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3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09
第五十章:放榜

  吾才師叔吃過了茶,似是清醒了一些,看著陳凱之,迷茫地道:「凱之?你怎會在這裡?」

  陳凱之只好解釋一通。

  吾才師叔卻是捋鬚,並不見羞愧,反而淡淡道:「噢,倒是難為了你,師叔呢,今兒正好和朋友在這附近吃酒,怕是吃醉了。」打量著陳凱之,風淡雲輕的樣子道:「這府試就要放榜了,你可有把握嗎?」

  「這……可說不好。」陳凱之悻悻然道。

  吾才師叔微笑道:「沒有把握,其實不打緊的,你要知道,朝廷最著緊的是會試和鄉試,唯獨這府試,就沒這麼多規矩了,凱之啊,我的兄長是個古板的人,只怕沒有給你交代一些府試的路數吧,須知這做人做事呢,卻不能學我那兄長,他名為大儒,可又有什麼用?」

  陳凱之聽了他的話,極為反感,卻懶得和他爭,只敷衍了他幾句。

  吾才師叔又呷了口茶,接著皺眉,顯是嫌這茶有些劣質,便將茶盞放下:「其實我在府學裡有幾個朋友,這一次凱之沒有把握,這不打緊,我去和朋友們打一個招呼,總會讓你中榜的,哎,誰讓你是我的師侄呢,這是應有之義。」

  陳凱之心裡說,現在府學裡的圈中的試卷都已經呈上提學那裡去了,還府學裡認識朋友呢。

  見陳凱之不為所動,吾才師叔卻是不滿地挑挑眉,又苦口婆心地道:「這是為了你好啊,若是不中,又要等上兩年,兩年之後又兩年,人生有幾個兩年呢?放心,事關凱之前途,師叔一定會出力的,不過……凱之啊,這走關係,沒錢可不成,花費不小,當然,這個銀子,師叔出了,不就是百八十兩銀子嗎?為了凱之的功名,有什麼捨不得的?不過……師叔近來手頭有些緊,你別怕,不是叫你拿百八十兩銀子,只拿十兩銀子我,其他的,師叔為你籌措,而今人心壞了呀,想要辦事,沒錢是寸步難行的。」

  陳凱之就差翻白眼了,師叔,我像個笨蛋嗎?

  好吧,陳凱之不得不承認,自己長得很年輕,又喜歡裝出人畜無害的模樣,被人誤以為是個容易上當受騙的傻小子,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這套路也太低級了吧,就算上輩子自己忽悠黑叔叔,都不屑用呢。

  陳凱之不願戳破他,畢竟是恩師的兄弟,恩師對自己其實還好,總不好直接打師叔的臉,陳凱之便一副木訥的樣子,默不作聲。

  吾才師叔見他這個模樣,還以為自己只差臨門一腳了,便道:「好了,凱之,功名這樣的事,可不是輕易用錢能買來的,你不要磨蹭了,要來不及了。」

  陳凱之道:「可是師叔,若是到時不中呢?」

  吾才師叔瞪大眼睛:「我的關係硬得很,怎麼會不中?好吧,即便不中,我退你一半銀子就是。」

  給你十兩銀子,中了,你便全拿;不中,你得一半,這真是一本萬利啊。

  吾才師叔不斷催促,陳凱之終於不耐煩地深吸一口氣道:「多謝師叔的好心,只是可惜……」

  「可惜什麼?」

  陳凱之很認真的樣子,從薄唇白齒裡了吐出兩個字:「我窮。」

  吾才師叔愣了,久久不語,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是啊,他窮,什麼解數都沒用了。

  他顯得很不愉快,便起身道:「噢,那師叔走了,你錯過了這個機會,到時可別相怪。」

  他正待要走,目光卻落在了案牘上的幾本書上,接著冷冷一笑,怒道:「凱之,你看這樣的書?」

  手裡一指,卻是周差役送的《嬌妻如雲》《庶子風流》。

  陳凱之有點懵了,這幾日忙,來不及收拾起來,恩師倒是讓自己燒了,可是陳凱之還是有些捨不得啊,這時代的書都挺貴的,印刷成本高啊,那去買了,還能換回點吃飯的錢呢。

  吾才師叔卻是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又是搖頭,又是失望:「真真豈有此理,你這樣也能中試,那就見鬼了。身為讀書人,那四書五經不看,卻看這等荒淫的書,師叔好氣啊,你……你面壁反省吧,哼,這些書,師叔沒收了。」

  說罷,直接將幾本書一卷,怒氣沖沖地揚長而去。

  沒……沒收了……

  陳凱之來不及送這吾才師叔,他突然發現自己智商不太夠用了,這個師叔……怎麼看著都有點……

  這真是太不客氣了吧!

  到了第二天一早,陳凱之去方先生那兒讀書的時候,等學得差不多了,方先生正待要問陳凱之琴曲的事,才見吾才師叔打著哈欠進來。

  方先生皺眉道:「吾才,日頭上了三竿,怎麼才起來?」

  吾才師叔看了陳凱之一眼,道:「兄長,我昨夜讀書到了天亮,清早只打了個盹兒。」

  方先生便露出幾分心疼的樣子:「讀書固然要緊,身子也要兼顧。」

  「是。」吾才師叔點點頭。

  陳凱之懶得去戳破吾才師叔的事,便起身要告辭。

  吾才師叔卻是笑吟吟地道:「凱之啊,我清早聽說,你府試的時候,考著居然沒了墨水,是嗎?不要洩氣,吾輩讀書人,學聖人的道理才是最緊要的,功名只是錦上添花,考不中就考不中吧。後日就要放榜了,到時師叔帶你去看榜。」

  陳凱之看了一眼方先生,心裡也是有些期待張學正他們怎麼處理自己這件事,無論如何也得給自己一個交待吧!

  他正想著,卻見方先生板著臉道:「這榜有什麼看的,不看也罷。」

  陳凱之自然猜得出,恩師這是是怕他觸景傷情。

  吾才師叔卻是搖頭道:「話不可這樣說,看了榜,見了別人高中,才可激勵自己嘛,這是盛事,不可錯過。」

  陳凱之心裡想,我本來就是要看榜的,只是……跟這師叔一道去看……心裡搖搖頭,只不溫不熱地道:「再說吧。」

  ………

  到了六月十二這天,陳凱之清早起來,剛剛洗簌,便聽外頭有人大聲道:「凱之,凱之……看榜去。」

  往外一看,只見吾才師叔和幾個人正負手站在籬笆外,陳凱之只得出去給他見禮。

  吾才師叔笑吟吟道:「再過一個時辰,府學門口就要放榜了,凱之隨我去看。」

  接著又將陳凱之給其他幾個人引薦:「這是我的師侄。」

  這幾人一看就是閒漢,其中一個,陳凱之倒是認得,是經常在附近歌樓裡流連的。

  他們便個個笑道:「原來是方先生的弟子,我們也是如雷貫耳,陳生員,你好,此番祝你高中。」

  吾才師叔別有深意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我來的遲了一些,若是早來江寧,凱之倒是必中的,不過這一次卻不好說了,諸位賢兄,你們不要這樣抬舉我這師侄,這會使他驕傲的。你們是不知,前幾日,我覷見他看雜書,哼,我狠狠批評了他。」

  眾人一聽,便都尷尬地笑了。

  陳凱之吐血,臥槽,我還見你去嫖妓呢。

  當然,自己是晚生後輩,也不好在外人跟前指摘他的錯誤。

  吾才師叔接著與閒漢們話別,就領著陳凱之去看榜,那樣子,就如鬥志昂揚的公雞一般。

  吾才師叔對這個師侄其實心裡是頗有怨氣的,他走了幾步:「據說你交了白卷?」

  「啊……」陳凱之想了想,道:「也不算交了白卷吧,寫了二十幾個字。」

  吾才師叔目瞪口呆,一種明顯臥槽的表情,隨即嚴厲地道:「你啊,糊塗,若是早幾日給師叔銀子去疏通,交了白卷也是不打緊的,但是你……愚不可及,呵……肯定是落榜的!」

  …………

  新書期,求點支持求點收藏求點票兒!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5:1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12
第五十一章:舉手之勞

  吾才師叔在旁絮絮叨叨的,陳凱之則是埋頭,只管走自己。

  兩世為人,陳凱之哪裡不知道寒門難出貴子的道理?現在自己已經賭上了自己的所有,終於到了檢驗的時候了。

  就在此時,猛地一聲驚雷,恍神間,突的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一旁吾才師叔頓時狼狽,大叫道:「躲雨,躲雨,不對,要去看榜,哎,有錢嗎?去買一把油傘來。」

  陳凱之卻行走在雨裡,不以為意。

  吾才師叔不禁惱怒著道:「這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撐傘,要淋病的,哎呀,這下完了,我這把老骨頭,明兒肯定要病的,現在看病貴得很,那些殺千刀、昧了心的大夫……」

  陳凱之似乎已經對這位師叔的鬧騰免疫了,只繼續悶聲往前走。

  不過這個時候還早,街上倒還冷清,就在嘩嘩的雨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吵鬧的聲音,令陳凱之微微蹙眉。

  聞聲往吵鬧的地方看去,只見在大雨中,幾個差役正圍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為首的正是周差役。

  周差役惡狠狠地將那個小乞兒提起,如提起小雞一般,口裡罵道:「跑,你跑哪裡去?你的戶籍呢,戶籍交我看看。」

  「我……我沒有戶籍!」乞兒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被雨水浸濕的臉滿是桀驁不遜。

  「好膽!」周差役提手,直接給了他兩個耳光,厲聲道:「那麼就是流民了,我們大陳的律……」

  即使是渾身濕透了,幾人還是不願放過乞兒。

  陳凱之忍不住向前幾步,隔著雨簾看著這乞兒,乞兒的面容看不甚清,可那一雙眼睛,既有惶恐,又帶著幾分不甘願。

  就在這個時候,那雙帶著幾分憤世嫉俗的眼睛,飛快地朝陳凱之的身上掃過,可就那麼一瞬間,令陳凱之晃了晃神,在那一抹目光中,卻如被一擊重拳,擊中了身上的某處軟肋。

  陳凱之突然感覺這一幕如此的相似,就在數月之前,他也沒有戶籍,也在這金陵城裡,被人差一丁點當作流民法辦。

  那時的他,豈不也是走投無路?

  而現在的自己呢?

  陳凱之的心裡莫名地升起了幾分酸楚,現在的自己,何嘗不也總是處處碰壁?自己……比這小乞兒,不過幸運一些罷了。

  像是鬼使神差的,他快步上前道:「周大哥。」

  周差役聽到熟悉的聲音,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回眸見是陳凱之,禁不住道:「呀,是陳老弟,陳老弟怎會來這裡?」

  陳凱之上前一揖,他看了乞兒一眼,道:「周大哥,這乞兒,我看著相熟。」

  周差役愣了一下,看了這蓬頭垢面的乞兒一眼,似乎覺得乞兒和陳凱之的反差實在太大。

  他咧嘴一笑道:「認識?」

  陳凱之含笑道:「周大哥,何必與他為難,我看,就算了吧,改日,我請周大哥喝酒。」

  周差役是最曉得人情世故的,他曉得陳凱之不但和宋押司走得近,便連縣公也對陳凱之青睞有加,所以這個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周差役道:「可是他沒有戶籍……」

  陳凱之看了一眼那一身淒慘的乞兒,稍一猶豫,似打定了主意:「那我來作保,就請周大哥辦一個。」

  要辦戶籍,需要保人,當年陳凱之的戶籍就是周差役做的保,現在陳凱之作為縣學生員,願意給這小乞兒作保,問題就不大了。

  吾才師叔先前還不明白陳凱之怎麼了,現在看這狀況,不禁遮著腦袋,惱怒道:「凱之,看榜要緊,管這些做什麼?」

  周差役也想到陳凱之今日是去看榜的,本想勸一句,不必多管這個閒事,這等乞兒,若是將來惹上了什麼官司,豈不是要牽累你?

  可話到嘴邊,卻沒有出口,他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只看陳凱之怎麼說。

  陳凱之渾身浸透了,卻還是道:「時候還早,不妨先去衙裡走一趟。」

  吾才師叔便瞪眼道:「錯過了看榜,看你怎麼辦?」

  陳凱之已經懶得管吾才師叔了,堅持要給這小乞兒辦戶籍,周差役便只好帶著小乞兒和陳凱之到了縣衙的戶房。

  在這裡,與戶房的文吏交涉了片刻,那文吏也沒有多問,只厭惡地看了乞兒一眼,便道:「姓名。」

  乞兒已從方纔的激動情緒變得漸漸穩定起來,他期期艾艾地道:「我沒有名字,但是帶大我的人臨死之前叫我無極。」

  「沒有姓?」

  乞兒搖搖頭。

  陳凱之凝眉想了想,道:「我姓陳,那你就叫陳無極吧!」

  「哈……還是國姓。」周差役在一旁打趣。

  所謂的國姓,便是當今大陳朝的天子姓氏,當今的皇帝姓陳,所以國號才是大陳,當然,姓陳的人多不勝數,周差役不過調侃罷了。

  接著又問了大致的年齡,那文吏記下,陳凱之上去簽字畫押,一張戶籍便算是辦好了。

  那文吏將戶籍交陳凱之收好,陳凱之道了謝,那文吏便呵呵一笑:「陳生員,舉手之勞而已。」

  自然是舉手之勞,陳凱之心裡瞭然,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的,對於這小乞兒來說,這是攸關到性命的事,可對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同樣的道理,對於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來說,一個小小的秀才不算什麼,有與沒有都沒有大礙,可對自己,卻需要付出無數的努力。

  領著小乞兒出了戶房,到了縣衙廊下,陳凱之將戶籍鄭重其事地交他手裡,道:「陳無極。」

  小乞兒直直地看著他。

  陳凱之道:「你的家人在哪裡?」

  陳無極搖頭道:「我沒有家人,自小……便是楊道士將我養大的,他……已經死了。」

  「和我一樣。」陳凱之忍不住唏噓,自己在這世上也沒有家人。

  此時,他道:「現在有了戶籍,就好好安生立命吧,行路固然艱難,可人只要還活著,就還會有許多的機會,這是平日我對自己說的話,現在這番話送你。」

  陳無極點頭,看著陳凱之的眼裡,盡顯感激。

  陳凱之想了想,又從袖子裡取出錢袋來,裡頭的銅錢傾囊而出,除了一兩小碎銀,便是幾十個銅錢,這是陳凱之全部的家當。

  他本想取幾十個銅錢給他,可看眼前少年面黃肌瘦的樣子,最後還是咬了咬牙,將所有的銀錢都一股腦地塞到了陳無極的手裡,道:「拿好這些錢,不可揮霍,尋個地方落腳,好了……我走了。」

  錢沒了就沒了吧,我陳凱之哪裡都不能混口飯吃?

  可在旁看得真切的吾才師叔頓然又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齜牙道:「還說沒錢?」

  陳凱之卻像是沒聽到似的,藉機向周差役借了傘,道:「師叔,走了,看榜去。」

  只是當他與一臉氣呼呼的吾才師叔共撐著傘朝著街道的盡頭去的時候,又禁不住回頭,見那小乞兒手裡依舊拿著那個錢袋,呆呆地站在那裡。

  陳凱之朝他笑,大叫道:「好自為之。」

  說罷,才加急腳步離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15
第五十二章:案首

  等陳凱之和吾才師叔趕到府學門口,這裡已是人山人海了,無數看榜的人,早在此焦灼等候。

  他們好不容易地擠進去,尋了個位置,卻見差役已經貼出了一張榜單。

  榜單上有數十個名字,陳凱之心裡也是忐忑,噗通直跳,這可是事關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啊,固然兩年後還可以再考,可是兩年之後又兩年,未來的事,誰能料定呢?

  他緊張地想要搜尋自己的名字,一旁的吾才師叔卻是道:「不必看了,沒有你!」

  陳凱之不禁失望,腦子裡有些空白,終究……還是提學大人覺得不合規矩吧。

  雖然陳凱之認為自己已經付出了無數努力,在這法規的邊緣,竭盡所能,可是……

  吾才師叔面上帶著微笑,一副早教你拿銀子來疏通吧的神色,卻勉強做出感慨又為陳凱之痛心的樣子,道:「時也、命也、運也,府試哪裡有這樣容易中的?你師叔當年為了中試,也是下過無數苦功的,凱之啊,不要難過,這是命!」

  命……

  陳凱之有再強大的自信心,此刻也不禁消沉。

  吾才師叔便拍了拍他的肩,似乎謹記了自己身為師叔的職責,繼續安慰道:「落榜其實也不打緊,有了落榜的經驗,吃一塹長一智,來年就曉得變通了。」

  他刻意將變通二字說得很重:「好了,好了,走吧,」

  言外之意,便是說,你這一次考不中,是因為沒有變通,下一次,你曉得了『變通』,找師叔去給你疏通關係,也就能中了。

  他拉著陳凱之要走,這時身邊有人喧嘩道:「又放榜了,放甲榜了。」

  陳凱之想要擠回去看看,吾才師叔卻是拉著他:「這有什麼可看的,這是甲榜,名列三甲的方能榜上有名,你交了一幅白卷,平時還看雜書,又沒有疏通,上頭能有你的名嗎?別繼續在這丟現眼了,今日你名落孫山,一定心裡不痛快,無妨,師叔陪你去吃酒,一醉解千愁,這一次本該是師叔請你的,不過師叔沒帶錢袋子出來,無妨,你先付賬,過些日子,師叔再給你酒錢,要去得月樓,得月樓的姑娘水靈,凱之啊,你不要以為這是狎妓吃酒,師叔平時不愛去這些地方,專程因為你才去,不要枉費了師叔的一片苦心。」

  老子特麼的落榜,你特麼的還想著佔我便宜?

  陳凱之倔脾氣要起來了,不能忍,不跟你翻臉,我特麼的陳字倒過來寫。

  吾才師叔似乎對接下來不可描述的事很是期待,捋著鬍鬚,一面笑吟吟安慰:「不中就不中吧,師叔二十歲才中的府學生員,你年紀還小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像師叔這般,少年有為。」

  卻在這時,突然人聲鼎沸,有人高呼道:「江寧縣生員陳凱之……是陳凱之,江寧縣的陳凱之……高中頭名,列為本府案首!」

  人群頓時變得瘋癲起來,須知這放出榜首,是最容易讓人激動的。

  陳凱之聽到自己名字,忍不住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

  身邊的吾才師叔身子一頓,像是突然便秘一般,似乎也有些懵。

  「說……說笑的吧……」吾才師叔吃吃的道了一句。

  這看雜書,交白卷的師侄也能成第一?當年自己府試的時候,拿出吃奶的勁,也不過是在榜末,勉強中了而已。

  吾才師叔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抽了一下。

  連忙回頭看榜,果然看到陳凱之的大名赫然在榜首之列。

  吾才師叔……眼角模糊了。

  沒天理了啊,一個看雜書交白卷的毛頭小子,也能中案首,再想想自己,年過三旬了,現在也不過是個府學生員,也就是個小秀才,頓時眼裡淚光閃閃,我自猶憐起來:「哎,時也命也運也,這是狗屎運啊。」

  陳凱之已赫然便見一副新榜上,特意用了硃筆寫著陳凱之三個字。

  陳凱之看到自己名字,再聽到師叔在邊上熱淚盈眶地叫著狗屎運,也懶得和他計較了,滿懷的心花怒放,甚至身子忍不住的顫抖。

  案……案首……竟是案首……

  其實陳凱之的希望,不過能中試罷了,這案首,還真是從不敢指望的,所謂案首,便是此次府試,金陵府十一縣的第一名啊。

  其中的榮耀,和未來光明的前途,幾乎可以預見。

  這時有人大叫:「哪個是陳生員,陳生員何在?」

  「陳凱之交的不是白卷嗎?白卷如何點為第一,不公,這不公啊。」

  「府試第一的試卷自會張貼出來,就算不公,也等陳案首的試卷貼出來再說。」

  眾人七嘴八舌的,卻早有人匆匆往江寧縣報喜去了。

  陳凱之卻已隱入了人潮,腦子裡依舊嗡嗡作響,案首……

  他忍不住笑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只是他抬眸,卻是覷見師叔捶胸跌足的樣子:「師叔,你這是怎麼了?」

  「我……我……我高興得流下眼淚了。」吾才師叔心裡蹉跎著,悲痛欲死。他表情凝重:「凱之,你說實在話,你走的是誰的門路?府學裡,你也認得人?否則何以交了白卷也可以中案首?」

  陳凱之此刻輕鬆了,便微笑著道:「師叔,我早說過了,我寫了二十幾個字,不算白卷。」

  「不……不算……」吾才師叔結結巴巴地念著,半響,痛心疾首道:「好,且就算如此,那麼師叔問你,你看《嬌妻如雲》那等艷書,也能高中?那書裡,盡都是不堪入目的內容,書裡的主角是叫沈傲是不是?和清河郡主同床而臥,又和那什麼小姐勾搭成奸,用詞不堪入目,你……你……」

  「我沒看啊。」陳凱之道:「師叔看了?」

  吾才師叔語塞,昂起頭:「師叔也沒看。」

  「那清河郡主……還有那什麼什麼小姐……」

  吾才師叔覺得自己抑鬱了,他青著臉,咬唇不再做聲。

  另一頭,喜報已分別傳到各縣。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本地的縣令在放榜時,理應駕臨縣學,為的就是表示對縣學的尊重,並且要對縣學的官吏進行獎掖。

  大抵就是大家辛苦了的意思。

  不過朱縣令卻顯得鬱鬱不樂,玄武縣的生員在江寧考試的時候,自己當然沒給什麼好臉色,可沒想到那玄武縣的鄭縣令做得更絕。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現在陳凱之交了白卷,多半落榜了,又因為十幾個生員在玄武縣狎妓,又取消了十幾個人的考試資格,這一次江寧縣放榜出來的成績,只怕比往年更差。

  陳凱之本來是極有希望的,可惜啊,實在太可惜了。

  朱縣令心裡鬱悶,很無奈地到了縣學,表面上是要慰勞縣學中的諸位先生,心裡卻一點興致都沒有。

  在明倫堂裡,大家都知道朱縣令心情不好,自然也都沉默。

  朱縣令呷了口茶,覺得這樣氣氛終究不好,便看了一眼落座在吳教諭一邊的方先生道:「正山兄,凱之去看榜了?」

  大家都知道,朱縣令對陳凱之一向青眼有加,所以聽到朱縣令問出這句話,也不感到奇怪。

  方先生卻顯得很尷尬,陳凱之肯定是榜上無名了,吾才這傢伙,居然還帶他去湊熱鬧,不是傷口上撒鹽嗎?

  他不由苦苦一笑道:「是啊。」

  坐在一旁的吳教諭,卻顯得很是嫉恨,這縣令心裡只有一個陳凱之,到了學裡,自己這學官,反而成了不相干的了。

  不過唯一令他寬慰的是,陳凱之此次必是榜上無名,這個小子,仗著有幾分小聰明,早就惹得他生厭了。

  吳教諭很是不喜歡這個傢伙,雖然這傢伙若是高中,縣學的面子上也掛得住,可縣學裡也不只一個陳凱之。

  吳教諭便呵呵一笑,故作湊趣的樣子道:「縣公,說不準這一次,陳凱之真能高中呢,他畢竟是方先生的高徒,是個罕見的才子啊。」

  助教和博士們都悶不吭聲,他們能聽出一點題外話,表面上是美好的祝願,實則卻是諷刺,交了白卷,怎麼能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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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18
第五十三章:報喜

  聽了吳教諭的話,方先生不禁露出羞色,心裡也覺得慚愧得很,卻索性假作喝茶。

  朱縣令則是略帶慍怒,道:「玄武縣無恥之猶,並不是凱之的錯。」

  這是給方先生解圍的意思。

  吳教諭卻道:「縣公說的有道理,不過,下官以為,這些話關起門來說倒也罷了,卻萬萬不能說出去,不曉得的人,還當江寧縣輸不起,何況,這所謂傾倒墨水的事,畢竟是陳凱之說的,無憑無據,我等也萬萬不可,因為一個小小生員的一面之詞,而鬧出什麼笑話,或者,是這陳凱之考的不好,所以故意放出這些話也未必呢?」

  朱縣令別有深意的看了吳教諭一眼,他雖然是自己的下官,可是這學官終究是學官,二人名為上下級,終究還是有別,這吳教諭竟有看笑話的意思,使朱縣令心裡生厭,他今日本就氣不順,忍不住道:「吳教諭這樣說,可是質疑陳凱之的人品了。」

  吳教諭搖頭,輕笑:「不,下官沒有這個意思,下官的意思是,成敗方才能見英雄,府試便是府試,中了就是中了,不中便是不中,這中與不中,都沒有這麼多的情理可講,陳凱之若是不中,只能說他是學業不精,有什麼可惜?」

  朱縣令想要反駁,卻又啞口無言,眼角掃了一眼方先生,方先生面上還算自若,卻也能從他一些細微動作中看出點別樣的尷尬。

  恰在這時,外頭鑼鼓喧天,看來是報喜的人來了,卻不知今年江寧縣中了幾個。

  不過多久,便見一個頭纏著紅綢的差役歡天喜地地進來,張口便道:「恭喜恭喜,恭喜大人,恭喜諸位先生,我縣今歲府試,中府試者十四人。」

  十四人……

  朱縣令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吳教諭臉色也變得僵硬起來,他不在乎陳凱之,可並不代表他不在乎縣學裡有幾人中榜,畢竟他是學官啊,每一次府試,金陵十三縣,中榜的起碼有七八十人左右,看上去,一個縣中了十四人是不少了,可江寧縣是大縣啊,前幾年,可至少都有十七八個人打底的。

  朱縣令忍不住道:「玄武縣中了幾人?」

  「十五人……」

  在金陵十三縣裡,江寧縣最大的對手就是玄武縣,聽到這個數目,大家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雖然只少了一個,可終究面上不好看。

  正在大家陰沉著臉色的時候,那差役又道:「本縣生員陳凱之,名列第一,被提學大人點為今科府試案首……」

  嗡嗡……

  整個明倫堂,頓時嘩然起來。

  案首竟是花落江寧縣,還是陳凱之……

  方才臉色灰敗的博士和助教,面色頓然紅潤了不少。

  中試的生員少沒關係,可是案首在江寧縣啊,這案首才是展現實力的真正結果,不少博士和助教,都曾教授過陳凱之,而今與有榮焉。

  可是絕大多數人,依舊不可置信。

  陳凱之交白卷的事,當時考場上的不少人都有耳聞,尤其是陳凱之跑去見鄭縣令,求墨水不得,這事兒也早已傳開,既然如此……陳凱之怎麼會是案首?

  可是朱縣令這時卻反應了過來,平素這位端莊得體的縣令大人,居然臉色一冷,道:「來人,拿筆墨來!」

  「筆墨……」

  還在驚愕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朱縣令,朱縣令這是要做什麼?

  有文吏取了筆墨,朱縣令提筆,匆匆寫了一封書信,接著凝重交給宋押司:「速報玄武縣鄭縣令。」

  宋押司見明公如此,曉得這是十萬火急了,哪裡敢怠慢,匆匆而去。

  方先生喜不自勝,他本是不在乎功名的,其實也很不在乎陳凱之的功名,甚至在他看來,這個小子晚兩年中試,吃一點苦頭,未必是壞事。

  可是他知道陳凱之生活清苦,急於改變命運,最重要的是,憑本事考的試,當然中了最好。

  可是見朱縣令如此,反而讓方先生覺得詫異了,怎麼,莫非縣公發現了什麼明堂?

  他忍不住憂心忡忡地道:「縣公,這是何故?」

  朱縣令面上沒有絲毫洋洋自得,卻只淡漠的道:「無事,不過是聽聞玄武縣高中了十五個生員,本縣自然要修書恭賀中和兄一番。」

  中和兄三字,叫得很是親暱,那鄭縣令便叫鄭中和。

  這是裝逼於無形啊。

  那一副滿心為玄武縣而感到高興的口吻,還有這風淡雲輕的模樣,使在場之人不得不佩服,縣令大人就是縣令大人,這背後捅人刀子的本事……

  朱縣令隨即,道:「本縣這一次,要深刻的檢討,吳教諭,興學乃是地方的第一要務,此次考的很……不好……」

  那吳教諭聽到陳凱之高中,已如遭了悶雷,現在才反應過來,忙是唯唯諾諾。

  朱縣令冷著臉道:「這第一個責任,自是本縣,可你吳教諭,也是難辭其咎……哼!」

  冷哼一聲,已是旋身走了,只是當他的面容轉過去的時候,虎著臉,突然露出了一臉暢快淋漓的笑意。

  …………

  玄武縣學裡,鄭縣令也在這裡等,等報喜的人來,先是聽了高中的生員比江寧縣只多了一個,心裡略有不滿,可那報喜的人道:「名列甲等第一的,乃江寧縣生員陳凱之……」

  鄭縣令腦子頓時嗡嗡作響,竟是目瞪口呆,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不對啊。

  他沒有墨水,不是交了白卷嗎?如何能名列第一?

  錯了,一定錯了,不成,他狠狠地拍案,露出金剛怒目的樣子,道:「不對,這陳凱之分明……」

  身邊的押司卻是急了,忙湊上來對著鄭縣令咬耳朵:「明公,明公……慎言……慎言啊……墨水的事,不可深究,不可深究。」

  鄭縣令的臉色頓時變得晦暗不明,他猛地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沒錯,自己不能去鬧,鬧大了也未必有好結果,本來這事兒,就是玄武縣設下的陷阱,大家心照不宣就好,這時候再鬧,反而可能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連續幾屆的案首,都出自玄武縣,這一次在他的任上,這案首卻是不翼而飛,地方官的政績,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興學教化,而興學教化最直觀的就是府試,雖說玄武縣多了一個生員,可是有個屁用,大家的眼睛都看著案首花落誰家,這……政績卻是白白便宜了姓朱的。

  他不服啊!

  拚命壓抑著怒火,卻又不好發作,正打算拂袖而去,卻有差役火速來報:「江寧縣送來公文。」

  鄭縣令接了,怒氣沖沖的打開來看,眼睛卻是直了。

  眾人見縣令大人身子定住,面色駭人,那押司小心翼翼的道:「明公……」

  啪!公文狠狠摔在了案牘上,鄭縣令面色駭人:「朱子和,你……厚顏無恥,無恥之尤!」

  押司嚇了一跳,又湊上來,壓低聲音:「明公,明公……官儀,官儀……」

  鄭縣令氣得渾身發抖,面色發青。

  這孫子居然來道喜,來道喜……

  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見那傳信的差役還沒走,正嚇得趴在地上,鄭縣令道:「還要報什麼喪?」

  「大……大人……江寧縣的朱大人……正在深刻……深刻檢討,說是這一次考的不好,興學不利,教化不彰,所以……要深刻反省……」

  鄭縣令身子一震,就差沒有一口老血噴在這明倫堂上。

  這臭不要臉的老東西!

  江寧縣如果說去年考了六十分,今年考了八十分,現在姓朱的還深刻要檢討,要反省;那麼這去年考了八十分,今年只考了七十分的玄武縣算什麼。

  「老匹夫,這老匹夫……」

  猛地,他臉色蠟黃,終是頹然地坐在了椅上,道:「撰寫公文啊,以本縣的名義,請罪,要請罪,本官要請罪,你們……」他手亂指著下頭灰頭土臉的學官:「你們也都要請罪!」

  是呢,敢不請罪嗎?人家考了第一名的,還要檢討呢,玄武縣這不如人家的,除了請罪,還能做什麼?難道還等著上官拿著江寧縣的先進事跡來打你的臉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22
第五十四章:人生贏家

  陳凱之的表現算是相對低調的,兩個縣學鬧得不可開交了,他卻趁著還沒被人認出來,匆匆地和鬱鬱不樂的師叔話別,趕緊回家。

  現在開始,必須低調。

  案首啊!

  人人矚目的對象,不低調謙虛也不成,陳凱之深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當你籍籍無名,就一定要創造機會表現自己,可一旦你出了名,就一定要謙虛。

  這為人處世的道理,都是另一個平行世界裡,陳凱之用血淚換來的。

  剛剛到家,對面的歌樓裡姑娘們也才剛剛起來,正在梳妝,聽人說陳凱之回來了,忙開了軒窗,問道:「陳生員,可中榜了嗎?」

  陳凱之站在樓下,訕訕一笑,卻不好回答。

  低調,低調……

  那問話的姑娘卻得來責罵,只聽另一個姑娘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早先不是說了嗎?陳生員交了白卷,是絕不可能高中的,噓,莫要問了。」

  有人透窗朝下看,卻見陳凱之已是腳步匆匆地進了院子,閉了門。

  「真可憐。」歌樓上的女人們不免同情:「平時讀書這樣刻苦,據說在學裡學問也好,很受人青睞呢,誰曉得……」

  「他德行好,別人來歌樓裡尋歡作樂,他躲在牆角看書。」

  這樣低聲一議論,不免教人唏噓。

  卻在這時,街尾傳來銅鑼聲。

  哐噹……哐噹……

  整條街便驚動了。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只聽這銅鑼響,就曉得是有人來報喜了,卻不知這一次是哪個人有這運氣。

  大陳朝人崇敬讀書人,而金陵更是文風鼎盛之地,只到鑼響,頓時萬人空巷,男人們跟在報喜的差役後頭,女人們羞答答的推開了軒窗。

  報喜的是周差役,周差役頭上披著紅帶,紅光滿面地領著烏壓壓的人到了陳凱之的門前站定。

  一下子,喧鬧停止了。

  是陳生員家?難道……陳生員高中了?

  許多人不禁疑竇起來,這些都是左右的街坊,多少在之前都聽到過一些不太好的傳言。

  周差役取了紅紙,扯開嗓子道:「縣學生員陳凱之,高中金陵府試頭榜頭名,提學親點案首……」

  聲音悠揚,頓時震撼全場。

  案首……

  原以為只是高中,誰料竟是案首……

  在頃刻的安靜之下,頓時人群沸騰了,有人急急地拍門:「陳案首,陳案首………快出來。」

  陳凱之在屋裡早聽到了,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整了衣冠出來。

  到了院落前,見外頭人山人海的,不禁咋舌,周差役等人已朝他作揖:「恭喜,恭喜……」

  一旁的歌樓,更是沸騰了,那些個歌女,原料陳凱之必定要落榜的,結果聽到了高中案首,也不禁站在勾欄上賣弄風騷,那秋相姐,更是在勾欄上拉起了自己的長裙,頓時露出兩條光潔的美腿。

  下頭的好事者頓時吹起了口哨,有爆發出了一股高潮。

  陳凱之看她拉到了臀部的位置,忙錯開了目光,要矜持啊。

  哎呀,現在都是陳案首了,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這……真的很重要。

  陳凱之不想中個案首還要出這樣的風頭,可現在看是想要低調也不成了。

  這時卻聽人道:「陳案首,喜錢……喜錢……」

  陳凱之方才醒悟,看著這人海中的人都是滿懷期待的樣子,往袖裡一抹,頓時額上大汗淋漓。

  深入袖裡的手,什麼都掏不到,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把自己的最後那點銀錢都給了那個可憐的小乞兒了,學裡的錢糧要過幾天才能發呢,別說現在要拿出賞錢了,就是這幾天吃飯都是個大問題呢。

  看著這擠在院裡烏壓壓的人群,就算陳凱之再足智多謀,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倒是這時,隔壁歌樓的龜奴二喜卻是出來,高聲叫道:「喜錢來了,喜錢來了!」

  在無數人報喜和恭維之下,二喜提著簸箕出來,那簸箕上堆滿了銅錢,他笑嘻嘻地道:「陳案首有勞諸位,有勞……」說著,直接抓了簸箕裡滿噹噹的銅錢,當空拋灑。

  眾人見案首大方,紛紛去撿,恭維聲就更加絡繹不絕了。

  陳凱之很感激地看了二喜一眼,心裡卻有點小小的痛,錢哪………

  等這報喜之人終是走了,陳凱之長出了一口氣,方才笑得有些肌肉發酸,卻還忍不住要感激二喜:「二喜兄,多謝,這錢,容緩一緩,我想方設法奉還。」

  「陳案首。」二喜卻是眉開眼笑的樣子,羨慕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道:「這是三娘送你的,還就不必還了,是三娘的心意。」

  三娘是歌樓的老鴇,陳凱之並不曾見過。

  陳凱之卻是被二喜的話嚇了一跳,才剛中了案首,就有人來送錢?

  案首這麼吃香嗎?

  他忙搖頭道:「無功不受祿,你將我當什麼人?」

  「哪裡是無功不受祿!」二喜喜滋滋地道:「三娘特意吩咐了,咱們歌樓要發財了,這是小意思,算是謝禮。」

  陳凱之呆了一下:「謝禮?」

  「陳案首莫非不知道嗎?你想想看,陳案首住在這裡是不是,歌樓與你比鄰而居是不是?陳案首高中,高居榜首,這說明什麼?」

  陳凱之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他也不想謙虛,因為標準答案是:凱哥文采斐然,讀書刻苦,是個好苗子。

  當然,他不好意思自吹自擂。

  二喜卻是眉飛色舞地繼續道:「這說明咱們這裡有文氣啊!」

  納尼?原來中案首是因為文氣……跟我陳凱之沒關係的?

  陳凱之尷尬地道:「是啊,是啊,有文氣。」

  二喜喜笑顏開道:「這就對了,文氣便是生意啊,你想想看,屆時多少人要沾這個光,多少讀書人要來歌樓,這是聖地啊,就如……就如……」他想了想,終於想到了什麼:「就如孔廟一般,讀書人總要去拜一拜孔廟的,江寧縣的讀書人,也總要來這兒,沾一點文氣。往後,歌樓的生意,能不好嗎?豈是這點錢能換來的,三娘說了,咱們歌樓多謝陳案首都來不及,這是謝禮。」

  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那麼……好吧,陳凱之也不好再繼續客氣了,含蓄地一笑:「那學生預祝三娘生意興隆。」

  喧鬧過後,傍晚時分,天上烏雲竟是翻滾,陳凱之的門庭終於冷清起來,可就在此時,那些得了賞錢的人卻為數不少湧入了一旁的歌樓,於是絲竹陣陣,歡聲笑語,千金買笑,那鶯聲燕語伴便隨之傳來。

  陳凱之則是孤零零地站在院落裡,遙看著燈影,陰沉沉的夜空下,心裡感慨萬千。

  真不容易啊,雖是冷清,可是很快,榮譽便要加身了,陳生員成了陳案首,一條光輝的坦途已到了腳下。

  他不禁失笑,為自己感動。

  此時,那歌樓裡傳來了歌聲:「勸君今宵醉,勸君把愁消,勸君今日一盞酒,勸君明日莫相負……」

  歌很好聽,那婉轉的音調使陳凱之也隨之微醉,卻有不和諧的音調大笑道:「莫來勸君,勸本公子沾了這文氣,來年高中,哈哈……」

  陳凱之微楞,不禁從這和諧的氣氛中醒來,他抬頭仰面,清秀的面容上,帶著幾分自嘲,低聲呢喃:「原來我竟忘了,這還是俗世呢。」

  他旋身回房,燈影下的背影有些孤零,人生贏家的路,想必定是有孤寂相伴的吧。

  現在還不是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時候呢。

  合上了門,將那五彩斑斕的燈火,獨擋在了門外。

  小軒窗裡,陳凱之的身影坐下,一盞油燈冉冉,青燈之下,剩下帶著墨香的書卷。

  …………

  現在還是新書期,一切的開始都是艱難的,但是謝謝還有這麼多人支持老虎,想到這些,就算每天熬夜都是值得了。天氣越來越熱了,大家也多注意點!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5:2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25
第五十五章:一女不事二夫

  三日之後,便是入畔之禮,所有新晉的府試生員,也就是大陳朝俗稱的所謂秀才們,要入府學,隨金陵府學學正祭拜孔廟。

  這是一個大典,完成大禮之後,今年高中的生員,便算是正式的秀才了。

  為此,所有人都需沐浴更衣,最緊要的是,陳凱之需要定制一件儒衫,還要預備好綸巾。

  綸巾、儒衫,乃是秀才的裝束,這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因為無論你有再多的銀子,可是沒有秀才功名,敢穿儒衫戴綸巾,便也算是犯罪。

  據說有許多富戶,家裡都私藏著儒衫,夜裡偷偷的穿,為的就是享受這種感覺。

  靠著街尾,就是裁縫店,二喜已經過去打了招呼,會給陳凱之一個很大的優惠,歌樓本就是這家店主人的大客戶,畢竟這麼多姑娘的衣裙都在這裡定制和縫補呢,所以店主滿口答應下來。

  當然,最重要的是,陳案首在這附近的名氣已經急劇增高,誰不想炫耀一下這陳案首的儒衫是在自己這裡定制的?

  這天,陳凱之清早便上街,要去裁縫店裡量身,剛關上了柴門,卻有一頂軟轎過來,落在了門前。

  轎夫退開,陳凱之回頭一看,卻見荀小姐捲開了轎簾。

  荀小姐鵝蛋般的臉似染了紅暈,一雙宛如星辰的眸子,帶著幾分嬌羞地看著陳凱之。

  此時,她咬著唇,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喚住陳凱之:「陳公子。」

  陳凱之莞爾笑了,看著這坐在轎中不敢下轎的荀小姐,雖是面帶著幾分羞意,卻俏生生的很可愛。

  陳凱之則是落落大方的朝她作揖道:「不知荀小姐所來為何?」

  荀小姐剛要張開小口,卻又硬生生的滯住,嚅囁著不知該怎麼說好。

  女兒家就是這個樣子,陳凱之心似玲瓏,哂然笑了:「小姐,我們畢竟坦誠相待過,有什麼話,說來無妨。」

  坦誠相待……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啊,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如此文雅,分明是袒胸露乳好嗎?

  荀小姐略帶慍怒地看了他一眼,可看陳凱之神色甚是坦然,完全看不出有褻瀆的意思,細細一思,竟也覺得陳凱之說得很有道理,都已經坦誠……相待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她咬碎了銀牙一般,終是道:「我那表兄,向我娘提親了。」

  又是那個張如玉……

  陳凱之恨得張如玉牙癢癢的,面上卻不露聲色,只輕描淡寫的「噢……』了一聲。

  荀小姐不禁惱恨道:「你……覺得他如何?」

  陳凱之很能體諒,點頭道:「是啊,荀小姐怎麼嫁這樣的人。」

  「嗯?」荀小姐:「還有呢?」

  陳凱之一臉無辜地道:「完了。」

  荀小姐便略帶酸楚地歎了口氣:「你不說,我便來說,一女不事二夫……」

  「且慢!」陳凱之先是愕然了一下,而後驚訝地道:「荀小姐已經嫁人了?」

  荀小姐微楞,不由道:「你……你壞了我的名節,現在還說這樣的話……」

  陳凱之總算明白了,原來即便只是在人家的榻上,在這時代,便已算是夫了,有些怪怪的,這理論他也有些難懂,不過……陳凱之心裡倒是豁然開朗了起來,畢竟有美麗女子垂愛是一件愉快的事,陳凱之笑道:「學生真是三生有幸。」

  荀小姐的臉色倒是微微好看了一些:「我……我的意思是,若是再這樣,母親就要同意了和表哥的親事,你……你該提親了。」

  提親?

  陳凱之又愣住了,甚至稍稍分神,想了想,似有點懂荀小姐的意思了。

  陳凱之道:「敢問荀小姐,你讓學生提親,是不是想借此拒絕張如玉的親事?兩項其害選其輕?」

  荀小姐又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她倒是不曾想過:「我只認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這輩子,只與你有過肌膚之親,自然……」

  果然如此啊。

  陳凱之有些失望,卻是笑了笑道:「那……我得想一想,好了,我要去裁衣服了,告辭!」

  是呢,只因為自己曾和她有過莫名其妙的肌膚之親,而且這個過程之中,也不過是身體的少許觸碰,就要成親?

  陳凱之的心裡,並不太願意接受。

  雖然荀小姐生得很美,性子也還算是溫良,家世,自然是自己不可攀比的,可這對陳凱之來說,並不是成親的理由。

  就因為這樣,兩個人過一輩子?逗我呢?

  他說了告辭,就絕不肯留,轉過身,便踏步往裁縫鋪方向去了。

  只留下了一直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久久沒有移動腳步的荀小姐。

  而陳凱之則快步趕去裁縫鋪,只是剛到了鋪子外頭,冷不防的聽到裡頭傳出驚呼:「小賊,莫走。」

  說著,一個少年便從裡衝出來,和陳凱之撞了個滿懷。陳凱之剛要說小心一些,抬起眼來,卻是微微一愣,竟是上一次自己遇到的乞兒,噢,他有了新的名字,叫陳無極。

  陳無極見了陳凱之,一時失神,這時鋪子裡跑出氣喘吁吁的裁縫和一個夥計,那裁縫厲聲道:「陳生員,小心這小賊傷人。」

  陳無極臉色一變,他手裡扯著一匹布,轉身要逃,陳凱之一把扯住他的後襟,厲聲道:「你做了賊?」

  陳無極嚇得臉色青紫,身軀瑟瑟發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道:「見過大哥。」

  陳凱之卻是冷冷看他。

  當初救這陳無極,是因為看他無依無靠,同病相憐,萬萬料不到他竟是做賊來了。

  陳凱之厲聲質問道:「你偷了什麼?」

  「不,不是偷的,他們……他們讓我來做工,我做了半個月,卻藉故要趕我走,又不肯給我薪水,我情急了……」

  「可還是偷!」陳凱之火冒三丈,無論什麼,都不是偷竊的理由。

  陳凱之從他手裡搶過布匹,徐徐走到裁縫的面前,奉還給他。

  裁縫收了布,曉得陳凱之和陳無極似乎是相熟的,卻還是不忿,罵罵咧咧道:「這賊骨頭,早曉得他手腳不乾淨……」

  那夥計只抱著拳,在旁冷笑。

  陳無極一臉不忿的樣子,卻還是跪著,一言不發。

  陳凱之對裁縫道:「他畢竟只是個孩子,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倒是麻煩張裁縫了。」

  這裁縫姓張,他扯著嗓子道:「不知哪裡來的雜種,當初可憐他,讓他在這鋪子裡打下手,誰料是這樣的人。」

  陳凱之聽他罵得難聽,嘴角一撇:「張裁縫,告辭。」

  「呀。」這裁縫櫃卻是曉得陳凱之乃是本縣案首,何況和歌樓也很熟,那歌樓是自己的大客戶,忙堆笑道:「陳案首不是來裁衣的嗎?我……」

  今日真是走霉運啊,陳凱之雖然對陳無極恨鐵不成鋼,可心裡也能明白出大概,多半是這姓張的裁縫見陳無極年紀小,便糊弄他來這裡做工,仗著陳無極無親無靠,多半是不肯給付事先說好的薪水,現在又罵罵咧咧的,令陳凱之心裡很是不喜,陳凱之只一笑:「不必了,張裁縫,再會。」

  說罷,轉身便走,走了沒幾步,還跪在地上的陳無極失聲道:「大哥。」

  陳凱之心裡只是搖頭,偷竊終究是惡行,他對陳無極失望至極,並不理他。

  一路回到家裡,卻見荀小姐的轎子還在,再一回頭,發現陳無極戰戰兢兢的跟了來,見陳凱之駐足回頭來看,卻立即止步,踟躕著不敢上前。

  這還真是前狼後虎啊。

  陳凱之心裡感慨,開了柴門,逕直回家,便乾脆收起心思,認真讀書起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8-4 15:2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30
第五十六章:預支嫁妝

  見陳凱之進了屋裡,陳無極到了柴門前,呆呆立著,想了片刻,噗通一聲跪在了門外,便不吭聲了。

  那荀家的轎子,還停在那裡,荀小姐捲開了簾子,她心裡也有怨氣,她自幼雖也讀過一些詩書,可還是無法理解陳凱之無端的拒絕,心裡不免有些難受,見了陳凱之去而復返,荀小姐還當他自知了錯誤,便端坐在轎裡等陳凱之來認錯,誰料這傢伙卻是氣沖沖的回了屋裡。

  吃了槍藥嗎?

  荀小姐心裡愈發的委屈,卻見一個少年跪在門前的泥地裡,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荀小姐一時倒是反應不過來。

  她叫了隨從,吩咐幾句,那隨從上前去問了話,便回來稟告。

  陳凱之關門讀書,倒也平心靜氣起來。到了晌午,才忙不迭的下米做飯,心裡又想,自己的綸巾和儒衫還沒有準備呢,只怕又要尋一家裁縫鋪才成了,他苦笑搖頭,到院裡去尋柴禾,冷不防見陳無極還在那裡跪著。

  陳凱之心裡一軟,厲聲道:「吃了飯沒有?」

  「沒吃。」陳無極見陳凱之開始搭理他了,然後加重了語氣:「清早也沒吃。」

  陳凱之又氣又笑:「進來,幫我燒柴。」

  「噢。」陳無極一骨碌翻身而起,卻是揣著包袱,匆匆進來。

  「這是誰的東西?」見他提著包袱,陳凱之皺眉。

  「是剛才在轎子裡的那位小姐叫我交給大哥的,說是綸巾和儒衫。曉得你沒置辦,怕也來不及,所以……」

  「拿我看看。」

  接過了包袱,回屋解開一看,果然是一套用料極好、針工細緻的衣衫。

  陳凱之不由搖搖頭:「她和你說什麼了?」

  陳無極歪著頭想了想,才道:「只說把這送你。」

  哎……這是糖衣炮彈啊。

  可現在再尋裁縫,確實來不及了,最重要的是……窮!

  陳凱之搖頭苦笑,卻也能體會到荀小姐的心意,他道:「你謝了她沒有?」

  「又不是送我的。」陳無極嚅囁著道,他顯然有點害怕陳凱之。

  話糙理不糙啊,陳凱之很能理解,給人跑腿已經很辛酸了,這就好像上一世界,學堂裡專門給人代送書信的小逗比一樣,為人做嫁衣就已經很憂傷了,謝個毛線。

  陳凱之索性將衣衫試了試,將儒衫披著身上,綸巾戴頭,家裡沒有銅鏡,朝陳無極道:「合身嗎?」

  「好看。」陳無極讚歎道。

  這倒是實話,這綸巾和儒衫剪裁得體,陳凱之身材本就好,眉清目秀,此時穿在身上,翩翩如玉。

  「噢,我想起荀小姐還交代了一句話。」陳無極道。

  陳凱之自我感覺也還不錯:「什麼話,但說無妨。」

  「荀小姐說,若是陳大哥收了,便算是預支了嫁妝……」

  為何不早說?

  陳凱之目瞪口呆,逗我呢,這就是嫁妝?

  他忍不住瞥了陳無極一眼,這廝肯定是故意的,先前為何不說,等自己試過了才實言相告。

  陳無極在別人面前,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怕是沒少被人嬉笑怒罵,到了陳凱之面前,方才顯出一些少年人的俏皮,這時他識趣地忙道:「我去燒柴。」

  用過了飯,陳無極主動去幫著洗了碗筷,陳凱之的氣已消了,等陳無極討好的樣子到了自己面前,陳凱之便道:「你有什麼打算?」

  「我……我……我想跟著陳大哥。」陳無極的臉上顯得有些忐忑。

  陳凱之不禁苦笑道:「跟著我?你也該知道我窮啊。」

  「這不打緊,我可以做工。」陳無極可憐巴巴地看著陳凱之:「我沒處可去了,所有人都欺負我。」

  陳凱之又感到心軟了,這少年其實並不壞,只是處境糟糕罷了,他心裡想,等入泮禮完成之後,自己便算是秀才,官府給自己的錢糧會增加不少,生活也會比從前寬裕一些了。

  他便道:「好吧,你就暫住這裡,不過有一條,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該做的事,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應該做的事,就算千萬人阻撓,也非做不可。我不求你做什麼君子,但願你遵紀守法,知道了嘛?你讀過書沒有?」

  聽到陳凱之肯收留自己,陳無極喜上眉梢,忙道:「讀過一些,楊道士在的時候,曾教我認過字,可惜……他幾年前便去世了。」

  陳凱之唏噓了一聲,道:「那你也別去做工了,我想想辦法,你先在這裡讀讀書,我督促你的功課。」

  陳無極便道:「是,一切聽陳大哥的。」

  陳凱之讓他梳洗乾淨,接著出去賒了一床被褥,案首的身份很好用的,附近街坊的人都曉得陳凱之是案首老爺,陳凱之只說過些日子給錢,對方並不介意,只說:「小相公不必急著還的。」

  陳無極便算在這裡住下了,他開了一個床鋪在廳裡,平時起得也早,陳凱之起來的時候,他便已經開始燒柴下米了,這倒令陳凱之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日之後,陳凱之到了府學,此時新晉的秀才們,都戴著綸巾,穿著儒衫,一個個躊躇滿志的樣子,可等到陳凱之一來,眾人便自慚形穢起來,

  案首便是案首,何況陳凱之年輕,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劍眉星目,顏如冠玉,風采翩翩。

  眾人紛紛前來見禮,當然也不無嫉妒的人,陳凱之一一含笑回禮,等到學正出來,集結了人馬,接著便是銅鑼開道,一行新晉秀才,在學官的帶領之下,逕直往學廟去,沿途自然免不了有人圍看,熱鬧非凡。

  陳凱之因是案首,走在隊伍之前,不禁顯得有些尷尬,這種像猴子一般的出來展覽,還真令他有點不太適應啊。

  等到了學廟,學正主祭,諸生跨過了泮池,便向孔聖人行弟子禮,一場大禮下來,已到了日落,學正大人唱喏道:「路漫漫其修遠兮。」

  眾人附和:「吾當上下求索。」

  學正滿意點頭,道:「放魚袋吧。」

  所謂的魚袋,乃是相公的標誌,朝中的高級官員,大多佩戴玉魚袋,尋常的官員,大多是金魚袋,若是舉人,則是銀魚袋,而小秀才們逼格不太高,當然,既然已經算正式入了學,大家都是孔聖人的子弟了,這就好像另一世界,你拜了大哥,即便只是泊車小弟,無論再怎樣不起眼,也會給你一個信物。

  魚袋就是信物,雖然特麼的是銅的。

  有文吏先取了魚袋,恭送至陳凱之面前,這魚袋上還銘刻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入學的年齡和體貌特徵。

  陳凱之接過,將其繫在腰上,往後行走於江湖,這便是一個身份,沒飯吃了,靠著這個,多少還能得到一些讀書人的幫助,甚至可以去文廟裡討一些米,若是遇到了官司,也可以在當地的官府,尋一些通融。

  當然,秀才是不會去討米的,一般官府都會發放米糧,還有免稅的名額,總之,雖然做不到大富大貴,可衣食無憂卻還是做到的。

  秀才們都好生佩好了魚袋,這才散去。

  陳凱之的心情還是挺好的,身份提高了,生活質量也上一個台階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34
第五十七章:上中下三策

  陳凱之往家裡走,心裡卻想著自己成了秀才,府學從此會發放更多的米糧了,這一月下來,差不多能得一千錢和五斗米。

  不過現在多了一個陳無極,倒是令他有了幾分壓力感,他不想餓肚子,也不想家裡讀書的陳無極挨餓。

  這家裡多了一個人,就不免多了幾分責任。

  不過陳凱之倒是並不後悔,怎麼說呢,來到這個世上,無依無靠的,雖然有了恩師,也認得了一些朋友,可終究身份懸殊,給陳凱之一種心理上的梳離感,可和陳無極相依為命,二人都是無親無靠,反而使陳凱之有一種彼此相依為命的感覺。

  這個時候,陳凱之正好經過一個攤子,見那荷葉雞烤得清香沁人的,不禁食指大動,便對那小販道:「這荷葉雞多少錢?」

  「五十文……」

  是有些奢侈了,陳凱之想了想:「來半隻。」

  「公子。」小販子笑了:「這荷葉雞論只賣的。」

  「呀。」陳凱之有些尷尬了,五十文,的確太奢侈了,哎,還是回家喝粥去吧,他笑了笑:「噢,一隻雞,我吃不下。」

  人窮志短啊,陳凱之生怕回頭見到那小販異樣的目光,腳步就走得更快了。

  這一路上,遇到幾個稚童,拍著手圍著頭戴綸巾、穿著儒衫,陪著魚符的陳凱之轉,口裡還叫:「小相公,小相公……」

  路邊挽紗、洗衣的女子,也不禁多看了陳凱之幾眼,帶著幾分春心萌動的眼眸,教陳凱之有些吃不消,畢竟還是臉皮薄啊,太招搖了。

  回到了家裡,陳凱之已餓得前胸貼了後背,推門而入,正想催促陳無極熬粥做飯,卻是一股肉香撲面而來,這房裡缺了一腳的桌上,竟是滿滿一桌的美味佳餚。

  陳無極不敢吃,垂涎三尺的艱難等陳凱之回來,一見陳凱之推門而入,頓時歡呼雀躍:「快,趁熱,陳大哥,吃飯了。」

  「這……哪裡來的?」

  陳無極道:「荀小姐聽說今日是入泮之禮,曉得陳大哥肯定是要空腹回來的,方才叫了人,提了這些菜來,說是陳大哥辛苦,要好好犒勞自己。」

  陳凱之瞇著眼,變得謹慎起來,糖衣炮彈啊,禁不住道:「這豈不是將我當吃軟飯的?」

  陳無極很不爭氣,又帶著幾分期待的樣子:「陳大哥,我陪你一道吃軟飯。」

  陳凱之苦笑搖頭,坐下,咳嗽一聲:「君子固窮,卻是不吃嗟來之食,不過念在那荀小姐初犯,就不計較了,下次再送來,我要罵她的。好了,吃飯。」

  陳無極早就磨刀霍霍,聽到陳凱之話音落下,立即大快朵頤,陳凱之本還想表現出丁點斯文來,畢竟人前是老大哥嘛,何況現在還是秀才來著,眼見他風捲殘雲,面上也掛不住了:「慢一點。」手中筷子如戰刀,橫掃過去,長刀出鞘,必染血帶肉而還。

  吃過了飯,陳凱之倒是很享受現在的生活,酒足飯飽,剛要起身,陳無極打了個嗝:「我來洗碗。」

  陳凱之待他洗了碗,檢查他今日讀了什麼書,待陳無極給陳凱之燒了白水,陳凱之道:「你坐下,我有話說。」

  陳無極便坐的筆直。

  陳凱之凝望著他:「上次,知道為何我要打你嗎?」

  陳無極愣了一次,頓時無精打采起來:「裁縫那裡?」

  陳凱之點頭。

  陳無極小心翼翼道:「是我糊塗,我不該偷東西,可是……」

  陳凱之喝了口白水,搖搖頭:「你呀,還是不明白,那裁縫不是什麼好人,我早就知道,可是你要知道,沒有實力的憤怒,一錢不值!」

  陳無極不禁道:「我……我不懂。」

  陳凱之歎了口氣:「你若是自信能討回自己的工錢,有周全的辦法,使他們無可奈何的同時,還能得到你應得的利益,那麼你無論做什麼,我都讚賞你。可你該打就該打在,分明孱弱,被人欺了,卻如此的魯莽,你可知道,那一日若不是我,你便會被當賊一般的拿住,你這一輩子,還翻得了身嗎?」

  陳無極氣沖沖道:「可是他……」

  「無極,你已不小了,活了這麼年,遇到的惡人,難道還少了嗎?遇到的不平之事,難道還不夠?至今你還不明白,這裡從來不是清平世界,更非是朗朗乾坤。」

  陳無極身子微顫,他上半生過的很慘痛,才會有這麼多的怨恨。

  陳凱之歎了口氣:「既然世道如此,而你又實力不濟,做任何事,就不能率性而為,如此明目張膽的被人當作竊賊,這一次是運氣,那下一次呢?你知道你會遭遇什麼後果嗎?後果就是,那裁縫佔了你的便宜不說,還能將你拿去送官,讓你流配千里之外,誤你的一生,而他,你的憤怒,傷害不了他分毫,他依舊還是一個好裁縫,生活無憂,甚至你的行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陳年舊事中的趣聞而已,不會有人記得你,不會有人同情你,現在,你還敢明目張膽的搶他東西嗎?」

  陳無極打了個寒蟬。

  陳凱之目光幽幽,凝視著陳無極道:「所以,要嘛忍,要嘛殘忍!」

  陳無極呆了一下:「怎麼忍?怎麼殘忍?」

  陳凱之風淡雲輕道:「上中下三策,如果是你,你就得忍著,因為你沒有實力,要保全自己,得忍氣吞聲,你若是下次再憤起做這樣的事,我還打你。中策嘛,你不能用,我……也不能用,得有了實力才能用,直接帶著人,去把鋪子砸了,官府那兒,要事先打點好,還得買通一個街坊裡有點面子的人,在旁看著,一切的證據,都要做的翔實,免得有什麼後患;至於這上策……我能用,你不能用……」

  「上策是什麼?」陳無極訝異的樣子。

  陳凱之又低頭喝了一口白水:「我讓隔壁歌樓一些不可描述的友人幫了忙,從此之後,不再去那裁縫鋪裡裁剪衣衫,也托人傳播了一些這裁縫偷人料子的流言;我在衙裡有個朋友,也已打了招呼,時常會去那裡『關照』。想必用不了多久,這裁縫的生意不但要一落千丈,稍有不規矩,甚至可能還要吃官司了。」

  陳無極眼睛一亮,喜滋滋的道:「多謝……」

  陳凱之搖搖頭:「記住我的話,要嘛做個委曲求全的老實人,要嘛,你就把壞事做的聰明一些,知道了嗎?」

  陳無極想了想:「可是有陳大哥啊,我不需要去想這些,陳大哥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嗯?還有這操作?

  陳凱之臉微微拉下來,想要板著臉假裝一副長兄的模樣訓斥一頓,話到了嘴邊,算了吧,好像吃的有點撐。

  ………………

  汗,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陳凱之至始至終,痛恨的是陳無極不自量力的行為啊。

  好吧,今日送上第三更,斷章的壞處確實明顯,看了上半截,讀者誤解,就罵,哎……

  第三更送到了,今天不求票,心情糟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37
第五十八章:鴻門宴

  次日一早,陳凱之便去拜訪方先生。

  而今考中了生員,自然該去謝恩,所以帶了束脩,到了方先生的住處,朝方先生面前,拜下磕頭,道:「弟子受恩師教誨,受益良多,如今學業略有小成,特來拜謝師恩。」

  方先生顯得很高興,道:「昨日你師兄來書信,也在問你此次考試的事,如今你中了案首,是你用心苦讀的結果,為師正要修書給你師兄報喜呢。」

  臥槽,怎麼感覺自己後娘養的,我來謝恩,師父你提師兄做什麼?

  陳凱之訕訕道:「是,是,要報喜,師兄一定很高興。」

  高興個毛線。

  方先生捋鬚,紅光滿面的樣子:「不過你的師兄,頗有才情,最愛琴棋書畫,上次,為師將你那《男兒當自強》也一併寄了曲譜去,你師兄驚為天人,凱之啊,他又來索要琴譜了,你說這個傢伙……哎……」方先生搖搖頭,歎了口氣:「一點兒也不想想自家的師弟作曲有多難,為師要嚴厲的批評他,不過……若是凱之新作了什麼曲,先彈給為師聽聽,為師編練為譜,送你師兄開開眼界,也是無妨的。」

  「……」陳凱之這時候忍不住要感慨了,恩師還真是用心良苦啊,想要騙我的曲子,兜了一個這麼大的彎子,他想了想:「學生近來只顧著溫習功課,沒有譜曲。」

  方先生頓時露出遺憾的樣子,悻悻然道:「啊?原來如此,你師兄若是得知,一定很是遺憾。」

  「……」陳凱之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方先生又似乎來了興趣,道:「凱之,你來,老夫倒是受了你的啟發,作了一曲,你來品鑒一二。」

  陳凱之耐著性子,只得說好。坐在一旁,聽方先生彈琴,這新曲實在沒什麼過人之處,聽著陳凱之頗為難受。

  方先生一曲彈罷,喜滋滋的看著陳凱之:「凱之,如何?」

  陳凱之憋紅了臉,長長吐出一口氣,翹起大拇指:「彈得好,此音只應天上有,人生難得幾回聞。」

  方先生怪異的看著陳凱之,突然臉拉了下來:「你走!」

  陳凱之呆住了,訕訕道:「恩師,這又是怎麼了?」

  方先生拉著臉皮,吹鬍子瞪眼:「老夫不是聾子,新曲是什麼水平,莫非不知,本是想讓你指教,誰料你是這樣溜須拍馬的小人,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也!你將為師當作什麼人!」

  這就發怒了?

  溜須拍馬也有罪?居然還上升到了人格的問題了。

  陳凱之愣了老半天,回過神來,忙道:「學生萬死。」

  方先生冷哼一聲:「回去面壁思過,什麼時候作了新曲來,給為師看看,為師若是滿意,便原諒你。」

  「啊……」陳凱之古怪的看著方先生,終是苦笑作揖:「學生,告辭。」

  文化圈的人套路深啊,明明就是想套我的新曲,這……又是繞了一個彎子。

  陳凱之悻悻然告辭而出,誰料在這書齋外頭,吾才師叔一直探頭探腦,見陳凱之出來,吾才師叔頓時收斂起賊眉鼠眼的猥褻之色,卻是板著面孔:「凱之來看你師父了?」

  陳凱之朝他作揖:「見過師叔,師叔也是來見恩師?」

  吾才師叔道:「你中了案首,可喜可賀,恰好師叔認識了幾個好朋友,想一睹你的風采,所以今夜,宴請你我,去吃一杯水酒,凱之,不可駁了師叔的面子。」

  陳凱之心裡不太請願,道:「師叔,做東的是誰?」

  吾才師叔道:「故友而已,你休要多問,晚上留著肚子便是,到時我來請你。」

  陳凱之本要拒絕,吾才師叔加重了語氣:「師叔已經給人打了包票,你若是不去,師叔就無地自容了。」

  話說這份上,陳凱之只好點頭,告辭而去。

  秀才是該進府學的,不過那是一個月後的事,陳凱之倒也不急,想著天色不早,該到正午了,無極雖然勤快,可做的飯菜卻是味同嚼蠟,便急急回家。

  到了傍晚時分,外頭居然來了兩頂轎子,吾才師叔在外頭喊:「凱之,凱之,走了。」

  陳凱之正午將晚飯一道做了,吩咐無極熱一熱吃,這才蠻不情願地出去,看到外頭兩頂轎子的架勢,也不禁咋舌。

  吾才師叔捋鬚,含笑道:「走,上轎。」說著,自是鑽進了轎裡,後轎的轎夫壓了轎,請陳凱之進去,方才起轎。

  這轎子坐著,挺舒服的,陳凱之坐在轎裡昏昏欲睡,等下了轎子,陳凱之落地,卻發現這裡水光山色,心曠神怡,此時是傍晚,霞光落在粼粼湖水上,金光粼粼,遠處的山巒倒影在湖中,投下了巨大的陰影,帶來了些許蔭涼,陳凱之認得這裡,這是玄武湖,雖是在城郊,華燈初下,湖面上畫舫穿梭,竟是熱鬧無比。

  吾才師叔徐徐走來,含笑道:「我朋友馬上即來。」

  陳凱之也只嗯了一聲,一旁的轎夫道:「方老爺,承惠一百文。」

  吾才師叔捋鬚,風淡雲輕的道:「不過區區百文,不過我沒帶錢,凱之,你來結賬。」

  我……來……結……賬?

  方纔還心曠神怡,轉眼之間,陳凱之下巴都要落下來了,雇轎子的是你,裝逼的是你,裝闊佬爺的還是你,你特麼的讓我付錢?

  陳凱之的臉色,很明顯不好看了,雖然一直都知道,這個師叔不是很靠譜,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傢伙居然連這個都要坑自己一把。

  那轎夫便笑嘻嘻的朝陳凱之看來,陳凱之只得搜了搜身,前日府學才發了一些錢糧呢,這坐轎子忒貴了,足夠自己吃兩頓好的,心裡把吾才師叔罵了一百遍,卻還是拿了錢出來,手中的零錢,已花銷了大半,接下來一個月,怕是要和無極熬粥混日子了。

  轎夫接了錢,吾才師叔厭惡轎夫的世俗,像是這等沾了銅臭味的人靠近了都玷污了自己一般,揮揮手:「快走,快走。」

  他含笑對陳凱之道:「出門在外,最緊要的是排場,你現在是案首了,可不能讓人看輕,師叔雇轎子,也是為了你好。你看,朋友們來了。」

  卻見一艘畫舫靠近了棧橋,吾才師叔領了陳凱之上船,陳凱之尾隨其後,到了畫舫上,這畫舫上築有小樓,此時早已有一桌人圍坐在此了,陳凱之還沒有文人雅士的覺悟,來不及欣賞這裡的美景,心裡卻全放在撲面而來的肉香上。

  蹭飯吃,其實還是挺愉快的呀。

  心裡這樣一想,便聽到了笑聲,船樓上的賓客俱都站起,熱情的和吾才師叔寒暄打著招呼,光怪陸離,陳凱之一時看不清這些賓客的面貌,只等笑容可掬的吾才師叔道:「凱之,來見一見諸位尊長。」

  陳凱之上前,正待要作揖,可看到了為首的人,臉就拉了下來,這不是張如玉的爹嗎?

  張父名叫張成,名字很普通,卻也是氣宇軒昂,等陳凱之微楞的功夫,他已上前一步,熱絡的道:「我與凱之是老相識了,不必多禮,哈哈,吾才兄,這一桌酒,便是專候凱之這位案首來的,凱之,來,我來引薦一下。」

  陳凱之心裡頓時不喜。

  他明白了,這一桌酒根本不是什麼朋友想要來見識什麼案首,而是張父早就設計好了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4 15:40
第五十九章:美人有毒

  見這張父滿面紅光,陳凱之心裡警惕起來。

  吾才師叔卻在一旁道:「哎呀,張兄太客氣了,凱之能蒙諸位垂愛,是凱之的榮幸。」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陳凱之心裡一冷,這師叔是和姓張的合謀,還是被姓張的耍了?

  陳凱之想要轉身離去,這張成似乎一眼看穿了陳凱之的心思:「方兄和凱之,來,這位是吳先生,吳先生也是一代名儒啊,剛從杭州來這金陵,聽說金陵的府試案首是個少年奇才,正想要見識。」

  那吳先生朝陳凱之溫和一笑。

  陳凱之便曉得走不了了,他不知道吳先生是什麼來路,不過看來,也是士林中頗有名望的人,自己若是拂袖而去,便是將人得罪了。

  陳凱之朝吳先生作揖:「見過先生。」

  張成又朝一個衣飾華貴的青年道:「這位乃是鎮江侯之子,姓楊名度,他也是慕名而來。」

  鎮江侯在金陵,也算是一等一的權貴了,據說他有很多兒子,楊度他非常不喜,但也絕不是陳凱之這個小秀才可以得罪的,陳凱之心裡很是不悅,卻還是作揖。

  楊度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樣子:「陳凱之,我從張如玉口裡聽說過你,果然是名副其實。」

  陳凱之故作沒有聽見,不肯去接茬。

  張成又介紹了其他四五人,有的人,陳凱之略略聽說過,非富即貴。

  眾人落座,陳凱之想了想,也忝在末席,到了這個份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且看這張父想玩什麼花樣。

  不過方纔還是飢腸轆轆,現在猛地清醒,知道事情並不簡單,反而沒了食慾。

  吾才師叔坐在陳凱之一旁,面上不無得意,低聲道:「凱之,你看,做了案首,便是要和這等人交際,方才顯出本事。」

  陳凱之沒有搭腔,只是眼角不斷掃視張成,心裡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他知道張成花費這麼多心思,請了這麼多人來,肯定不是來給自己捧場的。

  張成還未舉杯,卻先是一笑:「今日這裡有山有水,有諸位知己好友,更有今歲的府試案首,而今盪舟湖上,好不快意,不過……卻唯獨,還缺了一樣東西,諸位可知是什麼嗎?」

  吳先生一臉懵逼的樣子。

  反而是那鎮江侯之子楊度卻是曖昧一笑:「獨缺一個美人。」

  「哈哈……」張成大笑,捋鬚晃腦道:「楊賢侄果然是雅人,不錯……」他伸手一拍巴掌,後艙處,珠簾一卷,卻是十幾個鶯鶯燕燕擁簇著一個美人徐步而出。

  這美人乍一出現,頓時震驚四座,在陳凱之看來,她倒頗有幾分林黛玉的影子,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弱柳扶風,蓮步輕移,每一步,似乎都帶著別緻。

  「奴林煙兒,見過諸位先生、公子。」林煙兒聲音動聽,在這燈影之下,膚色如玉脂,雙目含情,一顰一笑之間,我見猶憐。

  吾才師叔一看,頓時魂飛魄散,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這林煙兒,瞬時石化。其餘人也多是嘖嘖稱奇,眼睛離不開這林煙兒。

  陳凱之卻是端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心,只瞥了她一眼,目光游離開,這女子確實是動人,不過,且不說陳凱之現在心裡緊張,生怕著了張家的道,陳凱之好歹也是兩世為人,另一時空裡,在熒屏中什麼美人不曾見過?人嘛,世面見的多了,怎麼會這麼容易失色?

  張成眼角餘光掃視陳凱之一眼,想看看陳凱之的反應,卻見陳凱之面色如常,鎮靜自若,眼裡雖也偶爾會去看一眼那林煙兒,卻和別人不同,並沒有露出什麼別樣,這反而使張成有些失望了。

  張成笑道:「煙兒姑娘是最有才情的,噢,對了,上一次,煙兒不是愛極了那一首《高山流水》嗎?這高山流水,便是咱們金陵的陳案首所作,你看,陳案首來了,煙兒還不來見一見。」

  那林煙兒頓時露出喜色,笑靨如花,忙是上前,朝陳凱之福了福身,眼中帶著邀寵之色:「見過陳案首,能得遇知音,奴三生有幸。」

  她眉眼兒極是撩人,眼波流轉之間,只恨不得將陳凱之的魂兒勾去。

  陳凱之心裡頓時明白了什麼。

  在座的這些人,都是金陵頗有影響力的人。

  自己剛剛中了案首,就惹來了這麼一段佳話,顯然,無論對於侯爺之子,還是大儒名士,其實都是一樁雅事。

  可自己還是在進學的讀書人啊,說難聽一些,別的讀書人倒也罷了,現在自己剛剛中了案首,在金陵頗有幾分名氣,若是明日一早,傳出自己和某某**的事,會怎麼樣呢?

  大陳朝對於生員的管理,有很嚴格的規定,雖然現在學官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並不代表,堂堂案首,鬧得滿城風雨,學官還能糊塗下去。

  何況,還有這麼多朱縣令這樣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到時對自己的態度,怕是很不好看。

  張父還真是用心險惡,先糊弄了師叔請自己來,接著安排了這麼一個林煙兒姑娘。

  陳凱之不為所動,他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人,也不會隨便被人勾搭,更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欣賞你的才情,轉眼就對你一見鍾情的事。

  這件事若是處置的不好,不但聲譽遭受打擊,學裡還能還會有除分,從此之後,自己身負一個浪蕩子的風流之名,可怎麼混下去?

  面對這林煙兒那含情脈脈的目光,陳凱之只噢了一聲,道:「你好。」

  語氣冷淡,他不曾故意撇開眼去,『不敢』去看林煙兒,反是與她目光相對,可是這目光之中,不曾有半分褻瀆之意。

  張成在旁,不露聲色,似乎察覺出了陳凱之身上的警惕,心裡想笑。

  陳凱之和自家兒子的矛盾,本是小事,誰料這陳凱之居然和江寧朱縣令熟絡起來,這就開始影響到了張家了,如今這陳凱之又中了案首,前途不可限量,張家若是再不出手,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今日這個局,自然是早已謀劃好了的,對於陳凱之來說,這是必死之局,只要今日陳凱之在這兒和林煙兒沾一點關係,明兒金陵內外,陳案首是個浪蕩子的消息就要傳遍,今日在座的,都是張家的朋友,便是『見證』。

  林煙兒這裡,也早就是買通了的,就算陳凱之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林煙兒自然會有一套說辭出來。

  無非就是這陳凱之急色,爭風吃醋,發了酒瘋,口裡說了什麼什麼胡話,這陳案首現在風頭正經,無知百姓也喜歡傳這案首的是非,到了那時,學裡的學官們,還能無動於衷嗎?

  那時候,他再想方設法打點,這陳凱之若是革了學籍,或是挨了除分,下一步,這傢伙就成了一個白丁,再尋一些人,將他徹底解決掉。

  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而已,今兒竟還勞動了他親自出手,也算是這小子的榮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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