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320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20
第三十章:聖心獨斷

  這一日,陳凱之照舊清早來學習,方先生卻是眉飛色舞,難得的給了陳凱之好臉色。陳凱之一見,不禁道:「恩師,今日神采飛揚啊。」

  「你師兄來書信了。」方先生興致勃勃地道。

  陳凱之心裡酸溜溜的,面上卻笑著道:「這敢情好啊,想不到師兄還惦念著恩師呢。」

  這話聽著,很刺耳,彷彿那師兄沒心肝,只有陳凱之每日惦記著方先生一樣。

  不過方先生很高興,沒有把話放在心上,整個人生機勃勃的,從袖裡抽出書信,道:「你看看,你看看吧,以字觀人,看看你師兄的風采。」

  陳凱之接過了信,便聚精會神地看起來,這一看,也忍不住嘖嘖稱奇:「恩師啊,師兄的字寫的真好,這小楷媚而不俗,難怪……難怪了……難怪他能金榜題名,我若是考官,只看他的字,心裡就親切了幾分,恩師,你這是藏了一手啊,師兄的行書是不是你教的,你也該教教我,對我將來考試,有很大的幫助。」

  方先生突然又覺得心口疼了,忙是拿手捂著自己的心口,此時連名士的風度也顧不上了,咬牙切齒地道:「老夫是讓你看看你師兄書信裡寫的是什麼!」

  「噢。」陳凱之只看了看,便道:「很平常啊,不就是說恩師寄托去的琴譜,他試著彈了彈,說是三月不知肉味,繞樑三日之類,他三月都不吃肉啊,不對啊,師兄不誠實,恩師的書信,至多也就半月前寄的,到了他手上,十天都不到,至多十天不知肉味,怎麼來的三月,恩師,我沒有編排師兄的意思,可是誠信乃是做人之本,師兄他人品有些下賤呀……」

  方先生猛地一咳,一口痰居然參雜了血絲,陳凱之嚇了一跳,忙丟了信,上前一把將方先生攙住:「恩師,恩師,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方先生很努力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你走……」

  不管怎麼說,陳凱之相信恩師還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就比如剛才讓自己走,可是等緩過了勁來,居然還是板著臉開始輔導了,雖然在臨別的時候,陳凱之朝他作揖,說了一句告辭,恩師理都沒理他,可是陳凱之還是能感受到,這個時代所謂師者如父的道理,師徒之間,還是很有感情的。

  當然,如果沒有師兄的話,或許感情會更深厚一些。

  府試的日期已經迫近,陳凱之下學回去,書箱裡一沓的功課,還有半月的時間,陳凱之是插班生,就更不能等閒視之了。

  其實府試想要過關,以陳凱之的實力,倒也應當能夠勉強做到。

  可要一路過關斬將,卻很不容易。

  眼下陳凱之的目標是府試生員,只要能高中,自此便可獲得更多的官府錢糧補助,特權也是必不可少。

  這個時代最是崇敬讀書人,也正因為如此,讀書人的地位極高,而成為府試生員,方才算是一腳踏入了讀書人的行列。

  陳凱之從學裡出來,迎面卻見吳教諭與張如玉從外頭進學來。

  自從張如玉在縣裡吃了虧,陳凱之在縣學裡就不曾見到過張如玉。

  四目相對,張如玉就像沒事人一樣,跟在吳教諭的身後。

  陳凱之朝教諭行了個禮:「學生見過吳教諭。」

  吳教諭只懶懶的點頭,輕描淡寫道:「噢。」

  陳凱之也沒再說什麼,逕直走了。

  張如玉恨恨的瞪了陳凱之背影一眼,吳教諭這時道:「如玉啊,這一次府試,可有信心嗎?這陳凱之,有方先生提點,怕也不俗呢。」

  張如玉卻是森森一笑:「世叔,我根本就不用考,倒是我看他考不成。」

  吳教諭愣了一下,呆呆道:「怎麼?」

  張如玉道:「他品德敗壞,遲早……」張如玉聲音壓得越低,語氣中,帶著殺機。

  吳教諭卻是不露聲色地看了張如玉一眼,只淡淡道:「是你爹出馬了吧?」

  …………………………………………………………………………………………………………………………

  洛陽未央宮。

  都城所在,天下中樞之地,宮牆之內,在這冉冉的宮燈之下,宮闕樓宇在繁星之下,影影綽綽,即便是夜霧朦朧,依然可見其堂皇。

  就在方纔,甘泉樓裡還是歌舞昇平,衣袖飄蕩;鳴鐘擊磬,樂聲悠揚,只等珠簾之後,一個女官徐徐出來,揮揮手,歌女便俱都散去,無影無蹤,美酒撤下,換上清茶,女官旋身,回到了珠簾裡,悄聲細語,似在低聲稟奏。

  幾個留下來的大陳朝重臣,卻是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一卷珠簾。

  珠簾之後,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卿家們,說說吧。」

  大司馬張汾一襲紅色麒麟,頭戴梁冠,神色之中隱隱帶著幾分不屑,顧盼自雄的模樣:「臣以為,哪裡有什麼祥瑞,分明就是有人故弄玄虛,顯然是地方官吏,想要借此溜須拍馬,申飭他們一頓,他們也就老實了。」

  他話音落下,珠簾之後,突然傳出了輕笑聲,這笑聲顯是別有深意,卻又不置可否。

  與張汾相對的,乃是大司空姚文治,姚文治老神在在地坐著,捋著唏噓:「這樣的神作,豈是一個小小縣學生員能作得出的?若無天人感應,如何解釋?太后乃是洛水之神,天降凡間,這已是板上釘釘了,何來的故弄玄虛?」

  張汾便笑道:「一個粗鄙的縣學生員,無稽之談,不敢苟同。」

  姚文治用手指頭,輕輕地打著椅子扶柄,彷彿還沉溺在方纔的歌舞之中,卻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張汾一眼:「張將軍是國舅,可是文武有別,我看,將軍管好自己的軍務即可。」

  張汾面上的橫肉微微一抽,瞇著眼,那眼眸裡猛地綻放出一絲冷然:「你說什麼?」

  咣噹一聲。

  珠簾之後,發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響,似是什麼東西應聲而碎。

  本是口角的二人,此時俱都朝向珠簾看去。

  珠簾之後,自此聲音全無,靜籟無聲。

  只是稍稍片刻,女官卻是掀開了簾子,小心翼翼地捧著碎裂的夜光杯出來。

  這夜光杯,乃是大宛國進獻,彌足珍貴,乃是太后的至愛,竟是摔碎了。

  姚文治面色一沉,起身離坐,一下子拜倒在地:「臣萬死之罪!」

  張汾顧盼之間,也露出了疑慮,俯身拜倒:「臣死罪。」

  甘泉樓中的宮娥、女官,緩緩降下身子,屈膝而下。

  珠簾裡,再沒有聲音了。

  可是珠簾之前的殿前,卻是數十人俯身,那繫著紫金玉帶,頭戴著梁冠,放到宮外便不可一世的人,此刻卻卑微如螻蟻一般,竟是動彈不得。

  「呵……」就在所有人身如篩糠,瑟瑟作抖之際,一聲輕笑自珠簾後傳來。

  「既然爭議不下,那就去請皇帝裁處吧。」

  殿中之人,心裡咯噔了一下。

  皇帝才三歲而已,乃是趙王之子,被人抱進了宮中,莫說有什麼見識,只怕連說話都費力氣呢,指望他能有什麼裁處?

  張汾道:「君上年幼,怎麼能做主呢,娘娘說笑了。」

  「那麼……」珠簾之後,那聲音只是輕笑,溫言細語道:「那麼就讓張卿家做主好了。」

  ………………

  其實歷史小說,寫的比別的類型要費力一些,構思和每一個人物的談吐,都需要推敲,尤其是新書期間,故事還沒展開,老虎寫起來,可謂如履薄冰,瞻前顧後。

  所以新書期,更新慢一些,老虎是很希望大家能體諒的,速度可能慢,但是故事和人物,卻力求做到最好。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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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22
第三十一章:背後打黑槍

  張汾驟然間,臉色一沉,雙目有了幾分慌亂,忙磕頭道:「臣……起於微末,蒙先帝不棄,得以位列中樞,一介草莽,德不配位,無有寸功,愧不敢當,此等大事,不敢做主!」

  此時,珠簾輕輕捲開,在那珠簾之後,卻見一個鳳冠褶裙,年方三十,面色姣好的女子斜坐於榻上,晶瑩玉透的芊芊細手枕著她的側鬢,驚世容顏方才嶄露出冰山一角,她眼眸裡似帶著笑,可是眸子卻如電一般凝在張汾的身上。

  女子微微勾起薄唇,似在淺笑:「哦?哀家還以為張卿家已經忘了自己的出身,已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起來吧,在這甘泉樓裡,不過是請你來懇談,地上涼得很。」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她眼眸裡的凌厲似乎轉眼一掃而空,此刻卻如蒙上了一層輕紗,她輕輕吟唱,若有所思:「哀家在夢中,是這般光景嗎?」

  她嫣然一笑,似在自嘲,隨即又徐徐道:「既然張卿家不敢拿主意,那麼姚卿家,這事,你來拿主意吧。」

  「臣,謹遵鳳旨。」姚文治的眼睛顯得呆滯,彷彿榮辱不驚。

  女子好看的眼眸只輕描淡寫地掃視了一眼,便見那一幅洛神賦,早已懸掛在了那捲開之後的珠簾之後,南牆御榻之上,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錦繡文章,高懸其上。

  待姚文治與張汾退去,太后的臉色微沉,便有女官拜倒在地:「娘娘……」

  太后已是嬌軀微傾,斜躺在榻上,眼眸闔起:「無極……可有下落了嗎?」

  女官略一沉吟,這十三年來,她已不知多少次聽太后問起這句話了。

  無極,便是太后與先帝所誕的唯一的皇子,只可惜在十三年前的一個夜晚,竟在守衛深嚴的皇宮裡不知所蹤了,而這十三年來,太后卻從未放棄過希望。

  可是,這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了。

  而現在,先皇帝已經大行,駕鶴西去,查訪已經愈發的艱難了,畢竟現在藩王之子已經登基大位,克繼大統,為了以防萬一,只能暗訪,否則誰能保證被其他人會率先找到會是什麼後果呢?

  「沒……沒有消息,前幾日,臣女聽說揚州出現了一個腰間有三顆痔的人,年齡也與無極殿下相仿,已火速派人去了,可最終……」

  「最終卻發現,他不是無極,是吧。」

  太后的語氣,竟是平靜,她哂然笑了笑:「繼續找吧,他一定還活著的。都退下吧,哀家……要就寢了……」

  女官退下,一個宮女小心翼翼地拉下了帷幔,數個近身侍候的宮女亦徐徐到了四壁,罩上宮燈。

  這權傾天下的女人,衣裙未撤,晶瑩玉手枕著面頰,似已睡去,只是那即將熄滅的宮燈落下最後一道光輝時,這動人容顏上,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抖,似有一行清淚滑落,沾濕了香枕。

  寢殿陷入了黑暗,歸入無聲靜籟。

  ………………

  今兒,陳凱之起了個大早,先是到了方先生的廬舍,卻不見方先生,問了方先生的老僕,才知道方先生去找教諭了。

  陳凱之搖搖頭,便去了明倫堂,自己來得太早,這裡空無一人,索性自己拿出課文溫習功課。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陳凱之很明白自己在這個世界需要什麼,他希望自己過得更好,而讀書,是一條捷徑。

  和上一世歷史上的所有朝代一樣,讀書人總是能享受特權的,不但官府給予優待,就算是尋常的百姓,也會用不同的眼睛看你。

  這也是為什麼,陳凱之當初去歌樓裡借燈看書,連那龜奴和歌女們,除了一些善意的玩笑,也絕不驅趕陳凱之,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重,雖然這些『黑網吧』腐壞了一個又一個大好前程的讀書人。

  中了府試,就意味著自己的生活可以改變,官府會給更多的優待,而自己的地位,也將水漲船高,先不急著琢磨這個,他只微微分神,繼續苦讀。

  等到同窗們三三兩兩來了,大家各自落座,過不多時,一個先生進來,便笑容可掬地道:「下月便是府試,知府衙門裡已經放榜,我們江寧縣的府試生員名單,也已出來了,現在老夫開始點名。」

  他徐徐拿起花名冊:「王如山、張如玉、楊哲、楊傑……」

  念到楊傑的時候,坐在陳凱之身邊的楊傑打了個激靈,露出苦惱的樣子。

  很顯然,每一次考試,他的性質就是陪太子讀書的,反正是沒希望的,說不準還要去鬧一個笑話。

  先生繼續念下去,足足六十多個名字,有的是同窗,有的根本沒有來過縣裡學習,應當是在族學裡上學的。

  陳凱之微微愣了一下,楊傑的名字都有,怎麼沒有自己的名字?他記得,自己雖是插班,卻是有資格考試的啊,而且前幾日,自己還花了十文錢報名呢。

  陳凱之便站起來,朝那先生作揖行禮道:「先生,能否再看看,可有陳凱之的名字?」

  先生便端起花名冊看了看,而後搖頭道:「沒有,真沒有,噢,你不說,我險些忘了,你的名字理當也在其中的。」

  可是左看右看,還是沒有。

  陳凱之面色平靜,心裡卻是火了。

  尼瑪的,不讓我去考試,缺德不缺德啊,這是哪個孫子的主意?

  陳凱之驟然明白了什麼,朝先生行禮道:「先生,學生有事,能否告假半日。」

  這先生也能體諒陳凱之被人打黑槍的心情,頜首道:「不必著急上火,或許只是遺漏了,去吧。」

  陳凱之匆匆出去,直接尋了吳教諭的公房,剛要進去,卻聽到裡頭傳來爭吵聲。

  嗯?是自己恩師?

  此時,只聽方先生厲聲道:「這和同知有什麼關係?陳凱之學問好,四書五經都背的滾瓜爛熟,此次府試,他是極有希望的。」

  「方先生,方先生啊,息怒,息怒,這和老夫真沒有關係,你想想,當初名錄送上去的時候,你也是過目了的,確實有陳凱之的大名,朱縣令還特意交代,說是讓陳凱之今年的考試,好好地考,你說,我敢怠慢這件事嗎?」

  「實話和你說,這是同知廳裡圈定的,現今朝廷新任的知府還未到任,同知負責主持府試,他那邊敲定的事,老夫能怎麼辦?再者,方先生,上一次,你還說你那門生俗不可耐的,何苦來哉,管他做什麼。」

  陳凱之的印象中,自己的恩師說話一向是慢條斯理的,可是接下來,卻聽方先生的聲音已變了咆哮:「對,他是俗,俗不可耐,是茅坑裡的臭石頭,是個不可教的孺子。」

  「啪啪啪……」似乎方先生此時在磕桌子:「可老夫是他的恩師,他的事,老夫不管,誰來管?這樣不公的事,老夫不過問,誰過問?他再俗不可耐,老夫也得管他!」

  「好好好,你們師生情同父子,可是你也知道,一旦榜文出來,就不得更改了,方先生,算了吧,下回還有機會的,來,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23
第三十二章:恩師出馬

  陳凱之此時驟然明白了,從前無論風裡雨裡,自己的恩師雖然不待見自己,可無論什麼時候,清早都會等他去請教的,今日自己去尋恩師,恩師卻來找吳教諭,應該是恩師比自己還提前得知消息,這才來找吳教諭興師問罪的。

  很尷尬啊,想不到恩師居然會為了我這樣大動肝火。

  可話又說回來,愛護就愛護我嘛,可是三句兩句俗不可耐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此時,陳凱之也沒心思想東想西,一旦錯過了這一次的府試,那就是兩年之後的事了,對於任何一個讀書人來說,時間是不能等的。

  這時卻聽方先生冷笑一聲道:「茶就不喝了,告辭。」

  陳凱之還來不及躲,就見方先生龍行虎步出來,臉上的怒氣還未消散。

  師徒二人撞了個正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先生面上的猙獰終於冰釋,歎了口氣,又恢復了冷漠:「走,有話和你說。」

  陳凱之也不找吳教諭了,心思複雜地跟在方先生的身後。

  到了方先生廬舍的書齋,方先生盤膝坐在蒲團上,輕描淡寫的樣子看了陳凱之一眼:「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陳凱之點頭。

  方先生道:「老夫記得有一次,你想讓老夫彈琴你聽,老夫沒有彈,這不怪老夫,是因為你腦子裡缺了一根弦,老夫不想對牛彈琴。可是今天,老夫為你彈奏一首高山流水吧,此曲最是能使人寧心靜氣,今日,老夫就給你彈奏這一曲吧。」

  陳凱之搖搖頭道:「罷了,不聽。」

  方先生強笑道:「怎麼,這就心灰意冷了?」

  「心灰意冷?」陳凱之搖頭道:「恩師不明白的,這世上,沒有人能打倒我,可是我在這世上,活著已很艱難,我沒有別人那樣的家世,我非要認真讀書不可。在這裡活著,要改變任何現狀,都需十二萬分的努力。我不擔心吃苦,也不在乎別人嘲笑,甚至我不害怕別人設計暗害,人心險惡,我怎會不明白呢?我又不傻,更不曾活在蜜罐裡,可是,我心裡依然難受的很,因為他們可以嘲笑,可以耍小心思,卻不能毀我的前途,哎,這曲,是恩師的好意,可是我不能聽,因為聽了,心裡還是難受,學生無法做到遇到這樣的變故,卻還有心思聽琴,學生得為自己去尋出路,要為自己去爭取應得的東西,恩師教誨之恩,學生銘記在心,可是學生要告辭了。」

  說罷,他深深一禮,旋身要走。

  「哎,功名利祿,你看不透啊。」方先生搖頭,其實他心裡是挺鄙視陳凱之的,還是那句老話,俗!卻不知為何,此時也不禁眼眶有些發紅了:「你啊,好自為之。」

  「謝恩師。」陳凱之心裡想,功名利祿,我當然看不透,我看得透才有鬼了,我之所以看不透,是因為我特麼真的沒有功名利祿啊。

  他返身走了幾步,方先生已取了琴,開始彈奏,琴音飄渺,是那首陳凱之再熟悉不過的高山流水。

  突得,琴音戛然而止,啪的一聲,陳凱之錯愕地回頭一看,卻見方先生已拍案而起:「不彈琴了,這個時候,彈什麼琴,走,老夫帶著你親自去同知廳裡問問,倒要看看,他們憑什麼誤人前途。」

  方先生徐步領著陳凱之,氣勢洶洶地出了學裡,其實這裡離知府衙門的同知廳不遠,時間急迫,方先生想要步行,卻被陳凱之叫住了:「先生,得備了轎子再去。」

  方先生本想說,就這幾步路,備什麼轎子,轉瞬間明白,這個學生城府很深,是啊,這是要去見同知,面子上要過得去,否則難免被人看輕了,即便自己名滿江南,可世俗之人,也難免會狗眼看人低的。

  他點點頭道:「我叫人備轎,還有,去將老夫的名帖也取來,這東西,已經束之高閣許久了。」

  陳凱之匆匆回了恩師的院落一趟,尋到了名帖,這名帖上寫著會稽方正山幾個大字,上頭沒有頭銜,不過陳凱之知道,對於恩師來說,會稽的方正山,就已經很管用了。

  這時轎子已經備好,是學裡給方先生預備的,陳凱之步行尾隨。

  金陵府知府衙門同知廳,其實距離縣學和縣衙都不遠,畢竟江寧縣乃是縣治所在地,相當於上一世西城區與東城區之於北京。

  金陵府便坐落在江寧縣與玄武縣的中軸線上,一座金陵城,分置兩縣。

  方先生落轎,叫人送了名帖,過不多時,就有差役來,請二人進去。

  陳凱之心裡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恩師,還是頗有能量的。

  不過等差役領著他們到了同知廳,而不是後衙的廨捨花廳的時候,陳凱之心裡心又沉下去一些。

  不對勁。

  如果同知真的敬重方先生,一般不會這樣正式,在這公堂裡見自己的恩師,在這裡相見,這就是公事公辦的意思啊。

  方先生卻是很磊落,率先進廳,他甫一進去,迎面便有一官員衣冠整齊,大腹便便的上前,朝方先生爽朗笑道:「會稽方先生,失敬,失敬。」

  說著,又有幾個佐官紛紛來見禮。

  方先生一一應了,見了這樣的大官,卻是榮辱不驚,客氣道:「閒雲野鶴,不值一提,見過大人。」

  陳凱之也上前,朝著那一看便是同知的肥胖官員見禮:「學生陳凱之,見過大人。」

  方先生便介紹道:「這是劣徒。」

  這同知姓楊,叫楊潔,楊潔眼角只在陳凱之身上掃過,淡淡然地道:「後生可畏。」

  點到即止,表面上是誇了一句,實際上卻不將陳凱之放眼裡。

  這是理所當然的,陳凱之的身份太卑微了。

  這楊同知請方先生落座,陳凱之便站在方先生身側。等寒暄過後,方才知道,這同知廳裡的幾個佐官,一個是府裡的通判,還有幾個,只是堂官。

  楊同知道:「方先生來了金陵,老夫早想拜訪了,只是案牘勞形,實在分不開身。」

  說罷,他笑了笑,端起了茶盞,吹了吹茶沫,臉上的肥肉堆成了褶子,笑容可掬地道:「方先生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有何見教。」

  方先生瞥了陳凱之一眼,暗暗驚奇,這個小傢伙,小小年紀,遇大事,見了大人物卻不驚,方才同知對他冷淡,他也面色如常,倒像是見過大世面的。

  方先生是名士,說實在話,這個門生,其實是有點拿不出手的,怎麼說呢,太俗,而且據說出身不怎麼好,身份又卑微,他怕就怕這小子遇事就慌亂,現在看來,倒是小看了他。

  方先生呷了口茶,開門見山道:「今日同知廳放了府試名錄,我這門生,現在忝為縣學生員,江寧縣也將他的名字報了上去,大人,不知是不是下頭的文吏有了什麼疏漏,竟是將他的名字漏了,老夫心急如焚,無奈何,哈哈,護犢之心,人皆有之,少不得,厚顏來問問。」

  陳凱之這時候知道自己的恩師也不是等閒之輩了,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啊,先是大抵介紹了情況,卻只說是不是下頭的小文吏搞錯了,絕不追究同知的責任,最後再以自嘲的語氣作為收尾,將氣氛調起來,既不讓人見怪,又把事情交代了清楚,一箭雙鵰。

  下一個步驟,應當就是楊同知把文吏叫來,訓斥一頓,然後把名字補上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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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26
第三十三章:神仙打架

  顯然,陳凱之這一次是低估了問題的難度。

  楊同知依舊還是堆笑,手裡捧著熱茶,並不去喝,口裡則道:「噢,先生這樣一說,本官倒是有了印象,是叫陳凱之的,是嗎?此人沒在名單裡……倒不是文吏的錯,老夫查閱過他的學籍,他是幾個月前才補的縣學生員吧?年紀太輕,今年的府試,報名者如過江之鯽,這貢院都不夠用了,他是後進之秀,索性等後年的府試再來吧,年輕人嘛,厚積薄發,豈不美哉?」

  臥槽……

  陳凱之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你特麼的把我的名額劃了,還一副為我好的樣子?什麼厚積薄發,你這還不要臉了。

  不過陳凱之的心,卻是沉了下去。

  楊同知當面承認這是他的意思,而不是推脫到下頭的文吏上頭,這就麻煩了。

  這擺明著說,這就是我的意思,我就是不讓這個陳凱之考試,你能怎麼樣?

  方先生怒了。

  顯然像他這樣的人,素來在外,大家多少都會給一點面子的,他深吸一口氣,深知這時候是決不可動怒的,一旦動怒,陳凱之考試的事,就算真的泡湯了。

  他盡力笑了笑,才道:「早聞大人憐才之名,還請大人給老夫一些薄面,還望……」

  「方先生為何不早些來呢?」楊同知依然在笑,如沐春風的樣子,歎息道:「若是昨日來,本官怎好不給先生面子?只是可惜,這榜已放了出去,本官也無能為力了,先生見諒啊。」

  好話都已說盡,陳凱之心裡想,什麼叫為何不早來,一早的時候,誰知道你把我除名了?

  陳凱之氣的是,連楊傑尚且都有了考試的資格,而自己卻是沒了,這擺明著是故意不讓自己考。

  方先生深吸一口氣道:「還請大人轉圜。」

  見恩師低聲下氣的,陳凱之心裡有些不忍,想說什麼,卻知道這個場合,沒有自己說話的份。

  楊同知的身子在官帽椅上挪了挪,卻是義正言辭道:「轉圜?先生乃是高士,本官怎麼不想轉圜?只是可惜,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本官為政一方,怎麼可以徇私枉法?方先生,私情是私情,禮法是禮***才大典,怎麼容得半分轉圜?」

  這一番堂而皇之的話,直接堵住了方先生的嘴。

  楊同知又笑道:「不談這些,不談這些了,方先生既然來了,不妨請到後衙廨捨裡,賞臉吃幾杯水酒。」

  綿裡藏針,剛柔並濟。

  方先生吁了口氣,心裡自然是曉得這事兒辦不成了,心裡大怒,卻是被楊同知的官話堵了嘴,他長身而起,正要說告辭。

  卻有文吏匆匆進來道:「大人,江寧朱縣令拜見。」

  楊同知眼眸一閃,似笑非笑地看了方先生和陳凱之一眼:「真想不到,今日這麼多江寧縣的人求見,請進來說話。」

  這江寧縣令跑來求見,肯定是來談公事了,方先生想要迴避,誰料這時候,還不等有人去請,朱縣令就已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他臉色鐵青,進來之後,抬眼看了一眼方先生和陳凱之,朝楊同知作了個揖,道:「大人,下官有事要問。」

  楊同知身子微微前傾,似笑非笑地看著朱縣令:「子和啊,你這吃了什麼藥,今日怎的這般急躁躁?」

  這本是玩笑,可是朱縣令卻一丁點都不覺得好笑,依舊板著臉:「下官方才得知,原來本縣的生員陳凱之居然不在府試的名錄,大人,這陳凱之學問不淺,又是方先生高徒,朝廷掄才,本是為了招攬賢良方正、博學宏詞、才堪經邦的俊才,現在陳凱之不能參加府試,是什麼情由?」

  一來就是興師問罪,態度也是極為強硬。

  方先生和陳凱之都愣了一下。

  陳凱之萬萬想不到,朱縣令竟會為自己出頭。

  雖然他知道朱縣令較為欣賞自己,可為了自己考試,居然直接和上官頂牛了,這就不得不令他感到意外了。

  這……朱縣令怎麼回事?

  楊同知的面微微一冷,顯然朱縣令的咄咄逼人使他氣惱,他不徐不疾道:「是本官的主意,怎麼,朱縣令有異議?」

  語氣如刀,隱含威脅。

  大抵是說,你朱縣令是我治下的下官,誰給你的底氣,敢說這樣的話?

  幾個佐官禁不住打了個激靈,詫異地看著朱縣令。

  「下官正是有異議,方才來問一問,這是怎麼回事!」

  朱縣令沒有洩氣,反而更加凜然。

  楊同知惱了,突的冷笑:「他年紀輕輕,哪裡來的所謂才學?何況,朱縣令……」他這被肉擠著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臉上依舊堆笑,可是這眼中縫隙裡,卻是掠過了刀劍一般的鋒芒,他一字一句道:「這誰有資格參加府試的事,似乎輪不到江寧縣來做主吧。」

  你姓朱的,要記著自己的身份!

  朱縣令沒有嚇倒,卻是昂首迎視楊同知的目光:「下官聽說了一些流言蜚語,說是陳凱之與本縣生員張如玉不和睦,張家乃是本縣大戶,又和楊同知關係匪淺。」

  ……

  一番話出口,宛如驚雷。

  同知廳裡的眾官都驚呆了。

  那學裡的學正,更是下巴都合不攏了。

  眾目睽睽,下官居然直接指責上官徇私,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連陳凱之也嚇了一跳,他其實也懷疑這個,可是……朱縣令居然直接說了出來。這是撕下了臉皮,拿自己的烏紗帽在撕逼啊。

  楊同知也沉默了。

  他臉色青白,似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這一番話,猶如一記重拳,直接打在了他的面門上。

  「放肆!」楊同知拍案,咆哮道:「胡言亂語,朱子和,你瘋了嗎?」

  「下官沒有瘋。」朱縣令居然顯得很平靜,他只是淡定地朝楊同知行了個禮:「本縣負責教化地方,而今縣裡出了少年俊傑,若是下官不為他說話,誰來為他說話?大人,現在謠言四起,若是堂堂同知,徇私舞弊,那麼朝廷的綱紀何在?若是同知大人,想要自證清白,應當考教這陳凱之,若是他沒有才學倒也罷了,可若是明明才高八斗,卻被大人拒絕,這……」

  朱縣令昂首,目中精光閃閃,令人不敢逼視:「那麼,下官不會干休,言盡於此,大人,告辭。」

  說罷,朱縣令直接轉身而去。

  只留下了楊同知氣的滿臉通紅,面上的肥肉劇烈的抖動,他猛地撐著手起來,朝著朱縣令的背影厲聲喝道:「朱子和,你……放肆!」

  陳凱之看得目瞪口呆,他是一丁點都沒想到啊。

  朱縣令,好霸氣。

  然後,他陷入了深深的擔憂了。

  神仙打架啊。

  一個是金陵府的二號人物,而在知府大人沒有到任之前,這位同知,便是眼下的金陵之主。

  而另一邊,卻是京縣縣令,一縣之長。

  他們……居然撕了。

  還是為了自己的事。

  這同知勢必要展開最瘋狂的報復,報復的人不但是朱縣令,還有自己,因為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一開始,還只是讓自己不能參加府試,現在……卻不是參加府試的問題了,人家要碾死自己,就像碾死螞蟻一樣容易,接下來,可能就是革除學籍,甚至,惹來滅頂之災。

  可即便如此,陳凱之還是覺得霸氣,朱縣令,屌爆了。

  他還沉溺在這其中的功夫,恩師已掖了掖他的袖子,示意他走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28
第三十四章:迎難而上

  陳凱之能感受到楊同治的怒火,正如此,連忙識趣地隨著方先生走了出去,也不向那楊同知告辭了。

  是啊,這時候還有什麼告辭的,臉都撕破了,雖然是朱縣令撕破的臉,可大家都知道,朱縣令是為了陳凱之和同知打了擂台啊,你就算是說一千道一萬道,人家還會原諒你嗎?肯定是往死裡整的。

  出了同知廳,卻見朱縣令已準備上轎,方先生背著手,只是佇立,朝陳凱之使了個眼色:「凱之,去和縣公說說話吧。」

  陳凱之點點頭,到了轎邊,苦笑道:「縣公……」

  坐入轎裡的朱縣令將轎簾捲起,眼睛平靜地看著陳凱之:「原來是凱之啊。」

  陳凱之抬眸,敬畏的看他一眼:「縣公今日……」

  朱縣令搖著頭打斷道:「不要說這些了,你好好讀書,且記住本縣一句話,明珠是不會蒙塵的。」

  陳凱之便點點頭道:「學生謹遵教誨。」

  隨即轎簾放下,轎夫們已抬了轎子,走了。

  當天夜裡,夜色幽冷,雖是皎月當空,可是這江寧縣的後衙廨捨裡,卻只能感受到一股寒氣。

  子夜時分,朱縣令卻無倦意,他手搭在窗台前,手指禁不住打著拍子,乾瘦的身子佇立於窗台前,一雙眼睛,看相當空的明月。

  他看明月,如明月也在看他。

  久久相互凝視,朱縣令彷彿是這明月照視的是自己內心。

  此時,宋押司徐步進來,道:「明公,今日之事,金陵已經傳遍了。」

  「噢。」

  宋押司猶豫了一下,道:「可是學生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

  宋押司鼓起勇氣道:「明公這一次,太孟浪了,而今非議四起,那楊同知怎肯干休呢?自來都是官官相衛,哪裡聽說過,下官直接與上官掀桌子的?這桌子一掀,可就無法回頭了,楊同知勢必要竭力報復,他……終究是同知啊……」

  「呵……」朱縣令反是輕笑起來。

  他看著明月的眼睛,竟隱隱有些發紅,眼角有了些許的濕潤,他輕笑起來,眼角便褶起,眼紋畢現:「老夫已經年過四旬了啊。四旬……京縣縣令,雖為六品,可是再過一些時候,若是不能再進一步,這輩子,怕也止步於此了。」

  朱縣令的手,依舊打著拍子,口裡則繼續道:「歷來到了這個年紀,只有封疆大吏,方才有機會進洛陽,恩師前日修了書信來,他年紀已經老邁了,身子也越發的不成了,他在書信中已有暗示,說是再過不了多久,他便要請辭致仕,告老還鄉。」

  一行淚水,自朱縣令的眼角滑落,他抬頭望著明月,眨了眨眼,苦笑道:「本縣,若是再不能前進一步,從此,天下誰知道這裡有一個叫朱子和的人,我三歲讀書,七歲入學,十三歲連中府試、鄉試,二十三歲會試金榜題名,哈……那時真是鮮衣怒馬,數不盡的風流,哎……垂垂老矣了,而今恩師告老在即,本縣還能等嗎?」

  他猛地回眸,那通紅的眼眸裡淚花點點,目光卻是深邃不見底,哽咽的嗓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生死榮辱,成敗在此一舉!」

  ………………

  在同知廳後衙廨捨裡,楊同知輾轉難眠,和衣起來,徐步走出了臥房。

  外頭有守著的文吏見大人如此,忙上前道:「大人還在為今日的事心煩?」

  楊同知大肚便便地到了假石旁的石凳上坐下,道:「只怕也有人睡不著吧。」

  他抬頭看月,面色陰冷。

  「張家那邊,可來了人嗎?說了什麼?」

  「來了,那張家的人來賠罪了,說是給大人惹來了麻煩。小人只說大人身子不爽,閉門謝客。他們說,一切聽大人做主,悉聽尊便。」

  「哼!悉聽尊便!」楊同知冷哼一聲,才接著道:「到了今日這個地步,還能悉聽尊便嗎?本官現在就成了刀子,出了鞘,不飲血還怎麼成?」

  他目光幽幽,目露殺機。

  事情走到這一步,就不是人情往來這麼簡單了,他也愕然於朱縣令為何突然咄咄逼人,可是事情已經發生,用不了多久,江寧縣令對著同知拍桌子的事就要傳遍金陵。

  楊同知不露聲色道:「本官若是置之不理,這金陵,一個縣令就可以騎在本官頭上,上至知衙門,下至各縣,誰還會將本官當一回事?也好,好得很哪……」他面色在月色下變得慘然,目光一閃:「那就魚死網破,讓他姓朱的死無葬身之地。」

  文吏則道:「還有那個叫陳凱之的,是不是現在就下條子,讓江寧縣的吳教諭革了他的學籍,這吳教諭,對大人可是敬仰得很呢。」

  楊同知的手放在膝上,輕輕地打著拍子,臉色陰晴不定,半響後,搖頭道:「不必,朱子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指責本官與張家有染,仗勢欺人,若是直接革了學籍,說出去不好聽,豈不是正好坐實了他們的控訴?要大度……」他自嘲地笑一笑:「不是說要考教?那就考教吧,出一個難題,讓那陳凱之答不出,再之後革了他的學籍,重重發落,除掉了這陳凱之,轉過頭再將那朱子和一併收拾了。放個公文出去,七日之後,本官在同知廳,當著府中諸官的面,考教這個陳凱之。」

  …………

  而另一邊,鎩羽而歸,陳凱之便發現學裡的氣氛與之前不同了。

  吳教諭先將陳凱之叫了去,這吳教諭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方才痛心疾首的樣子道:「本官當初怎麼對你說的?現在好了,縣令為你出頭了,可是啊……呵……這不出頭還不打緊,一出頭,你一個小小縣學生員就牽涉到了同知大人了,不將你這小小生員置之死地,往後同知大人在府中還有威信可言嗎?」

  「愚不可及!」吳教諭很期待這傢伙悲痛欲絕的樣子,他故意磕了磕案牘:「明日開始,不要來讀書了,在家思過,等候裁處吧。」

  「噢。」陳凱之很輕描淡寫地回應。

  他這冷淡的樣子,令吳教諭有些失望,便厭惡地揮揮手道:「走吧。」

  陳凱之偏不會給他看到自己心急如焚的樣子,淡定地朝他作揖:「再見。」

  踏出這教諭的公房,外頭卻是陰雨綿綿,雨水纏綿,卻和陳凱之這患得患失的心情一般,他想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可是行路難,每一步都是坎坷。

  陳凱之不是沒有自信,他終究還是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道路曲折,不免如這雨,濛濛陰雨,給他的心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本欲打開油傘,終是笑了嗎,將油傘夾在肋下,高聲朝著雨道:「去你的千溝萬壑,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晃晃蕩蕩的,走入了雨幕之中。

  痛快!

  吳教諭坐在公房裡,心裡還有些暗喜呢,看著這局勢,似乎接下來好戲要開場了,可是外頭陳凱之這麼一嚷嚷,令吳教諭微微呆了一下,然後他懵了很久,方才得出了結論。

  這傢伙……瘋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31
第三十五章:行路難

  陳凱之回到家裡,雖是家徒四壁,陳凱之卻感覺心情放鬆了許多,屋有些漏雨,牆壁上有水滲出,陳凱之忙取了木桶,放在滲水之處。

  他心裡想,這世上沒有人將凱哥打倒的,凱哥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放棄,所以……先睡覺。

  等一覺醒來,天卻是放晴了,陽光灑落,光芒萬丈,外頭卻有人叫門,陳凱之出門一看,卻是方先生來了。

  方先生是第一次來陳凱之這裡,見這漏屋,面上沒有所動,心裡卻是泛起一絲異樣。

  陳凱之邀他進來,方先生只一襲青衫,命隨人將他的琴擱下,坐穩,眼裡帶著笑道:「遇到了挫折,學業也荒廢了?拿你的功課來,讀書,不是為了功名,讀書,是修身,是明理。」

  接過了陳凱之的功課,方先生頜首,倒是很滿意:「進步不小,不過你對《堯典》的理解還未吃透,來,坐下。」

  接著便開始講解起來,陳凱之本來心還亂著,可是漸漸的,竟也平心靜氣起來,記下先生摘要,見時候差不多了,起身道:「多謝先生賜教。」

  方先生含笑:「老夫今次是厚著臉皮來,是非要讓你聽一聽老夫的琴音不可,你啊,功利心太重,總要洗滌一下你的心才好,你聽好了。」

  一方琴擺在了案上,方先生先去淨手,方才坐定,輕動琴弦,眼睛閉上,手指輕動,那高山流水之音,便在屋中迴盪。

  於是屋中頓時傳出潺潺流水聲,溪流淙淙,音色撩人。

  那荀家小姐雖然憑著印象,將這曲譜了出來,卻還有一些疏漏,陳凱之對這高山流水再熟悉不過,只一聽便明白大概。

  反是方先生,一旦撫琴,便落入了混沌之境,如癡如醉的樣子,沉浸在琴音裡,一曲撥弄完了,久久無法回神,張眸時,目中似有幾分醉意,他歎了口氣:「怎麼樣,聽了這琴,可有所悟嗎?」

  「恩師,我覺得此曲的第二段的收尾處,該用……」

  「住口!」方先生大怒:「天上之曲,完美無暇,豈是你可以大放厥詞的?」

  陳凱之覺得自己不說,心裡不免難受,憋紅了臉:「可是我覺得,這曲兒確實有幾處……」

  「滾!」方先生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啊……」陳凱之想不到這恩師說翻臉就翻臉,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他踟躕了老半天,憋紅著臉彷彿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方先生見他真摯的樣子,臉色緩和一些:「想說什麼?」

  陳凱之歎了口氣道:「恩師,這是我家,從這裡滾了,我就無家可歸了。」

  方先生又氣又笑,只得長身而起:「那我走。」收了琴,忍不住道:「俗,俗,俗不可耐。」

  他的來意,本是給陳凱之打打氣,誰曉得這廝,簡直就是榆木腦袋,撫琴給他,教他靜心,他倒好,還想大放厥詞。

  方先生越想越怒,一股淡淡的悲哀湧上心頭,還是大弟子好啊,才情俱佳,不可多得,這意外收的的小弟子,實在……實在……榆木腦袋,真是榆木腦袋啊,想我方某,一世雅名,如今,要毀於一旦囉。

  陳凱之將方先生送到了門口,才行禮道:「恩師,再會。」

  方先生這才不經意地道:「噢,有一件事,新近從同知廳傳來消息,七日之後,同知要親自考教你,你好生讀書吧。」

  陳凱之不覺得意外,道:「學生一定好好努力。」

  「只怕……」方先生卻只撇撇嘴,顯得並不看好:「雖是這樣說,只是那楊同知勢必不會讓你過關,所以這場考教,不易啊。」

  陳凱之道:「無論如何,學生也要試一試。」

  方先生便哂然一笑:「是啊,老夫差一點忘了你這渴望上進的性子。」

  他的口吻彷彿自己上進,反而成了罪孽一樣,陳凱之對此,不以為然,咧嘴笑了:「恩師啊,因為學生非要上進不可,學生窮怕了,退無可退,無路可走,現在腳下無論是陽光大道還是獨木橋,都只有勇往直前。」他很灑脫道:「我沒什麼可輸的,所以押上自己的所有,也要賭一賭這前程。」

  方先生想要搖頭,鄙視他,結果入目著這破屋,卻是笑了,背著手道:「好啊,明日記得來學裡讀書,不可偷懶,走了,這裡俗氣沖天,不自在。」

  陳凱之望著恩師的背影,雖是被狠狠鄙視了一通,心裡卻很犯賤的升起一絲暖意。

  其實……

  他知道這一次希望很渺茫,因為他很清醒的明白,那楊同知所謂的考教,不過是做個樣子,他總有辦法,出一道題難住自己,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已經頗有不死不休的意味了,神仙打架,殃及魚池啊。

  心裡搖搖頭,想要笑,他深諳人心,可依舊不明白,為什麼這朱縣令,要為自己出頭。

  不管了,讀書,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他打開書,卻忍不住想,張家那兒,怕是已經開始袒護起那張如玉了,也就是說,這一次已經不再是張如玉出馬,只是……荀家有沒有份呢?那個荀小姐,是張如玉的表妹,兩家結了親。

  想到這裡,心裡竟有些惆悵。

  他不願意相信人性本劣的,至少,他覺得荀小姐生性善良,或許不是這樣的人,可假若荀小姐也參與了其中……

  坊間已經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陳凱之充耳不聞,只在家裡讀書。

  這事連一旁『黑網吧』的常客們也都知道了,得知陳凱之便住在附近,少不得要在院外調侃幾句:「陳呆子,別看書了,哈哈,你這要大難臨頭了,看書有什麼用,同知給機會考教你,人家會出一個你答得出來的題嗎?真真是愚不可及啊,與其如此,不如及時行樂更痛快,來來來,今兒小爺請夜,咱們通宵達旦,醉生夢死。」

  「哎呀,還真是呆子,你瞧,又在看書。」

  倒是歌樓的歌女們卻不將這些事開玩笑,被人問起時,也不好說什麼,心裡對陳凱之充滿了同情。

  陳凱之待在家裡,讀書習字,心態卻保持的還不錯,外頭的呱噪,他是不理會的,理他們做什麼,恩師說的好,書讀了便是自己的,臨時抱佛腳心理不許有,努力努力再努力罷。

  七日過去,卻似乎昭示著什麼似得,又是一場陰雨。

  雷聲大作,那陰霾的天穹處,突的一道銀蛇般的電光閃爍,接著雷聲隆隆,聲振屋瓦。

  陳凱之洗漱,將就吃了早飯,穿了他體面的衣衫,便出了門。

  無論能否過的了這一場考教,即便這一場考教關係到了自己的前途,他也要直面去面對,不為別的,至少他該給自己一個交代。

  開門,瓢潑大雨便遮了陳凱之的眼簾,屋簷之下,宛如水簾。

  陳凱之咋舌,自己這油傘,只怕也不濟事,可惜沒有蓑衣,哎……又是行路難,多歧路。

  「公子,公子……」

  …………

  第一更送到,難得老虎昨晚沒熬夜,早上起的這麼早,好棒棒。

  第二更十一點左右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34
第三十六章:嗟來之食

  柴門之外,陳凱之聽到隱隱有人叫喚,水霧太重,陳凱之看不清,等那嬌弱的身子,穿著蓑衣徐步進了庭院。陳凱之方才認清了人,是荀小姐。

  一想到荀小姐與張如玉的關係,陳凱之將臉微微一傾,只勉強道:「荀小姐好。」

  荀小姐頭戴斗笠,一頭烏黑秀髮盡被笠子遮了,笠簷遮住了她的美顏,可是那鵝蛋般如玉如脂的臉蛋卻依舊難掩,她站在雨中,雨中落在她的蓑衣上,在蓑衣上濺起水花,她抬起眸來,看了陳凱之一眼,慚愧的道:「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了我表哥的事,都怪我,若不是我,表哥……」

  陳凱之一笑:「我誰也不怪,只怪自己本事不濟罷了,荀小姐,此來何事?」

  「我……」荀小姐踟躕道:「這件事,我已稟告了家父,想必家父……」

  陳凱之不禁又是一笑,笑中卻帶著自嘲:「張如玉吃了虧,就回去找他的父親;你沒了主意,也可以尋你的父親,哎,我不是說什麼酸溜溜的話,只是在這世上,只有我孑身一人,比不得你們公子小姐這般任性,若是無事,我要走了。」

  陳凱之想撐起油傘,結果傘面一撐,卻是狂風大作,頓時將傘骨吹斷,卡擦一聲,木質傘骨連帶著油傘的傘面一道兒折了。

  折了……

  呃……陳凱之突然覺得挺尷尬的。心裡歎口氣,果然喝涼水,都塞牙縫啊。

  「我……我有傘。」荀小姐忙道。

  陳凱之搖頭:「請回,學生不吃嗟來之食。」

  陳凱之心裡又歎息,到了這個份上只好……一抬腿,便步入了雨中,雨水傾盆而下,頓時渾身濕透。

  荀小姐忙道:「我……我有車……」

  陳凱之道:「車子是你們千金小姐坐的。」

  說著,已是出了院子,荀小姐追上來,外頭果然有車馬和幾個穿蓑衣的人候著,陳凱之信步在前,荀小姐卻只好匆匆追上來,滿是委屈地道:「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小氣,我和你無冤無仇。」

  陳凱之信步踩著水窪,雖是淋成了落湯雞,卻不免故作瀟灑:「可我和你表哥有不共戴天之仇…」

  荀小姐立即道:「表哥與我何干?好,就算有干係,可是你…你…非禮了我,這算不算兩不相欠…」

  「臥槽!」陳凱之不由駐足,板著臉看著荀小姐:「這樣的話,你也亂說?」

  荀小姐不禁面色殷紅:「我……的意思是,很多事很難說清楚,我覺得,你和表哥的事,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該……我該……」

  陳凱之搖搖頭:「這是我和令兄的事,小姐不必費心了。」

  荀小姐厲聲道:「可是你這樣冒雨而行,會生病的。」

  「小姐,再會了。」陳凱之搖搖頭,疾步消失在雨幕之中。

  荀小姐看著她背影,顯得有些孤獨,有些落魄,卻帶著一股特有的倔強,終是幽幽歎了口氣,凝噎不語。

  ………………

  到了同知廳,陳凱之已是狼狽不堪,門前卻早已來了許多軟轎和車馬,陳凱之抬頭,看到了熟悉的人,方先生居然站在簷下候著。

  他撐著油傘,不過這油傘顯然比陳凱之的傘要結實許多,只是不免還有水花濺在他的大袖和儒裙上,陳凱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朝他行禮道:「恩師怎麼來了。」

  方先生冰冷冷地看他一眼,冷漠地道:「你沒見過世面,老夫若是不來,你能對答如流嗎?」

  哎呀,師傅就是有水平,寥寥一語,就把自己拔高了。

  陳凱之只得道:「恩師,我們進去吧。」

  「不急。」方先生道:「等朱縣令。」

  陳凱之想了想,也覺得恩師處事老辣,和自己的水平差不多,對,等朱縣令。

  朱縣令的轎子姍姍來遲,到了簷下落轎,方先生朝陳凱之道:「上去見禮。」

  陳凱之摸摸頭:「恩師……其實……這些我都懂的。」

  方先生面色木然不動,一副小子住口的表情,看來恩師對今日這場考教很憂心。

  陳凱之冒雨上前,到了轎旁,朝轎中的朱縣令作揖道:「學生見過縣公。」

  轎子垂下,早有差人為朱縣令撐起了傘,朱縣令捲簾而出,瞥了陳凱之一眼,肅然道:「噢,是凱之,外頭雨大,進去吧。」

  他什麼都沒有多說,卻令陳凱之有些意外。

  至少,這位縣令大人,理當問一問自己準備的怎麼樣吧。須知這一次縣令與楊同知交鋒的關鍵,就在自己的學問,若是楊同知的考教自己過不了關,楊同知正好可以藉機發難,借口朱縣令袒護一個不學無術的自己,所以這一場考教至關重要。

  可是……怎麼好像縣令這樣沉得住氣?

  陳凱之頜首:「是。」

  朱縣令到了簷下,和方先生相互見禮,最後才領著陳凱之進入同知廳。

  …………

  同知廳後堂花廳。

  吳教諭很是不安地在此等候,焦灼的等了一炷香,才見楊同知施施然的來了,他穿著朝服,顯得精神奕奕,吳教諭忙上前見禮:「見過大人。」

  楊同知只微微頜首:「吳教諭見早就來了?有勞。」

  吳教諭忙是笑著道:「哪裡的話,下官這是應當的。時候不早,大人是不是該升堂了?」

  「不急。」楊同知反而坐下,輕描淡寫的樣子:「讓他們等一等吧。」

  吳教諭心裡如明鏡似得,前堂那兒,坐著的都是本府的屬官,又請來了一些本地的士紳和名流,不過無論怎麼說,在知府到任之前,楊同知現在才是金陵府之主,這一次江寧縣挑釁了同知的權威,楊同知當然要擺一擺官架子。

  吳教諭就賠笑:「也對,讓他們等一等,也是無妨的。」

  楊同知卻是翹著腿,坐穩了,命人上茶,呷了口茶,才漫不經心道:「前幾日,你提供的消息,都無誤吧?」

  吳教諭忙道:「沒錯,這陳凱之就是本縣生員,絕不會有錯,論起文章,這人曾作過洛神賦,很是不凡……」

  一說到洛神賦,楊同知露出不屑:「定是不知從哪裡抄來的。」

  吳教諭附和著笑了笑,繼續道:「可這種事,總是沒準,定要小心才是。至於四書五經,下官看,也沒有考教的必要,此人居然能將四書五經倒背如流,諒來,這難不倒他。倒是他的恩師,就是那姓方的,卻總是感慨他俗不可耐,只知死讀書,卻沒有才情。」

  楊同知抱著茶盞,笑了:「沒錯就好,這樣本官就放心了。」

  接著,他闔目閒坐,大腹便便的樣子,如一座山一般,椅在官帽椅上,陪站著的吳教諭顯得尷尬,卻不敢驚擾他。

  過了一會兒,有書吏來道:「大人,江寧縣縣令朱子和,請大人升堂。」

  楊同知似是睡著了,卻是紋絲不動。

  那書吏討了個沒趣,忙去回復。

  又過了小半時辰,外頭的雷雨更大了,書吏再來,道:「前堂的諸公都等急了。」

  楊同知將眼猛地睜開,滿面怒容道:「怕是姓朱的還有那姓陳的等急了吧。呵,沒有禮數。」旋即長身而起,方才慵懶地道:「走吧,升堂。」

  楊同知在一干書吏的擁簇下到了前堂,便見堂中已是濟濟一堂,在座之人紛紛站起朝他作揖:「見過大人。」

  楊同知春風得意,眼角斜的看向朱縣令的方向,卻見朱縣令依舊是高高坐著,方先生也在一旁,似打盹狀,陳凱之倒是笑呵呵地行了禮。

  這傢伙……這時候還笑得出來,能做到行禮如儀,要嘛……他想藉機討好,要嘛是個呆子,再或者……是個城府更深的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39
第三十七章:故意刁難

  楊同知落座,笑了,道:「方先生沒有睡夠嗎?」

  他先是如沐春風地關心方先生,此人畢竟是名士,現在他故意找朱子和和陳凱之的茬,卻不宜當眾和方先生撕破臉。

  方先生知道楊同知是故意晚來的,他們這一等,淋濕的衣裳都干了,但他卻依舊如沒事人一樣,即便知道楊同知是故意的,方先生也無可置喙,畢竟人家官大嘛!

  眼眸微微一瞇,方先生朝楊同知不卑不亢地說道:「草民年紀老了,身子確實不如以往。」

  「若是如此,更該保重身體才是。」楊同知微微一笑,自始至終沒有看陳凱之一眼。

  其他的諸官還有請來的名流紛紛點頭稱是,氣氛開始變得緩和許多。

  楊同知彷彿是所有人的焦點,他接著道:「前些日子,關於有一個生員,叫王,王什麼來著?」

  學正側坐一旁,忙道:「是陳凱之。」

  「對。」楊同知面上掛笑:「有個叫陳凱之的,這人,本官瞭解不深,還是請朱縣令來說吧,朱縣令與他關係匪淺,不是嗎?」

  朱子和道:「他是本縣的生員,本官身負教化之責,僅止於此。」

  「哈……」楊同知意味深長地笑道:「不見得吧,這種事,誰說得清呢。」

  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方纔還面上掛笑的人,現在盡都尷尬地故意端茶來喝。

  朱縣令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直,無可挑剔。」

  「當然無可挑剔。」楊同知不徐不慢的用手指節敲了敲案牘,發出聲響,口裡道:「可是生員的榜文已經頒布了,卻還想著徇私求情,這是將本府視做什麼?這裡是菜市口嗎?現在府裡有些官員,越發的放肆了,以下犯上,口沒遮攔,這是什麼?胡鬧!」

  楊同知突的臉色一紅,變得大義凜然起來:「現在國家大體承平,既是仰賴太后與陛下大治天下,其次,便是群英盈朝,這些廟堂裡的英傑哪裡來的,靠的就是地方上,通過科舉,遴選出俊才,國家養士,公不可沒,可是居然有人,想要對府試指手畫腳,而今知府大人還未到任,本官忝為一府之長,如何能縱容這樣的風氣,可笑!」

  朱縣令鐵青著臉:「大人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倒是可敬了,只是……」

  「只是……只是什麼?」楊同知盛氣凌人,拍案而起:「只是有人可以為了一己之私,就敢插手府試嗎?呵,今日本官有言在先,本官一日在任,就絕不容許某些人肆意胡為。」

  他見朱縣令冷冷看著自己,心裡想笑,卻是慢悠悠坐下,與朱縣令四目相對。

  堂中諸官,早已嚇得大氣不敢出,這同知與縣令,才剛剛開始,就已經撕破了臉皮,看來今日是沒有這樣輕易收場的。

  朱縣令老神在在,不為楊同知的鋒芒所動,方纔還冷著臉,旋即一笑:「是啊,正因為不能徇私,方才將這陳生員叫了來,當著大家的面,考校一番,若是孺子可教,自然不可辱沒了他的才華,明珠蒙塵,這是多遺憾的事?大人以為呢?」

  楊同知點點頭:「陳凱之。」

  陳凱之徐徐走到了堂中,朝楊同知行禮。

  方才火藥味太濃了,好在他兩世為人,倒也不至於畏縮,朝楊同知行了個禮:「見過大人。」

  楊同知冷言冷語道:「今日本官考教你,若答得出,本官自然提攜你,可若是答不出……」

  他目光一斜,如刀子一般在朱縣令面上一掃而過。

  他手搭在案牘上,道:「你且聽題。」

  此時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陳凱之身上,這些屬官和名流,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生員,居然惹來府縣之間的大動干戈,自然,絕大多數人對於陳凱之是不以為然的,在他們看來,陳凱之不過是個引子罷了,至多,也就是導火索的作用,將這府縣之間,積壓的矛盾迸發了出來。

  楊同知不緊不慢地道:「讀書人,略通一些詩書,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呢,本官以為,一個人才學如何,從他的才情便可一窺究竟。歷來有才情的才子,無一不是既精琴棋書畫,又深諳四書五經,所以,本官別具一格,今兒不比別的,只來問你,你可通音律嗎?」

  一聽到音律,許多人都來了興趣。

  大陳承平數百年,承平的越久,琴棋書畫就越是風靡,在座之人,都是深諳此道之人,想不到楊同知出了這麼一題,看來,是想給大家解解悶了。

  方先生聽到這裡,臉色卻是驟變了。

  雖然早知道楊同知絕不會輕易給陳凱之破題的機會,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這個小子,俗不可耐,對音律一竅不通,不,他哪裡懂什麼音律,連半分欣賞能力都沒有,這下……人要丟大了。

  方先生幾乎可以想像得出陳凱之手足無措的模樣,而後惹來哄堂大笑。

  方先生心裡不禁鬱結,哎……

  楊同知含笑道:「本官素知令師最愛琴,是個雅人,既然名師出高徒,這題,是難不倒你陳凱之的,你陳凱之鳴奏一曲,給本官聽聽,若是能登得上大雅之堂,本官自然不為難你。可若是你一竅不通,不學無術……」楊同知板起臉來:「本官也絕不輕饒。」

  朱縣令一臉陰沉,顯然對於考教『才情』,他是極不滿意的,方先生更是如鯁在喉,心口突然又有些疼了。

  陳凱之道:「撫琴?學生對琴所知不多。」

  方同知靠在官帽椅上,左右四顧,用輕鬆的語氣調侃:「你是方先生的門生,就不要謙虛了。」

  他眼睛在屬官和其他士紳名流的面上掃過,大家也跟著笑:「是啊,是啊,正好教我等大開眼界。」

  「名師出高徒,料來是不差的。」

  「既是同知大人出題,豈有你挑三揀四的道理?」

  陳凱之很無奈,只好歎口氣道:「那學生只好勉為其難了。」

  早有人做了準備,抱了一方琴來,有人拿來蒲團,陳凱之席地坐在蒲團上,四周數十個官員和士紳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陳凱之。

  還好,陳凱之臉皮厚,摸了摸這琴,在上一世,他倒是學習過彈箏的,琴和箏相差也不會很大吧。

  陳凱之汗顏,這時候他不在乎別人刁難的目光,寧心靜氣起來,心裡暗暗想,其實琴和箏彈奏技巧很是相似的。可能最大區別就是因為琴面和箏面不同,彈奏時候落指不同,發出的聲音就自然不同了。

  而這個時代的琴,原理與上一世差不多,好吧,勉為其難了。

  他笑了笑道:「彈得不好,請勿見怪。」

  方同知只是笑,深邃的眼裡,則是掠過了冷然。

  方先生忍不住坐穩了,他怕自己待會兒失態,別人以為這陳凱之或許只是謙虛,可是知徒莫若師,這個俗不可耐的傢伙,是真的沒謙虛……

  此時,陳凱之深吸一口氣,伸出了手。

  眾人以為他要開始彈奏了。

  誰曉得陳凱之撥了撥琴弦,這琴弦頓時發出尖銳的聲音。

  「我先試試音!」

  「………」

  所有人震驚了。

  試音……

  卻見陳凱之很認真,每一根琴弦,都撥弄一下,一時之間,各種或高或低的琴聲便響起來。

  這種感覺……

  敢情你陳凱之對琴一竅不通?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41
第三十八章:將軍令

  沒錯,但凡是有一丁點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了端倪。

  就不說試音了,單說這小子撥弄琴的技法,就完全沒有章法,所謂彈琴,有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八種技法,針對不同的音域,技法也是不同,可是他呢,撥一下這裡,撥一下那裡,偏偏還很認真,一臉陶醉和忘我的樣子。

  方先生已經後悔了,如果當初沒有拜見朱縣令,如果沒有和朱縣令比那一番琴,如果那位前輩高人,恰好沒有那高山流水傳世,讓朱縣令鑽了空子,如果自己沒有答應收徒,如果收的不是陳凱之,如果今日沒有來這裡……如果……

  沒有如果……

  因為此時,已是滿堂哄笑。

  「哈哈……」楊同知也跟著笑起來:「陳生員,鼓搗了這麼久,可以讓我們欣賞你的琴技了嗎?」

  有人聽到鼓搗二字,忍不住會心一笑,琴是高雅之物,用鼓搗二字,怎麼聽著像是鼓搗棒槌一樣,不雅,俗。

  可是這二字運用之妙,真是恰到好處,令人忍不住噴飯。

  陳凱之一臉窘相:「我說了彈琴不熟,所以得適應一下。」

  噗嗤,有人終於繃不出,將剛喝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陳生員,不急,不急的。」

  「多謝。」陳凱之接著認真試音,心裡記下每一個音域,他是很認真的,可不是跟這些人開玩笑。

  好在他記性逆天,所有的音域很快熟記於心,這才鬆出口氣道:「我彈得不好,只是恰好作了一個曲兒,還請大家不要見笑。」

  陳凱之真的不想拿前世的東西來裝逼,可是事關到自己前途,自己彈琴的水平肯定不高,要過關,只能在曲上做功夫了。

  聽了他的話,方先生喉頭一甜,口裡便湧出一股血腥味。

  不要臉啊。

  丟人就丟人現眼,可你還作什麼曲啊,你沒學會走路,然後張開手臂,你還要飛?

  朱縣令的臉,已經開始發青了。

  想想其實也挺鬱悶的,為這麼個現世的生員爭得面紅耳赤的,結果……

  楊同知大笑,差一點笑岔了氣,忙說:「好,好,都依你。」

  其他人也都笑,相互對視,不好直接諷刺,畢竟朱縣令還坐在這裡呢,只是方才氣氛還緊張,劍拔弩張,誰曉得,現在竟成了一個笑話,今兒這事,放到了外頭去,足夠自己跟親朋好友吹個一年半載了。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閉上眼,彷彿要沉醉在自己的琴音之中,手指輕輕一撥弄……

  叮……

  不忍卒睹,方先生一口血要噴出來,這是左弦段的開音,理應是用勾,而不是用撥,下乘,下乘,丟人了啊。他摀住自己的眼睛,心裡重重歎口氣,不忍去看。

  叮……

  又是一個重音。

  叮……

  每一下,節奏都加快了一些。

  可是許多人,已經不以為然了。

  可笑,琴音,講究的是婉轉,可這一個音域的重音緩緩吟出,哪裡有半分琴音之美。

  陳凱之已經開始陶醉其中了,手指的撥弄加快,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越來越快,節奏如潮。

  只專門以一音域,頓時如鼓聲一般,給人一種被壓迫之感。

  叮叮叮……

  琴音更加快了。

  快得讓人心都忍不住打顫,有人覺得這曲子真是可笑,可是剛有人想笑,愕然之間,竟發現自己的心也隨著這節奏開始瘋狂的跳躍。

  宛如烏雲壓頂,連呼吸,都開始變得透不過來。

  將軍令!

  陳凱之所彈奏的,便是上一世,唐朝皇家的將軍令。這首將軍令流傳千年,可謂絕唱,以至於到了後來,無數曲藝作品都借鑒了這首千古之作。

  在唐伯虎點秋香的電影中,紅燒雞腿我喜歡吃裡便有這曲,此後甚至有人乾脆用將軍令作曲,重新填詞,於是那風靡天下的《男兒當自強》便橫空出世。

  這曲子主要表現的乃是古代將軍升帳時的威嚴莊重、出征時的矯健輕捷、戰鬥時的激烈緊張,因此一開始,便先聲奪人,節奏不斷加強,以至這威嚴莊重的氣息,瀰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琴音陣陣頻催,彷彿這非琴音,而是戰鼓。

  方先生此時老臉憋紅,方纔他透不過氣來,可是現在……他愈發的更透不過氣了,初時的捶胸跌足,還有後悔莫及,已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失了呼吸,不,不是失了呼吸,而是不敢呼吸,生怕錯過了每一個音符。

  每一個人都覺得古怪起來,分明他們覺得這技法有問題,曲子也無悠揚婉轉,可是,一下子,他們的心便被抓住,急促的琴音繚繞。

  就在所有人都透不過氣來的時候,陳凱之終於開始變幻了琴音,旋律開始出現,這莊嚴肅穆的旋律開始飄揚,加之常出現低音的襯托,更顯示出旋律所蘊藏的內在力量,恰似將軍升帳時那種威風凜凜和令人不敢直視的緊迫感。

  轉瞬之間,陳凱之開始變奏,而此時,那譏誚的人,面色已經開始僵硬,這一次的變奏,陳凱之直接用擊琴弦的方法開始加強力度,明明這是琴曲中的大忌,可是這威嚴和壓迫卻愈發的開始濃郁。

  一瞬間,楊同知終於明白過來了什麼事,他身為這裡的眾官之首,自有他的威嚴和氣度,可是現在,在這將軍令面前,竟發現也被這巨大的壓迫所壓制,他不在乎這琴音,可是這琴音,卻如大山和浩瀚大洋一般朝他席捲而來,他一身的官家威儀竟在此刻,蕩然無存,臉上只有震驚,一股莫名的震驚。

  琴音開始緊迫,更加的緊迫。

  越是到了收尾,陳凱之的手就開始瘋狂起來,瘋了似得開始連續不斷的撥弄琴弦,使旋律無停頓地進行,氣勢劇烈緊迫。

  這排山倒海之勢,竟使人心跳不斷劇烈地加速,像是一顆心快冒到了喉嚨眼裡,甚至有人額上竟不知覺地冒汗……

  可是陳凱之沒有停頓,繼續加快,他猛地撥弄著琴弦,整個人也陷入了這琴音之中。

  在古時,這是將軍令,可是在陳凱之心裡,這卻是男兒當自強,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旋律,令他浮想聯翩。

  熱血男子!

  熱勝紅日光!

  讓海天為我聚能量!

  去開天闢地!

  為我理想去闖!

  去他娘的艱難險阻,去他的卑鄙小人,我陳凱之只要還一息尚存,天上地下,就絕沒有人壓垮我,只要還能張望,還能行走,我陳凱之就絕不甘心落後於人。

  你以為我是螻蟻,其實我是蟑螂,想捏死我,沒這麼容易!

  他已是大汗淋漓,被一股巨大的情緒所醞釀,眼裡不禁濕潤,男兒自當自強,我絕不服輸,我要胸襟百千丈,眼光萬里長,誓奮發自強,什麼張如玉,什麼楊同知,你們擋的了我嗎?擋得住我嗎?

  鏘……

  就在這收尾的最後關節,一聲破音使琴音戛然而止,卻是這琴弦因為用力過猛,竟是斷了,斷弦飛濺出去,陳凱之的食指,亦是殷紅的血泊泊而出。

  他抬眸,仿如夢中驚醒。

  而此時,每一張臉都清晰地在陳凱之的眼底。

  非常的安靜,大堂之中,落針可聞。

  每一個人,此刻依舊被方纔的氣勢所攝,竟猶如還沉浸在壓迫之中。

  ………………

  感謝大家的打賞,感謝大家的推薦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0:44
第三十九章:晴天霹靂

  固然陳凱之彈琴時,毫無技法可言,即便是最終琴弦應聲而斷,這都是撫琴的大忌,可是沒有一個人嘲笑,不是不想,是不敢。

  這將軍令能流傳千年,何況為大唐皇家收錄,乃是皇室歌舞的必點曲目之一,自是最上乘的曲目。

  誰會嘲笑,又誰敢嘲笑!

  蕩氣迴腸,每一個人腦海裡,似乎還迴盪著那帶有巨大威儀的壓迫。

  大堂裡足足過了很久,還是落針可聞。

  陳凱之呼出了口氣,手指尖鮮血滴淌,卻不作理會,他站起,朝楊同知作揖:「學生獻醜!」

  楊同知渾身上下,已是被冷汗浸濕了,既是因為這琴音,也是因為彈琴之人。

  他張嘴嚅囁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在一個小子面前失態。

  那吳教諭不是說……不是說這人沒有才情嗎?

  楊同知不斷地呼氣,總算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坐在這裡的諸人,卻還疑在夢中,他勉強道:「此曲叫什麼?」

  「男兒當自強。」陳凱之本是想叫將軍令,可是開口時,終究還是願意稱呼它為男兒當自強。

  男兒當自強……

  楊同知喃喃念著,其餘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小小少年,他面目俊秀,身材纖瘦,可是這挺拔的身姿,卻頗有幾分自強的倔強。

  這是以曲明志嗎?

  楊同知臉色陰晴不定,他若是嘲笑陳凱之的琴技,顯然是大為不妥的,看其他人至今還震驚的臉色便知道。

  他只好道:「此曲,是你所作的?」

  陳凱之面色一頓,他心裡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篤定地道:「是,胡亂作的,不登大雅之堂。」

  楊同知目裡已是慌亂了,滿堂則都是嘖嘖稱奇的聲音。

  朱縣令滿是詫異,而方先生,不可思議地看著陳凱之,是他作的?這……這曲,氣勢磅礡,真真是高山仰止啊,這傢伙……不是……不是榆木腦袋,俗不可耐嗎?他……不會抄的吧?

  楊同知連忙藉故端起茶盞,用喝茶去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的心裡則已經冒出了無數的念頭,有錯愕,有惱羞成怒,有茫然,呷了一口茶,方才想到了什麼,突然臉色一板,厲聲道:「胡說八道,你連琴技尚且一竅不通,如何作得出這樣的曲子?這一定是你不知從哪裡抄來的,你一個小小生員,大言不慚,你……大膽!」

  這一手真是高明,直接判定陳凱之抄襲,可抄襲與否,當然是楊同知說了算,官字兩張口,你能奈何?

  只要咬死了這件事,楊同知就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楊同知是有底氣的。

  一個小小少年,怎麼作得出這樣的曲子,許多人從琴音中走出來,心裡回味著那琴曲,也是一臉不信的樣子。

  莫說是他們,連陳凱之的恩師,心裡都難以相信。

  陳凱之卻是微微一笑,他這一笑,讓本是有了點的底氣的楊同知突然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他故作威風凜凜地看著陳凱之,想使這生員知難而退。

  可是陳凱之卻是平靜地道:「這確實是學生的拙作,若是大人不信,可以問荀家小姐。」

  荀家?

  荀家可是金陵望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這和荀家小姐,又有什麼干係?

  正在所有人深感不解的時候,陳凱之接著道:「學生和荀家小姐,恰好曾有過一面之緣,蒙她的不棄,也獻了一回丑,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荀小姐聰明伶俐,竟是生生的將那《高山流水》記下了七八分,重新譜曲,而今那《高山流水》在坊間也算是有了一些名氣。」

  「什麼!」有人豁然而起,激動莫名地道:「《高山流水》竟也是你作的?」

  在座之人,都是雅人,就算不雅,那也是附庸風雅。

  高山流水一出,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作,卻已是風靡了金陵,現在陳凱之口口聲聲說請荀小姐來作證,再加上今日這一曲男兒當自強,已是讓某些琴癡坐不住了。

  噗……

  方先生的心口,抽搐得厲害,這一驚一喜之間,哪裡想到俗不可耐的陳凱之就是傳說中的那位高人。

  他的身子不好,受不得這驚嚇,於是一口血霧自他的口裡噴出,他搖搖欲墜,嘴巴嚅囁著,想要說什麼,卻是說不出口。

  只是,現在顯然沒有人關注這位方先生。

  滿堂震驚,許多人已經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了。

  是他……

  這就是傳聞中的那個高人。

  楊同知已經恨不得直接將那吳教諭尋來,心裡甚至生出了要將他活埋的衝動。

  那姓吳的誤我啊。

  這一腳,委實踢在了鐵板。

  「真的是你作的?」

  他不甘心,眼裡佈滿了血絲,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

  陳凱之一笑:「這……也是夢中所得。」

  夢中……所得……

  也不知是不是嘲弄,楊同知卻有一種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的衝動,你也做夢,我也做夢,怎麼我做夢是鬼怪和春色,你做夢卻又是神女又是琴曲。

  當然,這可能是陳凱之的托詞。

  楊同知眼睛瞇著:「這種子虛烏有的荒誕事,從何說起,莫不是你的背後有什麼高人,指點於你,這洛神賦與琴曲,都是你竊取他的?」

  說來慚愧,陳凱之心裡想,竊取是沒有錯,可惜卻是另一個世界的高人所作,他哂然一笑,心裡自然知道,楊同知還不甘心。

  不過又怎麼樣呢?你要考我,現在我卻已過關了,公道自在人心,陳凱之並不惱羞成怒,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楊同知。

  這眼神,是鄙視。

  沒錯,願賭不服輸,我很看不起你!

  可就在此時,猛地,有人厲聲道:「楊珠,你可知罪?」

  楊珠,乃是楊同知的真姓大名,這很不客氣的話,讓所有人從方纔的震驚中驚醒,接著,又懵逼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朝著聲源處看去,卻見朱縣令豁然而起,小小縣令,竟猖狂到了這個地步,居然問罪於同知。

  楊同知面上一滯,頓時感到了一股羞憤。

  朱縣令卻是凜然正氣,鐵面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嘲諷和輕蔑之色:「方纔楊大人竟口口聲聲說,陳凱之的洛神賦,並非夢中所得,你楊珠是何居心,是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臥槽……

  陳凱之腦子有點發懵,看向凜然正氣的朱縣令,朱縣令吃錯藥了吧,你沒事也發飆?

  卻見朱縣令很不客氣的自袖中掏出一份公文,狠狠拍在了手邊的茶几上,啪的一聲,擲地有聲道:「這是司空大人手書,陳凱之的洛神賦驚為天人,本官視為祥瑞,呈報太后作為壽禮,司空大人視其為天人交感,認為這洛水之神,便是今朝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即是洛神,楊珠,你說洛神賦非夢中所得,這意思可是說,洛神賦並非祥瑞,而太后,也並非是洛水之神?」

  宛如晴天霹靂,頓時讓堂中默然。

  司空……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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