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6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4 20:40
第四百章:栽贓(3更求月票)

  陳凱之整了整衣冠,便隨這李書吏和梁侍讀一起出宮。

  在去翰林院的路上,梁侍讀對這李文吏慇勤有加,噓寒問暖,而這李書吏還算謹慎,倒也沒有被沖昏頭腦,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陳凱之反而沒有湊這個熱鬧,很是安靜。

  事實上,他其實在心裡已經盤算著大學士可能做出的決斷,還有這梁侍讀為求自保,會說出什麼話來。

  轉眼之間,便到了大學士的公房,通報之後,二人魚貫入內。

  吳大學士此時正在此高坐,他似乎專門等候二人來,便鐵青著臉,冷冷地抬眸看著二人。

  他的目光,顯得極是陰沉,一副冷得要吃人的樣子。

  這兩個傢伙,一個是裝傻的,另一個,堪稱無恥。

  可無論如何,這兩個傢伙,都讓他的臉丟盡了。

  堂堂的翰林院啊,這是什麼所在,這裡是大陳朝精華中的精華,只有最頂級的精英才有機會進入,一個過了獨木橋,從萬千人脫穎而出的二甲進士,都是以能成為翰林的庶吉士為榮,一個小小的七品編修,都足夠讓無數人稱羨了。

  可現在……卻是……

  他的目光想殺人。

  丟人啊!

  梁侍讀一見他,便連忙拜倒道:「下官萬死,不能為大人分憂,反而給大人添了麻煩,請大人責罰。」

  這梁侍讀在官場上混的時間也不少了,算是老江湖了,今日在殿中死不認錯,並不是因為他蠢,而是因為這個錯,他深知絕不能認,當時若是認了,就一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毫不猶豫地開始認錯,不過認的卻是給吳大學士添了麻煩,彷彿給自己的上司添堵,是一件天塌下來的事。

  陳凱之一聽便明白了梁侍讀打的主意了,這老傢伙,還真是……

  吳大學士卻只是眯著眼,面無表情,不為所動,只是目光依舊聚滿冷意。

  此時,他的目光嚴厲地掃視在陳凱之的身上,陳凱之也忙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見過大人。」

  吳大學士突然笑了,是冷笑,隨即道:「你們……好啊,很好,翰林院的名聲,都被你們給毀壞了。」

  梁侍讀卻是毫不猶豫的立即開始哽咽,這眼淚唰唰的流下來,是真的悲聲痛哭了,悲愴地道:「大人,是下官的錯,下官……蒙大人厚愛,託付重任,哎……」

  「你當然有錯,若不是你,何來的今日之事?這題,難道不該是你出的嗎?」

  「我……」梁侍讀忙辯解道:「是陳凱之非要主動請纓,下官本著提攜後進的心思才……」

  陳凱之的眼眸裡,不經意的掠過一絲冷色。

  這傢伙,似乎還一心的想把髒水潑在他的身上呢。

  就彷彿是,自己主動請纓,是故意有預謀的為了今日出這個題一般。

  吳學士冷漠地看向陳凱之,道:「陳凱之,你如實的說,梁侍讀所言的,可是如此嗎?」

  陳凱之抿抿嘴,那梁侍讀緊張地看向他,很明顯,這個傢伙……已經開始想要狗急跳牆了,只要陳凱之矢口否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為了自己前途,繼續潑無數的髒水在他的身上。

  現在梁侍讀算是到了完蛋的邊緣,可這樣的人,卻最是可怕的,因為他已經無所顧忌了。

  陳凱之定了定神,笑了笑道:「是。」

  是……

  這個回答,卻令吳學士大感意外。

  那梁侍讀一見陳凱之說了一聲是,頓時眼睛放光。

  機會……機會來了。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只在吳學士的一念之間,而一旦吳學士深信這是陳凱之主動請纓的,那麼接下來,以吳學士的城府,一定會想到,這極可能是陳凱之蓄意為之的事,一個小小修撰,為了謀害自己的上官,蓄意如此,這是何其可怕的城府和心機,那麼,自己身上的罪責,可就減輕得多了,固然極有可能不能再在待詔房待下去,可吳學士多少還會顧念一些舊情的。

  吳學士果然目光變得深沉起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陳凱之,默然無聲的樣子,腦海中轉念萬千,良久才道:「是嗎?」

  是嗎二字,似乎別有深意。

  這翰林院裡,沒有一個人是傻子,吳學士作為翰林院的主官,宦海沉浮這麼多年,多少的明槍暗箭不曾見識過?怎麼會把這件事想得這般簡單。

  所以,他的臉色變得深不可測起來,似乎採納了陳凱之的話,因為陳凱之說的這一聲是,顯然是對陳凱之自己不利的。

  此時,梁侍讀精神一抖,覺得這時候必須捉住機會,便忙道:「你看,大人,這陳凱之也承認了,是下官的錯,下官不該讓這陳凱之出題,下官……糊塗啊。」

  陳凱之卻是顯得出奇的冷靜,其實自見到吳學士開始,他就一直觀察著吳學士的每一個表情,這時候,他明顯的發現,吳學士看梁侍讀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似乎他已經開始有了其他的聯想了。

  這時候,陳凱之淡淡道:「下官更是萬死,梁侍讀說,若是能爭取到出題,便可以獲得上官們的賞識,而且梁侍讀還說,大人已經交代下來,只要此次出題順利,今年的京察便會獲得大人的嘉許,下官萬死,當時就想著,若是有機會,能夠得到大人的賞識,對學生將來的仕途就大有裨益,下官這才懇請梁侍讀將這個機會讓給下官……」

  聽了這一句話,吳學士的臉,卻是徹底的變了。

  若說一開始,陳凱之口口聲聲承認了這件事,倒還罷了。

  可這承認自己想要爭取出題機會的理由,卻是直接將梁侍讀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梁侍讀更是嚇懵了。

  他本來是想栽贓陳凱之的,誰料到,陳凱之這個栽贓更厲害。

  梁侍讀說陳凱之主動請纓。

  陳凱之承認。

  為什麼承認呢?

  陳凱之的回答是,梁侍讀告訴自己,這個差事好啊,簡直就是陞官的捷徑,陳凱之,你有福了。

  這是什麼?

  吳學士又不是傻子,哪裡不知道這個出題就是個坑啊,出了題,就等於沒有朋友。

  而梁侍讀卻這般糊弄一個修撰,這是什麼……這是狡詐啊,身為一個翰林的侍讀,居然心思如此之深,挖坑給一個新翰林去跳,這種人,可以稱之為卑鄙了。

  當然,這只證明了梁侍讀這個人的品行有點差。

  而最後一句,卻幾乎是給梁侍讀的棺材板釘上了最後一顆釘子。

  按陳凱之所說,梁侍讀居然打著自己的旗號,告訴陳凱之,自己會因為陳凱之出了題,而看看重他,甚至會在京察來臨時,給他的履歷上增一增色。

  這是什麼?假若吳學士是天子,那麼梁侍讀就是假傳聖旨啊。

  一個人,居然四處打著自己的名義跑去糊弄自己的下屬,這是任何一個上官都無法容忍的。

  本來,梁侍讀這個人最喜歡巴結人,這大學士吳瀚,更是巴結的主要對象,所以吳瀚對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壞,今日這梁侍讀鬧出這樣的事,吳瀚對他印象大打折扣,心裡火冒三丈,可再怎樣,多少還顧唸著一些舊情的,現在……卻是全然不同了。

  因為吳學士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自己的下屬,居然打著自己的名號去做事,自己根本沒有說過京察的事,梁侍讀卻是紅口白牙,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是何其可怕的事啊。

  假借天子的旗號,這叫欺君,叫矯旨,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為什麼?這是因為任何人都無法容忍自己的權威,被人拿去達到自己的私人目的。

  皇帝是如此,吳學士……亦是如此。

  吳學士氣得發抖,臉色已經蒼白了。

  往深裡想,梁侍讀今日可以跟人這樣說,那麼明日,會不會又跑去別人那兒,跟人說吳學士又說過了什麼?自己這個翰林大學士,豈不是直接被這該死的狗東西架空了?

  他笑了,冷冷的笑。

  梁侍讀卻是嚇壞了,忙矢口否認道:「陳凱之……不,不,大人,是陳凱之胡說八道……」

  胡說嗎?

  吳學士笑吟吟地看著梁侍讀,他這笑容,帶著別有意味的心思。

  怎麼可能是胡說?現在細細一想,一切都清楚了,是你梁侍讀一口咬定了陳凱之這是主動請纓的,可陳凱之一個小修撰怎麼會主動請纓呢,他有什麼理由?

  唯一的理由,似乎已經有了,就是你這該死的狗東西打著本官的旗號去糊弄陳凱之。

  而陳凱之自己也坦誠,這是因為他想要在自己這兒得一個好印象,在乎自己的仕途,這才聽信了梁侍讀的話。

  這……就沒有毛病了,而且理由很合情合理!

  陳凱之這一手太厲害了,如果一個人振振有詞,口裡奢談什麼我是為了正義,為了想要天下人的福祉,又或者是為了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而去做某件事,這……是很難讓人信服的。

  可一個人說自己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想要得到某種好處,吃了豬油蒙了心,所以才去做一件別人認為不該做的事,這還能有假?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4 23:10
第四百零一章:過關了(4更求月票)

  陳凱之的話很簡明易懂,他坦白了,他有私心,他想陞官。

  將心比心,若吳學士是陳凱之,多半也會如此想,難怪這個小子要主動請纓了。

  這不是胡說八道,這就是真相,合情合理的真相啊。

  吳學士深吸了一口氣。

  梁侍讀還在哭,哭得成了淚人一樣,現在他又開始矢口否認了,拚命地賭咒發誓,甚至忍不住道:「大人,下官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下官的孫兒都快七歲了,下官自然該在兒孫面前做一個榜樣,是這陳凱之,太陰險了……」

  他提到了自己的孫兒,是因為他知道,吳學士也有一個孫兒,恰好也是七歲,他希望如此,能夠得到吳學士的惻隱之心,人情世故的事,梁侍讀早就爐火純青了。

  只是可惜……梁侍讀失策了。

  一個人再如何的有城府,可千算萬算,總有算漏的時候,這一次的性質,其實已經從一個好心辦壞事,或者說一個糊塗蟲辦砸了事,直接上升到了挑釁吳學士權威,甚至到了卑鄙無恥,陰謀搆陷,家傳上官命令的性質了。

  梁侍讀越是這般哭告,吳學士就愈是暴怒。

  只見他的臉色沉得可怕,再梁侍讀可憐巴巴的訴說著的時候,他似乎再沒有了耐性,突然暴起,直接抄起了案牘上的硯台,狠狠地朝梁侍讀砸去。

  啪……

  一聲沉悶聲響起,這硯台有幾兩重,直中梁侍讀的額頭。

  梁侍讀想要躲,可已經來不及了。

  額頭猛地遭受了重擊,他啊呀一聲,疼得幾乎昏死過去。

  今日他顯然出門沒有看黃曆,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此時額上如長了角,頓時紅腫起來,可現在,他已顧不得這疼痛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最後一丁點的希望也成了泡影。

  「梁超,到了如今,你還有什麼說辭?老夫從前那般抬愛你,哪裡對不住你?你呢……」吳學士怒氣騰騰,面目帶著幾分猙獰,目光透著想殺人的冷意:「真是想不到你竟是一個如此狼子野心之人,你看看你,身為侍讀,哪裡有半分侍讀的模樣?平時就是油頭粉面,不知所謂,你做的好事,真以為人不知嗎?」

  厲害了,我的吳大學士。

  陳凱之站在一旁,一臉懺悔的樣子,心裡卻忍不住佩服這位吳大學士,他已知道,梁侍讀完了。

  尤其是那一句哪有半分侍讀的樣子,油頭粉面的評語,其實才是重點。

  所謂油頭粉面,完全可以用多個角聽,這叫愛安靜,注意自己的儀容,可說不好聽,就是油頭粉面了。本來這只是私人的事,翰林嘛,誰不注重自己的儀容呢?

  樹靠一層皮,人活一張臉啊。

  可人就是如此,當討厭你這個人的時候,那你的任何一點細節,都將成了污點,所謂看見你前面,就討厭你後面,因為討厭你這個人,所以你吃飯慢一些是矯情,吃飯快一點叫上輩子餓死鬼投胎,吃飯多一些叫飯桶,吃飯少一點叫癆病鬼。

  反正不管你做什麼都是錯的,沒有一點是對的。

  梁超在吳大學士心中的印象,便是這樣,已經毫無任何挽回的希望。

  「大人,恕罪。」梁侍讀雖是痛得頭暈眼花,巍巍顫顫的,可整個人顯得非常不安。

  「恕罪?」吳學士背著手冷哼了一聲,餘怒未消的樣子,卻是淡淡道:「到了如今,請罪也已遲了,明日開始,你就不必來當值了,大理寺會去尋你,你……走吧。」

  一聽大理寺,梁侍讀頓時如遭雷擊,臉色發白如死,輕抿著顫抖了唇角。

  大理寺管轄的,都是王公貴族以及官員的犯罪啊,他原以為自己最壞的結果是罷官、降職,可萬萬料不到,是直接問罪。

  他驚恐萬分地磕頭如搗蒜道:「大人……」

  吳學士則是非常不悅地揮揮手,聲音不帶一點溫度地道:「出去!」

  外頭早有幾個差役,聽到了命令,便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毫不猶豫地將不斷求饒的梁侍讀架了出去。

  陳凱之只冷眼看著這一切,毫無惻隱之心,這不是他天生狠毒,於他而言,梁侍讀若不是這個收場,還安好的在翰林院,遲早有一天,梁侍讀必定會背後給他使絆子,說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就被這梁侍讀整得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梁侍讀只怕要永遠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了。

  所以害人終害己,別沒事就想害別人,指不定自己先遭殃了呀。

  他在心裡嘆息了一聲,若換了今日,自己是梁侍讀,得到的也是這個下場,只怕梁侍讀一定心情很是愉快吧。

  可陳凱之心裡沒有愉快,他只當解決掉一個麻煩和隱患,何況接下來,吳學士該來『處置』自己了。

  公房裡清淨了不少,吳學士已是坐下,接著厲聲對陳凱之道:「平時要多讀書,不要亂用典,你雖年輕,卻也該曉得分寸,須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劈頭就是一頓痛斥,陳凱之聽到吳學士的痛責,反而心裡鬆了口氣。

  過關了。

  自己真是幸運了,沒被責罰,不過責罰也比直接得罪人好呀。

  吳學士的這一句痛罵,雖然看上去極嚴重,可陳凱之卻知道,讓自己多讀書,不要亂用典,要曉得分寸這些話,還屬於教訓的範疇,一個人要教訓另一個人,說明對這個人還是抱有一定期望的,否則,真要灰心冷意了,直接甩甩手,理都懶得理你,畢竟二人的身份過於懸殊了。

  陳凱之心裡輕鬆下來,誠懇地道:「是,下官知錯。」

  此刻吳學士憤怒的情緒方才緩和了一些,便道:「年輕人心有所圖,沒什麼不好,誰願意一輩子做個小翰林呢,可心思要放在正途上,閉門思過吧,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待詔房,你暫不必去了,去文史館,三個月後到老夫這裡來,若是當真改了過,再回待詔房去。」

  文史館在翰林裡的地位,比待詔房自然是差了不少,陳凱之的師兄就在那兒,陳凱之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發配去那裡的一天。

  不過……顯然吳學士是留了餘地,讓陳凱之有了三個月回去待詔房的可能。

  陳凱之對於這個處罰,其實很是滿意,雙手抱拳作揖道:「多謝大人。」

  吳學士揮揮手,嘆了口氣,顯然,他要頭痛的是,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了,不過也是緩了片刻的神,他便道:「你下去吧,噢,有個叫鄧健的,可是你的師兄?」

  陳凱之心裡說,師兄厲害了,連翰林大學士也知道他,這翰林院,上上下下一百多個翰林官啊,再加上書吏、文吏,足足六七百人,大學士還記得一個修撰,這已是很難得了。

  陳凱之忙道:「回大人,正是。」

  吳學士卻是冷冷地道:「你去告訴他,他若是再敢在文史館裡和人打架,老夫就讓他滾出去,現在的翰林院,真是愈發的不像話了,亂象頻出,若非是看在他苦讀詩書,才得以金榜題名,費了半生的努力,才進了翰林的份上,老夫早就將他開革了。」

  臥槽……打架……

  這師兄平時,也就是好吃一些,好像也沒其他什麼毛病,想不到已經成為了翰林院裡的壞典型了,陳凱之心裡忍不住想著,忙道:「師兄為人正直,想來……」

  「你顧好你自己吧。」吳學士似乎一點也不願再聽下去,他朝陳凱之再次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去吧。」

  陳凱之看吳學士已經沒了耐性樣子,便只好道:「好吧,大人,下官告辭了。」

  直到吳學士點了頭,陳凱之方才如蒙大赦的出來。

  外頭依舊是風雨大作,卻不知什麼時候,暴風和驟雨竟將翰林院裡的一顆杏樹吹折了,壓在了那房脊上。

  幾個書吏在房下急得團團轉,生怕壓垮了屋瓦,便冒雨搬了梯子來,想將那半根樹幹抬下來,屋裡的幾個翰林則探出了腦袋,正在指揮著。

  可這幾個書吏在暴雨下,雖是上了屋,卻是抬不動,一個個戰戰兢兢的,渾身濕漉漉的,很是狼狽不堪。

  陳凱之見狀,便冒雨上去,一步步上了扶梯,小心翼翼地上了屋脊,幾個文吏忙道:「小心。」

  陳凱之笑呵呵地道:「你們管好自己。」

  這是復刻了吳學士對自己的警告,如今全數還給了這些書吏。

  這倒下的半顆樹份量不輕,本就是參天的大樹,橫在屋上,許多瓦片都被壓碎了,淅瀝瀝的在往下頭的屋裡漏水。

  翰林院的建築裡,什麼都不多,唯獨這書籍卻是極多,一旦漏雨,或是壓垮了屋樑,裡頭的許多文檔還有書冊可就毀了。

  陳凱之在雨中搓了搓手,試著挪了挪樹,這樹頓時發出了可怕的嘎嘎聲,隨即無數瓦片落下。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主幹,口裡道:「過來搭把手。」

  幾個書吏連滾帶爬地順著屋脊而來,一齊用力,終於這樹桿挪到了屋脊的邊沿,只聽嘩的一聲,隨之落了下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4 23:39
第四百零二章:意想不到(5更求月票)

  陳凱之拍了拍手,不等那幾個書吏稱謝,已是冒雨去了。

  一下子被貶到了文史館,初來乍到,倒還習慣,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畢竟這兒有自己的師兄,負責文史館的,恰是一個姓何的侍講,何侍講對陳凱之的態度大抵是敬而遠之,待詔房的梁侍讀倒了黴,他倒是不至於疑心陳凱之背後搗鬼,只是覺得……嗯……陳凱之這傢伙……晦氣啊,少沾為妙。

  這便給了陳凱之大把的清閒時間,讓他得以在文史館裡開始默書。

  這些日子來,他已默寫了七十多本書,天人閣的許多重要書籍,如今被他一一整理出來,偶爾,他也會上天人閣尋書來讀,他看書一向精挑細選,不過卻沒什麼侷限,只要覺得有用,便記下來,下山之後,再將其寫出。

  鄧健見他每日在文史館裡無所事事的,便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著他,忍不住抱怨道:「你能不能干點正經事,校一校實錄,若是讓何侍講看見,見你這般的無所事事,非要斥責你不可的。」

  「這就是正經事。」陳凱之的筆速已是越來越快了,龍飛鳳舞的,這一次他所默寫的乃是一部叫《南越國志》的書,書裡主要詳解的是南越國的風土人情,以及本地土人的一些特徵,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地理的資料。

  鄧健見陳凱之一點都不上心,不禁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道:「凱之,這算什麼正經事,你怎麼就不聽勸。」

  他有些著急的跳腳,非常為陳凱之擔憂,這般悠閒,那何侍講指不定要怎麼罰陳凱之呢。

  然而陳凱之卻不以為然,很認真地對鄧健說道。

  「師兄,這於我而言,比什麼事都正經,你忘了我的另一個職責了?教化勇士營啊,勇士營這些人,若只是教授他們三字經和論語,豈不是過於蒼白?所謂學以致用,他們和尋常的讀書人不同,所以他們要學的,必須也是不同的東西,我要在山上修一座極大的圖書館,這個圖書館的規模,可能不及天人閣,也不及翰林院的文史館,更無法和衍聖公府的藏書閣相提並論了,可是這裡的書,一定要比其他地方的書更實際。」

  鄧健的眼中倒是多了點關切之色,忍不住道:「這麼多書,難道都讓他們學?」

  陳凱之搖頭道:「不,不是讓每一個人學,而是在給他們打下了識文斷句的基礎之後,讓他們憑藉著自己的興趣去找自己想要看的書,算了,和你說了也不明白,我知道許多人都瞧不上勇士營,繼而也看不上我這崇文校尉,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努力才是。」

  說著,陳凱之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輕一抬眸,好奇地追問鄧健。

  「噢,對了,師兄,你和誰打架了?」

  鄧健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陳凱之會問到此事,眼色顯出了點古怪,支支吾吾的道:「沒,沒有,我去校對實錄了啊。」

  說罷,再不管陳凱之,一溜煙的走了,這態度顯然是不想跟陳凱之繼續交流下去。

  陳凱之對於這位師兄的古怪行為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搖了搖頭,便繼續專心致志的做他自己的事。

  文史館裡的日子清閒得過份,陳凱之默寫的書已是愈來愈多,時間飛梭,已是過去了一月,朝中關於帝師的討論,又是甚囂塵上起來。

  顯然,趙王殿下已經沒有耐心拖延了,因而每次廷議和筳講,都有大臣不斷的提出。

  陳凱之對此,也不甚介意,他只心心唸唸著他的圖書館。

  在上魚村的一塊巨大的空地上,一個巨大建築的地基已經打下了,在下魚村,一個磚窯也已經搭建起來,許多的黏土送進去,最後一塊塊石磚燒出,這一塊塊磚,首先供應的便是飛魚峰上眼下最大的建築,陳凱之要求這個建築的規格不下於自己的書齋,青壯紅瓦,知識的傳承,對於陳凱之而言,比之簡單的操練更重要。

  崇文校尉,前頭這崇文二字,使陳凱之對這些丘八們,寄以了極大的期望,固然陳凱之也深知,外頭總是有許多的風言風語,甚至但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到了勇士營,都不免臉色變得怪異起來。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點關係都沒有!

  有道是,從前不代表未來!

  陳凱之只將所有的希望寄以在未來,所以每日上午,依舊有兩個時辰專門的文課時間,一次次的摸底考試,足以讓這些丘八們不敢在問課上敷衍,而每一次教學的內容,陳凱之都傾注了無數的心血。

  陳凱之甚至暢想,當自己的圖書館建立起來,給予這些丘八們每日一個時辰入圖書館讀書的機會,讓他們找到自己的興趣,自行去學習,最後會如何呢?

  自然,這裡的許多書都是生澀難懂的,現在的教學,便是基礎教學,為了充滿希望的未來,所以非要讓這些丘八們融會貫通不可。

  操練的事,陳凱之則是一概不管,因為他深信武先生可以做得更好。

  現在陳凱之的書齋裡,已經擠壓了一房的書,這些書,有的是自己抄寫來的,有的是讓學而書館採買來的,還有的,是陳凱之在翰林院挑選的,覺得哪一本好,便託人去採購便是。

  所有的書,都進行了分門別類,有少量的文史,也有關乎於琴棋書畫,而更多的,是天文地理,還有各種兵書和算學,甚至還有陳凱之親自撰寫的一些基礎的物理、化學之類的書籍。

  現在,他依舊蒐羅著書,不只是自己蒐羅,還委託遠在金陵的恩師幫著蒐羅,就等著數月之後,等這書館修起來,圖書館正式開張。

  忙碌的時候,時間令人感到覺得尤其的快,而今,夏季已要過去了,眼看著那帶著涼意的秋季便要來臨。

  這時卻有人來稟報,說是方先生又來了。

  吾才師叔?

  哎……陳凱之心裡不免嘆息,吾才師叔還真是閒啊,莫非這一次,他又……蒐羅了一批金銀,想要放在山上寄存?

  一想到這個,陳凱之就忍不住生出了點妒意,我特麼的兩世為人才有的優勢,能賺一些銀子,可這師叔,只靠著一張嘴,竟也能腰纏十萬百萬,呃……呃呵……我龍傲……不,我陳凱之不服啊。

  可無論服不服,陳凱之都乖乖地下了山去。

  卻見吾才師叔正負手立在山下的湖泊邊,只給了陳凱之一個清瘦又略顯久經世故的背影。

  陳凱之有點恍神,這師叔越發的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個俗不可耐的師叔了,在無形中,越發的顯得高大上。

  陳凱之緩步走了過去,也學著吾才師叔一般眺望那一汪被風吹的皺起的粼粼湖水,不由道:「師叔……」

  方吾才回眸,看了陳凱之一眼,便道:「你知不知道糜益入宮了。」

  雖這話說得很平和,可他的眼中卻無可表面的顯露出了幾分憂色。

  陳凱之頓時詫異的道:「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何不知情?若是入宮,難道不該在筳講進行考教嗎?怎的直接入了宮?」

  方吾才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凱之一眼,輕皺眉頭道:「千算萬算,師叔偏生沒有算到這個啊,他是衍聖公薦入宮中教天子讀書的。」

  陳凱之一呆。

  於是和方吾才大眼瞪小眼,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竟是百密一疏,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啊。

  其實細細想來,糜益是什麼,他是學候啊,衍聖公府的學爵珍貴無比,即便是陳凱之,寫出了那麼多轟動一時的文章,也不過是一個學子而已,而這學候,又該有多不易?

  陳凱之應當早就想到,糜益雖在洛陽,可真正的實力該是在曲阜,他的人脈關係,他的能量,絕不只是在洛陽時這樣簡單。

  現在他得到了衍聖公府的薦書,朝廷對於衍聖公府,還是多有禮敬的,衍聖公府本就是學術的權威,既然衍聖公府推薦,就足以證明,糜益是個道德和學識都極高的大儒,這時,朝廷還需對他進行考校嗎?

  陳凱之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道:「這麼說來,他成帝師了?」

  方吾才搖搖頭道:「說是帝師,就言重了,真正的帝師乃是姚公,其次,則是三個內閣大學士,不過他們都是兼任的,名義而已,而真正負責教授的,除了幾個翰林的侍講侍讀,便是糜益和另一個大儒了,不過即便如此,這也很不簡單了,早知如此,師叔當初就該挑唆北海郡王派人偷偷除掉他,就一了百了了。可現在已經遲了,你可知道,他日夜伴在小皇帝身邊,這小皇帝年紀還小,眼下倒還罷了,可遲早有一日,小皇帝再大一些,那手中便有了實在的權柄,師叔倒是無所謂,那個時候,估計早已帶著錢遠走高飛了,可是你……」

  方吾才沒說完,陳凱之便頷首。

  他明白這個道理,其實他現在心裡還忍不住有些震撼,特麼的,糜益這傢伙在曲阜到底走的是什麼關係,竟可以得到衍聖公的薦書?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5 14:01
第四百零三章:天機不可洩露

  陳凱之深信,衍聖公親筆手書的薦書,在某種程度來說,是有衍聖公府自己的考量的,一個學候成為大陳天子的老師,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可問題的關鍵點在於,為什麼推薦的是糜益?

  這才是重中之重啊。

  陳凱之看著吾才師叔,眼中顯露出了憂色,格外認真地說道:「這麼說來,糜益極有可能與衍聖公有關聯,若是如此,師叔,你惹上大事了。」

  吾才師叔聽罷,面上風淡雲輕,卻又惡狠狠地瞪了陳凱之一眼,略帶威脅的提醒道:「我跑不掉,你就跑得掉嗎?你還想幸災樂禍?」

  哼哼……

  說風涼話刺激老夫?那老夫也不妨提醒你,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誰也離不開誰。

  「是,是……」陳凱之忙道。

  師叔的智商真是越老越高了啊!

  吾才師叔的顏色這才緩和了些,又趁機道:「別忘了我們的關係,那糜益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陳凱之不禁笑了,其實這可以理解的,畢竟在那糜益心裡,無論是吾才師叔還是自己,只怕都是他恨得忍不住除之後快的人。

  不過陳凱之正經起來,又繼續道:「應當還沒到太嚴重的時候,師叔記得從前你吹噓自己和衍聖公秉燭夜談嗎?那糜益沒有當場揭穿你,可見他和衍聖公並不親密。何況,若是他真是衍聖公的腹心之人,也實在沒有必要投靠到北海郡王府做一個門客,真有這層關係,何必要如此的委屈呢?」

  陳凱之略微想了想,又沉吟著:「想來,他只是打通了曲阜的某個關節,憑藉著衍聖公身邊的人,說動了衍聖公罷了,可即便如此,現在我們也不可小看他。我們只要知道,這個人在一天,於我們絕沒有好處。」

  吾才師叔瞇著眼,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沉思,不過也是片刻時間而已,他便凜然起來:「很有道理,看來老夫該教他如何做人了,還有……」他冷冷地看了陳凱之一眼,才又道:「老夫當真和衍聖公秉燭夜談,你說這些的時候,少用這等戲虐的眼神,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師叔的嗎?」

  吾才師叔如此一說,倒是令陳凱之的心緒放鬆了下來,便笑嘻嘻地道:「是是是,師叔威武,衍聖公算什麼,師叔什麼大風大浪不曾見過,那衍聖公見了師叔,怕也要尊稱一聲先生,洗耳恭聽的謹遵師叔教誨呢。」

  吾才師叔捋著鬚,他臉皮有八尺城牆厚,怡然自得地道:「你太誇張了,其實教誨談不上,也不過是相互請益罷了,不過師叔是個低調的人,這些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哎,人生啊……」

  搖搖頭,歎一口氣,方吾才轉過了身,只拋下了一句話:「走了啊,還有,仍是那一句老話,我們不管誰捉到機會,都要除掉糜益!」

  不等陳凱之有任何回應,他已上了他那奢華得過份的馬車,逕直一路回到了北海郡王府。

  剛剛到了碧水樓的不遠,便聽到北海郡王著急的聲音:「先生,先生……不妙,不妙了……」

  只見北海郡王陳正道急匆匆而來,一張俊秀的面容裡滿是擔憂之色,焦急地道:「大事不好了。」

  方吾才依舊緩緩地踱步而來,不急不躁的,只淡淡地看了一頭大汗淋漓的陳正道一眼,輕輕開口道:「是否是因為糜益入宮了?因為得了衍聖公府的推薦?」

  「是,是啊。」陳正道心急火燎地道:「先生這麼早就知道了?先生猜測得一點都沒錯啊,那糜益,分明是衍聖公府派來的人,想要謀害本王不成,如今被趕了出去,那衍聖公府又讓他入了宮,看來,這是非要剪除本王而後快了,先生真乃神人呀。」

  陳正道現在還後怕呢!

  衍聖公府這是要將自己置之死地啊,先讓糜益潛伏在自己府裡,現在被先生識破之後,趕了出去,而今卻又成了帝師,這手筆,這手段,若是當時沒有得遇先生,只怕……

  他越是往深裡想,心裡越發的驚悚,接著崇拜地看著方吾才道:「先生當時說不要打草驚蛇,將他留在王府,至少可以免得他被趕出去後為禍,可現在……現在……哎,本王還是太衝動了,情急之下,卻是毆打了他一頓,現如今……可如何是好?」

  方吾才卻是抬頭望天,一雙眼眸微瞇著,整個人顯得極為淡定,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糜益怎麼樣。

  陳正道也跟著望天,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先生,青天白日的,也可以觀天象嗎?」

  方吾才便微微地低下頭來,像看逗比一樣的眼神看著他,接著點頭道:「是。」

  「先生看到了什麼?」

  方吾才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不日,那糜益就有大禍。」

  陳正道猛地精神一震,當真?他隨之狂喜,忍不住追問方吾才:「什麼大禍?」

  「天機不可洩露。」方吾捋鬚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道:「殿下作壁上觀即可,噢,殿下,有銀子嗎?」

  「銀……銀子……」陳正道一呆,隨即侷促地道:「而今府庫已經空了,要……要多少……」

  「三五萬兩即可。」

  「這……」陳正道為難了,他現在確實沒錢了,開銷實在太大了啊,一方面,是方先生拿了一筆現銀去打點,另一方面,是為了給先生搜羅一些字畫,開銷也是不小,北郡王府是有田莊和俸祿的,不過眼下各處莊子裡的錢糧還沒有入庫,而俸祿杯水車薪。

  陳正道不由道:「先生要這些銀子做什麼?」

  方吾才淡淡地道:「不要多問。」

  陳正道便連忙點頭,不禁大為慚愧。

  都說了天機不可洩露了,他竟還是如此不識趣,細細一想,先生要銀子,自然有先生要銀子的道理,先生乃高士也,視金銀如糞土,若非是需要,怕也不會來問。

  何況……自己將來是要做天子的男人,這普天之下愛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三五萬兩銀子,實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數目,就如一個腰纏萬貫的人,隨手拿出幾文錢來吃個蒸餅一樣,自己這未來的天子,連幾文錢吃個蒸餅都捨不得嗎?

  必須要捨得啊!

  他再不猶豫地道:「先生幾時要,小王去錢莊裡告貸幾萬便是。」

  「三日之內吧。」方吾才一副很隨意的樣子,似乎沒有將這銀子的事太放在心上。

  「好,小王三日之內,便將銀子籌措來,噢,先生方才出門了?不知去了哪裡?」

  方吾才一面徐徐踱步,走向碧水樓,一面道:「去尋了陳凱之。」

  「噢。」陳正道點了點頭,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彷彿於他而言,方先生去找任何人,都是天機一般。

  方吾才卻突然駐足,看向陳正道道:「殿下為何不問一問老夫去尋陳凱之做什麼?」

  陳正道先是一怔,他完全沒想過方吾才去找陳凱之的事,畢竟在他的心裡,方吾才已是神一般的存在,方吾才做什麼,在他看來,都是有道理的。

  陳正道忙朝方吾才道:「先生要去尋那陳凱之,勢必有去找陳凱之的道理,天機不可洩露。」

  「愚不可及。」方吾才痛斥他道:「老夫去找陳凱之,只為一件事,分化衍聖公府,殿下,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陳正道精神一震:「分化?」

  方吾才捋著鬚,瞇著眼:「那糜益千方百計要害殿下,背後關係到了衍聖公府,想要破壞他們的陰謀,只有找出他們的破綻,這個破綻,就是陳凱之。」

  「陳凱之……」陳正道沉吟著,似乎在細細想方吾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方吾才看了陳正道一眼,才淡淡道:「這個小賊,最是貪婪無度,將功名利祿看得最重,他和殿下不同,殿下是偉男子,而他,不過是個齷蹉卑劣,見錢眼開之輩,對付這樣的人,只要拿錢餵飽他,那麼糜益的大禍就在眼前了。」

  陳正道若有所思,只是須臾,他便恍然大悟的樣子。

  心裡大感頓悟,原來自己能化解一個又一個危機,不只是先生參透了天機,最重要的還有方先生在背後的運籌帷幄,難怪方先生近幾日都去尋那陳凱之,這樣一想,他全都明白了。

  陳正道不僅在心裡萬分感激,他頓時熱淚盈眶,從小沒人這麼幫過他啊,這方先生對他真是太好了,事事都為著他著想。

  他動容地說道:「先生俯仰古今,神機妙算,小王得先生,如魚得水,是天賜之福啊。」

  頓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這樣說來,三五萬兩銀子,只怕還不夠,先生是辦大事的人,手頭沒有銀子,多有不便。」

  方吾才繼續捋著鬚:「勉強也夠了,侷促一些,也無妨,那陳凱之獅子大開口,可這等見錢眼開的卑鄙小人,老夫還是可以盡力殺殺他的價。呵,這小賊竟還想開價十萬兩,方才肯出賣糜益……」

  陳正道咬牙切齒地道:「給他又何妨,先生和小王是做大事的人,小王……小王變賣一些東西,再告貸一些,三日之內,十萬八萬兩,也能籌措。」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25 14:0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5 23:08
第四百零四章:剝皮抽筋(2更求月票)

  方吾才見陳正道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禁眼裡透著幾分溫情,格外溫和地提醒陳正道:「殿下,凡事要量力而行。」

  陳正道被方吾才溫情的話語感動得熱淚盈眶了,一直以來,在他心裡,方先生總是神秘莫測,曲高和寡的模樣。

  莫說對他語重心長,平時總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這一句量力而行,彷彿戳中了陳正道心裡柔軟之地,陳正道眼裡霧水騰騰的,感動得哽咽道:「若非先生,小王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先生大恩大德,小王難報萬分之一,何況先生是為小王奔走,小王又怎麼可以吝嗇呢?銀子是身外之物,小事爾。」

  方吾才拍了拍他的肩,讚賞地說道:「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殿下有吞吐宇宙之氣,果然不愧是真龍天子,很了不起……」

  陳正道感覺丹田之內,一股豪氣油然而生,他與方先生四目相對,從方先生的目光裡,陳正道感覺到,方先生自目光中傳遞給了自己一股濃濃的感動,久久不散。

  …………

  時間在無聲無息地過去,天氣愈發的冷了,文史館裡的事過於清閒,陳凱之今日又抄了一部書,夾在腋下,騎著他的白麒麟,踏著晚霞,徐徐回到了飛魚峰。

  可是今日,飛魚峰下,卻是另一番景象,竟是來了許多人,十幾輛大車,一字排開,幾個護衛按刀警惕著,而一個人,穿著尨服,也騎在高頭大馬上。

  陳凱之策馬走近,方才看清了來人,竟是陳正道。

  陳凱之很是詫異,隨即心裡不禁一沉,莫非是吾才師叔的老底被揭穿了?

  陳正道也見到了陳凱之,只輕描淡寫地看了陳凱之一眼,眼裡,濃濃的都是鄙視。

  陳凱之心裡已經警惕,這陳正道究竟來做什麼?尼瑪的,這人莫非是打上門來了?

  陳凱之定了定神,故作不露聲色的樣子上前,很輕快地和陳正道打招呼:「不知殿下來訪,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陳正道依舊鄙視地看著他,聲音中帶著譏諷道:「少來和本王客套,銀子……本王給你送來了,方先生交代了的,總計十萬現銀,你要不要清點一下。」

  陳凱之聽得,差一點兒就沒從馬上摔了下來。

  師叔又送銀子來了?

  這一筆,又是十萬……

  天哪,師叔真是神了。

  陳凱之瞬間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北海郡王雖是郡王,可這些日子,不知多少財貨搬上山來,按照陳凱之的計算,這尼瑪的,北海郡王府到底有多少銀子啊,這真尼瑪的十足的聚寶盆啊。

  其實這倒也沒什麼,真正讓陳凱之覺得可怕的是,師叔不但能搞銀子,竟然還能讓陳正道來送銀子。

  這……真是賣了人家,還讓人家給他數錢的節奏啊!

  臥槽,這個心,真夠大啊。

  他就一丁點都不擔心,陳正道發現自己和他的關係?也一點都不關心……

  陳凱之已經無言了。

  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想來就是如此吧。

  陳凱之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震撼,於是,他假作是不經意的樣子,云淡風輕地看了陳正道一眼:「噢,殿下辛苦了。」

  他還真的有些怕,怕說錯什麼,最後步步都錯。

  出一點錯誤,那位師叔可就真的要完蛋了……好吧,自己也會跟著完蛋。

  因此他非常的謹慎,話不多,神色也是淡淡的。

  陳正道看著陳凱之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似乎有些來氣,可細細一想,為了自己的大業,還是忍一忍吧,何況方先生早有交代,要學會忍耐,要深切頓悟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因此不管心裡有多麼的不悅,陳正道神色如常,淡淡說道:「既如此,我便讓人搬上山了?」

  陳凱之頷首點頭道:「搬吧,搬吧,不必客氣。」

  陳凱之有些懷疑,這車裡裝著的,莫不是火藥?會不會索性一次性把自己的飛魚峰給炸了。

  不過……他不信陳正道,難道還不信自己的吾才師叔?雖然吾才師叔是坑了一點,可陳凱之只要想到吾才師叔還有那麼多的字畫和財寶都在自己的山上,陳凱之便放心了。

  不管怎麼樣,吾才師叔最愛惜錢財了,他一定不會讓自己的飛魚峰出事的,更不會讓自己出事。

  於是陳正道指揮著人,卸下了一箱箱的金銀,命他們挑著上山。

  而他,則依舊騎在自己的高頭大馬上,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透著刻骨的鄙視。

  你鄙視我,我還鄙視你呢。

  陳凱之也不好上山,只好也騎在馬上,跟他僵持著,面對面的四目相望著。

  冷風颼颼,陳凱之覺得這下去,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於是他不禁開口道:「殿下不妨上山去坐坐?」

  陳正道收回了目光,輕輕搖搖頭,撇了撇嘴,滿是不屑的拒絕陳凱之。

  「道不同,不相為謀。」

  不相為謀你還來送銀子?這種人真是喜歡端著架子,不過也無妨,反正他也不喜歡與陳正道相處,因此陳凱之朝他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便上山了,殿下在山下好好欣賞這湖光山色,恕不奉陪了。」

  陳正道面上沒什麼表情,陳凱之已下馬,讓門役將馬牽了去,自己則準備要上山。

  卻在這時,陳正道突然在他自身後喚道:「陳凱之。」

  陳凱之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陳正道一眼。

  卻見陳正道很有深意地微眯著眼眸,直視著陳凱之,嘴角輕輕一挑,嘲諷地笑了起來,道:「似你這樣的卑鄙小人,毫無廉恥可言,本王若非是因為方先生的交代,真不願意將這些銀子便宜了你。」

  陳凱之頷首,卻朝他一笑道:「噢,還有嗎?」

  「你……」陳正道最厭惡的就是陳凱之這副好死不死的樣子,本想暴怒,可隨即又像洩氣的皮球似的,瞬間扁了。他微微嘆了嘆氣,不過也是眨眼間的功夫而已,陳正道又立即打起了精神,略帶威脅地道:「你小心一些。」

  陳凱之很坦然地點頭道:「多謝殿下關心,我會小心上山的。」

  陳正道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而陳凱之則已經轉身往前走了。

  陳凱之進了山門,拾級而上,走到了一半的山道,卻忍不住又回眸看了山腳下依舊還在寒風中的陳正道,陳凱之的心裡突然有些不忍。

  師叔這是剝皮抽筋,連人的骨頭渣子都咬碎了一口吞了下去啊。

  這麼多錢財,這是要將王府給掏空了?

  可細細一想,與我何干呢?自己的善心,換不來什麼的,陳正道那麼的厭惡自己,自己同情他,可憐他,又能得到什麼,恐怕他會認為自己是瘋子呢。若是有機會,這陳正道之只怕也會希望他倒霉吧!

  於是陳凱之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心,賴得再去多想,從容地繼續上山去。

  此時,在下魚村,這裡已是一片雞犬相聞的景象,而陳凱之買來的五百多人也住在這片地兒上,他們被分為了數隊,有專門供應伙食的,有專門打雜的,有人被分為鐵爐、窯爐,有人則負責種植果樹和蔬菜,還有人則負責養豬、養馬和養雞鴨,人漸漸多了,這裡也就開始生機勃勃起來,宛如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

  再往上走,便是女眷所住的位置了,數十個婦人和女子住在此,主要的職責,是打理陳凱之的書齋。

  而上漁村,則成為了一個軍營,無數的建築圍繞著孔祠以及一旁正在建造的圖書館,中間,則是一個巨大的校場。

  這時,操練已經結束,丘八們已經齊聚在孔祠,一碗碗的飯已經盛了上去,擺在了丘八們面前。他們又累又餓,卻是所有人屏住呼吸,不發一言。

  這些人漸漸的埋頭苦練,身上的痞氣已經收斂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即便是疲憊不堪,卻依舊還能察覺出來的虎氣。

  細細地看,每一個人都是跪坐著不動,腰身尤其的直,因為長久操練的緣故,所以即便是再疲憊,身子也是緊繃的,無法鬆懈萎靡下來。

  陳凱之步入進去,所有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他們的目中,滿是渴望。

  回到了飛魚峰,回到了這孔祠,陳凱之方才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整個人都覺得輕鬆起來。

  在這熾熱的目光中,他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案牘前,穩穩坐下,在這鴉雀無聲中,看著一個個精神抖擻的人,陳凱之心裡反而很是舒坦,笑了笑,便徐徐開口:「周禮,大司徒篇。」

  眾人早已習慣了,陳凱之一出題,他們便一起高聲念道:「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辨其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之名物。而辨其邦國、都鄙之數,制其畿疆而溝封之……」

  足足一篇文章,從頭背到了尾,兩三個月時間,從三字經至四書五經,都是在高壓之下,卻是被他們背了個滾瓜爛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5 23:19
第四百零五章:侍讀(3更求月票)

  陳凱之笑意未減,眼中閃動著欣慰的光彩,道:「今日我餓了,就不抽人來詳解其意了,今日的功課,便是解析這篇文章,明日清早早餐時,我會來問。」

  說著,便舉起了筷子。

  他一舉筷,祠堂裡便頓時響起一陣揀筷子的聲音,眾人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這樣的生活,相對而言,簡單又極有規律,今日知道明日該幹什麼,明日知道後日,每一個時辰,甚至每一炷香,俱都有板有眼,不過人總有習慣的過程,而現在,他們已經慢慢習慣,成了一群『呆子』。

  陳凱之甚至可以保證,現在就算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下山去,只怕他們也不知道該拿著這錢去做點什麼,即便想著去樂呵樂呵,也難以再融入進那種娛樂的氛圍裡去,甚至,至少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在世俗社會裡格格不入。

  可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這麼久以來的努力,這第一步就是收掉他們所有的心,操練、讀書,心裡再無雜念,將他們所有的心思都磨得乾淨和粉碎。

  陳凱之吃完了飯,有人斟上茶來,他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才徐徐而道:「你們的理想是什麼?」

  這已是陳凱之不知多少次問這個問題了,從前陳凱之得到的答案,各有不同,有的是希望成為富家翁,有的希望醉生夢死,可現在,陳凱之依舊再問。

  眾人沉默了,個個垂著頭,似乎在思考著自己的理想。

  從前的那些理想,距離他們已經太過於遙遠,在這封閉的環境裡,使他們覺得從前所想的那些,已變得乏味了。

  似乎再一次的深思這個問題,他們就像是迷失了方向,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麼。

  於是,祠堂裡鴉雀無聲。

  陳凱之笑了笑,他長身而起,隨即叫人取了一個板子來,手拿著炭筆,在這板子上寫下一段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一句口氣大得嚇人的話。

  若是對世俗中的人說,不免要被人嘲笑。

  可在這裡,且不說陳凱之一言九鼎,如今,對於這些丘八們而言,他既是負責他們的生活起居的大家長角色,也是傳授他們學問的老師。

  陳凱之一個個字寫下之後,便拋了炭筆,徐徐道:「人生在世,怎麼能沒有理想?我記得很久之前,我也曾如此問過你們,可是你們的答案,其實並沒有令我失望,唯一令我失望的是,你們想得太近了。」

  「這世上,有兩種志向,一種是鴻鵠之志,一種是燕雀之志,在你們上山之前,你們心裡只想著的是什麼?不過是享受而已,可如今,你們上了山,每日錘煉,難道就甘心一輩子繼續碌碌無為的嗎?你們已經讀了書,你們吃了別人所不能吃的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陳凱之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掃過,顯然,所有人都動容了。

  其實,陳凱之若是從前將這一套拿去給這些丘八們說,只怕換來的,不過是嘲笑而已。

  可現在不同了,如陳凱之所說的那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你們已經吃了人家永遠吃不到的苦,你們也已經熬過來了,你們將來還要將苦吃下去,你們比任何人都要悽慘,你們也將學習到許多的本領,難道你們就甘願將這些自地獄中煎熬才換來的本領,只是去換取那麼一丁點可憐的富貴嗎?

  你們就此甘心,和絕大數碌碌無為的人那般,混吃等死嗎?

  看著他們一個個人的表情,陳凱之知道,已經不能了。

  這就如同,一個用功苦讀了半輩子的讀書人,你贈他一場富貴,讓他不要再去奪取功名,不用再去參加科舉,他……會甘心嗎?

  他不會甘心在於,有人給他再多的錢財,對於他而言,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都已經撲在這上頭了,難道就讓他一輩子混吃等死?

  一輩子付出的事情,能輕言放棄嗎?

  不會的,沒有人會願意放棄的。

  而現在,陳凱之也深信,這些丘八們也已經不甘心了,人就是如此,若是沒有付出,便不會奢望得到回報,只有在付出之後,或者說,在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東西之後,他們才不再甘心於自己只獲得那麼一丁點微薄的回報。

  這些丘八,已不再是從前的丘八,他們想得到的,已經不再只是那點可憐的富貴了。

  所以……陳凱之寫下這番話,沒有換來嘲笑,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

  陳凱之的目光又環視了眾人一眼,便一字一字地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一句話,我便不贅言了,你們自己慢慢去參悟,慢慢去理解,待會兒,讓人將這字拓下來,在這門口立一塊碑,將字拓上去,自此之後,但願你們出入時,能夠順勢,將這碑文的話牢記於心,永遠不會忘記。」

  陳凱之說罷,撇了撇嘴,他就像一個釣魚的高手,不斷地增加這些丘八們的期待值,最後將他們統統網羅進自己的囊中。

  他知道,這些丘八們,會永遠銘記這句話的。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誠如一個賭徒,已經押上了自己的一切,忍受了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痛苦,學習平常人根本沒有學的東西,現在若是讓他們下山去,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狀態,只怕這些丘八們個個都要懵逼,你特麼的逗我呢?

  這些往日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丘八,都如陳凱之當初所期望的在不斷改變,而山裡的石匠動作也很快,只用了幾天時間,一個碑石便立在了孔祠門口,刻下的字,用朱漆填充,顯得格外的惹眼。

  陳凱之每天都照例去當值,這一天,在文史館,他沒有如往常的清閒,卻被人叫了去,找他的,正是那文史館的何侍講。

  何侍講一點都不想和陳凱之打交道,至少從他臉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完全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不過態度還算客氣的,他看著陳凱之,笑了笑,才對陳凱之道:「凱之,來這文史館多久了?」

  陳凱之連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已來了二十多天了。」

  「是啊。」何侍講頷首:「吳學士令你在此思過,想必現在你已是有所反省了吧,哈,文史館就是這樣,可能悶是悶一些,不過本身就是磨礪你們新翰林新性的地方,噢,對了,你可知道梁侍讀已經被罷官充軍了嗎?」

  充軍了?

  陳凱之面上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依舊恭敬地說道:「想不到如此嚴厲。」

  何侍講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樣子。

  「這是他咎由自取,自然,老夫只是隨口一說,老夫叫你來,是有一件事,你和那糜學候是什麼關係?」

  一聽到糜學候,陳凱之心裡頓時警惕起來,很直接地道:「沒什麼關係。」

  「這就怪了。」何侍講笑了笑道:「可他竟是推薦你一道入宮,去負責侍讀之事。」

  這裡的侍讀,並非是官職,而是去做陪讀。

  比如有人給皇帝講課,帝師當然是主講,可身邊總得有幾個人打雜的,比如幫著預備一下功課,又或者幫忙去翻閱一些書籍。

  大致,可以將它理解為助教。

  陳凱之微微皺眉道:「下官現在是戴罪之身,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為好。」

  呵,難道他不懂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道理?那糜益,顯然沒安好心啊。

  陳凱之又怎麼會上這個當呢?

  何侍講卻是搖頭道:「糜學候已經請示過了陛下,陛下也已恩准了,老夫倒是很想留你在此,可是啊……」

  他口裡說的很客氣,可陳凱之卻覺得,這位何侍講巴不得自己走得越遠越好。

  只聽何侍講繼續道:「可是啊,既然陛下已開了金口,老夫也是無能為力了,明日開始,你依舊去待詔房吧,在待詔房待命,隨時等著覲見。何況這侍讀,本就是人人都期盼的好差遣,能時常面聖,對你的前途,大有益處,你何必要拒絕呢?」

  陳凱之雖心知糜益千方百計的要他去做皇帝的侍讀,絕不是安好心的,心裡很不情願,可也知道木已成舟。

  看這何侍講,確實露出了羨慕的意思啊!

  為何?

  要知道,翰林院之所以成為無數新進士想要進去的地方,並不是因為翰林當真清貴,實際上卻是,這個地方,要權沒權,要錢沒錢。

  可為何還是這樣多的人削尖了腦袋也要鑽營進來?

  因為這裡距離中樞更近啊,翰林們時常要和皇帝、內閣大學士們打交道,只要對方多看你一眼,將來便可飛黃騰達了。

  而翰林院這麼多人,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多打交道的,若是和師兄一般,天天只能待在文史館裡,似乎也沒什麼前途,只有待詔房,才有著更多出入宮中的的機會,離那些貴人更近一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5 23:23
第四百零六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4更求月票)

  無數人都希望去待詔房,而現在,陳凱之有機會能夠去伴皇帝讀書,這是何其大的福分。

  可偏偏陳凱之這個傢伙,竟還不樂意。

  何侍講自然很是不理解,他搖了搖頭,忍不住為陳凱之這個傢伙而傷腦筋:「好了,就這麼說了,老夫可不是和你商量,即便你和老夫商量了也沒用,老夫不過是代話而已,明日入宮了,平時要謹言慎行一些,不出差錯,將來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

  陳凱之只好無可奈何地作揖道:「多謝大人。」

  看來,默書的事,暫時又要擱淺了,不過至少現在已經有了存底,再加上採買來的書,未來的圖書館,已有三千本的規模,暫時也夠用了。

  只是說到教皇帝讀書,尤其是這樣小的皇帝,這其中的難處,可想而知。

  不過能教導皇帝讀書之人,無一不是天下最負盛名的大儒,即便是陳凱之這等翰林修撰,也不過是去做個伴讀而已。

  但是對陳凱之來說,現在小皇帝所能讀的,也不過是三字經最為適合罷了。

  這等啟蒙的讀物,是最適合初入門的人。

  所以他也沒有備課,只帶著一部三字經,便在次日入宮。

  今日風和日麗,一大早的,陳凱之便踏著晨曦進了宮,繞過處處透著秋意的許多景緻,抵達了文樓。

  而在這裡,陳凱之見到了早早就來到了這裡的小皇帝。

  三歲多的小皇帝,今日也沒有穿朝服,也學讀書人那般,頭戴著綸巾,身上穿著一件小巧的儒衫,那肉嘟嘟的臉蛋,顯得極其可愛。

  若是不是早知道他是皇帝,陳凱之真有種想上去捏一把的衝動。

  此時,內閣大學士只有陳一壽到了,除此之外,還有趙王殿下。

  趙王殿下顯然對於小皇帝的學業尤為關心,所以很早就來了,一旁的宦官則在小心翼翼地哄著小皇帝。

  今日上課的乃是糜益,糜益笑吟吟的走上前,突的拿出了一個撥浪鼓,搖了搖,這撥浪鼓頓時發出了清脆的咚咚聲,頓時將小皇帝吸引住了。

  只見小皇帝雙眼發亮,直直地看了看,便伸出手道:「我要。」

  糜益頓時紅光滿面,對於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他極為珍惜,看來這個開頭,還算不錯,便連趙王陳贄敬也不由的笑了,似乎對這位新先生頗為滿意。

  至少糜益能哄小皇帝開心,那麼他就應該有辦法教好小皇帝了,因此趙王竟是朝糜益頷首。

  「陛下若想要,先讀了書再說。」糜益收起笑臉,將撥浪鼓收了,有板有眼地道:「所謂讀書明理,讀書立治,而讀書對於陛下,更是再重要不過的事,陛下富有四海,可即便是尋常百姓,但凡富庶的,都需讓子弟讀書,何也?這是因為唯有讀書,才是出路啊,陛下要治理天下,要駕馭萬民,便需要汲取前人的教訓,前人的教訓在哪裡,在書裡。」

  陳贄敬再次頷首,覺得糜益的話通俗易懂,又起到了教導的意義,頓時非常滿意糜益,覺得完全可以把皇帝交給他教導了。

  小皇帝先是一臉不解地看了糜益一眼,眼眸輕輕轉了轉,然後不停地搖頭道:「我要。」

  他胡鬧著,大喊著,糜益並不想給小皇帝撥浪鼓,便笑呵呵地哄著。

  「陛下,你認真讀書,等你讀完了書,這個撥浪鼓自然就是陛下您的了。」

  小皇帝卻不干了,很標準式的哇哇大哭起來。

  「給我,我要……」

  顯然,小皇帝不依不饒。

  這一下……就有點尷尬了。

  糜益正說得起勁,原以為自己使出了利誘的法寶,定能哄得皇帝好好跟著自己讀書,在趙王面前,好生表現一番。

  誰知這小皇帝壓根不按常理出牌,小皇帝不該是為了玩撥浪鼓,而認真的跟著自己學習嗎?

  他不該乖乖就範嗎?糜益顯然忘了,小皇帝從來都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從來不曾妥協過,這一招根本不管用的。

  「哇……我要!」小皇帝哭得聲震瓦礫。

  糜益越發的尷尬,忙看向趙王,陳贄敬便朝他點點頭,糜益只好取出了撥浪鼓,送到了小皇帝的面前。

  小皇帝的小手抓著扶柄,這才停住了哭聲,開始猛地搖打起來。

  咚咚咚……咚咚……

  撥浪鼓的聲音響徹整個文樓。

  糜益頓時覺得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在殿中的角落,陳凱之跪坐在一個案牘上,他負責記錄今日講課的內容,當然,也負責給糜益打雜。

  糜益只好道:「陳凱之,取出來。」

  陳凱之便將自己準備好的三字經送上。

  糜益這時候的感覺,倒是很不錯!

  呵……離了北郡王府,老夫現在卻成帝師了,這陳凱之,還有他的師叔,遲早有一日會被老夫拿捏在手裡!

  他故作和陳凱之沒有什麼矛盾樣子,接過了書,卻是皺眉道:「怎麼是三字經?」

  陳凱之自然知道糜益這是想為難下自己,不過他倒沒有慌張,而是徐徐道:「糜先生,下官以為,用此啟蒙,再好不過。」

  「呵……」糜益冷笑,隨即將書丟到了一邊,很是不悅地勾了勾唇角道:「三字經,這是誤人子弟的東西。」

  陳贄敬對於陳凱之,沒什麼好臉色,對於這糜益,卻是禮敬有加,畢竟糜益乃是衍聖公的舉薦,眼下大陳內部分化嚴重,尤其是太后手掌著大權,自己兒子雖是天子,可畢竟年幼,地位還不夠穩固,若能藉著這位糜先生與曲阜那兒作為橋樑,使天子得到曲阜那兒的鼎力支持,自己也可後顧無憂了。

  糜益賴得理會陳凱之,冷冷地道:「取論語來,這才是陛下該讀的書。」

  陳凱之詫異地道:「先生莫非不知,便連衍聖公都已下了學旨,令各地推行三字經啟蒙蒙生?」

  糜益卻是拉著臉,一雙犀利的眼眸掃了陳凱之一眼,格外生氣地說道:「我如何不知?只是此書雖還過得去,可論語卻是聖人之書,和聖人之書相比,這部三字經又算得了什麼?陳凱之,你太自作主張了,你是侍讀,記著自己的身份。」

  好好好,都由你。

  陳凱之也沒往心裡去,畢竟這個時候少干涉為好,因此他淡然道:「下官去取論語。」

  「罷了。」糜益搖頭道:「論語在吾心中。」

  陳凱之便回到原位,只見糜益又換了臉色,笑容滿面地朝著小皇帝道:「陛下,該讀書了,吾念一遍,陛下跟著念一遍,可好?」

  咚咚咚……

  皇帝則是繼續搖著手上的撥浪鼓,咯咯的笑,卻是完全不理會糜益,像是他是空氣一樣,當他根本不存在。

  面對這樣的小皇帝,糜益有些無奈,顯然沒辦法溝通,便只好咳嗽一聲,自顧自地念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咚咚咚……

  似乎,小皇帝完全是著迷了,很專心地一直搖著撥浪鼓。

  這時,糜益又只好看向陳贄敬。

  陳贄敬有些無奈,咳嗽一聲,看向小皇帝道:「陛下,不要玩鬧了,聽先生授書。」

  小皇帝依舊故我,也不理陳贄敬,開心地繼續搖晃著手裡的撥浪鼓。

  陳贄敬心裡不禁開始怪起糜益不該帶著撥浪鼓來,面上卻沒說什麼,索性不做聲。

  糜益便有些灰心了,這小皇帝,壓根就沒有人可以約束啊,即便是趙王,畢竟名義上也是陛下的臣子,哪裡敢約束他?

  看來這小皇帝是被驕縱慣了。

  糜益很是無奈,可是現在束手無策,只好繼續誦讀,而這撥浪鼓,卻像是伴奏似的,在這文樓裡,便傳來了古怪的交響樂。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咚咚咚……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

  咚咚咚……

  陳凱之靜靜地坐在一邊,一本正經的樣子,心裡卻是想笑。

  好不容易總算捱到了小皇帝玩累了,撥浪鼓的聲音終於停下,糜益才鬆了一口氣,心想終於可以正經的授課了,誰料這時候,只聽那小皇帝傳來了鼾聲,脖子已歪到了一邊,睡著了。

  一個宦官忙將小皇帝抱起,輕聲地道:「陛下要就寢了,先生們退下吧。」

  陳凱之很是麻利地收起了筆墨紙硯,預備要走,其實……他突然發現,在這裡做侍讀,也是一件蠻愉快的事,清閒自在,而且最重要的是收工早,半個時辰就可搞定,領著一樣的信奉,只干別人十分之一的事,這麼好的老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啊。

  他剛起身,糜益有些不甘,卻還是無可奈何地作揖道:「告辭。」

  趙王也站了起來,則是親暱地道:「送送先生。」

  陳贄敬永遠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使得有些洩氣的糜益總算又恢復了點生氣。

  糜益便謙和地道:「客氣。」

  一行三人出了文樓,陳贄敬朝糜益道:「萬事開頭難,先生,有勞了。」

  糜益便自信滿滿地道:「殿下請放心,鄙人在一年半載內,一定可以使陛下初入門徑。」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25 23:2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5 23:57
第四百零七章:這個行得通嗎(5更求月票)
       
  糜益還是有一些自信的,其實這個時代,很多世家子弟們啟蒙都很早,三四歲便讀書的一點也不鮮見,甚至更有人說,這個年紀讀書,反而是最好的時候,某些神通,三四歲便已可以作詩了,不過糜益只說一年半載,顯然是留有了餘地。」

  陳贄敬便點點頭道:「有勞先生了。」

  糜益朝陳贄敬笑了笑,繼續告辭。

  他本想交代陳凱之幾句,可回過頭來,卻發現陳凱之已經捲起筆墨……走了。

  走了?

  這個小子……

  糜益心裡不痛快,忍不住對陳贄敬道:「這陳凱之,仗著有幾分才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說起來,論起啟蒙,他算什麼,吾曾教學十數載,桃李滿天下,反倒是這陳凱之……方才竟還自作主張……」

  他只點到即止,卻是眼帶深意地看著陳贄敬。

  陳贄敬頜首點頭,心裡自是瞭然,其實從方才,他就看出了這位糜先生很不喜歡陳凱之,而且甚至一副對陳凱之很是厭惡的態度。

  這糜益,乃是衍聖公親筆舉薦,自然不是尋常之輩。便連陳贄敬,亦是看重得很,他說什麼,自然是什麼,便沒覺得不妥。

  糜益隨即朝趙王又道:「明日繼續上課,殿下就不必再來了,殿下日理萬機,還有許多事需要處置,陛下這裡,請殿下放心。」

  陳贄敬便隨和地笑著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而陳凱之,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已是出了宮。

  他早知糜益這孫子讓自己來是想借此機會報復的,來時就有了準備。

  不過……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啊,只要小皇帝還需要學習,自己這侍讀就跑不掉了啊。

  天天都得跟在糜益的身後,這樣的日子實在難熬啊。試問誰天天跟自己的仇人一起,還能完全不以為然的?

  他的神經可謂是時刻緊繃著,就是怕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一不小心的落入糜益的圈套裡。

  每每想到自己身邊有一個隨時都算計自己的人,陳凱之的心裡就格外的難受,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除非……這糜益……

  想到這裡,陳凱之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出了宮,他自然又回到了自己的飛魚峰。

  上了山,陳凱之卻沒有急著去孔祠,而是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書齋,隨即吩咐人道:「讓大家先吃飯,蘇昌負責領大家讀書,之後再讓蘇昌來這裡見我。」

  吩咐完了,陳凱之暫時也沒什麼食慾,而是隨手尋了本書看。等過了半個時辰,外頭才傳來了腳步聲,門被女婢輕輕推開,那漆雕氏的儒門子弟蘇昌信步走了進來,恭謹地朝陳凱之行了一禮。

  陳凱之隨和地朝他頷首點頭道:「請坐下。」

  「是。」蘇昌欠身坐下。

  這些秀才,自上了山,從一開始和丘八們水火不容,如今卻已是不分彼此了,這其實也和操練、學習有莫大的關係,儒生們身體弱,高強度的操練之後,身子吃不消,所以一開始都是由丘八們照顧著,才勉強可以繼續下去。

  而丘八們的學業緊,隔三差五的就要摸底考試,到了臨時抱佛腳的時候,若是沒有儒生們在操練之餘幫著惡補一下功課,是絕不可能過關的。

  於是在這種日夜相處中,慢慢的,雙方相互關照,相互學習,竟也水乳交融起來。

  蘇昌和丘八們不同,他比丘八們更理解陳校尉,能將勇士營教化到這個地步,著實令人敬佩。在蘇昌的心裡,陳凱之既是他的恩師,也是他半個偶像,因而此刻跪坐著,完全一副洗耳恭聽,等待著陳凱之訓示的樣子。

  陳凱之朝蘇昌微微一笑道:「怎麼樣,在山上可住得慣嗎?」

  「住得慣。」

  蘇昌連連點頭。

  陳凱之看了蘇昌一眼,便滿意地誇讚道:「我也聽武先生說,你們這些儒生,雖是讀書人,可操練卻是一個沒落下的,很是了不起。」

  蘇昌沉吟地想了想,才徐徐道:「其實一開始,是吃不了這份苦的,可終究還是熬了下來,直到大人問我們的志向是什麼,親手書下那一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學生人等,方才意識到,這份苦,吃得值得,立下鴻鵠之志,吃這非人之苦,本是該當。」

  陳凱之搖搖頭,心裡也不免感到欣慰,儒生們可比丘八們要懂事多了。

  也正因為儒生們比丘八們理性,所以在起初的時候,丘八們的胡鬧,總能被安插在其中的儒生們及時制止。說起來,這幾個月,大家都不容易啊。

  陳凱之旋即一臉認真地說道:「聽說縣試就要開始了?」

  「啊……」蘇昌竟是呆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陳凱之會突然關心起縣試,回過神來,連忙笑道:「是,縣試一般都在年末,農閒的時節,各縣已經開始讓人報名了。怎麼,校尉大人莫非有什麼子弟需要去考童試嗎?」

  所謂的縣試,便是通常所說的童試,這是科舉中的入門試,雖然入了童試,得到的並不是功名,卻可以稱之為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了,所以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童試便是讀書人的第一道關口,考中了,自此算是進入了讀書人行列。

  不過像蘇昌這樣的人,肯定看不上童試的,可對於許多人,這童試卻等於是一道鬼門關。

  看上去,對於秀才而言,童試的內容很簡單,考的不過是基礎的四書五經,這四書五經,只需你默寫出來,而後出一個題,讓你去解析它的意思,只要考得八九不離十,就算是通過了。

  可這,卻需要識文斷句的能力,同時還需熟讀四書五經,這……就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對於初學者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陳凱之笑了笑道:「是啊,我有許多子弟都要考,所以明日你下山,去洛陽縣給他們報個名。」

  蘇昌又呆了一下,很是不解地問道:「報名,給誰報名?」

  陳凱之凝望著一臉困惑不已的蘇昌,又笑了起來,道:「當然是這些勇士營的傢伙啊,你以為還有誰?」

  蘇昌卻是震驚了,腦子竟有些轉不過彎來,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滿是驚愕,還有不可置信。

  三百多個勇士營的丘八,去考童試……

  這個行得通嗎?

  他細細一想,覺得有些不對,可又察覺不到哪裡不對,因為……勇士營的丘八們雖然聲名狼藉,可他們的出身卻是『良家子』,不是『良家子』,怎麼可以入禁軍呢?

  要知道,朝廷規定,只要是『良家子』,往上三代沒有罪犯的,俱都可以考,而這丘八,往上三代,可都是朝廷忠良啊。

  至於年齡,那就更沒問題了,雖然許多人十歲便開始考童試,可許多七老八十了,依舊還在考童試的也不少。

  這童試唯一的門檻,就是銀子,為了防止有人沒事去蹭考,所以朝廷規定了每一個考試者,都需交一兩銀子,這就足以讓那些自信心不足的人望而卻步了。

  只是……蘇昌還是很不理解,讓這些勇士營的袍澤去考童試做什麼?他們的水平,將來未必能考上秀才啊,這不是吃飽了撐著嗎?

  看著蘇昌困惑的眼神,陳凱之卻是自若地道:「讓他們去試一試吧,權當是一次統考,看看他們這幾個月的成果如何,這是其一,至於其二,便是勇士營的名聲,有些不太好聽,你不覺得這正是一個該讓世俗之人對他們印象改觀的好機會嗎?」

  蘇昌又不禁一愣,旋即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目光炯炯地看著陳凱之道:「校尉大人謀慮的是,不過……若是突然給三百多人報名,只怕洛陽縣那兒……咳咳……」

  陳凱之呆了一下,有點不明白蘇昌的顧慮,便道:「怎麼,有什麼問題?」

  蘇昌嘆了口氣才道:「這童試關係到的,乃是地方官的教化,是政績。」

  其實真正算起來,陳凱之只算是半路出家的讀書人,和蘇昌這種從小培養起來的讀書人不同,因為在縣裡讀過十幾年的書,所以更熟諳地方上的彎彎繞繞。

  蘇昌繼續道:「雖然朝廷鼓勵大家去考童生,可對於一般的縣衙來說,考的人多,可能考中的人少,不免就要被上官苛責了,正因為如此,所以……若是給勇士營的人報名,只怕洛陽縣那兒……會有些為難。」

  陳凱之頓時明白了,他的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起來,這其中牽涉到的……嗯,理應是入學率的問題,比如有一千人考,若是中了三百個,那自然是普天同慶的事,說明縣老爺教化有力;可若是有一千人去考,只中了一百個,這……就有些尷尬了。

  以勇士營此前的名聲看來,若是去報考,多半會被人當做笑話看的,而對於本地的縣衙來說,你這不等於是故意坑我嗎?多了三百個人來報考,結果三百個人都考不上,這可就禍害了縣老爺的政績,屆時,縣老爺找誰說理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26 00:0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14:21
第四百零八章:招搖過市(1更求月票)

   陳凱之對此哭笑不得。

  可細細一想,也深以為然,這個制度的合理之處在於,朝廷必須顯示出求賢若渴的決心,所以鼓勵所有人來考,而對於縣裡來說,這又關乎到了政績,明面上,得要倡導大家讀書考試,可暗地裡,卻又免不了要進行私下裡的遴選。

  比如明明考不中,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來考的,有反正來試一試,也損失不了多少銀子的,畢竟萬一中了呢,人沒有理想,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可對縣老爺來說,這不是多花一兩銀子的問題,這關乎到他的切身利益。

  陳凱之吁了口氣才道:「明日見早,你就去試一試吧,到時再說。」

  蘇昌便點了頭,應下。

  到了次日,晨光剛剛顯露,陳凱之便起來了,卻不急著入宮。小皇帝不到辰時是起不來的,等一番梳洗和吃喝,一般的課,都是下午開始。

  等到了辰時,便見蘇昌沮喪地來見陳凱之。

  「如何?」

  蘇昌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搖頭道:「不如何,縣裡……縣裡讓學生滾,差一點,那縣尊要將學生打一頓了,說是學生無理取鬧。」

  陳凱之不禁啞然,至於動這麼大的怒嗎,誰招惹你了,讀書上進,考個試,也不至於這樣吧。

  轉念一下,大概這些人是擔心勇士營瞎胡鬧,因此才這麼大怒吧。

  陳凱之認真地想了想,才沉吟道:「吹起號角,召集人手。」

  「啊,校尉大人,這是要做什麼?」蘇昌很是不解地看著陳凱之,一雙眼眸裡滿是困惑。

  陳凱之淡定的自口裡吐出一句話:「想來縣尊是不信勇士營是真的要考試的,他既然不信,那就讓勇士營親自去報名,所有人集結起來,下山!」

  蘇昌精神一震,那洛陽縣裡的人,多半沒少給他說難聽的話,他心裡早就憋了口氣了。

  聽陳凱之這麼一個主意,還沒行動,心裡頓時都覺得要出這口惡氣了。

  這是三百多號人,一起去縣裡,那場面,那氣勢,該是多轟動?

  那縣尊肯定不敢再鄙視人了。

  因此蘇昌連連點頭道:「是。」

  於是上魚村,頓時號角連連。

  平時只要一聽這號角,丘八們便頭痛,因為這是起床的號角,除此之外,有時半夜裡,突然號角一響,大家睡得正香,卻突的被這號角驚起,慌忙地穿衣帶刀,摸著黑去校場裡集結,若是誰敢拖拖拉拉的,這後果的滋味絕不好受啊。

  不過跟往常很不一樣的是,這時是大白日,剛剛晨練完,如乖寶寶一般,準備讀書的丘八們卻是精神一震,一炷香之後,校場裡的隊列便已集結完畢。

  接著蘇昌過來,宣讀了陳凱之的命令。

  「下山?」

  「真下山啊……」

  他們自搬來了飛魚峰,已經一個多月不曾下過山了,固然有人對外界的世界有所留戀,可畢竟突然聽到說要下山,卻還是不免有點兒不適應。

  陳凱之已是來了,一身正式的官衣,顯出了幾分威儀,大手一揮道:「出發。」

  緊接著,一群大人浩浩蕩蕩的都下山而去。

  下了山門,三百多人,才有序地整齊列隊,陳凱之騎著他的白麒麟在前壓陣,後隊人人全副武裝,一身禁衛的明光鎧,腰間插著長刀,懸著操練時裝水的葫蘆,個個洋溢著朝氣蓬勃的氣息。

  學宮裡的讀書人卻是給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外頭的禁衛衝入了學宮。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隊伍已是整齊劃一地揚塵而去了。

  待出了街道,這麼一隊人馬驟然通過。

  洛陽人最愛看熱鬧的,頓時街道兩旁,人群熙熙攘攘,個個擠在一堆,興奮地議論起來:「這又是哪一營的羽林衛,怎麼,出了什麼事?」

  「是要剿匪也不一定,莫不是,有……」

  「呀,這是勇士營啊……」

  突然有人驚呼道。

  眾人還沒有看真切,可頓時,背脊處便冒出了一股寒意,方纔還超前推擠的人,一下子不敢推擠了,而是紛紛朝後退,後頭的人,也早已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尤其是那街上的貨郎還有小販,更是如聞虎色變,心急火燎地收了攤子,挑起了擔子下的貨,嗖的一下,飛快的鑽入了小巷,沒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

  方纔還熱熱鬧鬧的街道,竟然一下便淨空了,人煙稀少得像是處在荒郊野外。

  陳凱之騎著高頭大馬,本還存著顯擺一下的心思,可看到這一幕,心情一下子變了……很尷尬啊,這些傢伙,到底做過多少缺德事,何至於世人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如此?

  百姓們個個猶如驚弓之鳥呀,知道是勇士營,便作鳥獸散。

  陳凱之突然意識到,官面上對勇士營的『評語』,顯然還是太輕了,依著眼前看到的這一幕,這勇士營,只怕沒少干殺人放火的事吧。

  陳凱之真是越發的尷尬了,見這清冷的街道,似乎覺得自己站錯了位置,作為一個老實人,理應是站在那些毛骨悚然的百姓們一邊,然後也跑得不見蹤影的,可現在,竟和這些丘八們為伍。

  倒是這些丘八,一個個乖乖的列隊行進,不過對於自己出現所造成的轟動,反而習以為常。

  沒多久,洛陽縣的縣衙終於到了。

  有差役先是看到有人蜂擁而走,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這大白日的,沒事跑什麼?

  當這差役隨之看到一群人明火執仗而來,頓時大怒,光天化日,是哪一路的禁軍或是京營,這樣的招搖過市!

  於是他上前高聲道:「不知尊駕是那營的軍將?難道不知招搖過市,驚擾百姓嗎?為何事先不曾知……知……」

  後頭的話,他嗓子開始哆嗦了,面色也是發白起來:「知……知……道……朝廷早……早有明令……令……令……」啪嗒,這差役哭了,接著噗通一下直接跪地,帶著驚懼道:「不知諸位爺爺們大駕,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小人……小人該死,有眼不識泰山,楊光爺爺,您什麼時候賞……賞光……來……來這兒……」

  楊光,你特麼的還是人爺爺……

  連差役都怕你,那百姓見到豈不是老鼠見到貓,聞聲就得跑了?

  陳凱之回眸,看向了隊伍裡的楊光。

  楊光則是沒事人一樣,彷彿還很委屈,看我做什麼,與我何干?

  我什麼事也沒做呀?

  陳凱之打馬,似乎固有的形象,想要改變是不成的,本來還想上演一幕軍民魚水之情呢,現在看來……好吧,他正色道:「去稟報洛陽縣令,就說翰林修撰、崇文校尉陳凱之拜見。」

  這差役,卻是骨頭軟得爬不起來,戰戰兢兢地道:「我……我……縣裡……縣老爺不在……」

  怎麼回事?

  陳凱之覺得這個傢伙過份了,便下了馬,將那楊光叫到身邊,低聲道:「怎麼回事?」

  「沒,沒有啊。」楊光想要抵賴。

  在陳凱之怒目迫視之下,他方才悻然道:「幾月之前,和他們有點誤會,就是這洛陽縣令,他一個親戚開了個賭坊,我們去耍錢輸了,欠了點銀子,大爺們輸了錢,他們居然敢來討,所以便打折了這縣令的二舅老爺的兩條腿,縣裡要來拿我們,此後……」

  楊光現在還能龍精虎猛的站著,陳凱之幾乎就已知道,此後肯定是幾十個差役,被幾百個勇士營的丘八圍著,被人揍得叫了爺爺。

  人生啊……

  陳凱之仰頭,抬頭看天,不是因為要觀什麼天象,也不是因為生怕下雨,打濕了晾曬的衣服,只是……眼角裡似有奪眶的淚水,抬著頭,盡力不使他滑落下來。

  「校尉,我們已經改了,現在不耍錢了。」

  「我知道。」陳凱之歎了口氣,這些人還真讓自己收服了,不然……

  只是略微的想了片刻,陳凱之便開口警告他們:「再敢如此,我何止要打斷你們兩條腿。」

  深吸一口氣,陳凱之換上了如沐春風的笑容,將那差役攙扶起來,溫和地說道:「速去通報!我知道縣公一定在縣裡。」

  這差役淚流滿面,如受驚的小兔,平時這等差役,在人前就算不是風風光光的,可見了尋常人也是挺著胸膛的。

  現在這差役依舊兩腿發軟,嘴角哆嗦著,連說話都似乎有些困難:「若是縣老爺也被打了,小人萬死莫恕啊。」

  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顧慮,陳凱之竟是很能夠理解他,於是取了自己的名帖交給他,才道:「我乃翰林,怕什麼?」

  差役猶豫了片刻,抬眸看了看陳凱之一眼,又看了看陳凱之身上的官服,方才巍巍顫顫地攙扶著牆,兩腿打著晃,彷彿醉漢一般,去了。

  陳凱之這時才忍不住的回眸看著眾人,滿是肅殺之氣的喊著:「所有人,都給我在此列隊站好了!」

  「是。」

  一聲號令,三百多人,頓時整隊,隊列整齊方正,一個個殺氣騰騰,龍精虎猛,不過……姿勢好像有點不對,怎麼看著,卻像是將人縣衙圍了一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26 21:04
第四百零九章:凌雲壯志(2更求月票)

  陳凱之不禁汗顏,這仗勢確實有些嚇人了,聽到勇士營的名,就讓人敬而遠之,現在這三百多號人都在,可想百姓的心裡是多麼的恐懼。

  此時,只見裡頭有差役探頭探腦,卻是將大門緊閉了起來,氣氛變得無比緊張,似乎見到了魔鬼一般的,巴不得立即逃走。

  陳凱之越發覺得尷尬難耐,估計從前,這些孫子的壞事做得實在太多了,才讓人如此驚恐不安。

  良久,那差役終於來開了門,一看到外頭這陣仗,嚇得打了個趔趄,頓了一下,才驚慌失措,期期艾艾地道:「陳修撰,請進去說話,其他……其他人不得入內。」

  陳凱之左右看了看,便舉步前行,進了縣衙。

  到了縣裡的正堂,洛陽縣令則是怒視著陳凱之。

  他是京縣縣令,是正五品,論起來,比陳凱之的官職要高不少,聽到勇士營竟將這縣府圍住了,這位洛陽的鄧縣令的面色露出了恐慌之色,似乎見了魔鬼一樣的,整個人情緒都有些失控了。

  勇士營啊,在洛陽縣的境內,是鄧縣令最頭痛的頑疾,隔三差五,總能鬧出點花樣,好不容易消停了幾個月,誰料……又來了。

  這些丘八皮簡直跟無賴沒什麼區別,讓人聞風便心慌。

  他倒不是不敢和勇士營的人放肆,只是因為這些丘八們是不講道理的,臉皮有八尺厚,朝廷對於這等事,大多時候是法不責眾,就算懲罰了勇士營,可一旦滋生事端,他鄧縣令還是要倒霉的,誰讓你辦不妥事,反而讓朝廷憂心呢?

  因此無論他怎麼做,最後遭殃的都是自己呀。

  可現在自己惹不起丘八,還惹不起一個修撰?

  一見陳凱之,鄧縣令便冷著臉,劈頭蓋臉的質問道:「陳修撰,你這是何意?你可知道你這是造反嗎?從現在起,滋生了什麼事端,這筆賬都要算在你的頭上,你好歹也是翰林,怎麼可以帶著禁軍胡鬧?你簡直是不將朝廷放在眼裡。」

  最後的幾句話,鄧縣令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來的,陳凱之見鄧縣令額頭青根顯露,一副情緒失控之態,倒是不氣不鬧,而是先朝他平靜地行了個禮,才彬彬有禮地徐徐道:「大人,下官並非是胡鬧。」

  「哼,不是胡鬧,那是什麼?」鄧縣令完全不相信陳凱之的話,一副不肯罷休之態,他其實就是想要先聲奪人,繼續不客氣地冷聲道:「只是過街遊玩?告訴你,你現在已經驚擾了百姓,這叫擾民,簡直就是目無法紀。」

  面對鄧縣令的憤怒,陳凱之鎮定自若:「下官不敢,下官此來,是為了正經事。」

  「正經事你帶著這些丘八們來做什麼?你這是要恐嚇本官嗎?」鄧縣令瞪著陳凱之,口氣格外冷硬。

  陳凱之卻是呆了一下,鄧縣令將這種違法的帽子扣到自己的頭上,他實在是吃不消呀,因此他立即正色反問鄧縣令:「大人,敢問,莫非下官帶著禁軍來,就是恐嚇大人?我等都是為朝廷效命的人,只有盜賊和反賊才會害怕勇士營,怎麼大人的口氣裡,卻好像是……」

  「……」鄧縣令頓然的有點蒙了,隨即他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不管怎麼說,勇士營還是禁軍呢,恐嚇……這個真的無從談起,至少雖然鄧縣令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恐嚇,卻是不能開口說的。

  他定了定神,面色緩和了幾分,才徐徐問道:「那麼,你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陳凱之也不囉嗦,便坦然道:「丘八……不,將士們想要參加童試,所以下官將他們帶來,報考!」

  「報……報……報考……」鄧縣令的臉又拉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倒是依稀的記起了,就在今日清早的時候,有個莫名其妙的秀才也是跑來說是要為勇士營的人報考,鄧縣令當然是不信的,以為是哪裡來的瘋秀才,於是狠狠羞辱了那秀才一頓,再趕了出去,可現在……

  原來……是真的?

  他瞬間感覺自己的腦子轉不過彎了,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陳修撰……」須臾,鄧縣令終於漸漸的冷靜下來,這才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凱之,很是認真地問道:「本官雖和你無親無故,卻也沒有得罪你吧?」

  陳凱之道:「沒有,下官一直很佩服大人。」

  「這就是了。」鄧縣令努力地壓著怒氣,繼續道:「既然你我各不相干,你為何來害我?」

  呃……這是從哪兒說起啊……

  陳凱之突然發現,跟這傢伙繞圈子實在是沒意思,他索性亮出了底牌:「勇士營將士有足夠的資格參加縣考,大人,這總沒有錯吧,將士們想要上進,這……又有什麼錯呢?這豈不正是大人的教化之功嗎?」

  「……」

  無可否認,陳凱之這話,的確是合情合理!

  鄧縣令有些呆了,隨即卻是和顏悅色起來,眼珠子轉了轉,便朝陳凱之招手道:「來來來,陳修撰,來坐下說話,來人,斟茶,有話好好說,你也知道,本官很為難啊,今年洛陽縣報考縣考的人可是不少,勇士營……又不在乎功名,為何還要考?縣裡的錢糧有限,突然多了這麼多人考,這……哎……難啊,本官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倒也沒有責怪陳修撰的意思,你我同朝為官……」

  這意思,你懂的,我們都是官,我們都需要政績,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這些丘八拖後腿呀。

  陳凱之自然是明白鄧縣令的意思,可為什麼不能讓丘八試試?自己教了這麼久,應該考考他們,在這點上,陳凱之不打算輕易讓步。

  因此,陳凱之雙手一攤,便道:「大人,這可怪不得下官,將士們非要上進不可,拼了命也要考一場,若是不准他們考,豈不是寒了他們的心?將士們心裡不痛快,下官又能如何?何況,難道讀書上進,參加縣考,這也錯了?若是大人覺得有錯,大可以上書彈劾下官,只是這一場考試,勇士營上下是考定了,還請大人恕罪。」

  「你……」鄧縣令突然覺得自己定是哪裡得罪人了,為什麼就遇到這種坑人的事。

  莫非這勇士營的人,還記恨著幾個月的事?冤枉啊這是,他可謂是欲哭無淚,當初吃虧的明明是自己,還有自己的一個遠親,那遠親現在還下不了地呢,這找誰說理去?

  此時,陳凱之已站了起來,朝他作揖,旋即便告辭而去。

  鄧縣令的面上,依舊還是變幻不定,搜腸刮肚地琢磨著,卻在這時,有書吏慌慌張張地進來道:「大……大人……勇士營的人非要進來報考,這……該怎麼辦?瞧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學生只怕……只怕……」

  若是不讓他們報考,估計會將縣衙給拆了。

  「讓他們報吧。」鄧縣令嘆了口氣,他目光幽深,有些無奈地搖頭道:「這是有人想要害老夫啊,老夫在這洛陽縣的任上,自問也不曾得罪誰,莫非是陳凱之想奪老夫洛陽縣縣令之位?」

  他又覺得不對,以陳凱之的出身,應當不至於,可他的腦海中依舊很是糾結,不禁在想:「老夫倒是聽說此人和金陵的朱縣令相交莫逆,當然,這只是風聞,那朱縣令一直希望入朝,找機會回到洛陽來,無奈何一直都沒有空缺,難道是……」

  一想到這裡,鄧縣令頓時汗毛豎起,渾身冷颼颼的,原來……陰謀啊,這就是陰謀啊!

  於是他厲聲道:「讓他們報,不就是想讓老夫今年的京察難堪嗎?明日,老夫……」他看了書吏一眼,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老夫請人去彈劾他。」

  鄧縣令的心裡又氣又無奈,可丘八們已經一個個魚貫進了縣衙,然後很乖巧的各自到了縣衙的禮房裡報名點卯。

  陳凱之眼看著時候不早了,交代了蘇昌不可造次,便忙騎馬趕著入宮去了。

  此時,太陽已經高高的掛起,陳凱之急匆匆的進了宮,到了文樓的時候,竟發現還來得及。

  那糜益只是覷了陳凱之一眼,表情冷淡,並沒有搭理陳凱之,不過今日,陳一壽倒是來了。

  這陳一壽,正與糜益說著什麼,陳一壽兼任了太傅,因此捋鬚聽著糜益關於對天子教學的一些想法,等陳凱之進來,陳一壽看到了陳凱之,和顏悅色地道:「來來來,陳凱之……」

  陳凱之上前,朝陳一壽行禮道:「下官見過陳公。」

  陳一壽看了一眼糜益,又看看陳凱之,才又道:「陳凱之啊,老夫可要批評你了,你現在在宮中侍讀,天子讀書,是何等要緊的事,可為何如此怠慢啊,噢,還有,你只帶三字經來授課,太誤人子弟了,三字經的授課方法,畢竟才剛剛推廣,成效如何,現在還未有檢驗,這可是教天子讀書,萬萬不可貪功冒進,知道了嗎?」

  上來就是一通訓斥,不過陳凱之的心裡卻是瞭然。

  他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糜益,糜益的面色則是略顯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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