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55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57
第七十章:東窗事發

  不等陳凱之開口,宋押司便道:「雖沒有參加,也不曾報名,可是選俊使一眼就相中了凱之,早已放了話,說是陳凱之不需參加遴選,直接進入決選,現在通過遴選的有五人,凱之就是其中之一,明公請凱之去,就是為了這個!」

  空氣凝滯了。

  所有人都腦子有點發懵。

  這是什麼鬼?

  這麼多人報了名,三下五除二就被劃拉了下來,他陳凱之名都不報,閉著眼睛,選俊使,那位據傳是太后娘娘身邊的心腹,居然……對這位素不相識的陳秀才青睞有加。

  宛如重錘,狠狠的砸在了張如玉的心口。

  張如玉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沒天理啊這是。

  還有王法嗎?

  陳凱之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不喜歡包辦婚姻,即便是與荀小姐,那也是在多次接觸後,感動於荀小姐對他的好,再加上二人慢慢熟絡,若說情愫,自然是有一些的,可是這沒來由的公主,讓自己去選駙馬,你特麼的是逗我?

  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陳凱之是自然是小心的,他立即搖搖頭道:「此事為何我事先不知?恩公,這不是小事,學生對選俊,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恩公請回稟縣公,學生蒙選俊使垂愛,卻志不在此,這選俊,我絕不會參加的。」

  所有人又給驚得呆住了。

  這傢伙……居然當真拒絕了。

  要知道,這傢伙可是進入了決選,只要能入圍,成為駙馬的把握可就不小了。

  不少人不禁為之惋惜起來,大家只恨不得一齊發出吶喊,放開那個陳凱之,讓我來。

  張如玉一屁股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心裡五味雜陳。

  陳凱之的話,猶如兩道耳光,啪啪的打在他的臉上,縱使他臉皮厚,這時候也露出了羞色。

  你不是說人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你不是說人家高攀不上荀家嗎?

  你不是說陳凱之不如去選駙馬嗎?

  張如玉不甘地嘆息,自己家世是他的千倍百倍,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這好事,卻都落在了這個傢伙身上。

  耳邊聽宋押司勸說著什麼。

  又聽陳凱之毅然決然地道:「凱之,縣公何嘗不想問問你的意思,可是選俊使說了,這是太后的意思,既是鳳命,縣公也是難違啊。凱之若是不肯,明公那裡,只怕難以交代。」

  太后?居然牽扯到了太后,太后的意思……

  此起彼伏的,是倒吸涼氣的聲音,撞鬼了,他何德何能啊。

  張如玉的臉上,驟然間像是沒有了生氣一樣,居然從心底深處生出了悲憤的感覺,方才的嘲諷,如今全數落回了他的身上。

  陳凱之猶豫起來,終是嘆了口氣,不甘願地道:「好吧,那學生先去見見縣公,再作回絕的打算。」

  說罷,他背了書箱,留下無數心如刀割的人,揚長而去。

  他還跑去找縣令,商量著怎麼回絕?

  張如玉如鯁在喉,坑爹呢這是。

  等他抬起眸來,見有人看向自己時,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也再不提請客的事了,匆匆地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

  陳凱之隨宋押司到了縣衙,這一次,朱縣令沒有在後衙的廨舍見他,而是選在了公房,據說後衙已成了選俊使行轅,連朱縣令都搬出來住了。

  陳凱之見到了朱縣令,箭步上前道:「學生見過縣公。」

  朱縣令和顏悅色地道:「凱之,你來的正好,來坐下說話。」

  態度頗有親近長者的風範。

  陳凱之心裡想,分明是想忽悠著我去選駙馬,張口想說什麼,朱縣令壓壓手,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他嘆了口氣道:「其實老夫早知你的志向,所以當那張公公提出的時候,老夫是為你擋了的。可惜胳膊拗不過大腿啊。老夫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凱之啊,無非是決選而已,你若是當真不請願,決選時裝聾作啞就可,想要從俊彥中脫穎而出不容易,可想要平庸,難嗎?」

  挺有道理的樣子。

  陳凱之有一種撥云見日的感覺,知道若是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了,便頜首點頭道:「是,學生明白了。」

  朱縣令鬆了口氣,心裡又和陳凱之親近了幾分,不禁道:「說來也怪,這張公公,只看了你的學籍,便對你青睞有加,起初,老夫以為是你那篇文章起得作用,可旁敲側擊,卻又不是這麼回事,這個張公公,有些古怪。不過這不是你關心的事,你有鴻鵠之志,不屑於做這駙馬,便更該比別人更加努力,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

  陳凱之訕訕一笑,其實有時候,他覺得朱縣令這個人有些讓他摸不透,總感覺此人的城府太深了,可今日與他攀談,卻覺得親近了不少。

  只是人家是縣令,自己是個秀才,縱然對方欣賞自己,陳凱之也沒有踰越什麼規矩,眼看時候不早了,便告辭而去。

  背著書箱回家,心裡雖有煩惱,可日子卻還要照舊。

  回到家中,見陳無極還在讀書,陳無極其實是個很乖巧的孩子,雖然只比陳凱之小一歲多,可在陳凱之的心理年紀比他多得多,所以是將他當孩子看待的。

  「餓了沒有?」陳凱之放下了書箱,一面云淡風輕地問。

  陳無極放下書,旋即道:「陳大哥,方才那位荀伯父來了。」

  「又來了?」陳凱之微微皺眉。

  陳無極歪著頭,努力地組織著語言:「他是一瘸一拐來的,說什麼東窗事發了,哎呀,要小心什麼的。」

  「還說了什麼?」陳凱之的表情愈發的古怪,一瘸一拐,誰揍了他嗎?東窗事發,莫不是被那荀夫人抓住他胳膊肘往外拐?

  陳無極咂舌,笑呵呵地道:「後來……就跑了。」

  「噢。」陳凱之只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太放在心上,人家的悍妻揍老公,關自己屁事。

  轉眼便是決選的日子,陳凱之穿得很樸素地出門,無極閒來無事,陳無極也跟著一道去。

  外頭下著霏霏細雨,金陵多煙雨,陳凱之早已習以為常了,撐著一柄油傘,傘面朝陳無極那邊斜了一些,自己的左肩卻是打濕了,陳無極是很乖巧的孩子,見狀之後,不禁道:「陳大哥,我不怕淋雨的。」

  陳凱之朝他溫和一笑道:「我也不怕,待會兒,打濕了也好,顯得狼狽一些,今日我是去划水的,嗯,叫什麼呢?對了,叫做重在參與,也沒必要出彩,你年紀小,不要淋病了。」

  陳無極沿著長滿了青苔的石路里徐行,突的眼睛一紅,道:「從前雖是楊道士將我養大,可是我很不喜歡他,他性子陰晴不定,時好時壞的,後來……他死了,我浪跡在市井,別人都瞧不起我,欺負我,唯有陳大哥對我好。我……」

  陳凱之總是淡然處之的樣子,這是氣度,這年輕輕的軀殼之下,卻藏著一個八面玲瓏的心,正因如此,他總能很理智的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不應當做什麼,他是理性的,可唯獨面對和自己一樣,在這世上孤苦無依的陳無極,他心裡也有柔軟的一面。

  陳凱之很自然地道出一句話:「因為我是你的大哥呀。」

  因為我是你哥,所以對你好是應當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19:59
第七十一章:眼見為實

  陳凱之的這個解釋,無疑可以給一百分了。

  陳無極破涕為笑,二人並肩而行,便低聲地聊天說笑。

  孰料這時候,一輛馬車經過,如今細雨濛濛,地上積攢了水窪,那馬車極快,濺起了泥水,陳凱之猝不及防,一地的泥水便濺在他的身上。

  陳無極見狀,不由大怒,厲聲要罵。

  那馬車卻是停了,從車窗裡,鑽出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來,這人勾唇而笑,道:「喲,原來是凱之啊,哈哈,今兒是去駙馬決選嗎?正巧啊,我也正趕去呢。」

  陳凱之被弄了一身狼狽,自然慍怒,可是見到說話之人,卻是微微一愣。

  又是張如玉?

  這孫子居然也來了!

  據陳凱之的記憶,張如玉壓根就沒有參加所謂的駙馬招親。

  可是……他何以會進入決選?

  張如玉顯得十分得意,看到陳凱之一身泥水,狼狽不堪的樣子,心情自然大好。

  金陵的張家公子,還需要參加初選嗎?呵呵……

  他父親早就疏通好了關係,那姓張的太監倒是油鹽不進,可是選俊使下面的官吏,卻沒一個不愛錢的。

  若是能成為駙馬,張家可就算是真正的發跡了,而且據說那位公主殿下,在洛陽也是出了名的美人。

  本來張如玉還很是忌憚陳凱之,可是看陳凱之今日穿得樸素,現在又是一身狼狽之態,便放下了心,心裡愉悅無比。

  陳凱之身邊的陳無極氣呼呼的要衝上來,卻被陳凱之攔住了。

  陳凱之壓住怒火,面上不露聲色,他一直都知道,要整人,最不明智的就是動拳頭,面對可惡至極的張如玉,他能忍耐到今日,也只不過是等待時機罷了。

  他一身的土星子,語氣不善地對張如玉道:「不是聽說張家去向荀家求親了嗎?」

  張如玉滿不在乎地道:「只是決選而已,若是我中了駙馬,表妹讓給你又何妨?可若是不中,我再娶表妹不遲,人不能自毀前途啊,所以,你好生保佑我做駙馬吧,哈哈,走了,走了。」

  那馬車已不再停留,絕塵而去。

  陳無極怒火中燒,啐了一口,道:「陳大哥,他……」

  陳凱之面上淡然,親暱地拍了拍他的背:「記住我一句話,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所以,平常心。」

  陳凱之淡定地前行,不為張如玉所影響,心裡卻想:「這個人渣想娶荀小姐,只怕就是看中荀家的家世吧。撕逼?你一個富二代公子哥,凱哥撕了你。」

  ………………

  此時,在荀府裡,荀小姐正心疼地看著鼻青臉腫的荀游。

  輕輕地給他擦拭著額上的青腫,荀游齜牙咧嘴,忙道:「輕一些,輕一些,哎,這婆娘,下手真夠狠的,聖人誠不欺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荀游大發感嘆,顯得很是惱火。

  荀雅微微蹙眉,身子微屈著,小心地給荀游敷了藥,看到父親的處境,想到自己眼下懸而未決的事,心裡不禁酸楚。

  母親這次是鐵了心要將自己嫁給表哥,可是……

  自那一次,陳凱之從天而降,他們有了肌膚之親,她從惱怒,到慌亂,到後來二人漸漸瞭解熟悉,直到她發現自己總忍不住地想著他。

  雖在身在這大富之家,心裡竟總是對那草廬茅舍裡的那個傢伙牽腸掛肚。

  可是無論如何抗爭,終是無用,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倒是很心疼自己的,也在外打聽過陳凱之,曉得是個才子,父親愛才,心裡倒是默許,奈何這家卻是母親全權做主。

  卻在這時候,荀母風風火火地進來,一臉的容光煥發,道:「雅兒,雅兒,快,換了衣衫,跟為娘走。」

  荀游一見了荀母來,呀的一聲,兩腿發軟,也不知方才那句小人與女子難養的話是不是被她聽了去,頓時渾身萎靡,魂不附體。

  荀雅沉眉道:「娘,要去哪裡?」

  荀母看也不看荀游一眼,道:「去縣裡,看招親,我方才得了消息,那個陳凱之,他去招親了,呵……早就知道這窮書生是想要攀高枝的,見咱們荀家富貴,便來求親,後來見了公主要招駙馬,便又想攀更高的枝。所以說啊,這婚姻大事,非要門當戶對才好,你看你那表兄如玉,我是瞧著他長大的,家世和學問都是極好,人也踏實,何況還連著親,他心裡只惦記著你,打死也不肯去做駙馬的,幸好我消息靈通,否則雅兒,你真要被那姓陳的給騙了。」

  荀雅滿是詫異,她記得陳凱之當初是不肯來求親,就是因為他覺得對她不夠瞭解,是她一直不願放棄,甚至放下了女兒家的矜持,和他接觸多了,才好不容易才令他對她有了憐憫之心。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會去招親?這公主殿下,他就瞭解嗎?

  荀雅憋紅了俏臉,忙不迭的搖頭道:「不,娘一定是聽錯了。」

  荀母冷笑一聲道:「聽錯了?怎麼會錯?這事兒,是板上釘釘的,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年紀這樣小,怎麼會曉得人心險惡呢?所以才叫你親眼去瞧一瞧,縣裡那兒,我已買通了,今日乃是決選,會請本地士紳名流去做個見證,本來我們荀家是沒下帖子的,怕是縣裡覺得咱們荀家礙於身份,不會去,今兒啊,就讓你好好去看看,看看那陳凱之的醜惡嘴臉。這個人呀,就是隔肚皮,看不到真心,說來說去還是知底知根的人好,如玉就是不錯的孩子,一直都對你很是上心,絕不會做出辜負你的事來。」

  說罷,荀母橫瞪荀游一眼:「老不死的,你說是不是?」

  荀游心裡本也想說,我也見過陳凱之,應當不是這樣的人。又見女兒聽了這話,肝腸寸斷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忍,想安慰她,可荀母這眼神如電光一般在他身上閃過,他心裡一哆嗦,猛地一拍大腿:「賢妻所言甚是,字字珠璣,發人深省,只此一言,便教愚夫醍醐灌頂……」

  荀母便發了話:「車轎已備好了,走吧,什麼事都要眼見為實,不親眼見了,料來你也不會死心的。」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12 23:2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05
第七十二章:出題

  陳凱之和陳無極已到了江寧縣衙,不過這兒氣氛卻已從前不同,除了縣裡差役,便連本地巡檢司的兵丁也參與了防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陳凱之領著陳無極抵達的時候,卻是一個面生的兵丁領著,直接到了戶房,戶房這兒,所有的差役和文吏一個都不見,卻是一個從知府衙門裡抽調來的堂官坐著,他抬頭看了一眼滿身泥垢的陳凱之,露出鄙夷之色,不消說,這個人,肯定是個奴僕了。

  反而是陳無極,雖然穿著的只是布衣,可好歹還算乾淨,他徐徐的朝陳無極道:「你是陳凱之?」

  陳無極忙是道:「不,我是陳……」

  這堂官顯得不耐煩:「少囉嗦,就你們來的最遲,方才你們的學籍,咱看過了,來,領著陳凱之生員,前去驗身,張公公有令,要脫光了查驗,得看看,這身上,可有沒有什麼胎記或是生了什麼暗瘡。」

  陳凱之剛想上前一步,說學生才是陳凱之,一聽要被剝光衣服,腳步就止住了,一臉同情的看著陳無極,這眼神裡是說,無極啊,你就受點委屈吧。

  反正……自己是來打醬油的。

  陳無極急的臉色發紅,幾個兵丁就來拉扯自己,想要解釋,陳凱之那目光移過來,他又好氣又好笑,乖乖跟著人去了。

  那堂官似乎有急事,打了個哈哈,正眼也不去看陳凱之。

  陳凱之倒是很識趣,自己渾身髒兮兮的,衣襟上都帶著泥,也不指望人家瞧得上自己。

  過了一會兒,陳無極方才出來,他一臉委屈的模樣,彷彿受了極大的侮辱,陳凱之拍拍他的肩:「乖,沒事了,晚上回去切一斤肉回去吃。」

  陳無極方才又愉快起來。

  小孩子,還真好哄啊。

  陳凱之感覺來到了這個時代,和同齡人相比,自己智商上,確實有太多的優越感。

  ………………

  張公公一直在後衙的廨舍,等待招親的准駙馬們驗身,驗身的事,歷來都是抽調來的差役們負責的,他只和金陵府的官員們在廨舍裡喫茶,說著閒話。

  這麼多日子來,至今沒有那楊公公的下落,而至於皇子殿下,更是一丁點消息都沒有,張公公已經失望了,他心裡知道,現在的希望實在太過渺茫,等聽到外頭銅鑼聲響,張公公方才起身,他領著眾官出了廨舍,面上雖是笑容可掬,心裡卻是出奇的失落。

  倒是這時,一個小宦官從一邊快步行來,到了張公公身邊,壓低了聲音,道:「公公,趙王的人,也到了金陵。」
  
  張公公心裡咯噔了一下,趙王的人也來了?

  趙王乃是當今陛下的父親,在朝中握有實權,乃是太后的心腹大患,甚至太后懷疑,當初抱走皇子的,就是這個趙王所指使,可能是因為中途出了什麼差錯,那受趙王命令的楊公公,卻突然抱著皇子跑了,不知所蹤。
  
  太后在找皇子,這趙王,又何嘗不在盯著太后和自己的一舉一動呢。

  莫非……趙王起了什麼疑心?

  若是如此……張公公倒吸了一口涼氣,不能繼續追查下去了,選完了駙馬,就立即回京。

  張公公心情跌到了谷底,十三年,自己整整找了十三年,可到現在,卻還是沒有一丁點的眉目。
  
  等到了前衙,這裡已是佈置一新,左右兩邊,都安排了座位,有官員的,也有一些本地的士紳名流,大家見了張公公來,都起了身,向張公公行禮。

  張公公笑吟吟的壓了壓手:「諸位不必客氣,咱奉太后之命,來為公主殿下選夫,而今倒也挑選了幾個才俊,今日,乃是決選之日,為以示公平公正,咱請諸位來,好生看著。」

  荀小姐和荀母就坐在士紳們後頭,荀家乃是金陵一等一的世家,只是這荀游鼻青臉腫的帶了女眷來,卻還是引人側目。

  荀母卻不在乎,反正這金陵人俱知荀家有只母夜叉,荀家的女人,一個人能頂三十個男人還有餘。

  何況這時代,男女大妨也是有限,承襲的乃是漢時的風氣。

  荀母知道很快,人便要來了,一時得意非凡,柳眉揚起,握著荀雅的手:「今日便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狗不如的東西。」

  正說著,便有人唱喏:「請諸位決選的青年入堂。」

  有差役開始唱名:「陳凱之……」

  陳凱之一身邋裡邋遢的進去,脫光光的時候,陳無極倒是可以替代,下頭的差役和小吏,反正也只是敷衍,可這登堂入室,還非要凱哥親自出馬了。

  眾人見了邋遢的陳凱之,頓時露出不喜的樣子。

  荀雅見果然是陳凱之來,俏臉微凝,心猶如刀鈍,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在人群中看著陳凱之,手心已是浸出汗來。

  天哪!

  他居然真的來了,真的如母親所說那樣,三心二意,貪圖富貴,看來真的是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人,表錯了情。

  荀母坐在一旁,握著荀雅的手,低聲道:「瞧見了嗎,可瞧見了嗎?我是你的母親,難道還會害你不成?這等人,真是可恥,雅兒,現在知道你的表哥多踏實可靠了吧。這如玉呀,是我看著長大的……」

  荀雅耳邊嗡嗡響,早已經悲痛如死,不知道荀母在自己耳邊說些什麼,眼眸裡霧水騰騰,俏挺的鼻子微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拚命隱忍。

  早知道就不該來了,直接嫁給表哥了,這樣也不會這麼丟臉了。

  荀母輕輕嘆了口氣,心裡軟了幾分:「為娘的都是為了你好啊。」

  這時又有人唱名:「張如玉……」

  卻在這時,一身光鮮的張如玉徐步入堂,顯得風流瀟灑的模樣,和陳凱之灰頭土臉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如驕傲的小公雞一般,行云流水的朝張公公行了個禮,口裡道:「晚生得蒙欽使垂愛,選入決選,不勝榮幸。」

  他想要給張公公留個好印象。

  荀雅便覺得母親輕撫自己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一股疼痛傳來。

  居然張如玉也來了。

  他為何隻言片語都沒有說?
  
  荀母勃然大怒,自己的親外甥,居然都背叛自己,只是這個場合,她卻不能發作,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張如玉。

  四五個進入決選的人俱都來了。

  張公公卻只打量著陳凱之,他覺得這個陳凱之,極有可能和皇子有關係,可是細細打量,又覺得和先帝並不像,這令他不禁有點兒失望。

  或許……只是碰巧把。

  而今趙王殿下的人已經來了,眼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決選之後,立即回京。

  張公公咳嗽一聲,便道:「噢,今日便要從爾等之中,取出一個候選駙馬入京,爾等都是百里挑一的俊傑,難分高下,咱就索性出一個題吧。」

  在座的諸官和士紳紛紛點頭。

  只有荀雅在人群背後,默默的忍著淚不要流出來。原來張如玉也不是東西,不過陳凱之好像比張如玉好那麼一點,至少他沒那麼虛偽。
  
  不過不管怎麼樣,荀雅內心悲痛的情緒無法平復,此刻只覺得陳凱之當初拚命拒絕自己,不肯去提親,口口聲聲說什麼是彼此不瞭解,可現在,卻覺得無比的諷刺。

  起初,她欣賞陳凱之的才華,後來,原以為自己只是希望陳凱之提親,免得被表哥娶去,可到了後來,竟不知怎的,每日開始牽腸掛肚這個傢伙,原以為,自己對他好,他的心也和自己一起,誰曉得,竟是這樣負心的人。

  荀母這時,竟也想落淚了,這張如玉……如玉……真真不是東西啊,虧得自己這樣待他。

  只有荀游,鼻青臉腫的臉左看看,右看看,感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大氣不敢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09
第七十三章:拼了

  張如玉聽到張公公要出題,他其實最忌憚的就是陳凱之,自知自己學問不如他,所以心裡發虛,卻還是故作瀟灑的道:「不知欽使要出什麼題?」

  張公公聽罷,反而有些為難了。

  此前他將心思都放在了尋找皇子下落上頭,對他來說,這招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讓他出題……有些難。

  他能有什麼文化呢?

  沉吟再三,他卻看到了案頭上的一部花名冊。

  這花名冊是當初招親時候錄入的所有候選人,足足數十人之多,裡頭呢,又記錄了所有人的身高、籍貫、學籍,特徵,家世等等。

  花名冊,足足有洋洋數千字,既然只是敷衍,那就隨便出一個題吧。

  張公公呵呵一笑,四顧左右,智珠在握的樣子道:「不妨,就行書吧,你們呢,都將這本花名冊抄錄一下,全數抄錄之後,再讓咱和諸位們品評一下你們的書法,噢,對了,還得看誰抄的更快,大家以為如何呢?」

  張公公沒什麼文化,不過畢竟也在宮裡這麼多年,各地進奏的奏疏還是瞧過不少的,雖然他自己行書不怎麼樣,可是對行書的鑑賞卻頗有心得。

  他話音落下,眾官紛紛點頭,更有人一拍大腿,討好的道:「張公公所言甚是,真是高明啊,行書之道,最是能看出讀書人的苦功,那些能作詩詞的,可以靠著天賦,唯獨行書,卻是無法投機取巧的,非要長年累月不可,少年郎若是行書好的,無一不是耐得住寂寞,安心讀書之人,以此來為公主殿下招夫,妙,實在是妙,妙不可言。」

  張公公也不過是臨時抱佛腳,誰曉得這隨口一說,居然還有人給他翔實了理論基礎,不禁多看了那官員一眼,笑著點頭。

  說幹就幹。

  張公公帶來的隨從們已是搬來了案几,一人一案,筆墨紙硯俱都擺放在了案牘上。

  這不但是比行書,還要比速度,誰先抄完,誰即佔據了先手。

  張公公將花名冊一擺,這隨機讓他們來抄錄花名冊,也是以示公平,因為在此之前,沒有人見過花名冊,可若是尋找什麼書來替代,是為了防止有人已經事先背誦出了這書。

  如此一來,心裡默記的人,優勢就很明顯了。

  四五個決選少年,包括了張如玉,都焦急萬分,半刻都不敢耽誤,有小宦官將花名冊在他們面前橫起,將自己當作了『牆壁』,使每一個人,抬頭可見。

  已經有人不敢遲疑了,忙是取筆蘸墨。

  抬頭看一眼,記住一句話,接著下筆,張如玉生很謹慎的看了陳凱之一眼,卻發現陳凱之竟沒有動,他不免詫異,卻顧不得這麼多了,忙是抬頭,接著落筆。

  其實這種抄錄最大的麻煩是抬頭的過程,因為本身就極緊張,所以剛剛記住了一句話,正待要落筆,卻發現忘了一些,生怕出什麼差錯,又不得不抬頭去看,等覺得自己記牢了,才落了筆,抬頭再對比一下,是不是抄錄錯了,接著是下一句。

  有時候,張如玉又忍不住要警惕的看看其他人到了什麼進度,雖是知道這樣會耽誤些許功夫,卻還是管不住自己。

  其他人也大抵如此。

  看客們看著這場別開生面的比試,也覺得有趣,可是等他們仔細去看,卻發現了異象。

  那陳凱之,竟只是坐在案牘前,並不去動筆。

  察覺到的人,忍不住輕呼,此人是怎麼回事,一點也不當決選是一回事嗎?

  卻見陳凱之悠閒的坐在這裡,他是真的不想動筆,凱哥說好了要娶陳小姐來著,人要信守承諾,否則自己和張如玉這樣的下三濫又有什麼分別?

  他不願攀什麼高枝,也不稀罕什麼公主,沒有前途,自己可以爭取,沒有錢財,自己可以想辦法創造,唯獨不能忍受的,就是指望著攀附女人。

  所以他這時心情反倒輕鬆了,你們去比嘛,和我沒關係,我是被拉了壯丁來的。

  張公公見了陳凱之如此簡慢,心有不喜,他方才本是小心打量過陳凱之,也覺得眉宇之間,並不像先帝,想來是一場誤會,見他輕慢,心裡便怫然不悅了。

  官吏和士紳們,免不得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

  「是陳凱之。」

  「好大的架子,連這決選都不放心上。」

  「或許,是行書不堪入目,所以知難而退罷。」

  於是有人便低聲恥笑起來。

  陳凱之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此時那荀雅正是渾渾噩噩,眼眶微紅,泛起淚光,早沒注意場中的情況。

  反是荀母心裡既是憎惡陳凱之,又是恨這外甥不爭氣。她剛剛回神,耳畔聽到那竊竊私語的聲音,禁不住咬牙切齒的冷笑,彷彿又挑到了什麼錯處,低聲道:「你看,有想做駙馬的心,卻連行書都不敢比,這樣的人,可恥又可笑。」

  似乎她還是意猶未盡,又道:「這樣的人,我荀家就算是讓女兒去做尼子,也絕不嫁他。」

  很快,已是兩炷香過去,張如玉已寫完了一半,禁不住抬頭去看其他人,許多人的進度,似乎比自己稍慢一些,他卻一點都不覺得輕鬆,在他心裡,他的心腹大患乃是陳凱之,忙是朝後看了陳凱之一眼,卻見陳凱之竟是一筆未動。

  呼……

  張如玉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一次,是勝券在握了,他心裡忍不住狂喜,不曾想贏的如此輕易。

  他二話不說,趕緊加快了速度,又突然覺得,這陳凱之是不是有什麼陰謀,便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

  陳凱之呢,對他不予理會,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張如玉自小便被人捧著,而今處處被陳凱之壓制,心裡早就積攢了無數的怨氣,現在觸碰到陳凱之的目光,感受到這股輕蔑,心裡不禁火起,他齜牙咧嘴的朝陳凱之瞪了一眼,嘴角動了動,彷彿在說:「走著瞧吧。」

  陳凱之倒是很大方,張如玉很謹慎,可是他對這決選一丁點也不在乎,自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所以也不擔心觸怒了誰,這決選,他也不在乎,所以就算有人要趕自己出去,他也不怕,陳凱之正色道:「張如玉,你總是瞧我做什麼?」

  方才還是鴉雀無聲,陳凱之一句話,瞬間打破了平靜。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張如玉瞧去。

  張如玉想不到這傢伙這樣的大膽,既羞又憤,面上發紅,不禁道:「我……我見你至今沒有動筆,陳凱之,你就這樣輕慢欽使大人嗎?欽使大人,可是代表了太后來這金陵,為的是公主殿下選夫,你是什麼東西,目中無人,怎麼,你還想將你的壞脾氣,帶到這裡來?」

  好一頂大帽子。

  就差指責陳凱之欺君罔上了。

  陳凱之眼眸裡掠過了一絲厲色,眼角的餘光看向張公公,張公公果然面色極不好看。

  這傢伙,還真是夠狠的。

  口長在別人身上,張公公是宮裡的人,他說你大不敬,你就是大不敬。

  陳凱之想了想,心裡嘆了口氣,知道這是非要動筆不可了。這張如玉,真是令人生厭啊。

  陳凱之心裡默念:「姓張的,現在可別怪我,你自己找死,惹到我了。」

  …………

  寫書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要鋪墊,要推敲人物性格,要挖坑,要填坑,新書期,更的少了一點,要被人罵,鋪墊的故事,讀者只看到一半,一言不合就給你打低分,出了點錯誤,又要挨罵。

  老虎自覺地,已經算是一個很認真,也很勤奮的作者了,別人新書發兩章,還要早上發一章晚上發一章,老虎怕讀者多等,一次性兩章全發出來,還是討不到好,分開發,能爭取新書榜,新書榜老虎都不上,就為了大家看書看的愉快點。

  哎,再忍忍吧,很快爆發了,每天更新八章以上,大家一次性看個夠,其實新書期,大家看得不過癮,老虎心裡也憋屈,不發牢騷了,睡覺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12
第七十四章:絕技

  陳凱之露出一臉溫良的模樣,朝張公公徐徐施禮道:「學生孟浪,只好盡力一試,爭取力爭上游,不過……公公,學生若是得了第一,能否請公公答應學生一個小小的要求?」

  他說出這話,立即引來滿堂的嘩然。

  「別人都已抄了一半,他竟還說要力爭上游?口氣還真夠大。」

  「即便是鬼畫符,怕也是追不上。」

  眾人竊竊私語,不免心裡恥笑。

  張公公臉色愈冷,拉長著臉,朝坐在一側的朱縣令招呼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這陳凱之,是不是太狂妄了?」

  朱縣令哭笑不得,陳凱之確實太託大了,哪有等人家已經完成了一半,還敢來大放厥詞的?

  他感受到張公公的不悅,忙道:「公公,少年人難免輕狂,是下官教化不彰……」

  張公公只點了點頭,不悅地對陳凱之道:「你若當真得了第一,自然隨你。」

  陳凱之如蒙大赦,又朝張公公行了禮。

  眾人只是好奇,這個小子到底為何有這樣的底氣。於是不免聚焦在陳凱之身上,可是陳凱之卻令人失望了,因為他只是抬頭盯著花名冊。

  荀母鄙夷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忍不住低聲道:「真是故弄玄虛,譁眾取寵。」

  荀雅下意識地想要為他辯解,可隨即想到陳凱之今日來此為的就是選駙馬,又一股酸楚湧上心頭,只是呆呆地看著堂中聚精會神的陳凱之,雖是白晝,可堂中昏暗,所以點了油燈,陳凱之只佇立著,抿嘴不言,那深邃的眸子,在燭火照耀下,彷彿剎那之間,使這俊美少年猛地如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輝,令荀雅又驟然失神。

  荀雅微微一呆,她依稀記得當初陳凱之吹奏高山流水時,也是這個模樣,渾然忘我,沉浸其中,如孤獨的夜行者,雖在人群之中,卻彷彿將自己隔絕在俗世之外。

  陳凱之細緻地盯了花名冊片刻,直到他連續默讀了兩遍花名冊,而耳邊不免聽到許多人低聲的嘲笑,這可以理解,張如玉這些人,盯了片刻,接著就抄錄一句,他倒好,盯了這麼久,卻不動筆!

  陳凱之不以為意,只有他知道,在這半柱香的功夫,自己已經將洋洋千言悉數默默記在了心裡。

  開動……

  陳凱之提筆,蘸墨。

  一手握筆筆尖落入白紙,另一隻手,很是優雅地提住了袖子,筆如龍馬奔騰,眼睛專注的看著筆下。

  「咦!」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

  竟然……陳凱之至此之後,再沒有抬頭去看花名冊。

  寫下了一句,兩句,筆尖沒有停歇,只有偶爾蘸墨的時候,方才小小的停頓,可是……陳凱之自始至終不再抬頭。

  抄寫的人大抵都知道,抄寫最麻煩之處就在於不連貫,看一眼,再寫一句,有時心思一散,下筆就更慢了。

  同樣一篇文章,即興寫出,和抄寫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陳凱之就是在即興下筆。

  他的筆下,瞬間化作了無數的文字,一雙眼眸,只關注著自己的筆,還有筆下的字,方才默誦的花名冊,現在都如印記一樣,悉數浮現在自己腦海。

  好一個過目不忘!堂中的人都呆住了。

  這傢伙,居然再沒有看過花名冊!令人不得不懷疑,莫非方才只短暫的功夫,他就將這花名冊背熟了嗎?

  有人忍不住,竟是站了起來,翹首想看看陳凱之抄錄得對不對。

  也有人認為陳凱之這樣速寫,這行書肯定是潦草的。

  張公公也不由升騰起了好奇之心,卻還是顧著顏面,不好移動半分。

  張如玉一直認真地抄寫著,一行一抬頭,一筆一劃,終於,這花名冊的抄錄進入了尾聲,他長長鬆了口氣,心情輕鬆起來,正要寫下最後一個字,這時,耳畔聽到有人道:「稟公公,學生幸不辱命,抄錄完畢!」

  張如玉本以為自己已經領先了所有人,可聽到這個聲音,他頓時面如豬肝,手裡一哆嗦,最後一個字,竟在筆下化作了墨團。

  這……怎麼可能?

  自己明明佔盡了優勢啊。

  他焦躁地抬眸,卻見陳凱之大大方方地拿了自己的行書奉送上去,轉交給了一個文吏,那文吏似乎也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張如玉心裡暗恨,又忍不住想:「這一定是陳凱之抄得急,只想著比拚速度,至於這行書,肯定是潦草無比,不登大雅之堂的。」

  他這樣心裡安慰自己。

  其他人,也大抵都是這樣的心思,都覺得陳凱之求快,這行書嘛,只怕不堪入目。

  張如玉見狀,連忙寫下最後一個字,邀寵一般道:「學生也作完了。」

  他忙不迭地將行書奉上。

  如此一來,反而張如玉的行書疊在了陳凱之的行書之上。

  張公公拿起了兩張行書,先看了張如玉的行文,似乎覺得不錯,不禁稱讚:「不錯。」

  不錯二字,對於宮裡的人來說,已是很了不起了,畢竟張公公見多識廣。

  他這一稱讚,張如玉喜上眉梢,忙道:「學生蒙公公垂愛,實在是愧不敢當,學生雖遠在金陵,卻久聞潁川公主殿下大名,心中甚為傾慕,而今因緣際會,若是能蒙公公舉薦,成為宮中東床之婿,公公對學生便是恩同再造,堪比再生父母。」

  這番話,很不要臉。

  可這對張如玉來說是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太誘人了,駙馬啊,他自認自己才華、家世、相貌都不差,今日遇到這樣的機會,怎麼能放過呢?

  他話說完,便有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到了張公公身邊,低聲說了什麼。

  想必這個小太監,是從中收受了張家的好處的,趁此機會美言幾句,張公公聽了點頭,像是對張如玉的印象不錯。

  只是這番話,卻差點沒把荀母給氣死,因為她記得,這番話張如玉也曾對自己這個姨母說過。

  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外甥……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荀母的身軀氣得發抖,心裡失望到了極致。

  張公公朝張如玉道:「果然是少年俊傑,好得很哪。」只頓了頓,面上還帶著些許的微笑,揭過了張如玉的卷子,便開始欣賞陳凱之的行書。

  只是這一看……張公公的眼睛卻是直了。

  臉上的笑容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錯愕和震驚。

  諸官和士紳是最擅長察言觀色的,這一看,便又有人低聲議論:「張公公面上似是不悅。」

  「這倒是的,莫不是這陳凱之,敷衍了事,所以……」

  「是啊,他寫的這樣快,行書肯定不過爾爾,張公公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京中多少名家的真跡他不曾看過,這陳凱之……」

  許多人覺得陳凱之方才太託大,心裡反而生出了看笑話的心思,何況張家久在金陵,神通廣大,樹大根深,不少人對張如玉有很大的期許,自然就左右看陳凱之不順眼了。

  張公公卻像是見了鬼似的,只是將眼睛深深地埋在這行書裡頭。

  張如玉反而急了,不禁道:「公公……公公……這陳凱之,一味求快,功利心太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15
第七十五章:震驚四座

  「住口!」

  張公公突然厲喝一聲。

  張如玉猛地給嚇得打了個哆嗦。

  張公公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敢情方才是神遊去了,可他的眼睛,卻依舊如一束電光般的落在紙上。

  這……字……

  真是獨特啊。

  張公公渾然忘我的抬眸,眼裡空洞,口裡喃喃念:「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用筆暢快淋漓,鋒芒畢露,富有傲骨之氣,如同斷金割玉一般……這……這是什麼行書?」

  張公公的這番話,分明是朝陳凱之問去的。

  事實上,陳凱之大抵對這時代的行書也有一些瞭解,這時代的行書,依舊還處在漢朝的行書風格上,雖然此後幾百年也有推陳出新,卻還是萬變不離其宗,依舊還保持著這個風格。

  這時代沒有鐘繇、沒有王羲之,當然也不可能會有董其昌。

  而陳凱之所選擇的,則是宋徽宗的瘦金體。

  大陳朝的書法名家最是推崇是瘦體行書,而宋徽宗的瘦金體,可謂翹楚。

  看來這張公公,倒是識貨之人,陳凱之朝他一禮:「這是學生所習的瘦體。」

  張公公眼若燭火:「從哪裡習來的?」

  也難得張公公激動,實在大陳人都將琴棋書畫看得最高大上的,這琴棋畫尚且還可以說是玩物喪志,可行書卻是宮中和達官貴人拿來彰顯自己的一項說的過去的娛樂,若是出了什麼名家,歷來會在京中生出一些波瀾的。

  甚至張公公看了這行書,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單憑這個瘦體,就足以讓人稱道了。

  陳凱之毫不猶豫地道:「學生……夢中偶得。」

  又是做夢……

  做夢是玄學,因為它無法證偽,陳凱之說自己做了夢,你還能破開他腦袋嗎?

  張公公愣了一下,不禁哂然,他踟躕了一下,將這行書交給身邊的小宦官,讓這小宦官拿下去傳閱。

  官紳們接過了行書,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瘦金體,他們是前所未見的,這陳凱之先是過目不忘,接著又寫出這樣的字,這行書雖然有許多生澀的地方,可單憑這別具一格的瘦體,就幾乎吊打張如玉了。

  張公公見眾人看得差不多了,看著一臉沉醉的官紳道:「其餘的俊傑,寫得太慢,且就此罷了。倒是這張生和陳生,哪個行文最佳?」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張公公如此問,顯然是顯示公平公正罷了,想來他的心裡已有了答案。

  朱縣令便道:「這兩個生員,都在下官治下,下官斗膽而論,陳凱之最佳。」

  其他人紛紛點頭,其實分明是吊打,朱縣令說出這番話,已經很給張如玉面子了。

  張公公笑了起來,眼睛落向陳凱之,道:「那麼就這麼定了,陳凱之,你收拾一下,預備著隨咱去洛陽吧。」

  眾人無不讚嘆i看著陳凱之,稍稍帶著幾分小嫉妒。

  荀母聽了,方才還嫌陳凱之是故弄玄虛,想不到他竟真成為了駙馬最大的候選人,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卻又冷笑著低聲道:「去了也好,他自攀附他的富貴,也省得令雅兒心性不定。」

  雖是這樣說,心裡卻酸不溜秋的,再看張如玉,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外甥,太不爭氣了。

  荀雅聽到陳凱之要去洛陽,想著他要攀附那什麼公主,她自知自己雖是出身大族,卻無法和公主相比的,心裡也不知如何想,只咬著唇,並不作聲。

  張如玉如遭雷擊,臉色發青,這一次為了駙馬的人選,張家在背後沒有少運作,花費的金銀乃是天文數字,居然……又被這陳凱之……

  他滿腔的不甘,頓時大叫道:「不公,不公……」

  他這樣一叫,便立即令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了。

  張公公頓時顯得不喜,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也變得焦慮起來。

  陳凱之看在眼裡,心裡瞭然了,張如玉還是太年輕啊,張公公已經一言九鼎,他大叫不公,不是打張公公的臉嗎?

  陳凱之揶揄似地看了張如玉一眼:「不知張兄,怎麼不公了?」

  張如玉臉色慘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張公公磕了個頭:「張公公,這陳凱之,或許還有一點才學,可是學生要揭發,陳凱之此人,行為不檢,他……他無恥下流,他……品行不端,公公,駙馬的人選,才學固然要緊,可是品行,卻也是重中之重啊,這陳凱之,最善於攀附權貴,城府深不可測,是個無恥小人,還請公公明鑑。」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攀附權貴、卑鄙無恥。

  而且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了出來,這一手夠狠。

  因為一個有品行敗壞嫌疑的人,誰敢將此人帶到京裡去推薦給公主殿下,將來一旦有什麼差池,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張公公皺眉,想不到一次選俊,竟會惹來這麼多麻煩。他現在只想快刀斬亂麻,趕緊的結束金陵之行,免得被趙王的人偵知到了什麼。

  正在他踟躕的時候。

  陳凱之卻是笑容可掬地道:「公公可還記得學生動筆之前,曾和公公有過約定,若是學生得了頭名,公公便答應學生的小小要求嗎?」

  張公公心裡翻江倒海,一時拿捏不定主意,抬眸去看陳凱之,卻見陳凱之在惠譽之下,竟是面色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這份鎮定的勁,倒是讓張公公有些疑惑:「那麼,你有什麼要求?」

  陳凱之不屑地看了張如玉一眼,道:「學生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學生若是能有幸脫穎而出,請公公恩准學生不去洛陽,學生身份微薄,起於阡陌,哪裡配得上公主殿下。」

  嗡嗡……

  整個正堂,頓時沸騰起來。

  你……不想做駙馬?

  張公公突然覺得今日要消化的東西有些多,他不由道:「你不想做駙馬,為何來這裡選俊?」

  你特麼的是逗我呢?

  陳凱之正色道:「學生也不願來,是公公非要點學生來的。學生一開始也不想比,所以打算交一份白卷,卻又是公公非讓學生下筆不可,否則就是大不敬之罪。」

  「……」

  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張公公這才想起了什麼,神色凝重起來,這不等於是此次的選俊成了一個笑話?

  張如玉本是跪著,心裡在想如何坐實陳凱之人品卑劣的事實,可聽到陳凱之辭去駙馬,連忙冷笑道:「張公公,這陳凱之伶牙俐齒,這駙馬誰不想做,他這樣說,不過是以退為進,此人心機,深不可測,張公公萬萬不可信啊。」

  經張如玉提醒,大家醒悟過來,噢,原來如此。

  陳凱之卻是慨然一笑道:「我一介布衣,家境貧寒,高攀不上公主殿下;至於別人信不信,又有什麼妨礙?何況學生早就有傾慕的女子,恕學生不敬,在學生心裡,這女子在學生心裡的份量甚是重要,學生與她也早在私下定了終身,就更加無法入京了。」

  「……」

  堂中又是沸騰。

  連這話都說出來了,陳凱之這是鐵了心不肯進京了。

  張公公不禁色變:「什麼,私定終身?卻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陳凱之坦然道:「荀家的荀雅小姐。」

  此言一出口,震驚四座。

  與此同時,眾人都不禁朝荀家之人看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19
第七十六章:代表月亮消滅你

  陳凱之一點兒也不擔心壞了荀雅的名節,既然荀雅已經決心想要嫁給自己,寧可用跳河去和父母抗爭,那麼自己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和她在一起,既然如此,別人怎麼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荀母臉都變了。

  哎呀,這女兒……嫁不出去了!

  這是她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姓陳的你烏龜王八蛋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都說了私定終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家女兒和你陳凱之發生了什麼,以後誰還敢上門提親?

  她正待要豁然而起,辯解什麼,可一想,如何辯解呢?

  只在這踟躕的功夫,身邊的荀雅已是驚呼一聲,面上的疑慮頓時煙消云散,她明眸裡彷彿煥發了光來,這結局她是萬萬預料不到,俏臉上的淚痕還未擦拭乾淨,陳凱之做出如此勇敢的舉動,見許多人朝自己看來,心裡又是羞怯,又是驚喜。

  張如玉已是氣暈了過去,他忍不住瑟瑟發抖,方才自己還罵他攀附權貴,人家就鄙棄權貴給你看看,這反倒是顯得自己成了誣告。現在公主沒了,這陳凱之,竟還大庭廣眾,說他和表妹有染,他頓時瑟瑟發抖,身如篩糠。

  誰也想不到,事情到了最後,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張公公板著臉:「陳凱之,公主殿下,難道在你眼裡,一錢不值嗎?」

  陳凱之躬身朝他一禮,道:「公主殿下千金之軀,又得宮中教養,必定是才貌雙全之人,學生父母早亡,家境貧寒,在這金陵,上無片瓦,腳無立錐之地,便連三餐,有時也無以為繼。學生自知,若是能蒙公主殿下青睞,承蒙不棄,成為駙馬,自此便可平步青雲之上,享一世富貴榮華,可惜,可惜……」

  張公公面色更加古怪:「可惜什麼?」

  陳凱之娓娓動聽道:「學生讀書時,聽說過這麼一個故事,春秋之時,齊國有個人叫陳不佔,這個人膽子很小,聽說國君有難,要奔赴救援。要去的時候,心裡恐懼,吃飯拿不住飯勺,上車抓不住車軾。他的車伕便問他『像這樣的膽小,去了有什麼用?』,陳不佔卻說:『為國君犧牲,是道義的準則,膽小怯弱,是我個人的事,不能因私害公。』於是就去了,這到了戰場,他聽到了兵器碰撞和廝殺的聲音,陳不佔還未殺敵,就已經嚇死。」

  陳凱之笑了笑:「這位先秦時的陳公,雖然膽小怯弱,卻是學生的榜樣。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該當做的事,便是槍林箭雨,也需要去做。可若是學生這般,心裡已有了佳人,也早已和人私定下了終身,怎麼可以為了區區富貴,便忘記從前的承諾呢?陳不佔膽小如鼠,戰戰兢兢,也要赴君難,學生無法和他相比,可是學生唯一能做的,便是信守自己的承諾,不去辜負心儀女子對自己的美意,學生有萬死之罪,還請公公見諒,若公公因此而加罪學生,學生亦無怨無悔。」

  一番大道理出來,冠冕堂皇,陳凱之用赴君難的典故,來為自己解釋,其實是別有意圖的。大陳朝推崇的乃是忠孝禮信。自己不背棄荀小姐,這是信。而舉出這個陳不佔的事例,卻是忠,就算張公公想要秋後算賬,怕也會遭人非議,因為……這本就是大陳朝的至高美德,難道就因為人家不做駙馬,想做一個忠誠、守信的人,便因此要責罰嗎?

  這就叫套路,永遠站在光明之下,代表月亮消滅別人,偉大光明和正確加諸於身,既是大義凜然,也可以保護自己。

  堂中鴉雀無聲,只剩下了沉默。

  陳凱之朝張公公微笑,隨即一禮:「公公,學生告辭。」

  輕描淡寫之色,居然旋身,朝向大堂的一側走去,他早已看到了荀雅坐在角落,穿著男裝,可是這綸巾儒衫,卻掩不住她的眉毛,尤其是那閃動著淚花,卻又驚喜的眸子。

  陳凱之走近,伸出手。

  荀雅詫異了一下,這……是要……

  大庭廣眾呢,他還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怕人笑話。

  可是……荀雅驚喜之餘,看著這溫和的男子,那從袖中伸出的手,雖是細嫩,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紮實可靠。

  坐在一旁的荀母如遭雷擊,聽了陳凱之的話,心裡只想著一個後果,她忙不迭的想要阻止什麼,徹底的慌亂了。

  這是坑啊。

  到了明日,整個金陵怕都要知道,自家的女兒和陳凱之有了苟且之事,你這小子,方才還改善了對你的印象呢,辭了選俊,確實需要勇氣,可是……

  這時,荀雅卻也已伸出了手,將芊芊玉手輕輕的搭在了陳凱之的手心。

  這……

  荀母暴怒,卻見無數目光朝這兒看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去,其實大陳朝還算開放,就算女子也可以拋頭露面,可大庭廣眾之下,男女牽手一起,就是犯禁了。

  陳凱之懶得理會荀母殺人的目光,眼睛落在荀雅身上,她羞怯卻又鼓著勇氣的樣子,很是悅目,將她的手握緊,陳凱之道:「走了,這裡悶氣的很。」

  「好。」荀雅回答的很乾脆。

  一男一女,就這麼拋下所有人揚長而去。

  荀母的目光要殺人,氣的發抖,完了,全完了,自家的女兒,不嫁陳凱之是不成了。

  天,荀家沒有一丁點底牌了!

  她頓時怒容滿面,偏偏荀雅已是去遠了,於是如金剛怒目,一雙眸子,如刀子一般落在荀游身上。

  荀游心裡咯噔一下,傷痕纍纍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怯意,下意識的道:「我……我冤枉,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一場選俊,鬧到了這個地步,讓人好氣又好笑。

  張公公心中鬱鬱,拂袖到了後衙廨舍,皇子依舊沒有蹤跡,反是趙王那兒起了警覺,現在選俊的事又停滯了,那個陳凱之,真是可氣啊,這傢伙添什麼亂?

  他心裡惱怒,事後細想,又覺得這傢伙來添亂,本該是讓他吃點苦頭的,偏偏這傢伙長篇大論,將忠義抬了出來,無懈可擊。

  「嘿……小小年紀,這樣深的城府。」張公公眯著眼,不禁冷笑。

  外間,一個小宦官卻是連滾帶爬進來:「義父……義父……」

  張公公眉毛一凝,手裡抱著熱騰騰的茶盞,露出不悅。

  宮中的規矩森嚴,這小宦官乃是自己的義子,自然是張公公的心腹,可這傢伙如此手足無措,失心瘋了嗎?

  「什麼事?」

  小宦官激動的不能自己,氣喘吁吁,左右張望之後,卻又變得謹慎起來,他壓抑著嗓子道:「公公,三顆痣,三顆痣的人……找著了。」

  「什麼?」

  「找著了。兒子……兒子……」小宦官語無倫次的道:「兒子方才查閱了文吏們驗身的文牘,那叫陳凱之的,身上便有三顆痣。」

  「陳凱之!」張公公驚訝的張開了嘴,他喉結不斷滾動,起初他就覺得陳凱之最有嫌疑,因為此人來歷可疑,年紀也是相仿,現在這三顆痣,就更加是明證了。

  本以為他相貌不似先帝,讓張公公希望落空,可是這三顆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22
第七十七章:殿下

  張公公突的眼眶發紅,眼淚便滂沱雨下。

  十三年啊,這十三年來,自己四處奔走打聽,原以為希望已經渺茫,現在……竟真正看到了希望。

  「義父,是不是……」

  「不可!」張公公來不及收淚,當機立斷道:「不可以驚動任何人,趙王的人,天知道藏在何處,我們在找,他們也在暗中打探,現在唯一做的,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要驚動了他們,否則……」張公公微紅的目中,掠過了一絲冷冽:「否則皇子殿下的性命可就堪憂了,定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件事,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張公公倒吸口涼氣,粗重的呼吸著,卻盡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只要趙王這邊,不知這陳凱之的真實身份,就一切好說,這皇子殿下,咱今日見識過,城府深不可測,又是生員,眼下,並沒有什麼憂患,咱得趕緊入宮,請見娘娘,此事,萬萬不可張揚,知道了嗎?」

  「兒子明白了。」

  張公公這才意識到,自己身子還在顫抖,他萬萬料不到,陳凱之就是皇子。

  他想了想:「他的三顆痣,生在哪裡?」

  小宦官從袖裡抽出一份文牘,張公公看了文牘中的記錄,正在腰上,呈品字形,這……就沒有錯了。

  他忙不迭的去喝了一口茶,才使自己平靜,顫著嗓音道:「這是皇天護佑,先帝有靈啊。」

  他的淚水又是滂沱如雨下,找了十三年,終於把皇子找到了,張公安激動的不能自己。

  ………………

  煙雨的金陵,因清晨的濛濛細雨,因而罩上了一層薄霧,陳凱之牽著荀雅,漫步在這清淨的路上。

  陳無極很是愉快的提著一隻荷葉雞,亦步亦趨的跟在身上,有雞吃,其實……做電燈泡還是很愉快的。

  街上人煙稀少,可荀雅卻依舊是紅暈著俏臉,她也不知方才是什麼勇氣,只知道陳凱之伸出手,她下意識的搭過去,陳凱之的手心滾燙,很暖和,令她安心。

  既然陳凱之都在大庭廣眾之下,昭示了私定終身,荀雅心裡便想:「這便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想到了雞和狗,側目悄悄去看陳凱之,心裡不禁噗嗤想笑,若是他知道自己將他喻為雞犬,或許,會很生氣呢。

  「嗯?你瞧什麼?」陳凱之握住荀雅的手不放,沒什麼大不了的,外人怎樣看自己這一對大膽奔放的男女,陳凱之不在乎,人得為自己活著。

  荀雅露出窘態,忙不迭的道:「我想,母親一定會很氣惱。」

  「不會。」陳凱之只一笑,笑的很溫和:「伯母大人善解人意,溫良儉讓,怎麼會責怪我們。」

  「呀……」荀雅驚詫的看陳凱之。

  陳凱之卻是信步向前,他總是這個樣子,天塌下來時也保持著樂觀,將荀雅送回了府邸,荀家的門房見自家的小姐被陳凱之牽來,眼睛都已經直了,陳凱之不以為意,朝荀雅抱手作恭:「再會,請雅兒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嗯。」荀雅微微頜首,面上染著紅暈,陳凱之卻已旋身,領著陳無極漸漸隱入薄霧。

  荀雅痴痴的瞧了許久,方才收回了目光。

  ……

  生活總要照舊,對於陳凱之來說,他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荀家那邊也傳來消息,只要他中舉人,他和荀雅的婚事,荀母便同意。

  因此陳凱之愈是發奮的苦讀,這世上再沒有人比陳凱之更渴望得到功名了,不僅僅是為了荀小姐,更為了自己。

  接下來,便是鄉試,若是能中鄉試即是舉人,徹底改變人生,從一個生員,跨入舉人老爺的行列。

  可是要中舉,何其難也,運氣和實力都是缺一不可。

  陳凱之不相信運氣,所以他只好寄望於實力。

  初夏時節,子夜的梆子聲敲響,無極已是睡了,可是這漏屋之中,卻依舊還是油燈冉冉,陳凱之的眼里布滿了血絲,這豆大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裡,而他的眼睛,則落在白日向恩師求教時作下的筆記上。

  他低聲的唸誦:「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

  每一個文字,每一個講解,陳凱之務求做到將這一切,都牢記在心上。

  直到三更,方才睡去,等到了次日清早,陳凱之匆匆而起,交代了陳無極幾句,便背了書箱,先去恩師的書齋求教,接著,便又要趕去府學。

  這幾日天氣愈發的悶熱,夜裡蚊蟲多,陳凱之睡得不踏實,可畢竟是少年人,開了門,迎了曙光,整個人又神采奕奕起來。

  只是……今日陳凱之覺得似乎有些不同,街上的行人,顯得寥寥了許多,沿途,似乎多了不少的差役。

  這是怎麼回事?

  陳凱之心裡生出疑竇,他加急了步子,本要靠近縣學的時候,卻被幾個差人遠遠截住,為首的正是周差役。

  周差役顯得很焦慮,見了陳凱之,道:「凱之,往哪裡去?」

  陳凱之上前幾步,朝周差役行禮道:「要去謁見恩師。」

  「不能去了。」周差役欲言又止的樣子,臉上顯得凝重:「昨日傍晚出了事,在夫子廟附近,出現了天瘟,一夜之間,有數百人出現了諸多症狀,而今,縣公已經下令,封鎖這一帶的街巷,嚴防死守,決不可將疫情感染出去。裡頭的人,一個都不准出,而外間的人,也一個都不許進。」

  陳凱之不知道什麼是天瘟,可只一聽,便曉得必定是極厲害的傳染病。

  陳凱之驚詫的道:「可是周大哥,恩師……」

  周差役搖頭,突然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樣子:「凱之,現在就算是縣公的父親在裡頭,也是決計不能出來的,你可知道,就在十五年前,一場天瘟,橫掃江南,感染者百萬之巨,病死的足有十萬人,天瘟出現,若是不能遏制,就是這樣大的傷亡,無數田地荒蕪,人間煉獄啊,因此,為了防微杜漸,縣公下了死令,便是一隻蒼蠅,都不得飛出來。」

  他這般一說,陳凱之立即理解了,如此恐怖的危害,這對於朝廷來說,不啻是一場巨大的政治危機,而對於地方官府來說,在防疫的過程中,稍稍出現一丁點的差錯,都可能遭來滅頂之災。

  可是……恩師……

  平時陳凱之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從容,可是現在,卻是慌了。

  他哪裡想到,一夜之間,發生這樣的事。

  明知這時候周差役不可能通融,可陳凱之想了想,道:「我去見縣公。」

  恩師……可萬萬不能有事啊,雖然這老頭兒脾氣古怪一點,更偏心於自己那個傳說中的師兄,可陳凱之心裡,早將他當作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半個父親,現在他急的跺腳,再沒有半分矜持了。

  周差役似乎能理解陳凱之的感受,心裡卻又知道,陳凱之無論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卻還是好言道:「縣公現在去同知廳了,眼下金陵知府還未到任,那楊同知前些日子『抱病』,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連夜命各縣的官吏前去同知廳聽用。不如,你去縣衙裡等一等,只是卻不知什麼時候縣尊大人回衙。」

  陳凱之哪裡等著急,他心急如焚,心裡像是猛地抽搐了一下,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那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對自己這般重要:「我這就去同知廳外頭等。」

  說著,心急火燎的朝同知廳疾奔。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24
第七十八章:天譴

  同知廳外,早已是停了許多轎子。

  而楊同知上一次觸了霉頭,這個老狐狸,頓時察覺不對起來,他與朱縣令的矛盾已經公開化,據說在朝中,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彈劾他了。

  此時的他,風雨飄搖,如今索性稱病,等候著朝廷的處分。

  可誰曾想到,一場大疫會在這個時候露出了苗頭。

  這種大疫,可不是稱病就能躲得過的,楊同知清楚地記得,十五年前的天瘟肆虐,死者十萬,橫掃江南,事後,朝廷秋後算賬,江南州縣的官吏,抄家滅族者數十人之多,秋後問斬和罷黜的官吏更是不計其數。

  說穿了,死了這麼多的人,朝廷一定要給萬民一個交代,既然如此,就必須得有人來背這個黑鍋,這樣嚴懲,不過是借此平息民憤而已,沒有半分道理可講。

  金陵閤府上下的官吏,個個緊張起來,各縣的縣令,連夜趕到了同知廳,在廳中濟濟一堂。

  楊同知正待去前廳升座,卻有文吏來報:「大人,京裡來人了。」

  「京裡?」楊同知呆了一下,前腳這裡發生了災禍,轉眼京裡就來了人?

  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

  但凡是牽涉到了京裡,楊同知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忙道:「什麼人?」

  「說是北海郡王府。」

  楊同知眉頭一擰,神情略顯緊張。

  北海郡王,這是皇親國戚,據說還和趙王殿下關係匪淺呢,他頓時打起精神道:「快快請進來。」

  過不多時,便見一讀書人模樣的人進來,看樣子,此人不是官身,可是舉手投足,在楊同知面前,卻是眼高於頂的模樣,只微微欠身,便算是給楊同知行了禮。

  楊同知反而不敢怠慢他,朝他深深作揖道:「敢問足下是何人?」

  「不要多問。」這人態度很不客氣:「我奉北海郡王之命,本是來金陵有一樁公事,今早才知道,金陵居然起了瘟疫,聽說……除了江寧縣,便是玄武、棲霞、浦口諸縣,也有人染病了,而今是人心惶惶,是嗎?」

  楊同知縣焦慮地道:「是,是,是,下官正預備召集各縣官吏,做好防瘟的準備。」

  這人面上沒有表情,只冷漠地看著楊同知:「天瘟是人力可以阻止的嗎?」

  楊同知沉默了。

  十幾年前,江南天瘟橫行,各州各府,也確實做了無數的工作,可有什麼用呢?瘟疫一起,大夫們根本提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法。而官府能做的,就是一村出現了瘟疫,便封鎖一村,一縣生了瘟疫,就封鎖一縣,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防不勝防。

  這人冷笑道:「你如今是一府之長,如今出了天瘟,這天瘟是天災,還是呢?」

  楊同知忙道:「是天災,是天災。」

  當然得是天災了,若是,那麼這是誰造成的呢?

  這人的一雙眼眸卻是洞若燭火,只淡淡一笑道:「既是天災,那為何上天會發怒,降下這滔天的災禍?」

  楊同知愣住了。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此人便又道:「你死到臨頭了,還想裝聾作啞嗎?天下的災禍,都是上天降下來的警示,古往今來,多少天子因為災禍而下詔罪己,現在突然出了天瘟,這便是為政者的疏失!」

  「先生的意思是……」楊同知惶恐地伸出手指捅了捅房梁:「是陛……」

  「住口!」此人勃然大怒,獰笑道:「陛下年幼,與他何干?我來問你,如今主政者是誰?」

  楊同知面色慘然:「是太后……」

  此人呵呵一笑道:「太后做了什麼事,引發了上天的警示呢?」

  「這……」楊同知愈發惶恐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極為錯綜複雜的局面,他打了個寒戰:「可是……」

  「不用可是,我來告訴你,就在數月之前,金陵府有一生員,寫了一篇《洛神賦》,詐稱太后乃是洛神,太后雖是貴重,可終究只是一個婦人,一介婦人,卻偽為神明,想來,正是因為如此,上天才發怒的吧。莫非,同知大人不曾讀過董公的《天人三策》嗎?」

  楊同知快要站不住了,雙膝有些發軟,差點就癱到地上了。

  董公便是武帝時期的董仲舒,他的天人三策,最中心的思想便是『天人感應、君權神授』,在肯定君權神授,皇帝為上天之子的同時,提出了『災害天譴論』,因此提出,為政者若是無道,國家必定會有巨大的災禍,上天會以天象和災禍以此來示警。

  此人嘲諷地看了給驚得差點沒了魂的楊同知一眼,道:「現在楊同知已是必死無疑了,這場瘟疫根本無法控制,而控制不住,意味著什麼呢?楊同知,莫說你官位不保,朝廷到時為了平民憤,勢必,會教你粉身碎骨。現在,郡王殿下雖在京師,可是我……卻可以代北海郡王,為你尋一條出路。將這災禍,都栽在那陳凱之身上。唯有如此,北海郡王,甚至是趙王殿下,都可以保你平安。」

  楊同知卻是一丁點都沒有如蒙大赦的心思,反而身如篩糠,他很清楚,這些人是想借打擊陳凱之來動搖太后的地位。

  「何去何從,你自己選吧,學生告辭。」此人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淡然地朝他一禮,便揚長而去。

  楊同知卻是雙目無神,整個人再也撐不住地,直接癱坐於地,直到有文吏來催促,見大人如此,忙小心翼翼道:「大人……這……外頭的縣令們,已等久了。」

  楊同知才反應了過來,忙不迭的起身,不安地走到了前廳升座,看著各縣的縣令,他心如亂麻,卻是猛地一拍案牘:「天瘟害民,這是天譴,乃是上天降下來的警示,本官聽說,有一生員,名叫陳凱之的,居然著鬼神之事,妖言惑眾,這場天瘟,必是此人所起,因此,除了各縣嚴防死守,本官立即簽發拘牌,捉拿陳凱之,以順天命!」

  廳中各縣的主官,頓時目瞪口呆起來。

  他們和尋常人不一樣,畢竟都是主政一方的大員,只聽楊同知的口氣,便曉得事情不簡單。太后自居洛神,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甚至有些地方官,為了討好,甚至要修築洛神廟;可是楊同知說陳凱之妖言惑眾,豈不是直接否認了太后呢?

  大災當前,突然提出如此敏感的問題,這……

  「楊大人。」朱縣令已豁然而起,厲聲道:「一個同知就可以決定天命嗎?」

  楊同知早料到朱縣令會如此,他板著臉道:「這陳凱之,乃是你治下之民,本官命你速速拿人,否則,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了。」

  朱縣令自然心知楊同知其實是想借這一次的災禍做文章,不禁笑了:「這樣大的事,請大人拿旨意出來,又或者請知府大人做主。」

  聽著朱縣令的話裡諷刺意味十足,楊同知惱羞成怒道:「你果然和那陳凱之狼狽為奸,鄭縣令,你來辦!」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8-5 20:27
第七十九章:殺人滅口

  楊同知自然是早有預案,這朱縣令和陳凱之本就是一夥的,沆瀣一氣,而玄武鄭縣令,卻和陳凱之頗有仇怨,讓鄭縣令來辦自然是更為穩妥。

  先拿下陳凱之,再安個罪名辦了!

  楊同知清楚,自己現在已成了北海郡王乃至於趙王的一柄刀,陳凱之不過是個小角色,真正傷的卻是朝中太后,自己在賭,賭趙王殿下會力保自己。

  鄭縣令聽罷,不禁笑道:「下官遵命。」

  朱縣令冷哼一聲:「大災當前,不思賑濟,諸位大人們卻在此想著如何害人,天災這是要釀成嗎?」

  楊同知眼中掠過一絲殺機,道:「朱子和,這陳凱之的文章能呈送進京師,你也有一份吧,呵……你朱子和也難逃其咎,來啊,請朱大人且先在這同知廳裡,暫先圈禁起來,正因為有了大災,才需找到災禍的源頭,這源頭,就是你朱子和,還有那陳凱之。」

  「你……你敢!」朱縣令豁然而起,他感到一絲不對勁了,按理來說,楊同知是沒有這樣膽子的,是誰給了他這樣的勇氣?

  洛神和太后已經息息相關,在這上頭做文章,將洛神賦與災禍聯繫一起,這是大不敬啊,他的背後,究竟是什麼人?

  此時,楊同知冷冽一笑道:「一切後果,本官一力承擔!」

  到了這個地步,楊同知已清楚自己再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鄭縣令,你且先去拿人。」

  鄭縣令不敢怠慢,忙起身告辭,剛剛出了同知廳,鄭縣令正待要帶著差役離去,卻正好見陳凱之心急火燎地朝這裡來。

  鄭縣令面上露出了冷意:「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來人,將那人拿下。」

  他手一點,幾個差役已看向陳凱之的方向,而後如狼似虎地撲過去。

  陳凱之已經急紅了眼睛,這一場災禍,他實在沒有預料到,現在只想著從朱縣令那裡,打聽一些消息,不妨幾個差役迎面而來,直接將自己拿住,也不問情由,若是換做其他人,勢必要大喊,我乃生員,誰敢拿我之類的話。

  可是陳凱之卻沒有喊,對方顯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喊這些話沒有意義。

  那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越過了差役,看到了躬身鑽入轎中的鄭縣令,卻還是不太明白,自己和鄭縣令的確是不對付,可仇怨還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那麼……朱縣令呢?

  陳凱之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識到,這一場災變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這樣簡單。

  「不要動手動腳,若是貴縣有什麼公幹,我自隨你們去。」

  陳凱之顯得坦然,要冷靜,要沉得住氣,恩師在疫區,生死未卜,瞧現在的狀態,朱縣令多半也遇到了什麼麻煩,正是因為如此,眼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得靠自己了。

  陳凱之的冷靜,讓幾個差役覺得匪夷所思,陳凱之畢竟是生員,不好過於得罪,於是領頭的道:「請吧。」

  玄武縣衙距離這裡並不遠,只一柱香便到,緊接著,鄭縣令升座,命人帶陳凱之入衙堂,一見到陳凱之,立即齜牙咧嘴,拍案而起:「堂下何人?可知罪嗎?」

  這先聲奪人,帶著肅殺之氣。

  陳凱之鎮定自若,沒有被嚇倒,其實他心裡倒是憂懼交加,可是外表上,卻絕不會顯出怯意,陳凱之行禮道:「學生江寧縣秀才生員陳凱之,見過玄武縣縣公,敢問大人,學生非大人治下之民,大人何故拘問學生?」

  反將了鄭縣令一軍。

  鄭縣令獰笑道:「到了如今,還想找死!現在上頭已查實你妖言惑眾,壞人心術,行這巫蠱之事,江寧朱縣令,也牽涉其中,如今自身難保,本官奉命,特來拿你,陳凱之,你可知道,你現在所犯何罪嗎?」

  陳凱之心裡咯噔了一下,果然出事了,事情比自己想像中更加麻煩,按他依舊努力地保持著冷靜,鎮定自若地道:「是非曲直,自然會有人還學生一個公道。」

  「哈……」鄭縣令笑了:「如今災情緊急,上天不仁,已經降下了警示,都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會給你討什麼公道,本官現在拿了你,立即要稟明楊同知,楊同知隨時就會有回覆,陳凱之,這可怪不得本官了,只怕你活不過今日!來,帶下去。」

  要殺人滅口了!

  陳凱之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只是……

  不對,一個同知,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到底這問題的環節出在哪裡?

  幾個差役已是很不客氣地將陳凱之拖了下去。

  陳凱之第一次意識到,這世上原來有一種事,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

  「真的是要草芥人命嗎?」關押在這陰暗潮濕的獄中,陳凱之沒有大鬧,心裡轉了無數個念頭,如今大難臨頭,他現在應該做的,絕不是痛哭流涕,也不是大吼大叫,而是理清楚這瘟疫還有楊同知已經自己所接受到的所有關係。

  到了傍晚時分,牢房的門,卻是開了。

  有人提著燈籠進來,這裡本是伸手不見五指,可是轉眼,那燈籠的光線照耀,陳凱之覺得眼睛一花,便見一個黑影進來。

  竟是鄭縣令。

  鄭縣令板著臉,左右打量著獄房,見陳凱之沉默的模樣,道:「死到臨頭,還在睡大覺嗎?」

  陳凱之見了鄭縣令,異常的平靜,起身朝他一禮道:「見過大人。」

  鄭縣令冷笑道:「聽說你在獄中不吵不鬧,倒是一點都不像囚徒。」

  陳凱之對他的諷刺置之不理,只是道:「大人來此,只是為了口上佔一點便宜嗎?」

  鄭縣令將燈籠掛著,背著手,躊躇滿志的樣子道:「同知廳裡已經有回音了,楊同知已頒出了告示,將這場天瘟都推在了你的頭上,說是你觸怒了天上,也已擇定了日期,等天微微亮一些,便拉你去菜市口問斬了。」

  陳凱之對此,倒是一點意外都沒有,他反是苦笑道:「好一個殺人滅口,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為自己辯護的,既然楊同知已讓縣公拿人,那麼問斬只是遲早的事。」

  鄭縣令覺得奇怪:「你料到了?」

  陳凱之吁了口氣:「難道大人真以為學生在睡大覺嗎?遇到這樣大的變故,學生怎麼能睡得了覺呢?」

  鄭縣令哂笑,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傢伙有點摸不透了。

  「那麼,你在做什麼?」

  「在思考!」

  「思考什麼?」

  陳凱之眸子一張:「思考事情的前因後果,思考學生還有沒有救?」

  「想明白了嗎?」

  陳凱之點頭,他的目中掠過了一絲精光。

  「可有答案了?」鄭縣令冷笑著。

  陳凱之道:「有!」

  鄭縣令越來越古怪起來:「嗯?」

  陳凱之正色道:「楊同知要殺人滅口,他的目標,直指的乃是太后,他一介同知怎麼敢做這樣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授意指使他這樣做,什麼人敢針對太后呢,想必鄭縣令心裡,也知道答案,這些人一定權勢滔天,甚至實力不在太后之下,否則楊同知,哪裡來的膽子?」

  鄭縣令面無表情,目中卻是殺機重重。

  陳凱之又道:「楊同知要殺人,為何不親自動手,卻是讓大人這玄武縣令來?這就說明,楊同知雖然在豪賭,可是這一場賭局,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正因如此,他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借刀殺人。大人就是這柄刀。」

  鄭縣令冷哼一聲,只是一雙直直地看著陳凱之的眼眸在燭光下,顯得異常幽深。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忘情痞子

LV:8 領主

追蹤
  • 21

    主題

  • 34398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