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320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0:56
第二十章:金童玉女

  陳凱之負手而立,嘴角微微一抿,下巴微微抬起,這一日,在這個時辰,也在這一刻,陳凱之覺得自己昇華了,脫離了低級的趣味,他低聲道:「男女有別,有什麼話,還是在這兒說吧。」

  荀小姐反是顯得很不好意思了,俏臉上染上一層紅暈,忙是點頭,而後道:「是小女子孟浪了。其實自上次聽了陳公子的高山流水,小女子總是……心裡惦記著,於是編了一首琴譜,特意送來,想請公子賜教。」

  這哪裡是來指教這樣簡單,是想來學習的。

  荀小姐已取了琴譜,交給陳凱之,陳凱之看著上頭的音符,呃,看不懂,卻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幾眼,便道:「不錯。」

  荀小姐美眸裡,立即掠過失望之色,說不錯,這就是說自己還差得遠了。

  陳朝人愛琴棋書畫,尤為愛琴,這裡的琴痴不知凡幾,原以為自己用心所編的琴譜,並沒有使這位『大師』滿意,荀小姐只好道:「見笑了。」

  「嗯。」

  「那麼……」荀小姐顯得難以啟齒的樣子,看著眼前的俊美少年,心裡有些異樣。

  自己來拜訪,換做別人,早巴不得請自己進去坐了,當初誤以為他是登徒子,現在真覺得可笑,看樣子,人家對自己是半分漣漪都不曾有。

  即便是彼此交談,他也是風淡云輕,不為所動,這也令荀小姐生出一些敬意,她想了想,便鼓起勇氣道:「公子是在燒飯嗎?」

  陳凱之心裡很尷尬,琴譜他不懂,人嘛,又不能請進家裡去坐,哎,依舊還得端著啊:「是啊。」

  荀小姐道:「公子看來有些困難,不妨如此吧,我聘你做我的樂師可好?」

  她一開口,就後悔了,人家是個雅人,怎會同意?他有這樣的才華,真要掙銀子,哪裡還會守這樣的清貧?倒是自己看輕了人家。

  陳凱之搖搖頭道:「我現在的主業是讀書,何況我也教不了小姐什麼。」

  荀小姐的心微微一沉,便嫣然強笑道:「是呢,倒是小女子唐突了。那麼……」

  陳凱之已朝她擺擺手:「再會?」

  「嗯。」荀小姐這才移動了蓮步,朝陳凱之福了福身:「那麼再會吧。」

  陳凱之則朝她作揖,半點挽留的意思也沒有:「小姐慢走。」

  「多謝。」

  四目相對,都略顯尷尬,荀小姐旋身,走了幾步,可又想起什麼,轉回來道:「呃,這一次叨擾了這麼久,要收學費嗎?」

  「啊……」陳凱之震驚了,有錢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把錢不當錢,可他是窮人呢,下意識道:「讓我想想。」隨即又搖頭:「算了,我沒教你什麼。」

  荀小姐露出微笑,她嘴角只淺淺地勾起些許,使這草廬都增加了幾分春色:「好呢。」

  說罷,才舉步又要走,卻中途又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見陳凱之還站著不動。

  荀小姐又旋身回來:「陳公子……」

  「嗯?」

  這小姐挺囉嗦的。

  荀小姐怯生生地道:「這曲譜,我在此之前,因家父宴客,所以彈奏了給人聽,公子不會見怪吧?」

  「不會的。」

  荀小姐又笑了,笑得勾魂奪魄:「那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陳凱之感覺自己的尷尬症要犯了。

  荀小姐心裡微微失落,這是逐客令呢,便只好鬱鬱寡歡地去了。

  望著那背影走向遠處的小軟轎子,逐漸走遠,陳凱之深吸一口氣,猛地聞到了一股怪味,突然一拍頭:「我可憐的飯,糊了。」

  讀書總是枯燥的事,不過總算是陳凱之現在的正業,他現在的目的,是要中一個州學的生員,也就是這個時代的秀才,做了秀才,就有許多好處了。

  所以他總能耐得住寂寞,只是每一次回到這空蕩蕩的小臥房,陳凱之的心裡,總難有一種親切感。

  這裡,是不是自己的家呢?

  既然是家,怎麼沒有一丁點的親切感?

  這樣一想,他有時心裡也會變得低落起來。

  猛地,他想起了什麼,對,這裡缺了一點東西,他頓時手舞足蹈起來,去尋了一支炭筆,鋪開了一張白紙,便站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著手起來。

  這是素描的技法,不過苦於條件有限,所以不得不將就一些,過不多時,一個女子的輪廓便在白紙上現形,他繼續描下去,這輪廓裡,開始多了鼻子,眼睛。

  「陳公子,陳公子……」

  又有人來。

  不過這聲音,陳凱之很熟悉,是歌樓的翠紅,這是一個可憐的姑娘,陳凱之的聲音很隨和:「進來吧。」

  翠紅這才扭扭捏捏進來,怯生生道:「我來收……收衣衫的。」

  「噢,在後面,你自己去收,對了,回去的時候,多看看街上有沒有人,儘量少讓人看見。」陳凱之一面繼續唰唰地用炭筆畫著,那輪廓裡的人像,便愈發的清晰了。

  翠紅收了衣服,要穿過屋子,好奇地探頭過來打量:「呀,陳公子作的畫真好,這畫的是誰?」

  陳凱之道:「是一個了不起的女性。」

  翠紅臉便殷紅了,很不好意思地道:「一定是陳公子的心上人。」

  「不,是大眾情人。」陳凱之畫完了人像,開始繪出上半身,嗯,這畫像在這裡其實顯得有些……開放。

  翠紅不肯走,只痴痴地看著,直到陳凱之差不多繪完,她驚訝蹙眉道:「陳公子,穿成這樣?不會太暴露?」

  很過份嗎?

  陳凱之起身看了看,並不過分啊,他笑了笑道:「這叫晚禮服。」

  翠紅吐舌,不敢再待了,忙是抱著褻褲,幾乎掩面而去。

  陳凱之卻專心地看自己的畫,這畫的正是上一世他這個年紀的人,幾乎都會在自己房裡貼的『玉女』,其實還有一個金童的,不過大男人就不畫了。

  暴露?這倒真是冤枉,只是陳凱之手欠,畫了個穿吊帶禮裙的明星罷了,好吧,最重要的還是回憶。

  他興致勃勃地將畫貼在了睡榻對面的牆上,而後後退幾步,開始欣賞這張明星掛畫,自己的素描功底還算不錯,已有幾分酷似了,只是……怎麼會不知覺的……嗯……眉眼似是有些像那荀小姐呢?

  他愣愣地看著畫,眼角突的有了一些濕潤,前一世,自己有個姐姐,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女星,還在家將她的貼畫掛得滿屋子都是,而今物是人非,也不知姐姐過的怎樣了。縱使再如何沒心沒肺,而今見了這畫,觸景生情,陳凱之也不禁唏噓起來。

  陳凱之終於找到幾分家的感覺了,這幅畫,還有畫中的玉女,彷彿一下子讓這家徒四壁的小屋子,與上一世冥冥之中多了一些聯繫。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不能再有雜念了,讀書吧。

  只是偶爾,抬眸看這畫,令陳凱之又有了心事的樣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9:50
第二十一章:別有所圖

  這兩日都要去上學,每到縣學,途經方先生的廬舍,總能聽到悠揚的琴聲,特別是高山流水這調子居多。

  這方先生還真是個琴癡啊。

  這一日途徑門前的時候,又聽到一曲落下,陳凱之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去拜謁。

  真不是陳凱之對這位師傅還有什麼希望,只是無論怎麼說,二人也有師徒的名義,他可以裝逼,自己則不可以無禮。

  通報了一聲,接著到了方先生的書捨。

  方先生還沉浸在那琴音之中,眼睛一撇,見到陳凱之,臉色緩和一些:「坐。」

  陳凱之道:「學生途徑此地,見上課的時候還早,所以來看看。」

  方先生頜首,手還搭在琴弦上,惋惜著說道:「老夫還以為你是被這琴聲吸引,所以來了。」

  呃……

  陳凱之莞爾一笑道:「學生現在最緊要的是讀書。」

  方先生的臉色驟然又有些不好看了,目光一寒,滿是失望地搖頭。

  「還以為你能開竅,原來竟還是這樣粗鄙,好了,你走吧。」

  無端的吃了閉門羹,陳凱之索性起身,朝他一揖:「學生告辭。」

  說罷,陳凱之轉身要走。

  方先生老臉微微抽了抽,似乎很想教訓一下這個粗鄙小子,忍不住道:「且慢。」

  陳凱之便駐足。

  方先生正色道:「在你眼裡,莫非除了讀書,其他的事就沒有意義了嗎?其實你也是極聰明的人,只是可惜利益熏心,名利心太重了。」

  陳凱之心裡搖搖頭,想要唯唯諾諾幾句後,便告辭而去,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是看方先生那眼眸裡所透出來的輕視,卻令陳凱之心裡火起。

  特麼的,你愛琴就愛琴,還非要逼得所有人都愛琴?

  陳凱之扯出一笑道:「先生教訓的是,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陳凱之下巴微微抬起,用些許的高傲,回應方先生的鄙視:「先生的出身想必不差,而今乃是鴻儒名士,衣食無憂,可是學生,卻是一無所有,先生怎麼能對一個一無所有,每日吃著入口難化的蒸餅,住在漏屋的人,這樣又高談什麼雅趣與粗鄙呢?學生活著已經很艱難,能讀書就更加不易了,對學生來說,若是不去上進,那麼這輩子就成了一個廢物,所以,學生所求的只是眼前,這琴棋書畫,離我太遠。」

  他頓了一頓,目光落在方先生的古琴上:「學生贅言,告辭。」

  雙手作揖,大袖一擺,走人。

  「你……你……真是……」

  何不食肉糜的傢伙啊。

  陳凱之搖頭,上學去也。

  上學已經有一些日子,所以陳凱之漸漸也開始熟悉了環境,已經和一些同學建立了友誼,就說鄰桌楊傑,雖然是個草包,可是人卻不壞,見了陳凱之來,立即上前提醒道。

  「喂,那姓張的傢伙,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啊,他總是在四處打聽你的事。」

  「噢。」陳凱之很不以為意的樣子:「我哪裡曉得,楊兄,我看你臉色不怎麼好,昨夜又沒有睡?」

  楊傑頓時喜笑顏開起來,他臉本就肥胖,笑起來,眼睛都被一臉的橫肉擠成了一條縫隙:「你是不知,那香香館又新來了……」

  陳凱之忙擺手道:「別和我說這個,往後早些去休息,再這樣下去,你身子如何吃得消。」

  楊傑便賊賊的笑。

  就在此時,卻見那張如玉與幾個同學一道兒進來,張如玉眼睛搜尋到陳凱之,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匆匆上前,厲聲道:「陳凱之,表妹去尋你了?」

  「是啊。」陳凱之很乾脆的點頭。

  「你……哼……」張如玉想說什麼,礙於身邊有人,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隨即森然冷笑:「你休想癩蛤蟆吃天鵝肉,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一個窮小子罷了,表妹怎麼會瞧得上你?」

  陳凱之卻是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張公子既然有這個自信,卻還如此氣急敗壞做什麼?」

  「這……」

  論口才,十個張如玉也及不上一個陳凱之。

  說實話,陳凱之都懶得吊打他。

  張如玉眼睛微微瞇起,面色泛青,冷冷地盯著陳凱之,這個傢伙竟然肖想他的表妹,不給一點顏色瞧瞧,恐怕是不行的,抿了抿唇,咬牙切齒的朝陳凱之擠出話來。

  「你要掂量後果才好。」

  陳凱之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

  張如玉見狀,卻也不惱,只是森森然的笑了笑,似乎早有什麼預謀。

  這時候,方先生卻是來了,也不知為什麼今日是他來授課,他徐步走進來,目光複雜的看了陳凱之一眼,接著如平常一樣,等學生們噤聲,他慢吞吞的落座,也不打話,便開始講授起功課來。

  遇到方先生的課,陳凱之格外的用心,這段時間,他已將四書五經背熟了,卻急需要理解和消化,而方先生對四書五經的理解,可謂是別具一格,造詣極高,悟性低一些的人,或許很難理解,可陳凱之的接受理解能力極強,越是如此,就越對方先生的學問佩服有加。

  講到了精彩處,陳凱之忙不迭的拿了書本,提筆在書本下用蠅頭小字開始記錄,將來溫習功課的時候,倒是可以用上。

  方先生瞥了他一眼,目光依舊古井無波,可是講課的語速,卻是稍稍放慢了一些。

  陳凱之呆了一下,一邊快速的速寫,一面抬頭看了方先生一眼,卻見方先生依舊是滿臉冷漠。

  他哂然一笑,繼續記錄筆記。

  一堂課下來,方先生便動身走了,陳凱之看著書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心裡也頗為滿足。

  用不了幾個月,就要府試,若是能夠名列前茅,自己的境遇可就好的多了。

  他站起身,活絡了筋骨,楊傑在旁道:「凱之,夜裡我帶你去見識……」

  陳凱之便怒容滿面地看著他道:「楊兄,這些話以後不要提了,我也奉勸你少去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我們都是讀書人,該潔身自好才是。」

  楊傑愣愣的看著陳凱之,膛目結舌,像陳凱之這樣不去『黑網吧』的人,還真是少見啊。

  哎……陳凱之心裡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凱哥不是人品高尚,只是因為……窮,這一直是凱哥保持好品德和高尚人格的良好基礎啊。

  回到自己的小院落,陳凱之卻覺得奇怪,嗯?這裡似乎有人出入過的痕跡,他起初以為是隔壁歌樓的人進了自己庭院曬衣物,可是信步進去,卻發現的門鎖被撬開了。

  陳凱之忙是開了門進去,果然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有人來過。

  這令陳凱之警惕起來,仔細搜索了一番,家裡倒是沒有什麼東西失竊,甚至連書桌上的幾個銅板,也還留在這裡。

  陳凱之眉頭皺起,歌樓的人是不會貿然撬鎖進來的,如果是尋常的小賊,那麼這桌上的銅板為什麼不拿?

  對方不是來求財,那麼一定是別有所圖。

  圖的是什麼呢?

  陳凱之眼眸微瞇,很有意思,看來是有人盯上我了,這是想要對付我呢。

  「好呢,你們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9:52
第二十二章:惹上事了

  次日清早,陳凱之入學,到了方先生的門前,想起昨天記筆記的事。

  陳凱之想了想,覺得這恩師,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或者是自己昨天的一席話,讓他軟化了一些吧。

  於是他依舊上門,到了方先生的書齋,執了弟子禮:「學生給先生問安。」

  方先生恰好剛剛收了琴,只冷著臉道:「噢。」

  很疏遠的樣子。

  「學生告辭了。」陳凱之拱拱手,禮數盡到了就可以。

  方先生突而道:「回來。」

  陳凱之只好道:「不知恩師還有什麼吩咐?」

  方先生咬牙切齒的看他:「你聽了這麼多遍高山流水,難道一丁點感觸都沒有嗎?」

  陳凱之心裡想,算了,索性還是交代了吧,這曲子,在這個時代,就是我先吹的。

  他張口欲言。

  方先生卻在這個時候搖頭,苦笑道:「老夫這是對牛彈琴,罷了,你不必答了,省得難為了你,你要做粗人,這是你的事,強扭的瓜不甜,去吧。」

  呃……那目光,依舊帶著比較露骨的鄙夷。

  我特麼的招你惹你了?

  陳凱之倒是很灑脫的人,走了。

  只是沒出屋之前,耳邊縈繞著方先生惋惜與難過的歎息聲。

  「高人的琴音,粗人怎會懂,簡直是對牛彈琴,反倒可惜這支應天上有的曲子。」

  …………

  今日倒是奇怪,表哥居然沒有出現,令陳凱之感到更奇怪的是,今日來上課的,還是方先生。

  這先生到了,卻和往日不同,道:「這幾日老夫有閒,今日,諸生就以一個時辰為限,寫出一篇文章給老夫看看吧。」

  眾人一聽,都摩拳擦掌起來,這可是一次難得在先生面前表現的機會啊。

  若是文章寫得好,這方先生乃是鼎鼎大名的名士,結識的都是士林大儒,若是能蒙受他的推薦,對自己將來的學業大有裨益。

  想到這裡,大家便激動了起來,一個個開始搜腸刮肚,有的人忙是鋪開了紙,有的人性子慢吞吞的,卻還在默想。

  最可憐的就是楊傑和陳凱之了。

  寫一篇文章?

  楊傑不會啊,他是來混吃等死的,別的先生考教倒也罷了,反正自己的爹都已經打點好了,可這方先生若是知道自己是個草包,怕是少不得要責罵一通。

  他立即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哀嚎著生不逢時,若是這縣學比的是喝花酒什麼的,自己倒是有很大的機會。

  瞥了一眼,去看陳凱之,卻見陳凱之也皺著眉頭,楊傑已對陳凱之刮目相看,本以為陳凱之能將文章倒背如流,一篇文章,肯定是不在話下。

  可見陳凱之也是愁眉不展,卻是樂了。

  陳凱之確實有點為難,入學到現在,他的心思都放在背誦四書五經上,做文章……自己還沒有真正開始去揣摩,當然,真要寫,卻也勉強可以寫出一點,只是水平嘛……呃……應該會比楊傑強吧。

  可比這個渣渣強有個什麼用?

  於是陳凱之提筆,便咬著筆桿子,開始搜腸刮肚,有一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想不到凱哥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其實他肚子裡,也有不少好文章,都是上一世流傳千古的佳作,不過拿這個來抄襲,讓陳凱之有點兒心裡過意不去,何況,恩師只是進行摸底考試而已。

  這樣一想,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嗯,自己寫。

  很不容易的開了頭,到了中途,又開始無從下筆了,他咬著筆桿子,百爪撓心。

  看來,以後要加緊作文的訓練了。

  半個多時辰後,已有人起身,帶了文章到了方先生面前。

  方先生見交卷的人,眼睛瞥了陳凱之一眼,這個傢伙下筆的時候不多,皺眉的時候倒是不少,看來,陳凱之對作文章沒有多少天賦。

  呵……還想著金榜題名呢,這金榜題名,首要的就是文章,連文章都作不出,還談什麼金榜題名?

  不過方先生心裡無論怎樣想,面上都是古井無波的樣子,看了那人的文章,點點頭,道:「尚可。」

  交卷的人立即面有得色,能得到方先生一句尚可的評價,他顯然已經很滿足了,立即眉飛色舞,彷彿祖墳冒了青煙。

  接著許多人開始陸續交卷,方先生一一點評,若是遇到文章亂七八糟的,方先生也是拉下臉來,狠狠訓斥一通。

  這一個時辰,很快結束,絕大多數人都已交了卷,只有陳凱之和楊傑還在苦思冥想,許多人看出了苗頭,忍不住擠眉弄眼,尤其是幾個得了好評的人,就更加竊喜了。

  你陳凱之還是方先生的關門弟子呢,文章都寫不出,方先生此時一定後悔收你為徒了吧。

  方先生這時,已是慢吞吞的站起身,然後悠閒的背著手,假作不經意的樣子,走到了陳凱之和楊傑面前。

  看到楊傑面前依舊還是一張白紙,面上就有了怒容。

  正要轉過頭去看陳凱之,陳凱之心裡也有點忐忑,自己這文章,亂七八糟的,肯定入不了他的法眼,凱哥栽了。

  誰知道這個時候,有人打破了這沉寂,卻是外頭一個差役模樣的人來:「陳凱之可在這裡?」

  所有人側目看去,這人陳凱之卻是認得,是縣裡的周差役。

  周差役很客氣,等方先生看著他,他才忐忑地行禮道:「我奉縣令大人之命,領了拘牌,特來押解縣學生員陳凱之到縣裡一趟。」

  拘牌……

  押解……

  陳凱之惹上官司了?

  方先生皺眉:「不知他惹了什麼事?」

  周差役看了一眼陳凱之,心裡很是可惜,回答道:「是張如玉狀告陳凱之品行不端,道德敗壞。」

  明倫堂裡嘩然了。

  朝廷對於生員的品行要求一向不低,不過雖然要求很高,可事實上那些去『黑網吧』的人卻是不少,一般都是民不舉、官不糾,不會有人在意,可有人去告狀就完全不一樣了,而且一般情況,就算告狀,那也只是告到縣學,教諭用學規懲治一下就是,可張如玉告到了縣裡,這是故意要把事情搞大啊。

  生員若是有什麼不檢點的地方,這種事可大可小,就看鬧得大不大,若是鬧得大了,一般的官員,免不了要以儆傚尤,借此整肅一下學風。

  所以往重裡說,開除了學籍,甚至當堂打了板子,刺配到邊鎮也是有可能的。

  許多人已經皺眉了,張如玉的行為,顯然有些過份了,都是同學,雖然知道張如玉與陳凱之不太對付,可爭吵歸爭吵,鬧到縣裡去,卻是過份。

  甚至幾個平時見了張如玉都勾肩搭背的幾個同學,此時臉色都很不好看。

  方先生瞥了陳凱之一眼,似乎沒有想到陳凱之居然品行還有問題,既然能告到縣裡,肯定不會是小事,他淡淡道:「噢,那就有勞差人了。」卻又道:「老夫也去看看。」

  陳凱之的表現很奇怪,居然沒有吃驚,而是很平靜地走出了明倫堂,朝周差役行了個禮。

  周差役抱歉地朝他一笑,外頭還有一個差人,似乎想要給陳凱之鎖上,周差役搖搖頭:「不必上鎖,陳老弟,我是奉命行事,還望見諒,請吧。」

  兩個差役,就這麼押著陳凱之離開。

  整個明倫堂卻已鬧翻了天。

  楊傑道:「我是怎麼也不信凱之行為不端的,我去看看。」

  許多人一齊呼應:「同去,同去。」

  那方先生也皺眉,覺得事情沒有這樣簡單,回去收拾了一下,叫人備上了轎子,便也往縣衙裡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9:54
第二十三章:神女

   這一路上,周差役都顯得很遺憾的樣子,陳凱之卻是不怕,他知道一個人遇到了事,一定要鎮定不可,現在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不過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的官司,沒有擔憂卻是假的。

  更多的還有對張如玉的怒火。

  姓張的,這一回玩過火了。

  等到了縣衙,周差役先安排他到廊下等候,在這縣衙之外,早有許多人圍看了,接著方先生又帶著許多生員來,更是將這裡圍了個水洩不通。

  過不多時,衙堂裡一聲驚堂木響,接著聽到朱縣令厲聲道:「將陳凱之押上來。」

  朱縣令現在怒氣沖沖,他在江寧縣,一直都很在乎教化,這教化就是政績啊,現在縣裡出了個行為不檢點的人,還鬧得有人來狀告,上司們會怎麼看?

  何況朱縣令是最厭惡道德敗壞的生員,此時他穿著官服,如怒目金剛,一臉威嚴地看著陳凱之徐徐進來。

  在這衙外,他還看到了方先生,這令他有些意外。

  猛地,他突然想起方先生近來收了個門生,好像……就是叫陳凱之吧。

  這樣一想,更加暴怒了,為了讓方先生在縣裡教學,自己使出了渾身解數,這倒好,給他塞了個門生,居然還是個斯文敗類,這種人簡直不可原諒。

  陳凱之已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學生陳凱之,見過大人。」

  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朱縣令顯得詫異,這人就是那陳凱之?

  他心裡更怒,此人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於是猛拍驚堂木,道:「堂下何人?」

  陳凱之心裡說,我都告訴你了啊,不過他曉得這是下馬威,人家不是和你講理的:「學生陳凱之。」

  「陳凱之,你可知罪。」

  「學生不知。」

  油嘴滑舌!

  朱縣令對陳凱之的印象更糟:「事到如今,你還狡辯,還不跪下認錯。」

  陳凱之心如止水,卻沒有跪下。

  跪下了,就落了下風,顯得自己理虧了。

  陳凱之道:「學生乃是生員,縣公崇文重教,禮賢下士,學生若是跪了,只恐縣令遭人非議。」

  還恐怕自己遭人非議?

  這傢伙,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朱縣令冷冷道:「事到如今,你還想油嘴滑舌嗎?」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陳凱之雖然惹得朱縣令更怒,卻是轉移了注意力:「學生想問,學生所犯何罪?」

  朱縣令沒想到有人這樣大膽,怒極反笑:「還是冥頑不寧,原告張如玉,你來說。」

  原來這張如玉一直站在角落裡,不易讓人察覺。

  他的一雙眸子,一直陰冷地看著陳凱之,此時聽到朱縣令叫他,他立即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站出來道:「是,這陳凱之,歷來行為不端,人所共知,大人……學生可以作證。」

  朱縣令瞇著眼:「如何行為不檢,你再說一遍。」

  張如玉高聲道:「他一個讀書人,卻和附近歌樓的女子糾纏不休,這倒是輕的,居然還妄圖調戲未出閣的小姐……」

  陳凱之道:「不知張公子哪裡看到,我附近歌樓的女子糾纏不休?我又調戲了哪一家的千金?」

  張如玉正色道:「那歌樓裡的女子,可都認得你,這個且不說了,至於調戲的哪家千金,我自是不能說,若是當堂說出來,恐怕要辱了這小姐的清譽。」

  張如玉說到這裡,加重了語氣:「何況,陳凱之,你以為別人不知嗎?你還在自己的屋裡,繪畫春宮圖,竟還堂而皇之的懸掛在牆壁上,你是縣學生員,做這樣的事,人品可見一斑,這……你也要抵賴嗎?」

  和歌樓和女子有染,這不算什麼毛病,至多也就是被朱縣令厭惡罷了,私藏春宮圖,算是犯了學規,問題可大可小,朝廷確實三令五申,嚴禁有人私藏春宮圖,可是大陳朝的風氣其實頗為開放,雖然官面上禁止,卻也不會有人大做文章。

  可是調戲良家婦女,可就罪名不小了。

  當然,若是三個罪名統統扣在一人身上,而且已經鬧到人盡皆知,完全足夠毀掉一個人。

  張如玉這時又道:「請大人去陳凱之的屋裡搜索一番,便可找到證據。」

  原來,那偷偷潛入自己家裡的人,是張如玉指使的。

  陳凱之心裡了然了。

  而且更為嚴重的是,前兩個罪名,都是語焉不詳,不過張如玉玩了一個花招,因為只要三個罪名裡只要有一個坐實,那麼三個罪名都無法洗清了。

  這人,真是惡毒啊。

  其實早就有差役跑去了陳凱之的家裡,這時聽到張如玉的聲音落下,外頭便有差役近來,稟告道:「大人,找到了,請看。」

  一幅畫呈送到了朱縣令的案前,朱縣令定睛一看,正是陳凱之所畫的『玉女』。

  這畫確實有礙觀瞻,雖然沒有赤裸,可是畫中的女子,卻是勾魂奪魄,神色中帶著嬌媚,上半身也繪了出來,穿著一件怪衣,香肩赤裸,只一根吊帶勉強算是衣物,某些敏感部位,半遮半掩,曝露了出來。

  這種明星畫,在陳凱之從前的世界,再正常不過,可是在這個時代,顯然就不一樣了。

  而且朱縣令嫉惡如仇,心裡想,果然是鐵證如山,既然家裡藏著春宮畫,那麼張如玉之前所告的兩個罪名,怕也是實情。

  這麼說,他還勾搭了良家女子?

  朱縣令想到這裡,不怒自威,將這畫像揚起來,道:「陳凱之,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衙外的人一看,頓時嘩然。

  瞧這畫,還真是春宮圖,雖然有些遮掩,可確實引人遐想,堂而皇之的將這圖掛在家裡,這人是淫魔啊。

  那楊傑更是嚇得面如土色,自己也私藏了春宮本,不過卻是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的,凱之還真是……

  方先生的臉色也拉了下來,他失望地看了陳凱之一眼,轉身想要離開。

  朱縣令已是顯得很不耐煩起來:「陳凱之,你到底知不知罪。」

  這意思便是,再不認罪,承認自己行為不檢,調戲良家女子,就要動刑了。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

  瑪德,生死一線啊。

  承認了就死,不承認就是動刑,還是要死。

  張如玉,你想整凱哥?

  這是逼我放大招嗎?

  陳凱之沒有露出恐懼的樣子,反而是氣定神閒,他不是一個涉世未深的書獃子,臨危不懼,是他求生的本能。

  陳凱之抿嘴而笑,這一笑,竟是自信無比:「大人,這不是春宮圖。」

  「還要抵賴?」朱縣令對陳凱之厭惡到了極點。

  陳凱之道:「這張圖,確實是學生繪製。乃是……神女……」

  神女?

  許多人面面相覷。

  張如玉忍不住想笑,他一點都不怕陳凱之說出一朵花來,這根本是無從抵賴的事。

  那本欲轉身要走的方先生卻是駐足,忍不住佇立著,一雙老眼,複雜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朝朱縣令深深作揖,從容道:「縣公,前幾日,學生做了一夢,夢見一神女,便是這般模樣,學生驚為天人,清醒之後,這才憑著這印象,作出了此畫,何以……這成了春宮圖了?」

  是啊,這是夢中所見的東西,怎麼就是春宮了呢?

  朱縣令冷笑:「何以見得?」

  你說是神女就是神女嗎?

  陳凱之振振有詞道:「縣公若是不信,就請給學生一個自辨的機會。」

  「你還要如何自辨?」

  畢竟是方先生的門生,朱縣令不至於立即痛下殺手。

  陳凱之道:「請上筆墨。」

  …………

  抱歉,電腦出了點問題,所以這章來晚了!請見諒,另外求點收藏和票兒,拜謝!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09:5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09:57
第二十四章:如癡如醉

  上筆墨?

  今日的事,倒是愈發的稀奇了。

  朱縣令沉吟片刻,朝周差役使了個眼色,周差役會意,很快就拿了筆墨來。

  陳凱之道:「學生這就將夢中所見,寫出來,縣公明察秋毫,一看便知。」

  筆墨在前,無數雙眼睛看著自己,葉春秋瞥了一眼張如玉,心裡發狠,張如玉,你這是自尋死路。

  深吸一口氣,提筆,開始奮筆疾書。

  心裡的念頭倒是通達,沒什麼害怕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手腕轉動,揮灑自如。

  片刻之間,一行行小字出來。

  朱縣令還在怒中,覺得這生員有些蹊蹺,不過他給陳凱之一個辯解的機會,只是為了顯出自己公平公正罷了。

  卻見陳凱之奮筆疾書,如癡如醉,朱縣令心裡不禁好奇,又不好走下公堂去看。

  倒是一旁的宋押司深知縣令大人的心思,便故意向前走幾步,想看看陳凱之為何要要筆墨來為自己辯護。

  宋押司對陳凱之的印象不錯,現在陳凱之惹上這樣大的麻煩,他卻知道這種事,自己是插不上手的,心裡也很痛心陳凱之居然繪了春宮圖,還將它張貼在牆壁上,這不是找死嗎?

  於是故作漫不經心的,走到了陳凱之的對面。

  垂頭一看,宋押司的臉色卻是變了。

  這……怎麼可能?

  他起先,還只是隨便看了看,可是乍看之下,竟是身軀一震,口裡禁不住道:「神龍四年,余枕黃梁,突得一夢。」

  神龍四年,乃是當今的年號,而今,正是神龍四年。

  這第一句,便是說,他陳凱之做了一個夢。

  這一句,很是稀鬆平常,這也叫辯解?

  其他人都一臉默然的樣子,對此不以為意。

  可是宋押司面色卻是更加怪了,繼續忍不住念道:「夢中恍惚,俯則未察,仰以殊觀。睹一麗人,於巖之畔。」

  這一句,似乎也沒什麼出彩的地方。

  不過是說,自己夢中的時候,恍然之間,看到了一個女子。

  可是宋押司眼睛卻是發直,語氣卻是加快:「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拂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

  洛神賦……

  這時代並沒有洛神賦,而這洛神賦,陳凱之在前世就很喜歡,早已背了個滾瓜爛熟,本來這樣的文章,他是絕不肯寫的,畢竟這是別人的作品,只是今日,他知道,眼下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救自己了。

  宋押司念到這裡時,滿堂皆驚。

  她的形影,翩然若驚飛的鴻雁,婉約若游動的蛟龍。容光煥發如秋日下的菊花,體態豐茂如春風中的青松。她時隱時現像輕雲籠月,浮動飄忽似回風旋雪。

  這樣的文章,也難怪會令宋押司失態了。

  朱縣令的臉色也變了。

  朱縣令乃是進士出身,文學的造詣自然極高,宋押司的每一個字念出,都如炸雷一般,文中每一個字,都給他一種輕靈之感。

  彷彿在眼前,如夢似幻之中,當真一神女便在自己眼前,對神女的描寫,讓人恨不得拍腿叫好。

  可陳凱之下筆有些慢,所以宋押司還沒念出來,朱縣令卻急了,快寫啊!他心裡變得憂心如焚起來,臥槽,有了上面沒有下面,急死了。

  讀書人大多都是雅人,朱縣令也不意外,正因為雅,所以才急,這時候忍不住豁然而起了,也顧不得眾目睽睽,快步走上前。

  果然,又一句落成,朱縣令忍不住念道:「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

  這文章,真是不拘一格,將一個夢中神女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展現人的眼前。

  真正可怕之處在於,每一個文字,都是精妙無比,恰到好處,神作,絕對是神作。

  朱縣令如癡如醉,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這時,身邊有人繼續念道:「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

  又是一段,話鋒一轉,將夢中人見到這神女心神搖曳,只恨不得立即請人說媒的急迫之情道了出來,這種急迫,反而更增添了對神女的嚮往之心。

  朱縣令抬頭,念這下一段的人,居然是方先生。

  原來方先生聽到這文章,也是錯愕,一時之間,也被這美好的辭賦所吸引,居然徑直步入了公堂,直接到了面前,忍不住念起來。

  滿堂皆驚。

  誰也想不到,陳凱之當場作賦,而這辭賦,堪稱神作。

  眾人迫不及待的看下去,完全沉浸在其中。

  陳凱之凝神靜氣,不為外界所幹擾,他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這一篇洛神賦,自然,這是粲溢今古,卓爾不群的曹植所作,這篇洛神賦,更是名傳千古,可是現在為了救命,陳凱之已經顧不得什麼了。

  陳凱之心裡有一股氣,氣這張如玉如此陷害自己,所以下筆越來越快。

  便聽身邊有人道:「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塗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好,好啊,真是令人神往。」

  這文章,為了掩去曹植的身份,陳凱之改動了一些,可即便如此,依舊沒有失去它的味道。

  他也不知身邊是誰在叫好,只聽到耳邊無數的讚美和感歎。

  他手提著袖子,繼續從容下筆,將自己這夢中人見到神女的惆悵、猶豫和遲疑俱都寫出,在悵然若失之間,洛神深受感動,低回徘徊,神光時離時合,忽明忽暗。可是終究,人神有別,於是飛騰的文魚警衛著洛神的車乘,眾神隨著叮噹作響的玉鸞,隨同洛神,一齊離去。六龍齊頭並進,駕著雲車從容前行。

  最終,夢中之人,依舊在佇立於河畔,想要離去,卻又悵然若失,徘徊依戀,無法離去。

  最後一個字,終於落筆。

  呼。

  陳凱之長出了一口濁氣。

  即便是自己,寫完這篇辭賦的時候,心中也禁不住被這留戀之情所感染,心中竟有一股莫名惆悵。

  而此時,朱縣令和方先生俱都瞪大了眼睛,似乎也還沉浸在感動之中。

  沒了……

  就這樣沒了,可心裡更加悵然了。

  其餘如宋押司這些文吏,大多也都有些感觸,一時竟也癡了。

  站在衙外的生員,個個屏息。

  傻子都能從方纔的朗誦中,感受到這洛神賦的魅力。

  這衙堂裡,出奇的安靜,安靜得落針可聞。

  尤其是那方先生,今日在課堂上,讓生員們作文,這陳凱之還無從下筆,心裡對他不免失望和輕視,現在雙目久久凝視著這文章,心中百感迴盪,震驚得微張著口卻不知說什麼是好。

  陳凱之抬眸,掃視了所有人一眼。

  他才懶得管別人怎麼看,他心裡只惦記著張如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00
第二十五章:無恥之尤

  張如玉不傻,他能感受到這辭賦的魅力,心裡一下子急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這文章……從哪裡來的?不好,縣令大人似乎開始動搖了。

  這陳凱之想作一個文章獲得了縣令的青睞,就能脫罪?

  張如玉陰陽怪氣地道:「文章倒還尚可,可這與你的春宮圖有什麼關係?」

  這一句話,卻是令如癡如醉的朱縣令清醒過來。

  倒是陳凱之抿嘴而笑道:「因為我夢中的洛神,便是這個模樣啊,我清醒之後,腦中還浮想著這神女的模樣,便連忙繪了出來,自然,我的畫功太差,所畫出來的神女,不及夢中萬一,神女變幻莫測,夢中穿的,便是這衣裙,現在張如玉你竟說她是春宮圖,在你眼裡,這是春宮,可是在我的眼裡,這卻是仙子,雖然我畫的不好,可是在我心裡,這卻是聖潔的神女,張如玉,你這是小人之心!」

  張如玉呆了一下,臉上籠了一層陰霾,想要反唇相譏。

  陳凱之卻已振振有詞地繼續道:「大人,學生聽過一句話,叫做心中有佛之人,看什麼都是佛,可心中有屎的人,便覺得滿世界都是污穢。在學生眼裡,這幅畫,猶如聖光,學生雖沒有畫好,可是每每去看,心裡都不禁想到那夢中神女的端莊,如沐春風之餘,又不禁愁緒萬千;而這張如玉,真是小人,在他眼裡,這幅畫中的神女,竟是污穢不堪。有道是心裡有佛,則看到的都是佛,心裡有……呃……」

  接下來的話有些不雅,陳凱之很識趣地避開,提高了分貝,更加大義凜然:「這樣的人,真是齷蹉,無恥,卑鄙,不學無術,下流!學生敢問大人,大人再細細看看,這幅畫當真是不堪入目嗎?」

  心中有屎,處處都是屎。

  這當然是鄙夷張如玉是個不學無術,且還思想齷蹉之人。

  可是現在,陳凱之一句反問,卻將朱縣令問倒了。

  他為這篇華美的文章而感動,腦海中已有一幅神女巧兮倩兮的美好形象。

  只是這畫,呃……

  堂堂縣令,眾目睽睽之下,該怎麼說才好呢?若是說,其實本縣看著這幅畫,也覺得不堪入目,這不是等同於告訴別人,自己和張如玉一般思想骯髒?

  何況縣令對這文章,真是愛煞了,現在還沉浸在那文章之中呢,心裡甚至在想,若不是夢到神女,怎會有這樣一篇神作?這陳凱之,想必說的是實情。

  朱縣令義正言辭地道:「本官現在細細一看此畫,倒是覺得畫中女子端莊,猶如神女。」

  朱縣令表態了,只有你這齷蹉的張如玉,才會如此沒有藝術細胞,才會如此俗不可耐,這般不要臉,品性高潔的朱縣令看到的,卻是神女的美好。

  宋押司等文吏哪裡還敢猶豫,紛紛交口稱讚:「是啊,我等看來,也是如此,乍看之下,這畫中女子雖是顯得傷風敗俗,可是細看之下,此女的眉宇之間意境幽遠,而今見了這文章,方才知原來這是洛神,倒是縣公一眼看破,倒是我等愚鈍,後知後覺,縣公高明,深不可測,我等拜服。」

  陳凱之看到宋押司等一干文吏搖頭晃腦的模樣,心裡也是好笑。

  張如玉的臉拉了下來,他感覺不對勁了。

  怎麼轉眼之間,這縣裡的人全部都改變了立場,都和陳凱之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陳凱之哪裡還會給他翻身的機會?還裝什麼謙虛,痛打落水狗啊!

  陳凱之厲聲道:「張如玉,你我從前是有一些仇怨,可是我們好歹是同窗,萬萬料不到你如此卑鄙,居然來告我,現在這畫,縣公大人都已經為我做主了,那麼我想問你,我調戲了哪一個千金小姐?」

  張如玉膛目結舌,遲疑道:「是……是……」

  陳凱之厲聲道:「你說,你若是不說清楚,今日縣令在堂,我非要請大人主持公道不可,你倒是說說看,我調戲了誰,你這般侮辱我的清白。」

  「我……我……」

  張如玉自是不能說啊。

  難道他敢把自己表妹牽扯出來?

  一旦牽扯出來,肯定是要傳喚表妹的,荀家那兒,關係到了自家女兒的清白,這表親的關係,就算徹底斷了。

  而且,表妹莫非還要承認,自己被陳凱之調戲了?

  嚇,滑天下之大稽,荀家若是承認,這荀家還能抬得起頭來做人嗎?

  可一旦荀家不認,張家和荀家不但要反目成仇,自己也就成了誣告了。

  朱縣令一看張如玉難以啟齒,猶猶豫豫的樣子,心裡大抵就明白了什麼。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道:「大人,這張如玉小人之心,先是誣告我私藏春宮,其後,又告學生調戲良家婦女,可現在,他連調戲的是哪家良家女子都說不出,學生蒙受這樣的不白之冤,惹上這樣的官司,實在冤枉!懇請大人為學生做主。學生現在要告這張如玉誣告學生,誣告反坐,罪加三等!」

  嗡嗡……

  衙堂內外,又是嘩然。

  事主成了被告,而被告成了原告,讓看的人一身冷汗。

  朱縣令心裡了然了,忍不住又看了那篇文章一眼,隨即臉色一板:「張如玉,你可知罪!」

  張如玉嚇得面如死灰,這樣的公子哥,最擅長的是打順風球,一旦遇到了挫折,反而不知所措了,於是他咬著下唇,心裡比死了還難受,從在表妹那裡見到這個傢伙,自己就不知走了什麼霉運,先是表妹對自己愈發冷淡,之後拜師又被這小子擺了一道,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不甘心啊。

  他想失口否認,將這個官司打到底,絕不能便宜這個小子!

  哼,以張家的實力,還弄不死你一個窮小子?

  朱縣令見他踟躕,臉拉了下來:「好大的膽子,陳凱之畢竟是你的同窗,你還這般誣告,你的書,讀到哪裡去了?」

  張如玉冷汗淋漓,想到此前種種,知道朱縣令對自己已經十分不滿了,他下意識地咬咬唇:「大人……」

  他剛要開口,朱縣令鐵面無私的樣子,眼眸如刀子一樣落在他的身上,接著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無恥之尤!」

  無恥之尤?

  就在方纔,還想著反擊的張如玉,身軀卻是顫抖起來,這四個字,在公堂上從父母官口裡罵出來,就等於是罵娘了。

  張如玉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這是自己一輩子洗不清的污點啊。

  偏偏,這時候,身後又聽到許多觀看審問的人發出了嘲諷的笑聲,張如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完了,嚇得一時渾身使不出半點勁兒,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口裡下意識地道:「學生萬死。」

  朱縣令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雙眸子別有深意,接著冰冷地道:「來人,將這張如玉押起來。」

  「是。」

  公堂上頓時凜然。

  有心人很明白,這張如玉只怕別想會有好下場,不過,這張如玉的背景卻是不簡單,周縣令雖是厭惡他,也知道當下不能動刑審判,先押起來,等張家人來領便是。

  無論張家有什麼背景,眾目睽睽之下,案子審到這個地步,朱縣令怎麼可能不注意自己官聲呢?

  周差役已是帶著幾個差役上前,將張如玉不客氣的反手剪起,直接拖了下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0:0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04
第二十六章:縣令宴席

  陳凱之很清楚朱縣令不繼續審的理由,其實就是想等張家人來交涉。

  不過既然已經定了張如玉無恥之尤的基調,那麼自己便算是無罪了,這朱縣令,其實還算是個清官,否則,以張家的權勢,最後可能各打五十大板,如今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公平了。

  這就是有權有勢的好處啊。

  陳凱之沒有繼續糾纏下去,而是和顏悅色地朝朱縣令行了個禮:「多謝大人為學生討還了公道。」

  本來朱縣令還怕陳凱之不肯干休,誰曉得陳凱之見好就收,反而給朱縣令留下了一個好印象,朱縣令含笑道:「名師出高徒,你這文章,可是自己作的嗎?」

  他還惦記著那篇洛神賦呢。

  陳凱之道:「正因為學生夢見了神女,方才有了這靈感,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朱縣令眼前一亮:「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很好……」欣賞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又接著道:「好好讀書,府試在即了,本縣望你能脫穎而出。」

  他點到即止,因為在這眾目之下,並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勉力幾句,便道:「回去吧,好好用心。」

  陳凱之謝過,心裡鬆了口氣,卻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後話,自己得回去等消息,縣令應該還會問文章的事。

  這一次,自己也是被逼得急了,不得不將這洛神賦寫出來,不過……好像反響有些大。

  陳凱之抬眸,見方先生已是走了,哎……看來這位恩師,還是愛那琴棋書畫的風雅人,文章做的好,也未必能入他的法眼。

  心裡一聲歎息,陳凱之略略有幾分失落。

  從衙中出來,得見天日,心裡又暢快淋漓了,張如玉這是活該,居然敢害他!

  倒是許多同窗紛紛湊上來道:「方先生說,叫我們趕緊回學裡去,不要滋事。」

  這些投來的目光,帶著幾分羨慕。

  那楊傑則是幽怨地看著他,倒像是陳凱之欠了他什麼似的。

  其實這很好理解的,本來還以為是兩隻臭蟲在一起,能臭味相投,學渣找到另一個混吃等死的學渣,一下子不寂寞了,結果陳凱之分明是學霸啊。

  牛到楊傑彷彿一下子失去了朋友。

  陳凱之朝他們團團作揖:「各位同窗,我們趕緊回學裡去吧。」

  回到縣學,眾人三三兩兩回到明倫堂,方先生卻早已在這裡高坐了,而大家的書案上,依舊還擺著筆墨紙硯。

  眾人才想起,今日是先生考教文章。

  楊傑臉色驟然蠟黃起來,方先生已是站了起來,其他的人都已經交卷,也只有楊傑和陳凱之二人卷上空白。

  方先生漫不經心地到了二人案前,只看了楊傑的卷上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楊傑額上冷汗滲出:「學生……學生楊傑。」

  方先生只淡淡地道:「明日抄一遍《詩經》給我。」

  「是,是……」楊傑唯唯諾諾地應著。

  方先生這才眼角掃了一眼陳凱之,眼裡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譏諷:「想不到你能作出這樣的文章。」

  陳凱之心裡說,不就是說我這人對你的琴沒有興趣,所以覺得我這粗鄙之人,登不上大雅之堂嗎?

  陳凱之笑吟吟道:「學生不敢當。」

  方先生倒是愣了一下,這人的臉皮很厚,這是誇你嗎?你還不敢當了,這臉皮……

  方先生有點拿他莫可奈何的樣子:「明日清早,早一些來學裡,記得帶詩經來,光能將文章倒背如流有什麼用?」

  陳凱之樂了,方先生雖然嚴肅,現在卻算是鬆了口了,願意給自己打小灶了。

  真是不容易啊,雖然他很不好接觸,陳凱之也挺煩他的惡趣味,卻是知道方先生算是正式認了自己這個門生了。

  這種事,陳凱之最拿手了,別人但凡有意,一定得上桿子往上爬,敲鑼打鼓把事情給敲定了,到時候你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恩師!」陳凱之的恩師兩個字,猶如炸雷,嚇了方先生一跳,也讓其他同窗打了個激靈,紛紛側目。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陳凱之這才一副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的樣子:「學生謹遵恩師教誨,明兒一早,趕早來學裡,請恩師指教!」

  指教兩個字咬字要清晰,語氣要堅決,絕不給方先生轉圜的餘地。

  讀書啊,凱哥就靠這個改變命運了,這是天大的事,有了這名師教導,陳凱之一下子信心十足了。

  方先生似乎能猜測出陳凱之的心思,這傢伙,是怕自己抵賴吧。這哪裡有半分謙謙君子的樣子?

  方先生覺得自己的心口挺疼的,自己怎麼會收一個這麼俗不可耐的門生呢?頓時有一種自己一世清明就要毀在陳凱之手裡的感覺,哎,作孽啊。

  深呼吸,腦子裡立即想到那位遠在京師,風度翩翩的大弟子,方先生總算是緩過了勁來,目光一撇,假裝沒聽到陳凱之的話,旋身收拾了案上的書本,低著頭道:「下課。」

  陳凱之的心情卻是好極了,他才不在乎恩師怎樣想自己呢,這不重要,學到本事才是真的。

  自己挺聰明嘛,又能過目不忘,有了這樣的名師教導,將來一定能金榜題名,想一想好激動,忍不住樂呵呵的。

  方先生不忍去看陳凱之這小人得志的模樣,將書夾在腋下,匆匆走了。

  陳凱之也匆匆回了家裡,今兒下課有些遲,歌樓的人早已醒了,連燈籠也都掛起來,那翠紅在勾欄裡探頭探腦,這小丫頭和陳凱之熟了,見陳凱之今日回的遲,心裡擔心。

  等見了陳凱之徐徐背著書箱回來,方才吐舌,又縮了回去,惹得歌樓裡又是喧鬧,有人打趣道:「翠紅不是等著你的陳公子回來嗎?怎麼人回來了,反是躲起來了。」

  陳凱之便朝樓上的人笑起來,道:「見過諸位姐姐。」

  說著開了柴門,正要進去,身後有人叫自己:「凱之……」

  陳凱之回頭,見是周差役,心說,難怪有人這樣親熱的叫自己呢,原來是周大哥。

  他忙給周差役行禮:「周大哥怎麼來了?快,裡頭坐。」

  周差役搖搖頭,道:「不坐,你也別進去,告訴你個好消息,今日縣令大人在廨捨擺了桌酒席,是趙縣丞和吳教諭作陪,噢,還有宋押司,席間說到了你,縣令大人請你去喝杯水酒,凱之啊,你了不得了啊,縣令都請你吃酒呢。」

  陳凱之知道是那篇『洛神賦』驚動了縣令,這縣令還沉浸在那篇文章中呢,請自己去喝酒,未必就是真正看重自己,十有八九是多喝了幾杯,感覺上來了,叫自己去坐坐。

  領導嘛,很多時候也就是心血來潮而已,你若是當真,就傻缺了。

  這種情況,陳凱之見得多了,反而沒有周差役這樣的振奮,很淡定地道:「噢,那麼煩請周大哥帶路。」

  周差役算是徹底服了這傢伙,和宋押司關係不淺,現在縣令大人有請,這縣令是什麼,是父母官啊,周差役在縣裡當了這麼多年差,大人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上呢,見了他,大抵也就是一句『喂,那……那個誰,你來一下』。

  可縣令大人惦記著陳凱之啊,他心裡火熱,比以往更慇勤了:「請,請。」

  「不要這樣客氣。」陳凱之還記著周差役給自己辦戶口的事呢,親和地道:「你我是朋友,說請就生分了。」

  有良心!

  周差役便道:「是我的不是。」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0:0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07
第二十七章:打臉小人

  這一路,陳凱之不免和周差役幾句閒話,卻決口不能提周縣令,因為他知道,周大哥也只是個傳話的,從他口裡也問不出什麼來,既然問不出,自己旁敲側擊,就顯得逼格太低了。

  人嘛,總要端著一點身價才好,不求有天子呼來不上船那樣的逼格,可至少也要做到不卑不亢,做人的學問,實在是太多了,上輩子自己跌打滾爬,吃了多少虧才換來的寶貴經驗。

  轉眼之間,到了衙裡,逕直由周差役領著到了後衙的廨捨,周差役先去通報,陳凱之方才走進去,便見小廳裡,縣令端坐在其中,左邊是縣丞陪襯,右邊是吳教諭,宋押司則是忝居末座。

  桌上是一桌殘酒,陳凱之一看,就瞭然了,今日自己不是主角,果然就真的是縣令在興頭上,只是請自己來坐一坐的。

  做人,不能自作多情啊。

  陳凱之其實並不介意,謙和地行了禮。

  朱縣令笑道:「老夫正和吳教諭說了你來著,來的正好。」

  陳凱之便看了吳教諭一眼,吳教諭在縣令面前,不知說了自己壞話沒有,不過陳凱之心裡並不忐忑,這吳教諭要說壞話就說便是。

  他反而十分慚愧汗顏的樣子道:「自入了學,就一直蒙受吳教諭關照,學生實在慚愧得很。」

  朱縣令表情就變得別有深意起來:「愛才之心,人皆有之,陳生員一篇《洛神賦》,驚詫四座,了不得,來,坐下說話。」

  陳凱之便陪坐在宋押司的位置之下,與宋押司交換了一個眼神,宋押司給了他一個眼色,隨即目光又落在吳教諭身上。

  陳凱之心裡明白了,吳教諭果然說自己壞話了。

  呵呵……

  這吳教諭還真是有仇必報啊。

  可惜,你倒霉,遇到了我。

  陳凱之便侃侃而談道:「那篇《洛神賦》,不過是學生偶得的佳文,都是因為一場夢而起。」

  謙虛得差不多了,陳凱之頓一頓,方才道:「這也是吳教諭平日裡關懷的結果,若不是吳教諭對學生關懷備至,平時噓寒問暖,學生哪裡能安心讀書,吳教諭不但關心學生的學業,還關心學生生活,學生心裡,感激涕零。」

  朱縣令面上露出了有趣的樣子:「噢?是嗎?說來聽聽看。」

  吳教諭的臉上,明顯有些尷尬了。

  陳凱之道:「吳教諭總是問學生在學裡習慣不習慣,還說我是方先生的門生,他是最看重的,說我不但要讀書,更要在學裡學會做人,還說若是生活上有什麼問題,大可以去找他,他……是將我當作子侄來看待的。」

  「是嗎?」朱縣令哈哈大笑,似笑非笑地看了吳教諭一眼:「很有趣。」

  吳教諭特麼的越加尷尬了。

  方才喝酒的時候,縣令提到了這陳凱之。

  這吳教諭本來就討厭陳凱之,既然縣令提起,當然少不得要狠狠批評幾句,說了陳凱之在學裡不少品德敗壞的事,少不得添油加醋,說陳凱之仗著有一點小聰明,頂撞自己。

  結果……

  他老臉一紅,誰知道這陳凱之會跑來猛拍自己馬屁啊。

  自己說了他的壞話,結果這廝卻跑來將自己一陣猛誇,這不就顯得自己是小人了嗎?自己說他行為不端,陳凱之卻當著縣令的面,說自己對他噓寒問暖,你說,作為縣令的,會相信誰?

  當然是相信很傻很天真的小生員陳凱之啊,人家畢竟年紀小,給人一種不諳世事的印象,這樣一來,縣令會怎樣想自己?

  好你個吳教諭,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在陳凱之的面前,關懷備至的模樣,背地裡說人壞話,你……這是小人啊。

  所以朱縣令一句很有趣,意有所指,卻讓吳教諭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連坐在對面的縣丞,也是別有深意地看了吳教諭一眼,很明顯,官場之上,耍滑頭和兩面三刀,其實也不算什麼,可你一個堂堂教諭,對自己的生員兩面三刀,這格調就太低了,連一個這樣天真的生員你都如此,那麼平時你見了縣令和本縣丞,也是滿口漂亮話,誰又知道,在背後,你說了什麼呢?

  陳凱之心裡好笑,既然做戲,當然就要全套,說到此處,得表現的動情,他長身而起,朝吳教諭道:「教諭大人,學生承蒙你的照顧,心中感激涕零,學生有禮。」深深一揖,給人一種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的形象。

  吳教諭有些不知所措,他心裡尷尬,卻還是硬著頭皮,乾笑道:「好說,好說。」

  「來,來,來,這裡沒有長幼之別,喝酒。」朱縣令對陳凱之的印象一下好了許多,方才聽了吳教諭的話,他本來還有些不喜,現在彷彿一下子看清了真相,吳教諭的齷蹉,他當然不會去揭穿,卻覺得陳凱之是一個沒有心計,而且很厚道的讀書人。

  年少輕狂,卻不知世間險惡啊,朱縣令心裡想笑,這不正是當初的自己嗎?

  陳凱之坐下,從容地喝了一杯水酒,平日在家裡,過得很清苦,現在這一桌酒席,雞鴨魚肉俱全,頓時覺得飢腸轆轆起來,也不客氣,舉箸便開始大快朵頤,這種時候,不能拘謹,要放得開,給人一個天真的形象其實沒什麼不好。

  酒過三巡,愜意無比,偶爾,幾個大人說話,自己也不過隨口謙虛幾句,其他時候,都在吃菜吃酒。

  吃過了酒,便有人端了溫水來,讓大家淨了手,撤下了酒席,有老嬤端茶上來,陳凱之心裡想,現在才算是進入了正題。

  朱縣令對陳凱之不無欣賞,只是因為吳教諭方纔的事,令他對吳教諭起了戒心,所以有些話,自然也就不方便說了,此時道:「前幾日,老夫也偶得了兩篇文章,今日趙縣丞在,倒想請趙縣丞看看。」

  陳凱之一聽朱縣令稱呼趙縣丞官名,就曉得縣令和趙縣丞的關係只怕不太愉快。心裡記下,不露聲色。

  趙縣丞興致勃勃道:「縣公有這雅興,下官倒也來了興致。」

  朱縣令朝宋押司使了個眼色,宋押司去取了兩篇文章,趙縣丞便比對著文章看起來,看罷之後,叫了一聲好,道:「這兩篇文章,俱是佳作。」

  朱縣令笑容可掬道:「那麼,哪一篇更好?」

  趙縣丞毫不猶豫道:「自然是這篇《孔子登東山》最佳。」

  朱縣令點點頭,道:「吳教諭也看看吧。」

  吳教諭看了趙縣丞一眼,將文章接了,看過之後,道:「我也以為,《孔子登東山》最佳。」

  朱縣令就笑起來:「你們是英雄所見略同。來,來,來,凱之來看看吧。」

  陳凱之聽到讓自己看,心裡倒是小小詫異了一下。

  兩篇文章都看了,他現在將四書五經背了個滾瓜爛熟,對於古文的欣賞能力卻是有的,乍看之下,確實是《孔子登東山》寫的好一些,這趙縣丞和吳教諭的眼力還是不會差的。

  可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10
第二十八章:玲瓏之心

  陳凱之值得玩味地看起這篇《君子篤於親》,心裡想,朱縣令拿出兩篇文章來,讓人來品評,只是單純的來品評這樣簡單?

  不對,就算縣令有雅興,給縣丞和教諭看過了,也便是了,何必還讓自己一個小生員來品鑒呢?

  難道是考教自己?

  若是來考教,讓自己當場寫一篇文章就是,可讓自己來品鑒文章,這……還是沒有必要啊。

  猛地,陳凱之明白了什麼。

  上一世,他剛出社會的時候,跟著領導出差,到了飯點,領導先問幾個老同志說吃什麼好,第一個回答,吃火鍋,領導又問第二個,依舊還是說吃火鍋,結果領導又問到初出茅廬的陳凱之,陳凱之說,吃燒烤,領導大腿一拍,小陳是新同志,我們應該尊重小同志的意見,不能倚老賣老,好,就吃燒烤。

  哎呀,這哪裡是領導尊重小同志的意見啊,明明是領導想吃燒烤了。

  現在的情況也是一樣,縣令問那篇文章寫得好,縣丞回答是《孔子登泰山》,縣令不甘心,繼續問教諭,教諭也這樣回答,現在為什麼還來問自己呢?

  這篇《君子篤於親》,八成是縣令寫的吧。

  恍然大悟……

  陳凱之一下子明白了,縣令寫了一篇文章,想問問別人對這篇文章的看法,可是呢,不能明問,明著問,人家肯定說好,這就顯不出縣令的水平了,所以拿出另一篇文放一起,問了縣丞,縣丞說另一篇好,縣令心裡,多半是有些傷心的,所以非想找個人來,尋找共鳴不可,接著便問教諭,教諭的回答也令他大失所望。

  所以……才來問自己了。

  哎呀,這對自己是一個機會呀,他現在得罪了張如玉,那傢伙指不定會用什麼陰損的招對付自己呢!自己在這個世界沒權沒勢,若是張如玉要害自己,那簡直是舉步難艱。

  還是抱住縣令大腿為先。

  陳凱之斂去心中情緒,朝眾人微微一笑道:「其實乍看之下,倒是《孔子登泰山》為佳,這《孔子登泰山》用詞精準,且文風也是別具一格,實是難得的佳作。」

  陳凱之很明顯地看到,朱縣令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來,他費盡心機寫出來的文章,在別人眼裡卻是垃圾,心裡是挺失望的。

  陳凱之又道:「不過在學生看來,反而是《君子篤於親》最佳,諸位大人,這《君子篤於親》四平八穩,其實卻是最難寫的,因為古往今來,這樣的文章,早已被人寫爛了,想要發揮,實在太難太難,所以此文,用的最穩妥的法子,看上去平淡無奇,實則,細細去推敲,卻能體會到這種厚重,尤其是這一句『俯仰古今,得失昭然,是以君子貴先自盡也』寓意深刻,實在是妙不可言,古今的成敗,如此清楚明白,所以君子應認清自己,才能做到最好,這不正契合了先修其身,再齊其家,而後才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嗎?不簡單,不簡單。」

  話音落下,朱縣令已是聞之大喜:「果然不愧是才子,是方先生的門下,說的好,好,好!」

  他這一叫好。

  倒是讓縣丞和吳教諭有些懵了,似乎他們也終於有所覺悟了,縣丞連忙道:「聽這位陳生員一說,下官倒也覺得,有了那麼點意思。」

  吳教諭也附和道:「是的,是的,很有道理。」

  可惜陳凱之是雪中送炭,他們卻是錦上添花,自然就差了那麼點兒意思了。

  朱縣令來了幾分興趣,便道:「凱之的學問不錯,今年的府試,看來是大有希望,老夫盼你此次高中,拔得頭籌,為本縣增光。」

  方才是自稱本縣,稱呼陳凱之為陳生員,轉眼之間,就自稱老夫,喚陳凱之為凱之了。

  尋常人可能沒有聽出這其中的分別,可是縣丞和吳教諭怎麼聽不出?他們也都笑著打趣了一下,心裡多半有些尷尬的。

  陳凱之道:「學生入學不久,學業不精,不敢自滿,今日得縣公嘉許,更該努力才是。」

  朱縣令就瞥了吳教諭一眼:「吳教諭啊。」

  「下官在。」

  朱縣令淡淡道:「有吳教諭關照著凱之,本縣也能放心。」

  吳教諭心裡真是尷尬至極,他清楚朱縣令知道裡頭的小九九,可沒有挑明,卻只說以後繼續關照,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朱縣令城府難測,吳教諭其實也是七上八下,既然縣公開了口,他能說什麼,忙是堆笑:「這是應有之理。」

  一場酒宴,便算結束,陳凱之先告退出去,宋押司笑吟吟地起身:「我送送凱之。」

  從縣衙裡出來,已是月朗星稀,宋押司提著燈籠,在前照路,陳凱之道:「恩公,我來吧。」

  宋押司擺擺手,意味深長的樣子:「凱之,我並不是你的恩公吧?」

  「啊……」陳凱之看著宋押司。

  宋押司笑了笑道:「其實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回憶,你到底是哪家的故舊,可是一直都沒有印象,今日見了你的出彩表現,方才有所醒悟,你啊,是個人精。」

  陳凱之汗顏,他不知道宋押司為什麼要戳破這個,忙尷尬道:「是學生的錯,學生當時確實有難處,無以為靠,這才尋上了宋押司,不過現在宋押司依舊是我的恩公,若不是恩公,我也無法在江寧立住腳。」

  被人戳穿了,就一定要認,若是還狡辯,就顯得人品不行了。

  陳凱之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當初自己有難處,而且是很大的難處,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另一個便是宋押司還是幫了自己的忙,幫了很大的忙,陳凱之心裡是很感激的。

  宋押司笑了笑道:「過去的事都已過去,本來老夫不該戳破的,不過細細想來,我們還是該以誠相待的好,縣令對你頗為欣賞,你而今是方先生的門下,大有可為,定要把握自己。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來找老夫,賢侄啊,在這江寧縣,老夫還是能說的上幾句話的,那個姓張的人,就不要再招惹了,今日張家已經派人了來縣裡要人,縣令將張公子放了,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陳凱之點了點頭,他當然瞭解,張如玉的背景不小,即便是縣令,也只能點到為止。

  陳凱之歎息道:「其實縣公能夠秉公而斷,學生就很感激了。」

  在這清冷的長街,陳凱之向宋押司道別,深深一禮:「恩公,再會。」

  宋押司提著燈籠,他身子有文吏特有的孱弱,眼睛裡閃爍著不同尋常的精明,可是此時,他和藹的一笑:「賢侄,慢走。」

  此前的小心思已經被戳破,可是這不妨礙,新的關係重新建立了起來,陳凱之依舊叫恩公,而宋押司依然稱之為賢侄。

  陳凱之朝著幽森的小巷盡頭而去,心裡忍不住想,這宋押司,不是個簡單人物,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成了精的。

  …………

  看了上一章的說說,老虎嚇尿了,再來一章,都是讀書人,大家講點道理嘛,別動不動墳頭長草、寄刀片什麼的,今天週一,有支持一下的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14
第二十九章:祥瑞壽禮

  宋押司轉眼回到了廨捨,曲終人散,小廳裡只餘下一桌殘酒,廨捨的小窗被推開,風呼呼吹進來,將這廚余的氣息吹了乾淨。

  朱縣令站在窗台前,視線落向窗外的燈火,他的眼睛,隨著火焰的隱現而變得忽明忽暗。

  宋押司很小心翼翼的進來,道:「明公,該早些去歇息了。」

  「噢。」朱縣令只淡淡的應了一聲。

  廳裡又陷入了沉默。

  宋押司將燈籠掛在了燈架上,朱縣令突然道:「你說……這陳凱之如何?」

  宋押司呆了一下,他萬萬想不到,陳凱之給了明公這麼大的印象,想了想,宋押司斟酌著道:「為人倒還忠厚,才學是有的,不像是個奸邪之徒。」

  「是啊。」朱縣令只莞爾一笑,他回眸朝宋押司看了一眼,眼眸更加耐人尋味:「他的那篇洛神賦,也是令人拍案叫絕啊。」

  「難得明公欣賞他,這是他的福氣。」

  朱縣令搖頭道:「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老宋啊,你難道忘了,太后的壽宴,已是越來越近了。」

  宋押司一驚,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當今太后,年不過三旬,先帝駕崩,卻沒有留下皇子,是以擇了宗室的其他藩王之子克繼大統,所以皇帝不過三歲,而太后卻主持大政,一言九鼎。

  而今太后壽辰臨近,早就讓天下州府的官員急白了頭髮,為的就是希望能夠見機邀寵。

  江寧乃是京縣,朱縣令的地位可是不低,也早早地備好了壽禮,花費了很多的苦心。

  可現在……

  朱縣令接著道:「本縣一直在想,若是只送壽桃和江寧精工織造的綵衣,總覺得還欠了一些火候,要知道,恩師在京裡修書來也曾有過暗示,所以……你覺得那篇洛神賦如何?」

  宋押司很是小心地道:「明公,學生愚鈍,不能體察。」

  朱縣令徐徐踱步回了廳裡的酒桌上,坐下,舉起了桌上的一杯殘酒,一飲而盡,才不緊不慢地道:「今日過審,張家的那位公子,本縣收押了,其實……以張家的背景,本縣放了陳凱之就可完事,實在沒有必要收押張家公子,而得罪了張家,問題就出在這洛神賦上,你細細想想,當今太后,是哪裡人?」

  「洛陽。」宋押司下意識地道。

  朱縣令笑了:「是啊,洛水之神,不就是在洛陽嗎?前些日子就有人進言,說太后乃是神母,其實……這也對,陛下嘛,乃是天子,可是當今太后,卻不是陛下的親生母親,偏偏太后又主持了大政,陛下是天之子,可太后,怎麼能是凡人呢?朝中的那些人,還真是煞費苦心,可誰說這又不是太后的授意呢?」

  宋押司恍然大悟:「學生明白了,太后想成神,正因如此,朝中才有人投其所好,可是單靠他們的幾篇奏言,份量是太輕了。」

  說到這裡,宋押司紅光滿面起來:「可是洛神賦不一樣,洛水之神,正合了太后的出身,何況久聞太后美的不可方物,這不又正合了洛神賦中的形象嗎?再有,一個小小的生員,怎麼能做出這樣傳神之作呢,所以陳凱之所夢的東西,一定是千真萬確。學生明白了,這是祥瑞啊,是太后托夢給了陳凱之,太后就是洛水之神,洛水之神就是太后,這……,是上天給大人的祥瑞。」

  朱縣令則是笑著道:「不,不是上天給本縣的祥瑞,而是太后本就是洛水之神,這陳凱之得了感應,今日酒宴,老夫就是想要摸一摸陳凱之的底,若此人是個奸猾小人,這祥瑞,本縣還不敢上,今日本縣見他,倒也像是個翩翩君子,你看,這份壽禮不就是現成的嗎?」

  宋押司有了明悟,從今日過審,到此後的酒宴,朱縣令都是別有用意的。

  他忍不住感歎:「明公深不可測,學生不如。」

  朱縣令卻是板起臉來:「這件事先不要聲張,省得走漏了消息,老夫親自抄錄一份《洛神賦》,你召最精細的織工,將其摹在彩綢上,明著,我們送尋常的壽禮入京,暗裡,派最心腹的人火速入京……」

  他想了想,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走宮裡張公公的名義,呈上御前。」

  「學生明白。」

  「還有那副畫一定要清理乾淨。」朱縣令冷不丁地提醒道。

  是呀,那樣裸露的畫,自是不能留著的,那豈不是猥褻太后嗎?

  宋押司點頭:「是。」

  ……

  一覺醒來,陳凱之看著空空的牆壁,想到那一幅玉女圖已是被縣裡沒收了去,顯然,雖然那圖『寓意深刻』,卻還是有礙觀瞻。

  他的心裡不禁有些惆悵,這個時代,果然還是和上一世不同啊。

  這樣想著,便匆匆而起,洗漱,燒了熱水,用昨日的蒸餅泡了泡吃了,便背著書箱上學。

  恩師已經決定給自己輔導了,自己要讀書啊,讀書才能改變生活,才能不用窮困潦倒,才能不必受張家這樣的欺負。

  到了方先生這裡,方先生在書齋裡見他,行了禮,方先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頜首點頭,打開書本來:「讀書,是萬萬馬虎不得的,就從四書開始教授吧,你細細聽著。」

  陳凱之點頭,他很珍惜這樣的機會。

  方先生便開始講授起來,語速故意放得很慢,學得差不多了,也就快到了上課的時候了。

  陳凱之便起身致謝,尷尬道:「先生,不妨我聽一聽你的曲吧。」

  這倒有點憐憫方先生的意思,方先生找不到知音,肯定很寂寞,自己湊個趣,也免得他孤獨地彈琴,卻無聽眾。

  方先生面上淡漠:「朽木不可雕也。」

  呃……

  這師傅……說實話,陳凱之有時候覺得挺欠揍的,雖然明知道你是外冷心熱,終究還是教授我讀書了,可是說話能不能不要這樣難聽?

  陳凱之也就一笑:「告辭。」

  「不送。」

  陳凱之走了兩步,有點糾結,其實覺得恩師還是挺可憐的,每天這樣端著,他不累嗎?他忍不住回頭:「恩師,大師兄從前是不是經常聽你彈琴?」

  「是啊。」方先生忽的生出了美好的回憶,面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道:「他是癡人。」

  癡人怎麼了,我還會吃呢!

  一想到吃,陳凱之就覺得自己肚子又有些餓了,昨夜的酒席,太可惜了啊,光顧著說話,一隻紅燒雞腿還留著呢。

  陳凱之便訕訕笑道:「是呢,是呢,恩師若是不嫌,我也可以吃的。」

  「滾!」

  陳凱之尷尬了,好心陪你,你這樣的態度?難怪你孤家寡人。

  陳凱之只好勉強作揖道:「恩師,我滾了啊。」

  方先生嗯的一聲,看到這俗不可耐的小子,心裡卻泛起了一絲漣漪,不知那已金榜題名的弟子在京師裡可好,為何還不曾有音訊來呢?

  這樣一想,心裡不禁唏噓。

  這幾日,陳凱之每日都來求教,師徒保持了默契,除了說幾句閒話,便是教課聽課,這幾日陳凱之所消化的知識確實不少,方先生深入淺出,字字珠璣,讓陳凱之受益匪淺。

  府試在即了,陳凱之可一點都不敢怠慢,這關係到自己前途的問題啊。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0: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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