶和琴聲,直上九霄。

  坐在門廊一側的陳凱之卻彷彿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任他喧嘩和強顏歡笑,只心裡默記住詩經中的內容,沉醉其中。

  陳凱之就是如此,混社會的時候,便比誰都能混,可一旦學習和工作,也絕不受外界影響。

  也有上門來的賓客,見一個少年低頭看書,驚了。

  臥草,神了啊,故意走到少年的身後,還以為是什麼小黃書呢,誰料入目的卻是『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看得人眼睛都直了,進了這歌樓時,便喚龜奴道:「這少年是誰,竟在這裡看詩經。」

  龜奴便諂笑著道:「我也不知,要不小人打聽一下?」

  恩客便笑罵:「打聽做什麼,只是好奇罷了。」便也不再過問。

  陳凱之只沉醉在他的小天地裡,沒有人比他更明白,上進的重要性,讀書既然可以成就自己,那麼就該刻苦地讀書,人有了本領,才是在這個世上真正的立身之本,別看平時他嘻嘻哈哈的,可是該下苦功的時候,卻是絕不肯含糊。

  等到歌樓裡曲終人散,恩客漸散,龜奴打了哈哈,長街多了幾分清冷,陳凱之才感覺到睏意襲來,才回到破屋之中睡了。

  次日,陳凱之便要去學裡,到了縣學,卻已有許多同學了,遠處卻聽到聲音:「張公子竟也來縣學?」

  「他乃是大戶,家裡自有名師教導,何須來縣學裡讀書?」

  「據說是昨日輸給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子,心裡不忿呢。」

  陳凱之聽了這些閒言碎語,倒也不在乎,這課堂就在明倫堂,陳凱之果然看到張如玉已高坐在第一排的首位了,正與幾個同學說笑。

  見了陳凱之來,張如玉只不屑地看他一眼,陳凱之當作沒看見,被狗瞪了一眼,難道還瞪回去?

  只是陳凱之是初來乍到,顯然這些學生也不願理他,他隨便尋了個空位,隔坐正是一個胖子,正蒙著頭打著呼嚕,哎呀,這一看就是個學渣嘛,難怪沒有人肯和他坐一起。

  接著梆子聲起來,便有先生來了,來的卻不是方先生。

  陳凱之一點兒也不意外,方先生這樣的大儒,是不可能日常來授課的,一個月能來上幾天課,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自己是他的關門弟子,倒是很有機會去請他私下裡上上課。

  想到這裡,陳凱之打起了精神,好好讀書,方才能成大器,連書都讀不過,還怎麼腐朽糜爛?

  這先生先唱了名,得知張如玉來了,似乎對他印象不錯,朝他微笑點頭,等點到了陳凱之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你便是昨日有幸成為方先生關門弟子的陳凱之吧。」

  陳凱之起身,朝這先生一揖:「正是。」

  先生便捋鬚,含笑道:「很好,後生可畏,好生讀書。噢,今日教授的乃是《詩經》。」

  陳凱之彬彬有禮地謝過,這先生說罷,便開始講授起來。

  陳凱之認真細聽,詩經中的內容是死的,每一個時代,都有一種解讀,大可以說是官方的思想,所以陳凱之必須瞭解。等那先生講授的差不多了,便起身離坐,讓學生們開始自學。

  說來也怪,先生一走,坐在一旁的同桌便流著哈喇子醒了,一臉虛胖,卻像是一副腎虧的模樣,陳凱之只看他一眼,便曉得這胖小子十有八九,是『黑網吧』的常客,啊,不,是不可描述場所裡通宵達旦的常客。

  「你是誰?」這胖小子對陳凱之頗為警惕。

  陳凱之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陳凱之總是喜歡用自己溫柔的笑容去感化別人:「我叫陳凱之,敢問同學高姓大名。」

  「噢。」胖小子很輕描淡寫的點點頭,對陳凱之似是沒什麼興趣:「叫我楊傑就可以。」

  新同學,新同桌,就是新氣象,陳凱之便道:「楊同窗,你好,噢,敢問這四書……楊同桌有嗎?能否借我看看。」

  只學了五經,沒有四書可不成,陳凱之非要問問不可。

  聽到四書,陳凱之發現無數的目光如電一般朝自己看來。

  怎麼?臉上有花?哥們我愛好學習,莫非感動了你們這些學渣。

  楊傑聽了,竟是突然對陳凱之來了興趣,小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沒學過四書?」

  陳凱之決定謙虛一把,學而時習之肯定是知道,可都只限於上一世教科書裡的幾篇文章,距離真正的爛熟於心,還差得遠了。

  陳凱之道:「是這樣的,我從前沒有學過。」

  頓時,一陣哄笑聲傳來,陳凱之一頭霧水。

  那張如玉本只是看著陳凱之冷笑,一聽陳凱之說沒學過四書,立即大笑起來:「你連四書都不曾學過,還敢來縣學讀書?這四書,從蒙學就開始學的,哈哈……原來是個空有幾分小聰明,卻不學無術的草包。」

  眾人起初還以為,陳凱之是何方神聖,現在一見陳凱之自己露了底,也都放肆笑起來。

  陳凱之明白了,原來這四書,相當於小學生的內容,是基礎,可是縣學屬於初中的課程。難怪被這些人嘲笑了。

  不過不打緊,沒學就沒學,陳凱之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倒也不畏他們嘲笑。

  誰料這楊傑一聽,頓時心花怒放的樣子,方才還懶洋洋,一副欠奉的樣子,卻是一下子拉住陳凱之的手,不肯放開:「兄台叫陳凱之,好極了,看來你我是同道之人啊,哈哈,我也沒學,學他個鳥,老子家裡有錢。你我都是不學無術,看來,也算是有緣人,難怪能同桌而座,你瞧瞧這些書呆子,老子沒一個瞧得起,陳賢弟,不要看什麼勞什子書了,我實話和你說,少壯不努力,現在想要奮起直追也難了,待會兒我讓你見識好東西。」

  陳凱之頓時感覺到無數人嘲弄的眼神了,這眼神既是對自己的,也是對楊傑的。

  明白了,這傢伙是個出了名的學渣,家裡有錢,混進來讀書的。

  心裡很震撼啊,這才來上課第一天,就交了一個壞朋友,這樣下去可怎生了得。

  陳凱之朝他一笑道:「楊兄,我看你雙目無神,料來,只怕還沒睡夠吧,你繼續睡,到時候再溝通。」

  楊傑笑了:「這倒是,昨兒那翠煙樓的娘子,太來勁兒了,我先睡了啊。」腦袋一耷,竟真的打起了呼嚕。

  陳凱之只能一聲嘆息。

  倒是放學之後,陳凱之急著要走,張如玉像是故意要堵著他似的,高聲道:「陳凱之,你既連四書都沒有學,不妨如此,我教你論語吧。」

  語氣之中,滿滿的嘲諷。

  論語是四書中最基礎的學問,很多人入學時就需要背個滾瓜爛熟了,言外之意是,就諷刺你陳凱之不學無術。

  張如玉是世家公子,大家既然知道張如玉和新來的同窗不對付,少年人也都愛起鬨,於是紛紛哄笑起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陳凱之不能忍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19
第十六章:孺子可教

  不過陳凱之這個人,歷來是用腦子來解決問題,面對張如玉的諷刺,陳凱之臉上淡定從容,很愉快地走上前,彬彬有禮道:「多謝張兄美意,不過……我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自然會請教自己的恩師,倒是不必有勞張兄。」

  傷口上撒鹽……

  啦啦啦啦啦啦……你咬我,方先生是我恩師,我還需找你學?

  張如玉頓時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原是打算奚落他,現在這一番話,卻提醒了他,他曾是陳凱之的手下敗將。

  他惡狠狠地瞪陳凱之一眼道:「姓陳的,你別囂張。」

  陳凱之很驚訝地道:「我不囂張啊,張兄何出此言?好了,我要學習去了,張兄,再會。」

  這叫用文明對抗野蠻,打的就是你這不要逼臉的傢伙。

  不理會張如玉那張滿是怨恨的臉,陳凱之收了書走人,做飯,買書,讀書,還有將房子打理一下,陳凱之很忙。

  就這樣,陳凱之居然成了這座麗紅院的『常客』,人家來這兒是銷金,陳凱之卻是讀書,讀書嘛,走的是正道,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以至於這歌樓裡的歌女們竟也知道了這麼個怪胎,一打聽,原來就是隔壁的那窮書生,不免又是媚眼飛來。

  說來也怪,陳凱之越是對她們置之不理,她們反是更加肆意的調笑,偶爾說一些曖昧至極的話:「陳家小公子,來,我有寶貝給你看。」

  陳凱之也只含蓄一笑,收起書來,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姐姐,寶貝就不看了,我要溫習功課。」

  那歌女便笑得花枝招展,捂嘴覺得要岔了氣,便忍不住給他冠名:「呆子。」

  陳凱之不以為意,只笑了笑,人家也沒惡意,相比於那些同窗,他反而更願意市井中的『粗鄙』。

  莫欺少年窮,那些渣渣,真以為凱哥不學無術嗎?等著瞧吧。

  夜深了,收拾了馬扎,回去睡覺去也。

  「你且等等。」說話的是這院裡的翠紅,翠紅在這兒年紀是最小的,據說還是個清倌人,眼下只是負責給迎客的歌女們清理和打掃。

  她自二樓的勾欄輕呼一聲,快步下樓,竟是用帕子取了幾塊糕點來。

  陳凱之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這些淪落紅塵的女子,反而有情有義,自從知道陳凱之對她們沒有企圖,卻也對陳凱之生了好感。

  陳凱之不客氣,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一番美意,扭扭捏捏反而沒意思了,大大方方接了糕點,深深一揖,樓上便有人探出來調笑幾句,藉著燈火,看翠紅在燈影下紅彤彤的姣好面容,陳凱之吁了口氣。

  入學了七八天,終於方先生要來授課了。

  陳凱之來得最早,等到了明倫堂,先生沒來,張如玉這些人卻已經摩拳擦掌,連那楊傑也不敢睡了,他和陳凱之漸漸熟稔,陳凱之甫一坐下,楊傑便湊來,壓低聲音道:「今日方先生來授課,了不得了啊,哎呀,我可不敢睡了,方先生不比其他人,惹了他,我爹也壓不下,凱之……」他擠眉弄眼:「你要小心,聽說那姓張的今日想故意讓你在方先生面前出醜。」

  陳凱之心裡想笑,這張如玉看上去年紀也是不小了,居然還跟小孩子似的。

  陳凱之含笑道:「多謝楊兄提醒。」

  楊傑便賊眉鼠眼的樣子,嘿嘿直笑:「出醜就出醜罷,咱們投緣,上次便說帶你去看好東西……」

  「先生來了。」

  楊傑一聽先生來了,再沒心思往下說了,嚇得忙是繃直身子。

  陳凱之抬頭一看,果然看到方先生徐步進來,面上微微含笑,目光只略略掃了明倫堂的諸生一眼,便落座。

  有助教小心翼翼地給他奉茶,眾人皆是肅然起敬。

  方先生便拿起教具,只淡淡道:「老夫只隨口講一講詩經,諸位靜聽。」

  說著便開始講授起來,他的授課內容其實挺乏味的,但陳凱之細聽,卻發現方先生果然很不一般,對詩經的理解,遠在從前幾個先生之上,每一個字都是鞭辟入裡。

  若是楊傑這樣的傢伙,肯定覺得枯燥,可若真是肯學的,卻彷彿方先生隨口之間,便為自己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好厲害!難怪這麼多人趨之若鶩,還教出了進士。

  陳凱之聽得如痴如醉,等一堂課聽下來,竟發現許多東西還需仔細回味,方能消化。

  方先生講罷,喝了口茶,讓陳凱之遺憾的事,先生似乎沒有因為自己是他的門生,而特意關注自己,看來下課之後,得主動一些,去認真請教他才好。

  正在這時,卻有人信步走進明倫堂來,正是吳教諭。

  吳教諭笑容可掬地進來,先朝方先生行了禮,道:「先生辛苦,沒有打擾先生吧。」

  方先生淡淡道:「哪裡。吳大人言重了。」

  吳教諭便又含笑著道:「諸生們能聽方先生講授學問,想來是受益匪淺的。今日老夫也來湊個熱鬧,考校一下大家的學問。」

  前兩天的時候,就有人跑來告訴吳教諭,說是陳凱之這個新生,居然連四書都不曾讀過,吳教諭方才恍然大悟,那一日比試,所有的讀書人,方先生都默認了他們一定是有讀書功底的,也就忽略了基礎功這個環節,誰曉得陳凱之這傢伙撞了大運,居然靠著小聰明拔得頭籌。

  今日當著方先生的面,吳教諭就是來戳穿陳凱之的。

  他話說到這裡,心裡想:「待會兒,戳穿了這個小子不學無術,不但方先生生厭,自己也好找個理由狠狠申飭他,甚至將他趕出去。」

  當然,吳教諭心裡這樣想,面上卻是一副很公允的樣子,先是看向張如玉,含笑道:「張如玉,你先來,昨日先生教授的是什麼?」

  張如玉像是和吳教諭串通好了似的,精神抖擻地道:「先生教授的,乃是詩經《烈文》。」

  吳教諭很有深意地看了張如玉一眼:「背來本官聽聽。」

  張如玉滿面紅光,搖頭晃腦地背誦道:「烈文辟公!錫茲祉福,惠我無疆,子孫保之。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

  他背得一字不差,聲音也娓娓動聽,張如玉成心想要賣弄,所以特意用了古韻,很是動聽。

  吳教諭一面捋鬚,一面露出讚賞的微笑,道:「好,孺子可教。」

  連坐在講堂上的方先生,似乎也不禁多看了張玉一眼。

  張如玉神采飛揚地道:「多謝大人誇獎,學生只是僥倖記得一些,不敢班門弄斧,往後更該好好學習,不枉費先生們的教誨。」

  世家子弟就是世家子弟,這話說的真是漂亮。

  吳教諭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大家要多向張如玉學習才是,現在縣裡對縣學的教化尤為看重,聽說近來有一些不學無術之徒,在縣學裡混日子,這是置名教於何地?」

  他嚴厲教誨一番,眾人紛紛稱是。

  …………

  沖榜無望,調整心態,寫出好故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22
第十七章:神技

  坐在陳凱之身邊的楊傑嚇得面色慘然,教諭大人,這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啊,不知學裡是不是真要嚴懲像自己這樣不學無術的人,可在縣學混不下去,回家非要挨揍不可。

  吳教諭目光一轉,眼睛卻朝楊傑和陳凱之的方向看來,楊傑更是嚇尿了,低聲喃喃唸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大人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陳凱之!」吳教諭已是走上前來,根本忽視了楊傑的存在。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吳教諭進來的時候,陳凱之就知道吳教諭想打什麼主意了,他其實更關注方先生的反應,卻見方先生始終高深莫測的樣子。

  尼瑪,這恩師,連自己這老江湖都看不懂啊。

  現在事到臨頭,陳凱之只好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吳教諭行了個禮:「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吳教諭如沐春風地道:「陳生員乃是方先生高徒,本官倒是想要考考你。」

  他面含微笑,實則是綿裡藏針,一個入學不久,連四書都不曾讀過的人,想來是經不起考驗的。

  所以吳教諭很有信心。

  陳凱之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見許多人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道:「學生入學不久……」

  吳教諭哪裡肯讓他謙虛,振振有詞道:「方先生的高徒,自然是非同凡響,這和入學多久沒有關係,四書五經,乃是讀書人必修的功課,倒背如流,本是縣學生員的本份,今兒老夫只考你四書五經,你可聽好了,若是答不出,少不得要予以懲戒。」

  他的口氣,聲色俱厲,殺機隱現,隨即道:「禮記《大學》篇,想必陳生員已經倒背如流了,你來背誦老夫聽聽。」

  這禮記,也是五經的一種,《大學》篇,縣學裡也已經教授過,不過那時候陳凱之還未入學,既然陳凱之沒有基礎,怎麼可能背得出來?

  何況,禮記比詩經更難一些,詩經畢竟只是背詩,且多以短詩為主,這大學卻是文章,洋洋上千言呢,就算是許多縣學生員,都未必能背得滾瓜爛熟。

  方先生只是高坐,不過聽到這個題,心裡便瞭然了什麼,卻依舊靜默以對,呷了口茶,等陳凱之來答。

  吳教諭自然是洋洋得意,許多生員只聽到這題,也都擠眉弄眼起來。

  陳凱之想了想,道:「若是學生背的不好,還望大人不要見怪。」

  他沉吟了片刻,便磕磕巴巴地念道:「也利為義以,利為利以不國謂此,矣何之如無亦,者善有雖,至並害災……」

  吳教諭一聽,這背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是學官,自然對《大學》篇耳熟能詳,只聽陳凱之背了第一個字,便怒從心起,胡鬧,簡直就是胡鬧,大學裡,哪有什麼也利為義以。

  他臉色一正,厲聲道:「陳凱之,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戲弄本官。」

  戲弄學官,可是大罪,大陳朝對於學生的風紀很是看重,這個帽子扣下來,削除學籍都是輕的。

  其他人一聽陳凱之磕磕巴巴背的文章,便都忍俊不禁起來,這陳凱之真好膽,大學哪裡是這樣的,你不會背就不會背,居然胡說八道,這不是作死嗎?

  張如玉已是面露洋洋得色,一雙眼眸盯著陳凱之,心裡想,這小子,死定了。

  連楊傑都嚇得吐舌,坐在陳凱之身邊,輕輕拉了拉陳凱之的袖子,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都是學渣,大哥也不能笑二哥,陳老弟,你這是找死啊。

  只有方先生,似乎若有所思,而後忍不住微微錯愕地看了陳凱之一眼,目光很是複雜。

  此時,吳教諭咆哮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你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將他拿下。」

  陳凱之一臉無辜的樣子道:「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你戲弄本官,罪無可恕!」吳教諭義正言辭道。

  「可是……」陳凱之心裡樂了,卻依舊委屈地道:「可是學生念的應該沒錯啊,是大人讓學生倒背的啊。」

  是……大……人……讓……學……生……倒……背……的……啊……啊……啊……

  一下子,整個明倫堂沉寂了下來。

  倒背?

  沒讓他倒背啊。

  噢,倒是有一句話,叫倒背如流,可這倒背如流,只是形容背得非常熟練,記得非常牢。

  只是形容……形容而已。

  有人已經嗖嗖地翻出了禮記,搜出了大學篇,從後往前看,映入眼簾的,居然真是也利為義以,利為利以不國謂此……

  呼……

  真是倒背啊。

  「一字不差。」有人輕聲道。

  震撼,太震撼了,要知道,將一篇文章背的滾瓜爛熟,其實不算什麼稀奇,可是倒背的難度,卻是滾瓜爛熟的十倍百倍,因為人的思維是有盲點的,即便是那些太學的鴻儒、博士,怕也未必能做到。

  可是……這個傢伙,居然真的倒背。

  張如玉方才還在笑,一下子,這笑容僵硬了,眼睛發直,心裡想,不可能,不可能的,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

  震撼,太震撼了!

  至少此時的吳教諭,腦子也已經發懵了。

  陳凱之只是淡淡一笑道:「請大人先讓學生背完可好?」然後他背著手,搖頭晃腦的,方才還背得有些磕磕巴巴,可是那映入腦海中的文字,現在卻一下子迸出來,漸漸流暢:「家國為使之人小,之善為彼,矣人小自必……」

  許多人翻出了書,瘋了一樣開始倒著順序隨著陳凱之的背誦看下去,越看,越是心驚肉跳。

  神了……

  這傢伙真能倒背,一字不差,真的是一字不差啊。

  這篇大學,陳凱之在前日就溫習過,因為本身就過目不忘,所以讀了第一遍,就記住了七七八八,他也不知為什麼,只接觸這五經,認真讀下去,這些文字便如有了靈性一般,瞬間映入腦海,等他熟讀幾遍,已是滾瓜爛熟了。

  至於倒背,卻是很有幾分難度,不過事到臨頭,全身心的去記憶起自己讀書所學,竟也能脫口而出。

  陳凱之有些慶幸,這幾日的努力,沒有白費啊。

  「善至於止在,民親在,德明明在,道之學大……」

  這洋洋千言的文章,陳凱之終於完美的劃下了一個句號。

  他看著一臉僵硬的吳教諭,吳教諭顯然已經腦子抽抽了,陳凱之謙虛地朝吳教諭行了個禮:「大人,學生獻醜了,此篇《大學》,實乃經典啊,大學之道在於德,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其首要的,卻是修身,修身即是修德,修了德,方能愛民,有了愛民之心,這天下就可以大治了,聖人教誨,句句珠璣,學生學識淺薄,不敢班門弄斧,見笑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24
第十八章:刮目相看

  學識淺薄?不敢班門弄斧?

  吳教諭失態了,他有點想不明白,這個傢伙是怎麼做到的?即便是自己,怕也做不到吧。

  可是人家都一臉謙虛的樣子了,你能怎麼樣?還能聲色俱厲嗎?

  方先生就在看著呢,這麼多生員也都被震撼住了,沒有人敢露出嘲弄,只是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陳凱之,像是看妖怪一樣。

  「啊……好……」吳教諭憋著身體裡的內傷,總算是勉強地叫了一聲好:「陳生員……陳生員學的很好,本官心甚慰之,嗯,嗯……」他顯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丟人啊,丟大人了,人家倒背,自己居然都沒聽出來,現在倒好,顏面喪盡……

  他勉強一笑道:「本官就不打擾你們上課了,再會,再會……」

  腳步匆匆,吳教諭已逃之夭夭。

  只有那張如玉卻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因為他發現許多同學,都是敬佩地看著陳凱之,令他頓時生出了許多的嫉妒。

  陳凱之坐下,心裡並不覺得得意,自己距離學霸還早著呢,以後還要多努力才是。

  坐在一旁的楊傑膛目結舌,竟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他一直以為陳凱之和自己一樣,都是學渣來著。

  方先生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已是從容起身:「時候不早了,今日的課就講到這裡。」

  這個恩師,脾氣倒是古怪得很,陳凱之心裡想,今日聽了他的課,方才知道恩師的厲害,自己雖能倒背,可是對於四書五經的理解,卻是差之千里,不成,得向他好好請教才是。

  現在陳凱之生活困頓,雖然勉強安生立命,可現在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哪裡肯放過?方先生前腳一走,陳凱之就在同學們的震撼目光之下,急急忙忙地收拾了筆墨和書本,便跟了出去。

  等方先生回到了自己下榻的居所,陳凱之便上前去叩門。

  門子開了門,狐疑地看他,陳凱之道:「學生陳凱之,乃是方先生的門生,特來拜見。」

  這門子便入內通報,沒多久就請了陳凱之進去。

  這顯然是縣學專門給方先生安排的院子,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青藤攀爬在庭院的籬笆牆上,帶著盎然綠意,陳凱之則被請進了書房,書房裡沒有桌椅,只有幾張長案,和幾個蒲團,架上都是書,南牆處,懸掛一方古琴,字畫也有,不過陳凱之來不及細看,因為此時方先生已換了一件寬大的道袍,盤膝坐在蒲團上。

  穿了道袍並非是道士,事實上,在大陳朝,道袍因為寬鬆,所以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愛將它當……睡衣穿。

  方先生似乎也在打量著他,不過這目光,欠缺了興趣,卻多了幾分慵懶。

  陳凱之上前道:「學生陳凱之,見過恩師。」

  「噢,來坐。」方先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陳凱之也不客氣,這恩師一看就很牛逼的樣子,能作為他的門生,還是很有前途的。

  方先生淡淡道:「凱之來此,是有什麼事嗎?」

  「恩師這個逼裝的也很好,果然一看,就有大家風範,恩師就是恩師,難怪縣裡的人見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陳凱之心裡想著,嘖嘖稱讚。

  隨即,他道:「學生是來向先生學習的。」

  方先生面上沒有表情,只是左眉微微一挑:「原來如此……」

  就這麼不咸不淡的一句,彷彿已經超凡脫俗,和這個滾滾紅塵,已經沒有多少關係了。

  哎呀,這個逼已經可以給滿分了。

  陳凱之很佩服地看著方先生,雖然深諳套路,可是和恩師一比,自己還差那麼點火候,以後一定要多多學習。

  略一沉吟,方先生道:「不過,老夫沒空,你自學吧。」

  什麼?

  陳凱之呆了一下,心裡忍不住揣摩,這是恩師端著架子呢,還是恩師對自己有什麼成見呢?

  他不甘心啊,得死纏爛打,學到真材實料的本事才是,陳凱之便道:「學生有幸蒙恩師不棄,收學生為徒,恩師若能教誨一二,學生感激涕零。」

  方先生此時卻是輕吁了口氣,搖頭道:「哎,倒不是有幸,說來慚愧,只是因為老夫不幸,和江寧縣令打輸了個賭。」

  話說到這裡,點到即止。

  陳凱之的臉色就精彩了,我去,只因為打了個賭,若是再稍加深思,陳凱之就明白了。

  原來這方先生,未必想要收徒,也不想來這江寧縣學裡教授功課,是啊,人家是一等一的大名士,走到哪裡都有飯吃,受人禮敬,憑什麼來這縣學呢?

  而先生之所以困在這裡,只是因為……因為特麼的打了個賭,還特麼的打輸了。

  陳凱之有點懵逼了,這就好像有一天自己的爹跑來和自己說,之所以這個世上會有你,只是因為在一個很不幸,且風雨交加的夜晚,十分不幸的中招了。

  怎麼聽著,跟後爹一樣?這……不能忍啊。

  陳凱之深呼吸,心裡安慰自己,不打緊,不打緊,雖然這是美麗的誤會,可好歹生米煮成熟飯了,自己是他的門生,你還能袖手不管嗎?

  陳凱之擠出微笑道:「這樣一說,倒也是恩師與學生的一段緣分,學生天資尚可,平時也很努力,若是恩師悉心調教一番,或許將來也能像師兄那般,鯉魚躍龍門,金榜題名,恩師一人教授出兩個進士,豈不美哉?」

  臉皮厚怎麼了,凱哥臉皮就是厚,方才那一次倒背,想必是讓恩師很是難忘的,這個天份,想必對恩師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粗鄙!」方先生突然輕喝一聲:「難道人生的意義,就只有金榜題名嗎?」

  陳凱之呆住了,恩師,你這是要鬧哪樣?

  方先生風淡云輕地道:「你倒是有幾分天資,能令人刮目相看,可是你名利心太重了,只求金榜題名,這和行尸走肉何異?」

  陳凱之一頭霧水了:「那麼恩師的意思是……」

  方先生眼高於頂的樣子,道:「來人,取老夫的琴來。」

  門外侍立的童子聽了,忙走進來,將南牆上的古琴取下來,送到了方先生的案頭。

  方先生瞥了陳凱之一眼,也不打話,保養極好的指尖在琴絃上輕輕撥動起來。

  頓時,音符便充裕了整個書房。

  琴音繚繞,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

  陳凱之認真一聽,臉色就變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27
第十九章:何方高人

  陳凱之瞪大眼睛,一臉懵逼的樣子。

  這……不就是他給那荀家小姐吹的那首《高山流水》嗎?這高山流水,怎麼又被方先生彈奏起來了?

  哎呀,想不到他和恩師還是知音啊。

  只是他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為這高山流水有一些地方有些生澀,雖然依舊不失柔美,卻還欠缺了一點什麼。

  那方先生屏息撫琴,不經意之間,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陳凱之一頭霧水狀,心裡便更加瞧不起了。

  等這高山流水一曲奏罷,他才深深吸一口氣,彷彿還沉浸在方才的淙淙流水之中,眼角閃爍著些許的淚花,被這琴音感動不已。

  再深吸一口氣,他才道:「此曲,你能體會嗎?」

  「能啊,能。」陳凱之忙不迭地點頭。

  「粗鄙!」方先生又是輕喝:「你明明不能,偏要說能,裝模作樣,哪裡是老夫的知音?你可知道,老夫和江寧縣令,賭的就是這琴,那江寧縣令,居然拿出了這麼一曲佳作,說是荀家那兒傳來的曲譜,據聞是荀家小姐自一位無名曲樂大家那兒所奏中得以感悟,方才編的此曲,此曲只天上有啊。」

  陳凱之明白了,原來自己給荀小姐吹了高山流水,荀小姐記了下來,重新編為了琴譜,然後縣令聽了去,心裡愛煞了,恰好方先生途徑江寧,既然都是愛琴之人,於是打了個賭,縣令大人就直接用這一曲高山流水,將方先生秒殺了。

  我去,好複雜的樣子啊。

  「你方才提到你那師兄,你以為,他只是金榜題名這樣簡單?粗鄙!」

  又是一聲粗鄙,方先生接著道:「你那師兄,何止只讀這四書五經,他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是精通,是個雅人,反觀你,心裡只想著金榜題名,利益熏心,渾身上下,哪裡有半分的雅緻?這琴,老夫雖不知是何人所作,可是彈了他的曲,心嚮往之,真恨不得做他門下走狗,日日聽他彈琴,哎,知音難覓啊。只是你嘛……老夫沒功夫教你,你既想要鯉魚躍龍門,一舉成名天下知,那便自己好生努力去吧,老夫要彈琴,沒功夫。」

  臥槽……凱哥我求上進,也被鄙視了?

  細細一想,不對,這高山流水,在這個時代,原創的不就是自己嗎?不過……自己也是抄襲前世的……

  陳凱之踟躕了,要不要承認呢?若是承認,這算不算抄襲?

  只在陳凱之略一踟躕的功夫。

  方先生將袖子一收,又變得淡然起來,他幽幽道:「去吧,好自為之,老夫與你有緣無份。」

  陳凱之倒是聽著有點火來了,這是逐客令啊,這一點志氣,陳凱之還是有的,他沒有露出失望的樣子,只是一笑道:「噢,好。」

  於是從蒲團上起身,很灑脫的樣子:「再見。」

  方先生沒有被陳凱之的離開而打擾了興致,竟發現方才自己彈奏到了動情之處,眼角有些濕潤,揩了揩眼角,禁不住發出感嘆:「知己難得、知音難覓啊,只是不知那位前輩,到底是何方高人,若是能與他一見,足慰平生了。」

  至於陳凱之,從方先生居所出來後,心裡的確是有幾分遺憾,怎麼可能沒有遺憾?好不容易拜了名師,誰曉得就這樣分道揚鑣了。

  可陳凱之不後悔,他顯得很灑脫的樣子,抱著書回到自己的住處,卻見自己的小院裡花花綠綠的,咦,這是什麼情況?

  湊近一看,卻不知是哪個混蛋拿著竹竿子架在自己的籬笆牆上,晾曬了衣物了。

  衣物倒也罷了,而且還都是女子的褻褲和肚兜。

  臥槽……王法呢,天理呢,我的名聲啊!

  忍住吐血的衝動,陳凱之朝著隔壁的歌樓大叫:「誰,是誰?」

  此時已到了正午,日上三竿,一些歌女們已是起了,聽到動靜,個個姣好的面容從窗檯上探出來,頓時笑作一團:「小公子,賤妾們沒地方晾曬衣物,這才借你的地方用用,怎的這樣小氣。」

  那翠紅年紀小,卻是吃吃道:「不,不是我,是芳兒姐姐的主意。」

  陳凱之叉著手,心裡暴怒啊,戲弄凱哥來了,豈有此理,讓人看了,還以為凱哥是什麼人呢。

  對面的歌女們卻又是笑:「平時你來借光,也沒人趕你,現在借你地方晾曬衣衫,你反倒是不依了,來來來,索性你上樓來,姐姐們給你唱曲,好生伺候你,權且當作酬勞。」

  呃……

  陳凱之倒是有了尷尬,欠揍的是,他居然覺得對方很有道理的樣子,沒毛病啊,自己的確是蹭了她們的好處,而且鄰里之間,不過是借個地方晾曬衣物罷了,雖然有點怪怪的,可是道理上,似乎也很說得通……

  好吧……陳凱之咬咬牙,也不和她們囉嗦了,生怕她們再說出什麼污穢的話,索性架起竹竿子,見四下無人,嗖的一下收了褻褲和肚兜便往屋後跑,屋後有一小塊院子,而且被院牆遮擋著,尋常人無法發現。

  樓台上的歌女們見他狼狽又緊張地抱著女人的東西瘋了似的逃之夭夭,又都笑作一團。

  呼……

  總算搞定。

  陳凱之心裡稍安,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態,也不回前院去了,攤開書來,讀了一會兒,便生火造飯。

  他總是不擅長於燒柴,片刻功夫,便一臉鍋灰了,這時外頭卻有人道:「陳公子,陳公子可在?」

  陳凱之在這個世界的朋友並不多,聽到有人登門,心裡也是狐疑。

  等走出去,卻見一個亭亭玉立的身影,恰在柴門之外站著,連籬笆也擋不住她那面上含俏的美顏。

  是荀小姐?想不到又見面了。

  不過荀小姐此時乃是男人的裝扮,這個時代風氣還算開放,寡婦是可以再嫁的,女子也未必不可以拋頭露面,只是像荀家這樣的家世,可就要注意一點影響了。

  見她男裝打扮,陳凱之心裡就瞭然了,走上前去,作揖道:「原來是荀公子,荀公子來此,所為何事?」

  這可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啊,而且還是個女人,一個極好看的女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還被自己摸過不可描述部位的女子。

  陳凱之天然的,有了些許親切之感。

  荀小姐朝他眨眨眼,故作俏皮。

  不過陳凱之素懂人心,卻曉得她是想要緩解尷尬罷了,她的眼眸出賣了她,顯得有些侷促:「聽說陳公子下榻在此,特來謁見,我……我能進去坐一會兒嗎?」

  很合理的要求,陳凱之正待要去開了柴門迎客,轉念一想,不對,自己的後院還有幾十件褻褲和肚兜彩旗飄飄呢,她若進去,恰好撞見,豈不是坐實了自己是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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