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5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17:41
第三百六十章:為人師表(2更求月票)

  這些勇士營的官兵,想著陳凱之所承諾的豐厚獎品,個個都走得急匆匆的,就怕落在最後面,沒多久,總算陸陸續續的上了山來。

  到了上魚村,看著陳凱之,卻是個個都是氣喘吁吁的。

  陳凱之勾起一笑,便將花名冊取了出來,這是他昨兒記下來,回家之後重新默寫的一份。

  第一個到達的,正是那王陽,此後還有那武官,叫鄭虎,陳凱之一一記下,等到了辰時,上來的竟有七八十人。

  陳凱之命人將銀子、鐵盆、雞蛋都擺在一邊,這裡頓時有了生氣,有人彼此叫罵,有人寒暄,有人嘻嘻哈哈,有人想要動手去搶雞蛋。

  於是陳凱之用力拍了拍案牘,這吵吵嚷嚷的局面才漸漸消停了一些。

  陳凱之道:「正午的時候,大家就可以領,但是現在,都靜一靜,且聽我授課。」

  「授課?」有人頓時哀嚎起來:「授個鳥課,走走走,快將蛋給我……」

  倒是那王陽還有那武官,以及兩個領了鐵盆的人竟很自覺地給陳凱之維護秩序,王陽高聲道:「吵什麼吵,叫魂嗎?陳校尉要授課,聽一聽又何妨?粗鄙之人!」

  那叫鄭虎的武官也是虎著臉道:「是啊,吵嚷個什麼,都坐下。」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畢竟有銀子和鐵盆領,所以更希望維護住秩序,免得到時候人財兩空。

  「講授什麼課?」

  看著總算安靜一些的場面,陳凱之笑吟吟地道:「今日所授的,乃是北燕國主貿然進犯,大陳北地盡失守。」

  北燕國主……大陳……

  議論聲又小了一些。

  其實這些事跡,他們略有一些耳聞,都是從父輩那兒傳下來的。

  陳凱之便娓娓動聽地道出:「從古相沿,剝中有復:虞、夏、周、秦、漢至今,天下分六,諸國原本相安,卻道那北燕國主雄心勃勃……」

  陳凱之所講的故事,乃是北燕入侵大陳的那一樁往事。

  當然,故事的整理,是參考了類似於三國演義和隋唐演義這些書籍,再將那數十年前的人物嵌入其中。

  這種演義式的故事,流行於上一世的明清時期,是一種老少咸宜的娛樂方式。

  演義的故事,自然是多有誇張,可正因為誇張,方才顯得有趣。

  一開始,大家還是嘈雜,可漸漸的,卻發現故事頗為有趣。

  尤其是陳凱之的演義裡,將一些他們有所認知的東西結合起來,就愈發的令他們興趣濃厚了,於是漸漸都用了心的聽。

  「卻說青州有一人,姓鄭名成……」

  那鄭虎眼睛猛然一亮,急急地道:「這是我祖父,哈哈,我祖父……」

  「住口!」陳凱之瞪他一眼。

  其他人都笑了,其實這時候,若是鄭虎暴怒,或許事情就變得不可收拾起來了,偏偏鄭虎還惦記著他的鐵盆,何況,現在說的乃是他的祖父,他竟也不惱,只笑呵呵的。

  而其他人,見鄭虎不惱,自然也樂於嘲笑鄭虎。

  其實陳凱之知道,這一句住口,並沒有惹翻這些人,某種程度來說,其實就是一種潛移默化。

  陳凱之便繼續徐徐道:「此人夜宿客棧,忽得一夢,乃有仙人曰,汝有三世之德,今天子蒙難,汝既自幼習得一身武藝,善使槍棒,何不勤王用命?鄭成詫曰:『天下承平,何來的天子蒙難』,直到被夢所驚醒,三五日後,竟有天子詔令而來,方知北燕國起兵三十萬,著雲蔽日,日夜兼程,殺奔洛陽而來……」

  鄭虎全神貫注地聽著,竟發覺這故事愈來愈有意思起來,其實他也曾從自己的爹那兒聽說過一些吹噓祖父的事跡,不過……說句實在話,這爹也只是如車轱轆一般,反反覆覆地吹噓祖父打死了多少多少人,再之後,便沒有了,可陳凱之不一樣,陳凱之的演義承前啟後,裡頭的人物也有趣,令人不禁有種彷彿身臨其境的感覺。

  陳凱之道出了一個個人物,坐在這裡的人越來越鴉雀無聲,直到一個人物出現,有人就哄笑:「這是吳老六他祖父,哈哈……」

  那被哄笑的人便大叫:「別嚷嚷,都聽校尉大人說。」

  足足講了一個時辰,陳凱之方知這時代,演義故事,對於這些丘八們來說,簡直是致命的,尤其是那什麼八結義之類的事,陳凱之明顯地能看到他們面上顯露出的不同情緒。

  陳凱之已喝茶了幾盞茶,依舊還是口乾舌燥,看時候差不多了,才道:「好了,今日就講到這裡。」

  「就講完了?」鄭虎急了,意猶未盡的樣子道:「再講一些,再講一些,朝廷的欽差,不是該來招募兵勇了嗎?快講。」

  其他人也紛紛鼓噪,平時這些人,甚至花錢去聽說書,可那說書人所講的故事,哪裡及得上陳校尉的一半令人感到有趣,不只如此,人家講的,還是關於自己祖父輩的故事,現在只聽了一截,後頭的故事不聽,實在難受得很啊。

  陳凱之便笑吟吟地道:「後頭的故事還沒出,今夜本官得好好的想一想。好了,都不要鼓噪了,發銀子、鐵盆和雞蛋了。」

  說罷,陳凱之便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自己的案牘前,接著拿著花名冊開始唱名:「王陽……」

  「來了,來了……」

  王陽一臉遺憾,他還想聽故事,卻是接過了陳凱之的五兩銀子,掂在手裡,笑呵呵地道:「謝大人。」

  「鄭虎。」

  一個個東西發下去,陳凱之本來就記性好,每一個人上來領東西,他便將這個人記牢了。

  沒多久,七十多人都領過了東西。

  陳凱之這才道:「明日你們還來嗎?」

  「來,當然來啊,為何不來?」

  「明日要多講一個時辰。」

  「誰來誰是我兒子……」那鄭虎大聲咧咧。

  於是眾人一齊鄙視他。

  此時,陳凱之笑容可掬地道:「不妨如此,我教你們認一個字,你們記下來了,回去無論是拿著柴棒還是筆墨書寫下來,明兒咱們再開講,不只如此,明日還有銀子、鐵盆和雞蛋發放,不過記不下這字的人,可是不發的。」

  只一個字?

  這很容易嘛。

  看眾人都沒有反對的樣子,陳凱之很滿意,抬了個板子來,接著手裡捏著一個炭筆,一筆一劃地在木板上書下一個『陳』字,隨即道:「這個是『陳』字,乃我陳凱之的姓,也是我大陳的國號,你們拿著指頭來筆畫筆畫。」

  或許是因為大家覺得這個陳校尉很順眼,至少沒有了多少敵視,畢竟又有獎品,還給你講故事的地方實在不多。

  最重要的是,陳凱之在講故事的過程中,漸漸潛移默化地傳遞給了他們陳凱之乃是自己人的觀念。

  若是別人,敢讓他們住口,又或者說一聲肅靜,他們多半不但不會理,說不準早一擁而上的動手了。

  可陳凱之呢,在講故事的時候,一句住口、肅靜之類的話,大家也肯聽,一方面是因為利誘,另一方面,陳凱之制止某個人的喧鬧,而其他人非但不覺得這是冒犯,反而和陳凱之感同身受,都希望那鼓噪的人住口。

  這一來二去,親切感,或者說,陳凱之的稍微約束,就能夠令他們接受了。

  只見已有人看了看木板上的字,而後低著頭,手不知覺的筆畫起來。

  「好了。」陳凱之丟了炭筆,便道:「大家都散了吧,不過……若是想留下,倒也無妨,這座山裡,你們可以隨意走走,這都不打緊的。」

  眾人還有些不願意走,那分了雞蛋的人,已經開始剝了雞蛋吃了。

  這是第一天的授課,有些艱難,陳凱之甚至覺得,自己更像是幼稚園裡的園丁。

  不過萬事開頭難,許多事,只能靠著潛移默化去做,現在……至少已經和這些丘八們建立了聯繫。

  那陳公讓他來教化這些丘八,陳凱之的內心裡,其實是覺得自己被坑了。

  可陳凱之十分明白,他沒有別的選擇,遇到這種事,若只是抱怨是沒有意義的,雖然在許多人眼裡,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於自己而言,與其抱怨,不如一點一滴地去做,就算做不成,至少也沒有遺憾,起碼他努力了。

  心態……才是最重要的啊。

  過了半響,這人群終於散去了,沒多久,便陸陸續續的離開了這裡,陳凱之坐在這個又恢復了清冷的教堂裡,心裡卻是古井無波,接著俯身開始為明日的演義籌備。

  到了正午時分,猛烈的陽光透進來,哄得人燥熱,外間的僕役卻是過來道:「臻臻小姐求見公子。」

  「請進來吧。」陳凱之依舊垂著頭,為明日的故事寫著大綱。

  也不知什麼時候,一聲輕咳,陳凱之抬眸,便見臻臻小姐已亭亭玉立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看著臉上帶著淺笑的臻臻,陳凱之也朝她一笑道:「上一次,多虧了你。」

  臻臻忙搖頭:「哪裡的話,公子於奴家有大恩大德,公子有命,奴怎敢不盡心盡力?」

  陳凱之莞爾一笑:「我請你來這時候來,是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19:42
第三百六十一章:教導有方(3更求月票)

  陳凱之擱了筆,隨即笑了笑,便又道:「記得上一次,我和你說過,漆雕之儒想要復興,就必須走出一條新路嗎?」

  臻臻眸光一亮,期許地看著陳凱之,忙道:「莫非陳公子已有了法子?」

  陳凱之笑吟吟地道:「法子倒不是沒有,想要復興,其實不過是傳播你們的學說罷了,而今天下的讀書人都已經被其他七派瓜分殆盡,遍佈在天下的各種經學世家,早有派別,莫非臻臻小姐以為可以說動他們,轉而學這雕漆之儒嗎?」

  「這……」臻臻嘆了口氣,這確實是不可能的事。

  陳凱之說的不錯,各大學派的基礎,其實在於地方上的各種所謂世家,這些世家培養大量的子弟,而這些子弟,才是各派的主要力量。

  陳凱之繼續道:「小姐必須要走出一條新路了,現在跟前就有一個機會,勇士營……」

  勇士營……

  臻臻頓時尷尬起來:「我聽說公子奉命來教化勇士營,只是這勇士營……咳咳……」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陳凱之語重心長地道:「一開始就放棄了,怎麼能成得了事。不試試,怎麼會知道結果呢?這也是我此次請你來的原因,你們雕漆氏可有一些年輕的門徒,我希望你挑選幾十個送上山來。」

  臻臻想了想道:「這倒不成什麼問題,只是……」

  陳凱之笑了笑:「不需什麼只是,請他們上山吧,其他的事,我自會安排。」

  陳凱之表現得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倒是令臻臻終於有了一些信心。

  臻臻便道:「好吧,過一些日子,我挑選三十人來。」

  陳凱之點了點頭,三十人,對陳凱之來說足夠了。

  今天夜裡,陳凱之便在這山上住下,次日一早,勇士營的人又來了,只不過這一次,不再只是七十人,而是足足兩百人。

  他們一個個氣喘吁吁的,為了趕緊上山,自勇士營到山下,需半個時辰,而這上山,本就是一件消耗體力的事,數百台石階,令他們一個個累得進了孔祠之後,便不肯動彈了。

  陳凱之看著這些人,心情十分的好,命人去給他們斟了茶來。

  其實對於這些丘八們來說,每天讓他們從勇士營來這裡,本質上就是一次體力的鍛鍊,雖然談不上什麼越野多少公里,可這一通晨練下來,卻也夠嗆。

  當然,這些人未必只是為了一個五兩銀子而非要跑來,這其實只是內心深處的競爭意識罷了,昨日是王陽得了第一,許多人自然不服氣,只要有人不服,就不擔心會有人悠哉悠哉。

  一盞盞的茶水斟上來,山上已經僱請了廚子,所以在喝過了茶之後,接著便是一碗碗熱騰騰的麵,雖只是素麵,用的卻是精鹽,上頭撒了一些蔥花。

  眾人都覺得餓了,想不到來了這裡,竟有這樣的待遇,頓時歡快地狼吞虎嚥起來。

  待吃過之後,眾人滿足摸了摸肚子,覺得甚是痛快,到了後來,倒也還有一些人陸陸續續的來了,只是可惜,這面只是給辰時前抵達的人吃的。

  那些姍姍來遲的人,頓時捶胸跌足,忍不住又是一通叫罵。

  陳凱之在這些官兵面前,總帶著淺淺的笑容,永遠都是一副淡定的樣子,接著便是開始授課。

  這一次,大家學乖了,知道陳凱之講授演義的時候,是不許有人插嘴的,即便有人喧嘩,也很快會被自己夥伴們用眼神制止。

  有了昨天的經驗,陳凱之講得越加的繪聲繪色,直接將那趙子龍七進七出的故事帶入進了這勇士營的故事裡,眾人聽得大為過癮,結果只殺了三個北燕將軍,陳凱之便住了口:「好了,時候不早了,今天就講道這裡吧。」

  眾人頓時又哀嚎起來:「別呀,校尉,再講一些吧。」

  陳凱之含笑道:「後頭的還未想好,明日再聽也是一樣的。來,我來唱名冊了。」

  「張廣……」

  「在。」

  陳凱之念了一個名,便有人自動上前來領獎品。

  待獎品領完了,陳凱之才道:「昨日的那個陳字,都學會了嗎?張廣,你先來寫寫看。」

  「啊……」今日是那張廣最先來,得了五兩銀子,心里美滋滋的,這時聽陳凱之叫自己,他抬眸,看著陳凱之將碳棒伸出來:「來,寫寫看。」

  張廣一臉吃了蒼蠅的樣子,不願上前。

  邊上的人便哄笑道:「趕緊上去,校尉喊你呢,你得人錢財,叫你上去你都不肯?」

  「不上去是我兒子。」

  「快快快。」

  這給人講課,不是會幾個字就行,做老師的,還得有點方法,才能教出好學生。

  而現在……這便是趣味性,或者說,這是分化的策略。

  原本勇士營上下都是一體的,同仇敵愾,若是有人對勇士營的人不客氣,這勇士營的人便異常的團結。

  可陳凱之卻是用做遊戲一般的態度,反而使大家都希望看張廣出醜了,更願意和陳凱之站在一起,逼迫張廣寫字。

  張廣在大家的催促下,只好聳拉著腦袋,接了碳棒,思考了很久,才歪歪斜斜地寫了一個陳字。

  陳凱之見他竟沒有寫錯,忍不住道:「寫得很好,獎勵一個蛋。」

  「啊……」張廣呆了一下,其實他看著自己狗爬一樣的字,還有一些不好意思呢。

  誰料陳凱之這般鼓勵他,他頓時覺得面上有光了,神色一換,趾高氣昂地朝著下頭的人道:「哈哈,老子也會寫字了,來啊,你們方才不是起鬨嗎?你們來寫寫看。」

  其實有不少人,昨日是認真記下了這個陳字的,畢竟只是一個字而已,也不算很難,於是有人道:「我來寫,我來寫。」

  那些沒學會的,心裡反而心虛了。好在有張廣做了示範,於是忙朝木板上的那個字看,生怕再記不住,到時被拉出來丟人現眼。

  陳凱之又點了幾個人名,眾人一一寫了,雖都是歪歪扭扭的,竟也沒什麼大的差錯。

  陳凱之便在木板上,又寫了這個字,方才道:「這陳,固然是我大陳的國號,可這陳,也有陳舊的意思,《廣雅》中有言,陳,列也,就如故事之中陳兵佈陣一般。」

  陳凱之講完之後,又拿著炭筆,在板上寫下了壹、貳、參、肆、伍五個字,接著道:「今日我們學五個字,五個字你們看著很難,可用著的時候卻多,比如方才張廣就得了五兩銀子,這個五,便在這裡……」

  陳凱之顯得極耐心,儘量使自己所說的風趣一些,待講完了這些,才道:「明日在講完故事之後,我要考校,大家可要記仔細了。」

  接著,他讓一個僕役開始發放一根根的竹片,這山上到處都是竹子,讓人削了之後,陳凱之請了人專門在這竹片上寫下了今日要教授的五個字,一一發放之後,陳凱之笑吟吟地道:「這山上,乃是本官的宅邸,不過最近雜草叢生,一直希望有人能夠清理一下,有人願意幫忙嗎?」

  這些官兵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雖只是兩天的時間,卻足夠令他們真切的感受到陳凱之和別的官的不同了,別的官滿口都是綱紀,而陳凱之呢,卻永遠都是溫和的樣子,讓他們上了山,說給銀子就給銀子,說發雞蛋就發雞蛋,不只如此,講故事也是一流,原本也沒說請大家吃麵,可還是準備了熱騰騰的麵食,這麵的口味,可比營中的食物要可口得多。

  最重要的是,陳凱之的演義裡,講的都是他們祖先的故事。

  而在陳凱之口裡,他們的祖先一個個都是忠勇之士,最不濟,都是鐵骨錚錚,講義氣的漢子,每一次陳凱之講到一個人物,便有人興沖沖地跳出來,忍不住向所有人宣告,這人是我的祖先。

  你看,榮譽感有了,現在陳校尉想找人幫忙,人家講義氣,你總不能不講義氣吧。

  此時,那鄭虎捋了袖子,興沖沖地道:「這算什麼難的,自家兄弟,不過是除雜草罷了,陳校尉是自己人,來來來,誰要走,就不是東西,是我兒子。」

  這一次,再沒人罵鄭虎了,也有不想留的,急著想下山去耍錢,不過也不好意思下山。

  其實陳凱之分明已經感受到了,在不經意間,大家已將陳凱之當做是同鄉了,這是這些勇士營的人對陳凱之的認可。

  陳凱之笑了笑道:「對了,還有一事,我講授的這些故事,過兩日要請書館的人印刷出來,編造成冊,兜售出去,自此之後,天下各個州府都知道這故事了。」

  許多人的眼睛猛的都亮了,這是好事啊。

  陳校尉真仗義。

  其實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他們生下來,雖不是大富大貴,可生活都還算優渥,靠著祖宗的恩蔭,至少可以在羽林衛裡當差,所以這一輩子,都可謂是渾渾噩噩,天不怕地不怕,操練嘛,不太像樣子,丘八出身,識個鳥字,這輩子唯一值得誇耀的,也就是自己的祖先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6 19:5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21:42
第三百六十二章:面貌一新(4更求月票)

  這些祖先們的事蹟,可能作為子孫後輩的人,一個個記憶猶新,可是天下絕大多數人,卻都已經遺忘了。

  即便大家知道有一場洛陽之戰,那驚天動地的戰役,勇士營立下奇功,可是那只是一個概念,而現在他們又有了更深刻的瞭解,這勇士營乃是一個個鮮活的人組成,他們並非數字而已。

  這使得這些人,覺得為陳校尉的山門除草,也是一件愉快的事,眾人各自取了鋤子和鐮刀,還有鐵鍬,在這烈日當空下,卻一個個自得其樂。

  一連幾日起來,這些勇士營的官兵每日都起得很早,故事還沒講完呢,心裡有些癢癢,何況那熱騰騰的麵味道確實不錯。

  他們可以找出很多這樣的理由上那山去。

  可要上山,就需卯時起來,接著經過了漫長的小跑,到了山下,已是幾公里了,這時又需登上石階,為了銀子,為了鐵盆,更多的,或許只是不服輸吧,畢竟得了錢的人,總不免要得意洋洋,恨不得把全營的人都嘲諷一番,於是乎,想要退縮或者索性甘願落後的人,也不得不咬牙切齒了。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種習慣,若是一開始,還是靠著新鮮勁來維持,到了後來,每日清早想睡個懶覺,結果卯時竟自動醒了,沒法子,起來吧,餓了,想吃麵,還有雞蛋,嗯,走吧,莫要遲了,於是又是一路小跑。

  懶散是習慣,登山……也成了一種習慣,它彷彿一種慣性一般,那山上總是有吸引他們的東西。

  於是上山,吃麵、喫茶,聽書,陳凱之也總會佈置功課,功課其實並不難,最重要的是,陳校尉總喜歡拿著木板教他們上來寫字。

  都是漢子,平時吹牛逼習慣了,在大庭廣眾之下,若是寫不出,那可就丟人了,其實要記住也不費勁,畢竟每日幾個字而已,權當是遊樂了。此後,陳凱之總會想方設法的將他們留在山上,除除草、種種樹,當然,這絕不是白幹的,因為正午的時候,會有熱騰騰的米飯和一大鍋的羊肉在等著他們。

  於是,他們在山上摺騰得筋疲力盡,身上的贅肉也漸漸的少了,人則是顯得比從前要精神一些。

  等下了山去,他們才發現自己又困又倦,雖然想著去找點樂子,或者去耍點錢,找幾個姑娘,甚至想買點小酒,可這時候,卻發現渾身都像抽乾了一樣,只想睡覺,一睡下去,一夜不醒。

  這便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睡得太早,起得更早,睜了眼就不斷的想,今日不去了,得歇一歇,爬山太辛苦,可這一大清早,睡又再睡不下了,起來竟也無所事事,看到有人三三兩兩的往飛魚峰去,哎……去吧,閒著不也閒著吧。

  於是,半個多月後,勇士營的面貌一新,而每日點卯的時間,也越來越早,陳凱之則是變著花樣的消耗著他們一切的精力,為此,獎勵也越來越豐富,故事愈發精彩,雞蛋、香噴噴的米飯,大鍋的羊肉,甚至……還有榮譽……

  陳凱之從不吝嗇去恭維和誇獎他們,給他們灌輸的,也是他們的父祖們如何講義氣,如何忠肝義膽。

  而今日,當他們如往常到達這裡的時候,陳凱之點卯,現在勇士營實到的人數,一直都維持在三百五十人上下,這幾乎算是滿員了,其他的一些從未上山的人,陳凱之直接將他們的姓名從花名冊裡刪去。

  看著這一個個精神飽滿的人,再不是一臉頹廢的樣子,反而因為大量的鍛鍊,身子結實了不少,更因為豐富的肉食,顯得極為精壯,有著良好的生活習慣,再不見那種懶散的樣子。

  而今日,與其他時候不同,因為大家發現,這裡竟還坐著一群讀書人,三十多人,年紀和自己相仿,一臉的書卷氣,頭上戴著綸巾,這種人,平時勇士營的官兵是最喜歡欺負的,可現在有陳凱之在這裡,他們不敢造次。

  陳凱之和往常一樣,這三十多個雕漆之儒的年輕人,都是秀才功名,不過雕漆之儒不講究求功名,所以到了秀才,便到此為止了,現在他們被送上了山,陳凱之現在用的,乃是摻沙子的策略。

  單憑自己一人,是無法影響到所有官兵的,現在這三十多人,便摻進了勇士營的官兵裡,雖然一開始,彼此之間會看不慣,不過人就是如此,陳凱之讓這些人在一起,一起吃,一起聽書,甚至一起除雜草,慢慢的,當相處成為了一種習慣,相互之間,便會漸漸的影響了。

  接著是吃麵,是聽書,今日陳凱之讓人每人發了一頁紙,上頭是三字經的內容,他讓所有人對照著紙開始帶著大家朗讀:「人之初、性本善……」

  這裡頭的字,這些勇士營官兵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不過陳凱之念,他們是吃人嘴軟,何況也早已習慣了,便也跟著念。

  「性相近,習相遠……」

  孔祠裡,響起了郎朗的讀書聲。

  等一篇三字經唸完,許多勇士營官兵已經開始有些牴觸了,陳凱之卻是笑了笑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這《勇士營三百壯士》已經印刷出來了,開始行銷兜售,用不了多久就要面市了,不過現在只出了第一卷。」

  眾人聽了,剛才的不悅頓時忘了,又抖擻起了精神,大聲歡呼起來。

  陳凱之抿抿嘴道:「今日的功課,便是這篇《三字經》,若是讀得好,到時每人送你們一本,這都是你們祖先的事蹟,等本官贈了你們書,你們總不能一個字都不識吧?噢,還有,今日正午殺了一隻羊,還準備了一些酒,算是慶祝,不過酒不可喝多,下午你們得幫著在下魚村翻翻地,將來得種上一些瓜果,等這瓜果到了收穫的季節,本官請大家吃。」

  大家又興高采烈的歡呼起來。

  陳凱之總會給他們製造一些新鮮的東西,就比如翻地,這是苦差事,可將來收穫了,有瓜果吃,雖然這是很久之後的事,卻使人生出期待,其實重點不在於這點瓜果,享受的卻是在那果樹成蔭下,這群本是無所事事的人,那種分享的感覺。

  「好了,繼續讀書。人之初……」

  反反覆覆的,陳凱之親自領著來誦讀,讀上了很多遍後,才放下了書道:「三日之後,我要檢查功課,背不出來,可要受罰的。」

  丟下這些話,上午算是完事了,陳凱之便坐下,接著道:「這飯還沒有熟,不如來做遊戲吧,我們一個個來,說說看,自己想做什麼人?」

  鄭虎率先起來道:「我要做大將軍。」

  有人道:「我要娶個好婆娘……」

  陳凱之問到那些書生,這些讀書人,還有些不習慣,卻還是有人站了出來道:「我想做個先生,桃李滿天下。」

  這時倒是有人問陳凱之:「校尉大人,你想做什麼?」

  當初接了教化這些人的任務,陳凱之也是無可奈何,可是對他來說,就算是難,也得迎難而上,可是陳凱之更明白,要做成一件事,就絕不能敷衍,得講究辦法。

  顯然,看著現在的這一個個能夠和睦相處的人,陳凱之知道自己算是踏進了成功的第一步。

  他很清楚,要對付這種同鄉之間的關係,最好的辦法不是將他們拆散,而是融入進去,通過這種閒聊,將所有人融入其中,無論是陳凱之,又或者是這些雕漆的讀書人,讓彼此之間朝夕相處的友誼去掩蓋同鄉之誼。

  而這種閒聊,其實是最容易增進彼此的關係的!

  被問到自己,陳凱之浮出一笑,想了想道:「我想開一個太平之世。想培養出許多人,讓他們像當年那些青州勇士一樣,保國安民,可能當初他們出身貧賤,可能當初,他們只是草莽之人,他們可能大字不識,可卻都為了同一個目標被徵召起來,建立了一個又一個奇蹟,所以……我想創建一個奇蹟,使千百年之後,每一個人提到了我,或者是我身邊的那些朋友、夥伴,就如我們現在提到了當初那些勇士一樣,心裡生出敬仰。」

  呼……

  這些勇士營官兵,若是在以往聽到這些,一定會不以為然的哄笑一番,可今日,他們聽了陳凱之所說的,居然都繃起了臉,誰也沒有笑起來。

  陳凱之則是抿嘴一笑,繼續道:「自然,這只是理想而已,理想終究只是在心裡想,但是有人想了,便想去做,雖然要做到很難,可在我看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若永遠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可不可以呢?而我願意走出第一步,也願意朝著這條荊棘之路繼續走下去,絕不回頭!」

  「哈……」鄭虎很尷尬,吐了四個字:「我沒聽懂。」

  眾人這才笑起來,紛紛道:「是啊,陳校尉的話,我們聽不懂。」

  聽不懂嗎?陳凱之心裡想笑,他們是聽得懂的,只是不願意聽懂罷了,不過不要緊,慢慢你們就懂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6 21: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00:04
第三百六十三章:卓有成效(5更求月票)

  磨合期總不免會出現問題的。

  比如在這一天,一個叫蘇昌的讀書人,便被楊光揍了。

  陳凱之趕到自己的果園的時候,便見二人廝打在一起。

  勇士營的其他人在旁紛紛的都叫著好,而讀書人們則顯得很無措。

  陳凱之皺起眉頭的快步上前,見那楊光笑嘻嘻的樣子,而蘇昌則是灰頭土臉。

  等楊光看到了陳凱之,卻是不知覺的有些氣短了。

  也不知為何,這些日子的相處,讓楊光對陳凱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敬意的。

  陳凱之上前,徐徐道:「怎麼回事?」

  楊光不答,其他人也是鴉雀無聲,顯然,這些勇士營的人,又充分發揮了相互包庇的精神。

  陳凱之挑了挑眉,臉色多了幾分肅然,道:「楊書吏,你覺得你很厲害是不是?若我沒記錯,你的父親,十三歲便隨軍,立了不小的功勞,是不是?」

  「我……」楊光盡力地露出吊兒郎當的樣子,他害怕自己若是顯得怯弱,從此就會被人嘲笑。

  陳凱之搖搖頭,臉帶失望之色,道:「你的父親,這般的勇敢,可生下了你,卻只曉得欺負一個讀書人,這就是你的本事嗎?你這麼有本事,不妨和我來打。」

  「啊……」楊光狐疑地看著陳凱之,視線在陳凱之那副看起來甚是瘦弱的身軀上掃過。

  真要打?

  卻見陳凱之輕描淡寫的神色,在這裡,一頭牛正悠哉悠哉的遊蕩,這牛是用來幫著犁田的,陳凱之一抬腿,狠狠地朝這牛的腹部猛地一踹。

  所有人驚呼了一聲。

  原以為這牛定是平安無恙的,陳校尉這是瘋了,沒事和一頭牛去較什麼勁,可這時,那牛卻生生被踹翻了,發出了一陣狂吼,硬生生的側翻在地,四蹄亂蹬之後,突的一下不動了。

  死了……

  竟是死了?

  而楊光嚇尿了。

  他瞪大眼睛,依舊看著陳凱之修長而不顯壯士的身軀,腦海裡卻在想像著,假若自己是這牛的話,只怕現在………

  若說此前,大家對陳凱之還只是隱隱的尊敬,可這一腳後,卻是令人覺得生畏起來。

  陳凱之則是目光一轉,深深地凝視著楊光,道:「要不要來和我試試,我一隻手指頭和你打。」

  楊光訥訥的不敢做聲。

  陳凱之厲聲道:「我可以欺負你,但是我不欺負,這是因為我知道,我的勇氣和力氣不是用來作威作福,欺負弱小的,我視你的父祖為榜樣,便是因為如此,你自以為自己可以欺負這些讀書人,覺得你比他們力氣大一些,這算什麼本事,真有本事,就和我來試一試。」

  楊光忙道:「我……我……」

  陳凱之卻道:「向蘇秀才道歉!」

  在陳凱之的厲聲下,楊光頓時氣短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地到了那蘇昌面前,作揖行了個禮:「蘇秀才,不要往心裡去,我……我錯了。」

  蘇秀才衣衫不整,起先還憤恨不平,現在見他道歉,卻也平和起來,朝他點了點頭。

  陳凱之的面色總算好了些,隨即道:「好好幹活吧,今天的晚餐,吃牛……」

  有錢人才玩得起這樣的手筆啊!陳凱之心裡想著。而方才還劍拔弩張的人,現在多了對陳凱之的畏懼,可一想到有牛吃,頓時又都想要歡呼起來。

  牛啊,在這個時代,是最珍貴的肉食了,這耕牛乃是農業的根本,所以早在太祖高皇帝的時候,就嚴禁私宰耕牛,也正因為如此,牛肉的價格極為高昂,尋常的小富人家都不敢吃的。

  不過陳凱之並不介意,因為這裡是飛魚峰,是法外之地,殺牛怎麼了?

  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曾吃過牛肉,現在一個個捲起袖子,俱都道:「校尉,我們翻地了。」

  「翻吧,叫幾個人將這牛抬到廚房裡去,你們好好幹,我還有事。」

  陳凱之接著回眸看了那叫蘇昌的讀書人一眼,寬慰他道:「不要往心裡去,再有哪個不開眼的欺負你,從此這個人再不許上山了。」

  蘇昌忙道:「多謝。」

  陳凱之朝他笑了笑,便又朝這些丘八大吼:「都聽清楚了嗎?」

  想到有牛肉,大家就覺得振奮不已,這些丘八們紛紛的痛罵:「校尉放心,我等不是那樣的人,楊光這傢伙,歷來就不是東西,他再敢造次,不需陳校尉動手,我們扒了他的皮。」

  陳凱之反倒一笑:「那就靠你們了啊。」

  「好的,好的,恭送陳校尉。」

  「陳校尉慢走啊。」

  楊光這時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若是以往,這勇士營裡有人招惹了一個,其他人都是一擁而上,不把這人揍得爹都不認得都不行,可現在好了,他被陳凱之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其他人竟恨不得個個做陳校尉的打手,一個個都是一副狗腿子的樣子。

  楊光心裡很不平衡,灰頭土臉的,卻也不敢做聲。

  其實陳凱之很清楚,這勇士營的人,之所以囂張跋扈,在於他們有自己的小團體,一個人在一起,可能是一個良民,可是十個一百個人在一起,勇氣便會傳染開,於是乎就成了一群的壞胚子了。

  「噢,對了,吃牛肉之前要背三字經。」陳凱之下山之前,突的又回頭囑咐。

  丘八們頓時一陣哀嚎,牛肉啊,我的牛肉,這輩子還沒吃過呢。

  有人磕磕巴巴的一面翻著地,一面低聲跟著回憶唸著:「人之初……性本……本什麼來著?」

  「性本惡,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有人流暢地背誦。

  大家便朝背誦的人看去,不就是這些書呆子嗎?

  大家又頓然的精神一震,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這些人都是不要臉的,方才還罵人書呆子,轉過頭就嬉皮笑臉地纏上去道:「教我唄,先生,貴以專之後是什麼?」

  他們突然明白了書呆子們的重要性,若說方才還是礙於陳凱之的威脅,才不敢對書呆子們造次,可現在,卻完全是一副死纏爛打的樣子了。

  而在另一頭的陳凱之,很快地下了山,他今天想到了一件事,自己已經很久不曾去翰林院了。

  無論如何,自己還是翰林,作為翰林,總是隔三差五需要去當值的。這倒不是陳凱之勤快,而是知道翰林的身份對於一個想要向上攀登的人來說極為重要,若是一直玩失蹤,固然可以躲懶,而且也不會有人過問,可長此以往,所有人就會漸漸的忘了陳凱之的存在,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陳凱之騎著他的白麒麟,一路趕到了翰林院外,接著直接步至簽押房。

  簽押房的文吏見了他,也是有些錯愕,訕訕道:「陳修撰很久不曾來了。」

  「是啊。」陳凱之點點頭,而後點了卯。

  隨即,陳凱之便信步而至待詔房,這梁侍讀居然今日沒有入宮當值,見了陳凱之,也是不禁顯出了點愕然。

  陳凱之這幾日曬黑了一些,因為從山上下來,顯得風塵僕僕的,梁侍讀曉得陳凱之吃了不少苦頭,也沒以往的慇勤,只淡淡道:「凱之啊,你的勇士營教化得如何了?」

  這話沒有關切的意思,倒像是調侃。

  陳凱之只道:「尚可。」

  梁侍讀便只一笑:「難得你來翰林,正好老夫今日不舒服,沒有入宮當值,你代替老夫入宮吧,現在宮中的事多繁雜,可離不開人。」

  陳凱之點點頭,動身自崇文門入宮,等到了宮中的待詔房,許多翰林便看著他,卻都沒有打招呼。

  顯然,對於他們來說,一個落難的人,將來的前途,只怕有限,翰林是什麼,精英中的精英,未來都將是大陳的棟樑,自然不可分心將這寶貴的精力花費在一個已經沒有了前途的翰林身上。

  倒是這時候,一個侍學方才垂頭看著詔書,此時抬頭看了陳凱之一眼道:「陳凱之,這裡的詔書,你都整理一下。」

  「是。」

  這裡有許多詔書,都需要歸檔,不過這侍學專門讓陳凱之來整理,頗有點偷懶的意思。

  其他人紛紛道:「陳修撰,我這裡也有一些公文……」

  「我這裡也有。」

  他們似乎一點都不怕陳凱之麻煩。

  人啊……

  陳凱之心裡搖頭,心裡倒不覺得奇怪,這種事,上輩子他也見過許多,單位裡若是背景不足,又是新人,大家都知道你可能得罪了什麼人,曉得你再沒什麼希望了,於是乎,各種雜事都交給你做,一個個心安理得的。

  陳凱之畢竟不是一個毛頭小青年,若是這時候負氣,與人爭執,沒有任何意義,他只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下官只能來此當值半日,只怕分身乏術,做不得這許多事。」

  其他人便顯得神情有些不爽了,卻也沒有做聲,有人笑吟吟地道:「勇士營現在教化得如何了,一定已有了成績了吧,有我們陳修撰出馬,想來定是大有改觀了。」

  於是其他人都竊笑起來,那侍學似乎覺得有些過份了,便咳嗽一聲:「不要多問這些,辦公,都辦公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11:42
第三百六十四章:你是什麼東西(1更求月票)

  這……就是傳說中的冷板凳吧。

  陳凱之面對這樣的冷待,心裡倒沒有難受,只是哂然一笑,不予理會,便著手開始忙碌起來。

  整理了一會兒詔書,卻隱隱的聽到外頭有人在道:「王書吏,內閣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是,傳一份陳公的公文。」

  說話之間,便有人走了進來。

  一聽內閣的王書吏來了,許多人抬眸,而後紛紛熱情的和這王書吏打招呼:「王書吏來得正好,方纔我們還說起你呢。」

  陳凱之微微抬頭,卻見王養信此刻正紅光滿面的與幾個翰林寒暄著。

  這些翰林對王養信都很熱絡。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王養信現在是陳學士的書吏,一直都跟在陳學士的身邊聽命,隨時都有和陳學士交流的機會,這在上一世,就是傳說中秘書,若是他在陳公面前能夠為誰美言幾句,讓陳公對某個人有了深刻的印象,這對翰林們來說,將來的仕途是不可限量的。

  同樣的道理,若是搬弄了誰的是非,惹得陳公不悅,這就糟了。

  正因如此,一個小小的書吏,竟和一群修撰、侍學、侍讀、編修們說笑,像是故交好友一般。

  「噢?說了學生什麼?」王養信似乎比從前練達了一些,收斂了從前的傲氣,多了些溫和爾雅。

  「都聽說現在王書吏現在是單身一人,是否有續絃的心思,若是有,咱們這兒恰好……」

  說到此處,王養信看到了陳凱之,他有些詫異,忙道:「暫時倒是沒有,學生可是有妻室的,內人乃是劉侍讀學士之女,哎,說來話長,學生屢試不第,以至泰山大人和內人對學生頗有些看不起,於是那劉氏便回了娘家,學生正在極力挽回,倒是讓諸公費心了。」

  他說得很誠摯,甚至顯露出了那麼點憂傷的神色,完全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這倒像是劉夢遠因為他不能金榜題名,所以瞧不起他了。

  眾人聽到牽涉到了劉學士,都不好多說什麼了,似乎幫誰都不是,不過心裡倒是對劉學士有些瞧不起,不就是做了侍讀學士嗎?固然是前途遠大,可無論怎麼說,也不可如此啊,這人品……

  陳凱之聽著,唇邊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

  王養信似乎見著了陳凱之的冷笑,便朝陳凱之看來,他似乎比從前成長了不少,見了陳凱之,並不如往常那樣囂張地冷笑以對,而是笑容可掬地道:「陳修撰也在這裡?方才陳公還在問勇士營現在如何了呢?據說陳修撰每日都讓勇士營的人去學宮?」

  陳凱之只垂頭收拾著詔書,假裝沒有聽見。

  王養信每每來這都是受到大家的熱情款待的,可現在……

  王養信臉一紅,終於有些按耐不住,畢竟是公子哥出身,下不來台之後,便有點耐不住脾氣了,提高了音調道:「陳凱之,我在和你說話呢!」

  陳凱之抬眸,本來他是不願理王養信的,因為沒必要,可現在王養信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在背後編排劉先生和劉師姐,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自己的師兄不日就要和劉師姐成婚了,王養信卻四處散播這些事,以後自己的師兄還有劉先生還要不要做人了?

  陳凱之很平靜地抬起眼睛,看著王養恩。

  只是這眼神裡,帶著滿滿的蔑視。

  其他翰林見了,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都看著他們,卻都鴉雀無聲起來。

  王養信自覺得自己失了面子,好不容易假裝出來的笑臉也都冷了下來,他信步走到了陳凱之的面前,接著道:「陳公這幾日都說到你,你倒是好,脾氣大得很,竟是不理不睬。」

  翰林們都是搖頭,一副覺得陳凱之傲氣太盛的樣子,你狂什麼狂呢?這裡是待詔房,又不是士林,才子和狀元很了不起嗎?

  陳凱之異常平靜地道:「敢問你是誰?」

  王養信只道是陳凱之假裝不認識自己,便冷冷道:「我乃王養信。」

  陳凱之微微皺眉道:「王養信?敢問你是什麼官,現居何職,入了宮,為何不穿官服?」

  「啊……」王養信感覺臉上一熱,頓時咬牙切齒起來,奇恥大辱啊,自己根本不是官,是吏,之所以是吏,就是因為這陳凱之害了自己,他冷冷道:「承蒙陳公看得起,命我在內閣當差。」

  陳凱之則是嘲弄地看著他道:「這麼說來,你不是官了?」

  翰林們心裡發寒,這陳凱之,還真是戳人心窩子啊,這句問話,實在太不近人情了。

  王養信瞇著眼,卻還是咬著牙道:「是又如何,陳公……」

  他又說到了陳公……

  可這個公字剛剛出口,卻冷不防的,陳凱之突然舉起了案牘上的茶盞,隨即啪的一下,直接朝他的額頭砸來。

  啪嗒……

  茶盞應聲而碎,這一擊的力道不小,王養信瞬時覺得自己的額頭一痛,旋即茶水便浸了他一臉,碎裂的瓷片扎進他的肌膚上,殷紅的血糊在額頭,劇痛蔓延,他忙捂著頭,身子弓起,渾身顫抖:「你……你……要做什麼……」

  「大膽!」陳凱之冷喝一聲,目光嚴厲,冷冷地看著他,這大膽二字,聲震瓦礫:「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和本官說話?」

  王養信始料不及,被突的砸得幾乎暈死過去,此時他已整個人跌坐在地,放下了方才捂著額頭的手,竟是鮮血淋漓。

  「陳凱之!」一旁的侍學大怒:「陳凱之,你……你瘋了……」

  陳凱之依舊佇立著,面色鐵青,極少有人看過他這般的嚴厲,他只冷冷一笑,橫視左右,道:「是我瘋了,還是這翰林院的待詔房瘋了!一個小小的書吏跑來這裡,肆意喧嘩,沒有人敢制止!一個小小的書吏,當著我堂堂翰林修撰的面,竟對本官說,本官好大的脾氣,本官金榜題名,蒙受皇恩,忝為翰林修撰,是一個小小的書吏可以這樣說話的嗎?一個小小的書吏,見了本官,見了翰林諸公,既不行禮,卻是一丁點規矩都沒有,這是什麼?這是以下犯上。這是當待詔房是什麼?是待詔房是茶館,還是酒肆?而在座諸公呢,可有人制止嗎?大人問下官做什麼,下官只是在立規矩,是告訴不規矩的賤吏,進了這裡,就該有進這裡的樣子,大人若是認為下官有錯,就請大人彈劾下官吧,下官只記得我大陳乃是禮儀之邦,便連尋常的百姓家,尚且有上下尊卑之分,到了這裡,堂堂的翰林院,綱紀顛倒!」

  「你……」侍讀的臉色極度難看,想要痛斥,竟是發現他啞口無詞。

  其他翰林噤若寒蟬,沒見過這麼狠的修撰,雖是覺得陳凱之太大膽了,卻竟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指責。

  陳凱之依舊沉著臉,義正言辭地道:「王養信!」

  王養信捂著頭,將將的站起來,搖搖欲墜。

  陳凱之厲聲道:「見了本官,還不行禮嗎?莫非本官的責罰還不夠?」

  這一句話,殺機重重!

  平時忍讓倒也罷了,只當這人不存在,可現在居然敢在這種地方,當著他的面,毀壞他的先生和師姐的名聲,甚至還在他的跟前撒野,還真以為他陳凱之的狀元是白考的嗎?

  王養信心下怒極,可當他迎上陳凱之的目光的時候,卻是沒來由的嚇得面如土色,下意識的,他轉身想逃,卻發現兩腿顫慄,竟是不敢移出一步。

  他咬了咬牙,心裡恨到了極點,這巨大的疼痛,令他幾乎要昏厥過去,最後不得不道:「學生,見過修撰大人。」

  陳凱之冷眸看他:「只站著和本官說話?」

  王養信感覺要瘋了,卻是不知覺地跪了下來,不甘願地道:「學生見過修撰大人。」

  陳凱之這才臉色緩和了一些,隨即跪坐下,頭再次垂下,根本不看王養恩,而是翻閱著案牘上的詔書,一面漫不經心地道:「你方才說,陳公說起了什麼,你細細稟報吧。」

  「我……」

  王養信幾乎趴在地上,額上的鮮血,一滴滴的淌在地上,他感覺頭沉得厲害,期期艾艾地道:「陳……陳公沒有說什麼。」

  「嗯?」陳凱之將一份詔書合上,而後好整以暇地抽出另外一份詔書,這一份詔書,是關於今年錢糧的,他聚精會神地看著,而王養信竟發現自己的膝蓋很不爭氣,絲毫不敢站起。

  陳凱之看完了詔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接著將錢糧的詔書歸類,這才好像想起了還有個王養信,便抬眸道:「你方才說什麼?」

  王養恩的聲音已是哽咽,奇恥大辱啊,他這輩子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他艱難地從口裡吐出聲音:「陳公沒有說什麼。」

  「噢……」陳凱之頷首,面色平靜地道:「那麼你方才想要稟告什麼?」

  「沒……沒有稟告什麼。」

  陳凱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捏起官袍上的大袖擺,接著手撫案牘,身子微微前傾:「既然沒有想要稟告什麼,何以在此喧嘩,滾出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20:23
第三百六十五章:還有誰?(2更求月票)

  滾出去三個字落下。

  王養信居然很犯賤的有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

  他捂著頭,早沒了剛才進來時的瀟灑倜儻,而是一溜煙的跑了,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拋。

  是呢,他現在沒官位,不敢在跟陳凱之叫板,這是他今日忽然意識到的,不過沒關係,自己無法收拾他,總有人可以收拾他,因此王養信可以說是飛奔著往內閣的方向跑去。

  王養信一走,待詔房裡一片寂靜。

  每一個人都無心去顧忌自己手頭裡的事。

  這王養信,可是兵部侍郎之子,是內閣大學士陳一壽的書吏啊。

  現在這般凌辱他,人家會善罷甘休?

  這陳凱之,未免也太大膽了,遑論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單說他現在的處境就已是不妙到了極點,教化勇士營,這本就猶如是坐在火山上,不知什麼時候,這火山噴發出來,那可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的。

  這人太不懂官場,也太不懂人情事故了,怎麼可以這麼任性。

  不過反正他前途灰暗了,也賴得去提醒他,不然他們也會成眾矢之的。

  陳凱之自然感覺到待詔房的氣氛變了,也感受到眾人古怪的目光,然而他沒過多的表情,依舊默默地整理著他的詔令,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近來朝廷的奏疏,多是以治河為主,開春的時候,鼓勵農桑,現在總算過了播種的季節,汛期將至,各地的河堤都需鞏固。

  陳凱之認真地讀了每一份詔書,歸類之後,抬眸,卻見同僚們彼此各行其是,卻是沒有人發出聲音。

  陳凱之想起了什麼,起身朝一個翰林編修笑了笑道:「吳編修,侍學大人交代的事,吾已經做完了,你方才說,你也有一些事需要幫忙?」

  方才許多人都想將一些雜事推給陳凱之做。

  這編修的品級比陳凱之還低一些,陳凱之算是他的上官了,不過在許多人眼裡,陳凱之已經失勢了,現在坐著冷板凳,所以這編修也跟著摻和,想將一些雜事推給陳凱之。

  可現在……

  吳編修的臉色顯得很不自然,他嘴角微微抽了抽,支支吾吾的想說什麼,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是連忙起身朝陳凱之行了一禮。

  開玩笑,這人是個瘋子啊,剛才還以王養信不懂規矩的名義,把人打了個半死,自己在他跟前也是下官,現在怎麼敢拿大,自然是規規矩矩的。

  「陳大人,這些許小事,下官已經處理好了,不勞大人費心。」

  「噢……」陳凱之略顯遺憾,卻是頷首點頭道:「既如此,那就罷了。」

  他回眸,逡巡著一個個同僚,這些人一看陳凱之朝這邊看過來,馬上低下頭,假裝忙碌。

  陳凱之則道:「不知還有哪位大人,有什麼事要交代下官做嗎?」

  鴉雀無聲。

  好吧……同僚們似乎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麻煩自己了。

  陳凱之便回到了自己的案牘,取了一些最近的政令隨手閱讀,一直呆到了傍晚,鐘聲響起,陳凱之才站起來,朝眾人紛紛作揖:「告辭。」

  說吧,轉身走了。

  陳凱之一走,安靜了大半天的待詔房,頓時沸騰起來了。

  「他好大的膽。」

  「一點禮數都沒有。」

  「方才真真是嚇到老夫了,這是待詔房,怎麼可以隨意動手打人?」

  「我看他是要完蛋了,就算陳公不找他麻煩,兵部侍郎也不會放過他的。」

  「是呢,是呢,這種人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卻也有人默不作聲。

  因為於情於理,陳凱之的做法其實是無可指責的。

  儒家倡導的乃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綱紀的本質,就在於禮。

  什麼是禮,就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要安守自己的本分,做官的,要向皇帝盡忠,而吏的,雖然文吏不屬於賤業,可是官和吏之間是有巨大鴻溝的,所以某種程度而言,陳凱之這個翰林官,敲打一個小小的文吏,這本就無可厚非。

  就好像君要臣死一般,你能說什麼?

  …………

  卻說那王養信滿臉血污,額頭腫得老高的回到了內閣。

  其他書吏見了他,一個個錯愕,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渾渾噩噩的沒有做聲,卻是隨手拿起了一份公文往陳一壽的公房而去。

  躡手躡腳的進了陳一壽的公房,只見陳一壽正伏案起草著一份奏疏,並沒有理會他。

  王養信便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等候著。

  等到陳一壽寫完了,擱筆,眼睛還未抬起便淡淡問道:「有什麼事?」

  「這裡有一份太常寺的……」

  「嗯?」陳一壽這時已經抬起了眼睛,看到了王養信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禁皺眉道:「發生了什麼事?」

  「摔……摔了……」王養信慌亂地道。

  陳一壽是何等人,這種小伎倆怎麼矇蔽得了他?他拉下臉來,盯著王養信直看,語調多了絲嚴厲:「說實話。」

  「是,學生方才去待詔房,辦一些公務,誰料……誰料惹來了翰林修撰陳凱之的不快,這陳修撰打了學生一頓,陳公,都是學生萬死,居然衝撞了陳修撰,學生請罪。」

  王養信以前的性子較為狂妄,可吃了多這麼多虧,怎麼可能還沒有長進,在這種事情上,應對的手段自然也老練許多了。

  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反而向陳一壽請罪。

  這樣就更把自己的可憐顯得越發突出了。

  好端端的被惹打了一頓,這是多麼糟糕的事情。

  陳一壽聞言,頓時露出不悅的樣子。

  一個翰林修撰,這樣的膽大妄為,倒不是說責罰書吏有什麼問題,而在於,這書吏好歹也是在內閣裡行走的,這不看僧面看佛面,卻是這樣下重手,是什麼意思?

  何況這是宮中,是你放肆的地方嗎?即便是自己,也斷然不會如此的苛刻,你還只是一個修撰呢,若是成了學士,那不是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等等……陳凱之?

  陳一壽怪異地道:「他不好好的教化勇士營,怎麼今日入宮來當值了。」

  「這……學生不知……」

  陳一壽鐵青著臉,本來是要下旨讓翰林大學士來過問這件事的,無論如何也要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狠狠責罰一下這個不規矩的翰林。

  可想到是陳凱之,他卻不做聲了。

  這個狀元公,新晉的翰林修撰,才剛剛到任,就被派遣去教化勇士營,眼看著大好的前途是沒了,想必心裡一定有氣吧。

  可既然有氣,也不可這樣的撒野啊。

  陳一壽搖搖頭道:「也罷,你以後不要惹他,他現在教化勇士營,這是千斤重擔,只怕壓力也是不輕。」

  說著,又垂下頭,去檢查自己所寫的奏疏,完全沒要責罰陳凱之的意思。

  王養信本還想藉著陳一壽的能耐教訓一頓陳凱之呢,可現在……

  他就差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了,面容隱忍得微微抽搐起來。

  什麼叫做不要惹他,陳公,學生可是被打得面目全非啊,而且還是在待詔房裡行兇,這打的可是陳公的臉啊。

  只是王養信不敢說什麼,卻是笑了笑道:「陳公……學生聽說,陳凱之和那些勇士營的人廝混一起。」

  對於勇士營的事,陳一壽倒是頗為上心的,這句話很有效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嗯?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學生的意思是,陳據說凱之每日邀那些勇士營的人去學宮,弄得學宮烏煙瘴氣,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對於這勇士營,作為兵部侍郎的兒子,王養信也打聽到了不少事,他笑呵呵的樣子,可一臉血污,這笑卻比哭還難看,他繼續道:「而且聽說,陳凱之和他們稱兄道弟,全無樣子,聽說許多人在學宮的飛魚峰,每日吃喝玩樂,不亦樂乎。」

  陳一壽不由擰起了深眉。

  這事就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吃吃喝喝?不亦樂乎?

  陳凱之可是被調去教化勇士營的,若是只知道吃吃喝喝,這成什麼體統?

  本來勇士營已經惹來許多笑話了,所謂的教化勇士營,不如說是朝廷沒有辦法的辦法,陳凱之乃是翰林的身份,竟非但不去教化人家,反而同流合污,這不但勇士營蒙羞,現在連翰林院也要蒙羞了。

  陳一壽卻是淡淡道:「噢。」

  他沒有多說什麼,便又垂下了頭。

  這種事惹來了陳一壽的反感,可現在,他很謹慎的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你下去吧。」

  「是。」王養信略有不甘的告辭。

  …………

  陳凱之在翰林下值後,傍晚時已登上了飛魚峰。

  遠遠的,就有一股濃郁肉香飄散而來。

  陳凱之肚子餓了,一路隨著肉香到了孔祠。

  而在這裡,許多人已經流著口水,等待著一鍋鍋的牛肉。

  只是陳凱之還沒有回來,大家都不敢吃,只能幹等,現在一見到陳凱之回來了,頓時傳來了一陣歡呼。

  陳凱之笑吟吟的四顧眾人,坐下,心裡不由感慨。

  在待詔房的時候,那種氣氛實在過於壓抑,他更喜歡呆在這裡,跟一群丘八在一起反而痛快一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20:27
第三百六十六章:一視同仁(3更求月票)

  陳凱之看著眼前這些更顯親切的人,不知覺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道:「三字經可都背熟了嗎?」

  眾人轟然道:「背了。」

  這些人很滑頭,只說背了,卻沒有說背熟了。

  不過方才這些傢伙確實是用了心的,為了吃肉,當真去請教了那些秀才,在這些學霸的幫助下,倒也勉強對這三字經有了那麼點點的印象,雖然不能倒背如流,可多多少少的,心裡也記下了一些。

  陳凱之坐下,隨即道:「都來背我看看。」

  眾人便像是耍寶一樣,一起背誦道:「人之初,性本善……」

  有人記得前頭,有人記得後頭,大家異口同聲,有些含糊過去的地方,卻可以掩藏在聲浪之下,不過卻也知道,自己忘記了哪裡,借此機會糾錯。

  陳凱之倒是滿意地笑了笑,道:「不錯。」

  他只說了不錯,卻知道有不少人都是矇混過關的,不過……他並不點破,第一天就想讓人倒背如流,還是一群從不讀書的丘八,這也確實是過於刁難了人家。

  所以陳凱之便也含糊過去,道:「嗯,開吃。」

  於是大家還高興的歡呼起來,令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足足一頭牛啊,幾百斤的肉,除了陳凱之吩咐過,留下了一隻腿送去給師兄,如今這些肉,陳凱之一丁點也不小氣,直接讓人用銅盆端出來,大鍋煮出來的肉,撒上一些精鹽,便已足夠了。

  飯菜上來後,眾人立即不客氣了,紛紛大快朵頤,連那些讀書人,此時也都不客氣起來,下午忙活了一下午,體力消耗的厲害,因而每個人都吃得不亦樂乎。

  陳凱之看上去倒是吃得斯文,那是因為他知道這肉應有盡有,總要注意一點形象。

  足足小半時辰後,幾乎每一個人都解了腰帶,一個個摸著幾乎要撐破的肚皮,在這個即便是小富人家,也不過是能吃上好米飯,平時不見肉腥的時代,這一頓牛肉,可謂是奢侈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呼……

  陳凱之特意吩咐人不得喝水,他來到這個時代,喝茶習慣了,漸漸有了一些茶癮,可這時卻也不敢喝水,牛肉遇水容易膨脹,本來就吃得撐,若是再喝水,非要撐死不可。

  眾人都是東倒西歪的,甚至飽得不願意說話,不停的打著嗝,某種程度上,對於許多勇士營官兵們來說,他們不知不覺的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生活,原先不堪的生活規律,已經變得漸漸可循起來,吃飽喝足,他們並不覺得精神百倍,天色已經不早了,許多人便覺得累了,犯困。

  因為體力消耗大,作息又規律,所以吃得多,睡得也足,不知不覺間,人便理所當然的精壯了不少,最重要的還是精神面貌,再不似從前那般,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樣子。

  此時,陳凱之道:「時候不早,下山吧。」

  眾人轟然應諾,是該回去睡覺了。

  不過……這一路,還有半個時辰的路要走呢。

  陳凱之突的又想起了什麼,在大家準備離開之前道:「還想吃牛肉嗎?」

  「想!」眾人異口同聲。

  陳凱之一笑:「所有人的三字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再說!好了,快滾!」

  眾人又不由哄笑,陳校尉……已是自己人了啊,大家朝夕相處,已經變得熟悉不能再熟悉了,他們已經摸清了陳凱之的脾氣,只要不觸犯他的幾條底線,他能讓每一個人都過得很舒服。

  眾人歡快地陸續下山,而這些讀書人,則直接到下魚村裡住下。

  這充實的一天就算過去了。

  到了次日,陳凱之吩咐著人下山去買牛,山上養牛是一件愉快的事,反正這山頭巨大,可以散養,讓個牛倌照看著就是,這牛呢,平時可以翻地,偶爾還可以拿來打牙祭。

  當然,後山那兒,據說還有不少的野豬、野兔,這是營造的匠人們說的,說總有野豬來侵擾他們的營地,影響到了施工,陳凱之打算過一些日子,便去打一些野豬和野兔來。

  除此之外,這山裡還有許多的菌類,雨後呢,還有竹筍,山上的松樹,若是結了松子,還可榨油,一些野果也是可以食用的,當然,最重要的是,陳凱之打算養豬。

  養豬的計劃已經勢在必行了,這麼多的吃貨,嘴會越養越刁,難道天天給他們喂牛肉吃?而豬肉不一樣,這個時代,豬的價格很低,甚至不及羊肉的三成,究其原因,是因為這時代的豬並不閹割的,不閹割,就意味著這豬肉會有一股味,平常人寧願不吃肉,也不願吃豬肉。

  這便導致豬肉的價格低得令人髮指,尤其是在這個沒有多少調料的時代,這種臭的肉,實在是令人難以下嚥,至少陳凱之是不吃的。

  所以……養豬是必須的,他已讓人蓋了豬舍,規模不小,就在下魚村的附近,然後開始進行閹割,豬倌也都已經雇好了,這豬被閹割了,好處極多,一方面是成長快,一般的豬一年方能出欄,而閹割之後,卻只需半年,而且肉質也會變得鮮美,最重要的是,被閹割了的豬,往往極為溫順,易於管理。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想當初武先生教授給他的帶兵方略之中,其中八成,都是關於後勤供應的學問,在他看來,所謂的帶兵,本質上就是後勤,只要後勤足了,許多的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因此,山上必須養豬、種菜、種植果樹,糧食可以購買,因為糧價勉強還可以維持,可是更豐富的食品,單靠採買,就實在過於奢侈了。

  一大清早,勇士營官兵們又陸續的上了山,他們昨夜回去之後,倒頭便睡,一早起來,便匆匆的又趕著來了。

  顯然,在不知不覺裡,上山已經漸漸成了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大家來到上魚村的孔祠,便排排的坐好,熱騰騰的麵隨即就端了上來,但是陳凱之沒有動筷子,他們就不能動。

  這是陳凱之立下的規矩,而這些不服管教的丘八們之所以不敢動,理由也很簡單,因為吃人嘴短啊。

  陳凱之今日沒有急著先開吃,而是道:「先背三字經……」

  眾人便齊聲朗誦起來,讀了三遍,陳凱之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舉起了筷子,這種填鴨式的教育,或許不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可對於這三百多個丘八們來說,卻是最適合的方法。

  吃過了飯,照例是講故事,不過講故事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以往是一個多時辰,後來成了一個時辰,現在……只半個時辰罷了。

  講過之後,陳凱之徐徐道:「這三字經,不知你們是否倒背如流了沒有,可單純的背,卻是不夠的,還需要理解,今日我們先從人之初講起,人之初性本善,這是什麼意思?此乃孔孟的主張,人在呱呱落地的時候,人……」

  陳凱之耐心地講解著,其實三字經的魅力並不至於通俗易懂,最重要的是,講解起來,也頗有趣味性,裡頭每一段話,其實都是一個典故,一個故事,從孟母三遷到孔融讓梨,這些小故事,不至於讓初入門的讀書人覺得煩躁。

  當然,孔融讓梨,在這個時代是沒有的,不過陳凱之可以胡編,他說有,在某本古籍中看過有個叫孔融的人讓梨,你能如何?

  眾人凝神細聽,講授得差不多了,陳凱之道:「今日下午無事,不過……你們也別下山了,在這裡吃了晚飯再走吧。」

  「好啊,好啊。」眾人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紛紛愉快地點頭。

  陳凱之又笑了笑,道:「只是……總也不能閒著,你們終究是武人,這些日子,只顧著讓你們讀書,卻是疏於了武備,這可不好,所以……今日下午,就操練吧。」

  操練?眾人面面相覷。

  「我有一個先生,已請他上山了,他正午便到,這下午嘛,大家練一練,誰贊成,誰反對?」

  鄭虎率先站了起來,振振有詞地道:「勇士營從不操練,上了山,操練什麼?」

  陳凱之撫掌:「反對的好,恭喜你,今日你沒飯吃了。」

  「呃……」鄭虎忙四顧左右,希望得到弟兄們的支持,陳校尉欺人太甚了啊,這是什麼意思啊。可他卻發現,其他人一觸及他的目光,便紛紛低頭,一副假裝沒有看見的樣子。

  若是以往,有哪個外調的武官來,敢讓大家操練,鄭虎一聲號令,大家非要叫這人吃不了兜著走不可,可現在,他難過的發現,自己竟全無號召力了。

  他顯得很無奈,只得悻然道:「陳校尉講點道理嘛,你說操練就操練吧,總不能讓我一人現在下山去。」

  陳凱之一笑,接下來,就是武先生的事了。

  那些讀書人,自然也是對操練一點興趣都沒有,那蘇昌便道:「陳校尉,學生人等也要操練嗎?」

  「一視同仁!」

  這是陳凱之的回答!

  你們還真以為,我陳凱之的飯這麼好吃的?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7 20:3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22:37
第三百六十七章:絕不留情(4更求月票)

  武子曦登上了山,遠遠便看到陳凱之快步上前,給自己行禮。

  武子曦朝他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啊……」

  陳凱之訕訕道:「只怕要勞煩恩師了。」

  武子曦沉默了片刻,才道:「勞煩倒也不至於,只是想知道,你想讓老夫教授他們什麼。」

  陳凱之毫不猶豫地道:「一切可以教授的東西,先生權當是自己帶兵,想怎麼操練就怎麼操練。」

  「想煉出百戰精兵?」武子曦奇怪地看了陳凱之一眼。

  陳凱之認真地道:「學生既然受命,那麼做了事,就要將事做到最好,這是學生的原則。」

  武子曦的眼中倒是露出了欣賞之色,卻是頷首點頭道:「想要操練出百戰精兵,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最重要的是,消耗也是極大。」

  陳凱之道:「先生有什麼需要,學生盡力供應就是。」

  「很好。」武子曦倒也不客氣。

  他的確是挺欣賞陳凱之的,二人相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他能感覺得出,陳凱之這個人,但凡要做什麼事,都極認真,而且不輕易放棄,而最重要的是,他雖在這學宮裡教授許許多多的學子學習武藝,可也只有陳凱之真正的傳承了他的衣缽。

  在這個時代,師徒關係,親密如父子,自己的身前身後之事,都得弟子們來安排,他年紀已經很老邁了,又是孑身一人,孤苦無依的,以後還需陳凱之為他料理後事呢。

  陳凱之早就有先見之明,當初就在這上魚村這裡設計好開闢出了一個校場,此時,三百五十一人已在這裡集結完畢。

  不過這些人聚在一起,依舊猶如在菜市口一般,一群人吵吵嚷嚷,呼朋喚友的,並沒有什麼紀律可言。

  其實以往的有些時候,勇士營也會操練,只是說是操練,不如說是聚餐,反正他們天不收地不管的,至於武子曦這個看起來平常無奇的老傢伙,他們自然是不放在眼裡的。

  卻見武子曦笑吟吟地取了一柄弓箭,慢悠悠地走到了校場上,可沒人理他,武子曦也不急,只慢悠悠地道:「都肅靜。」

  「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那楊光調笑著大叫。

  眾人又都笑了。

  武子曦微微皺眉,隨即,他徐徐地取弓搭箭,箭頭直指楊光。

  楊光倒是凜然無懼,甚至嘻嘻笑道:「老頭兒,別鬧了,回家抱孫……」

  只是……兒字未出口,武子曦極快的拉弓,旋即鬆弦,箭矢便如流星一般的朝楊光飛去。

  楊光有點懵了,而下一刻,那箭矢生生的擦著自己的箭沒入土中,入土三分。

  只一剎那,楊光渾身一個冷顫,嚇懞了。

  昨日他見識到了陳凱之踹牛,今日來了個更狠的,方才箭矢自他的腳下擦著過去,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箭矢帶來的勁風,而這箭矢,距離自己的腳趾,相距不過絲毫,也就是說,若是射偏一丁點,自己……就完了……

  他的額上冒著冷汗,再不敢笑了,甚至兩腿打起了顫,這兩天受到的驚嚇實在不低啊。

  其他人都將這些看在眼裡,也紛紛安靜下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武子曦。

  武子曦接著又慢悠悠地道:「住口!」

  這一次,沒人再敢說話了,這些傢伙,顯然都是欺軟怕硬之輩。

  陳凱之在旁看著,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這些傢伙,早該被收拾了。

  武子曦這才道:「從現在起,再有喧嘩者,斬首!」

  斬首……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倒是忍不住想,老東西,你真敢斬首嗎?

  雖是如此想,可看武子曦那一臉陰沉的模樣,再加上方才的那一箭,大家心裡雖是嘀咕,卻無人敢質疑。

  武子曦將弓箭丟了,背著手,來回踱步走動,口裡則邊道:「所有人都給老夫站直了,從今日起,老夫負責操練爾等,若是不願意在這裡操練的,現在可以下山去,可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沒有下山的人,從今日起,誰敢偷懶,老夫絕不留情!」

  他慢悠悠地來回走動,而這些人,卻只好直直地站著。

  武子曦不喊他們休息,他們不敢造次。

  其實站立,是最消耗體力的事,一炷香時間還好,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就讓人吃不消了。

  可人就是很奇怪的動物,一開始,你會不服權威,可能你心裡在罵娘,這時候,你會希望直接跳出來,直接吼一句,老子不干了。

  當然,這是人心底深處的渴望,不過渴望歸渴望,絕大多數人,這時候依舊沒有動彈,此時,他們便希望有個人能夠領頭,反抗這種權威,而每一個人,卻都希望別人來做這出頭鳥。

  於是乎……

  一個時辰過去,許多人已是冷汗淋漓,雙腿微微發抖,武子曦卻已安坐在了遠處的成蔭綠樹之下,遠遠地眺望。

  他的眼眸極為敏銳,校場裡有誰稍有不規矩,於是彎弓搭箭,緊接著箭如飛蝗,總是能將這箭矢啪的一下,射在人的腳下,如此一來,想要放肆的人就不敢放肆了。

  武子曦似乎一點都不急,所謂的操練,更像是在故意折磨人。

  到了第二個時辰,所有人唯一的期盼,也就是希望時間趕緊的過去,他們的雙腿已經酸麻了,感覺已到了極限,若不是這些日子上山下山,吃得好,睡得足,只怕早就吃不消了。

  陳凱之大抵知道武先生的套路,這是最基本的練兵之法,藉著這種折磨,來消磨掉這些傢伙身上的菱角。

  唯有如此,以後更加艱苦的操練,才能夠繼續下去。

  ………………

  此時,在內閣裡。

  陳一壽剛剛前去見了姚公,和姚公商議了一些政務,隨即回到自己的公房。

  如今天氣愈來愈熱了,今年的夏季感覺比往年來得早了一些。

  距離上回王養信被陳凱之收拾的日子,已過去了半月,所以王養信額上的紅腫終於消去了一些,不過留下來的後遺症卻不少,尤其是心理上的創傷,比如他見了人,總會下意識地保持開一定的距離,杯弓蛇影,而且一見到了茶盞,便覺得後脊發涼。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很慇勤地給陳一壽斟了一盞茶,而後小心翼翼地放在陳一壽的案頭。

  這泡茶,是極有學問的,陳公何時會回公房,心裡得有個底,陳公在議事,肯定口乾舌燥,所以這茶不能太燙,可茶還需熱了才好喝,又不能太涼,得先拿捏住時間,唯有如此,陳公回來,這茶的溫度不熱不涼,一口下去,方才痛快。

  王養信出身不差,自小也是享福的,可如今處身不同,單單泡茶這個學問,王養信就學了很久。

  陳一壽回到了公房,下意識的舉起了茶盞,果然是一口飲盡。他面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這對於陳一壽來說,隨手拿起茶盞,而茶盞裡有溫茶,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便這茶的背後,卻是一個書吏花費了無數心思的結果。

  將茶一飲而盡後,陳一壽道:「去取昨日票擬的奏疏來。」

  「是。」王養信只點點頭,趕緊去取,作為一個書吏,尤其是陳公身邊的書吏,他這公子哥,卻也很清楚,他必須使自己更像一個透明人,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說,能用一個字來解決的事就用一個字來回答,除非陳公特意問起他什麼,他才可以多說幾個字,本質上,盡力讓陳公忽視自己的存在,方才是書吏的至高境界。

  他取了票擬,送到了案頭。

  陳一壽便抬眸道:「你下去歇了吧。」

  「是。」王養信點了點頭,隨即笑了笑道:「有個趣事,不知陳公愛不愛聽。」

  「說罷。」陳一壽雖然在聽著,可心思卻在神遊,他日理萬機,其實沒多少心思去聽一個書吏說什麼趣事,只不過身為內閣大學士,自然該有他應有的涵養,即便心裡有一丁點小小的不悅,也不會輕易表露。

  王養信含笑道:「聽說陳翰林現在到處購牛。」

  購牛?

  「據說是在山上,和那些勇士營的人,成日無所事事,買了牛,在山上宰了吃,陳翰林還真是……聰明,那山上是沒有法紀之地,買牛上山,再吃牛,也不算違反律法。」

  陳一壽一聽,哼了一聲,顯得很是不悅。

  任何內閣大學士,最看重的就是農業,這也沒辦法,這個時代,本就是農業社會,一個內閣學士施政好不好,本質上,就看一年的景如何,若是風調雨順,糧食又增產,這便是天下太平了。

  而牛對於農業的意義,是極重要的,一頭牛能夠取代許多的人力,所以統計某地勸農的業績,甚至還會算上牛,比如該縣去年有多少頭牛,而今年的牛增加了多少,這……也可以作為政績。

  正因為如此,對於牛的保護,是不下於這個時代對人的保護的,朝廷定製了嚴格的律令來禁止殺牛,一經察覺,歷來都是嚴懲不貸。

  可現在,這陳凱之,倒是日子逍遙得很啊,作為翰林,竟是鑽了律法的空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7 22:4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7 23:57
第三百六十八章:活神仙(5更求月票)

  王養信再不是往日那個囂張沒心機的公子哥了,沒有明著說陳凱之的是非,反而一句陳凱之真是機智,掩蓋了他的心思。

  自然,對於陳一壽這種在官場上沉浮多年的人來說,他的這點小心思,陳一壽又怎麼會看不透呢?

  可即便如此,陳一壽還是惱火。

  身為堂堂翰林,率先的違反法紀,這像話嗎?

  難道他不知道,農乃國家之本?

  即便是幾頭牛,甚至幾十上百頭牛,對於大陳來說,可能只是無關緊要,可是以陳凱之的翰林身份做出這樣的事情,卻令陳一壽尤其反感。

  這些日子,王養信在陳一壽的面前說了陳凱之不少壞話,陳一壽也只是一笑置之,可今日,卻莫名的有些煩躁。

  王養信看出了陳一壽的不悅,今日便更想著趁此機會要火上澆油了,便又呵呵笑道:「聽說這陳凱之和勇士營的人,還以兄弟相稱呢,在那飛魚峰裡,那陳凱之和勇士營的人如膠似漆,本來嘛,如膠似漆倒也沒什麼,可是陳公,外頭已經有很多閒言碎語了啊,學生覺得,這樣繼續下去,只怕觀感不好吧。」

  陳一壽沉吟著,手輕輕地磕著案牘,須臾,他抬眸道:「你的父親不是在兵部嗎?為何沒有管束?」

  王養信對此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的,便道:「陳公,勇士營是禁衛,何況他們又在山上,即便是兵部,也不能上飛魚峰啊。」

  陳一壽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個極大的疏漏,勇士營的問題在於,兵部的手伸不到羽林衛裡去,而羽林衛呢,壓根就不認勇士營屬於羽林衛,這等於是三不管的地帶。

  何況那飛魚峰,確實沒有人有辦法去查問,他們在山裡做什麼,即便是作姦犯科,誰又管得了。

  可這樣下去,不成!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會鬧出什麼亂子來,何況勇士營倒也罷了,那是老油條,可若是連翰林也跟著瞎胡鬧,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這對朝廷的聲譽,是何其大的影響啊。

  想想看,一個翰林率先吃牛肉,這像什麼樣子,若是有人效仿怎麼辦?

  何況牛肉都敢吃了,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陳一壽越想越是煩躁,顯得憂心忡忡的,不禁道:「這麼說來,得撤換下陳凱之了……」

  是啊,再留著陳凱之和那勇士營攪和一起,還不知道最後是什麼樣子。

  王養信哪裡捨得將陳凱之撤下來,一旦撤下來,不是反而遂了陳凱之的心願嗎?

  他忙笑呵呵地道;「其實學生的意思是,兵部的人上不得山,可陳公若是下了一個條子,委派一個官員上山,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作姦犯科的事,那山下的人敢拒絕嗎?陳公乃是宰輔,固然飛魚峰乃陳凱之的私人領域,可那陳凱之,也斷然不敢抗拒的。」

  他的心思,可謂是惡毒,趁著機會,命人上山去查一查,肯定能查出什麼作姦犯科的事來,到時候,陳公震怒,自然會教這陳凱之完蛋了。

  他是無時無刻地銘記著陳凱之給他的羞辱,只恨不得現在就讓陳凱之命喪黃泉。

  陳一壽似乎對此頗為意動,這確實是個好辦法,讓人去看看,查清楚了也好,如此,可以防微杜漸,將未來可能發生的災禍消弭於無形。

  他正待提筆,想下一個條子,卻是突然抬眸道:「老夫親自去看看。」

  「啊……」王養信先是一怔,隨即心裡狂喜:「陳公親自去?這……會不會不妥?」

  雖是這樣說,可其實他心裡卻是極樂意的,陳公親自去了更好,自己的父親在兵部,早就注意著那飛魚峰了,據說勇士營的人每日都蜂擁往那山上跑,想都可以想像得出一群遊手好閒,臭不要臉的丘八,這山上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們呢,何況飛魚峰的人下山收牛,這也是查實過的事,王養信幾乎可以確信,這山上一定是藏污納垢,到時陳公上了山,親眼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一旦震怒起來,呵……

  陳一壽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便淡淡道:「明日讓翰林大學士也隨同去,噢,兵部和禁衛也派一些來,若是當真知法犯法,老夫自有裁處。」

  他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句,王養信卻是喜不自勝地忙點頭道:「學生這就去安排……」

  …………

  在景色宜人的北海郡王府的後院裡,此時,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自碧水樓附近的一處假石後竄了出來。

  「殿下,殿下……」糜益叫著正往碧水樓趕到的陳正道。

  這些日子,北海郡王都被禁足在王府之中,百無聊賴,每日按時來這碧水樓,已成了他每日的習慣了。

  他現在幾乎一日不拜訪方先生,便覺得一日不安。

  尤其是知道自己有天子氣之後,他心裡已經產生了奇妙的變化,這是一種患得患失的情緒,總是在任何時候,腦海裡浮想出各種的心事,有時自我懷疑,有時,自信心又膨脹,想到將來治理天下的一些方法,於是乎,他現在做什麼,都覺得沒什麼心思,戲不聽了,馬不騎了,連酒都不願多喝了,就怕喝多了酒,一時失言,從前的娛樂,如今都與他禁絕,那麼,唯一愉快的事,也就是去見方先生了。

  這個秘密,實在是太可怕了,任何人都不可說,只有方先生和自己保守著這個秘密,所以他心裡任何想法,也只能去找方先生,請他為自己排解,請他為自己解惑,請他為自己出謀劃策。

  數百門客,從前陳正道還享受著這些門客們前呼後擁的感覺,可現在,也日漸疏遠了,因為自己的心事,這些門客們是永遠猜不著,而自己肚裡天大的秘密,也決不能和他們分享,陳正道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只有到了碧水樓,他才能感覺到心安。

  陳正道一見到糜益鬼鬼祟祟的樣子,面色一冷,他心裡沒來由的覺得煩躁無比。他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遇到了一條烏蛇,還需向方先生請教呢。這糜益,還真是多事,一想到這個傢伙,竟是衍聖公府陰謀的一環,他心裡更怒。

  只是這時,陳正道緊記當初方先生對他的叮囑,只能努力地將不悅隱忍下去,表現出不露聲色的樣子道:「何事?」

  糜益抬眸看著陳正道,殿下變了,變得已經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從前那個飛鷹走狗,永遠都是豪氣滿滿的殿下,現在……顯然多了一些城府,也多了許多的心事,可殿下到底在想什麼?

  都怪那個裝神弄鬼的方先生啊。

  糜益在心裡咒罵著方先生,面上卻是笑了笑道:「殿下……學生派人去金陵打聽了一些事,這個方先生,來歷頗為可疑……」

  陳正道笑吟吟地看著他:「噢,就這些,還有什麼事嗎?」

  「殿下請聽學生說……」

  果然啊……

  這個賊子。

  陳正道心裡幾乎想要痛罵,果然一切都如方先生所料的那般,這個時候,糜益一定會想盡辦法來離間自己和方先生了。

  呵,本王和方先生,是你這個賊子離間得了的嗎?

  陳正道已難以掩蓋心下的不悅,冷淡地道:「不必說了,本王沒興趣聽,若是沒什麼其他的事,本王就走了。」

  糜益一呆,他找到了許多可疑的事,原以為只要自己跑來找殿下,一定能讓殿下起一些疑心,可誰料到殿下竟連聽都懶得聽,而且他突然分明看到陳正道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隱隱有怒火在燃燒,似乎一直在克制著什麼。

  糜益頓時不敢繼續說下去了,他很清楚,依著殿下的脾氣,自己繼續說下去,殿下暴怒之下,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他只好苦笑道:「還有一事,據說陳凱之又犯忌諱了。」

  「什麼忌諱?」

  「不知,只是聽翰林院裡的人說,似乎做了什麼作姦犯科的事,陳公震怒了。」

  「噢。」陳正道打了個哈欠,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糜益覺得奇怪,不由道:「難道殿下不高興嗎?殿下,這陳凱之……」

  「不用再說陳凱之了。」陳正道冷冷地看向糜益:「陳凱之一定會轉危為安的。」

  「這……怎麼可能?陳公是當真震怒了,這是學生得來的絕密消息,斷然不會有錯的,這陳公都震怒了,陳凱之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罷了,能有好果子吃嗎?」

  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陳正道卻更加懶洋洋的,似乎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淡淡然地道:「本王說過,陳凱之一定會轉危為安。」

  「殿下……何以見得?」糜益有些不服氣,殿下真的變得自己不認識了啊,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陳正道斬釘截鐵地道:「因為這是方先生說的!」

  糜益眯著眼,面上閃爍不定,不知為何,但凡只要殿下提到了方先生,他便覺得被人打了一個耳光,很……不爽。

  「殿下,那方先生又不是活神仙,他怎麼可能知道陳凱之總能轉危為安,逢凶化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8 13:53
第三百六十九章:一個即將做皇帝的男人(1更求月票)

  糜益不服啊。

  自己是堂堂學候,可無論說什麼,郡王殿下卻從來不肯聽,偏偏去信一個出身可疑的方先生。

  更何況,自己得來的乃是絕密消息,這可是自中樞裡傳來的,他方先生算什麼東西,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糜益覺得陳正道是被人糊弄了,而於糜益來說,陳正道是不是被人忽悠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卻是陳正道對他的態度。

  以前但凡有點什麼事,陳正道都會找他參詳一二,可這段時間,陳正道不但有事都只去找那個方先生,甚至一直對他都是不理不睬的態度,這使糜益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他畢竟是學候,大可以掛冠而去,不做這門客,在這外頭,還怕沒有人收留?

  只是……按折扣,這口氣他嚥不下啊,憑什麼他有真才實學的竟被那個神棍一樣的方先生比下去了!

  陳正道聽了他的話,卻是回過頭來,很理直氣壯地道:「方先生就是活神仙。」

  這一句回答,讓糜益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裡悶得慌,就宛如有重錘,錘擊著他的心口,他忍不住肅然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殿下……這等子虛烏有的事,殿下到底是吃了方先生什麼迷魂藥?」

  今兒,他算是卯上了,主要是這些日子實在太憋屈了。

  陳正道卻是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也不惱,只是道:「本王就是信了,與你何干?」

  呃……

  糜益幾欲吐血,可他發現,自己竟沒辦法繼續和陳正道溝通了。

  而這時,陳正道已繼續快步朝著那碧水樓而去,再不理這糜益。

  陳正道上了碧水樓,剛進了方吾才的廂房,卻見方吾才正在吃早飯。

  這一頓菜餚,可謂豐盛,荷葉雞,參湯,還有一個紅燒的肘子,幾個素菜。

  可此時,方吾才並沒有舉筷子,只是跪坐在案前,看著這一桌子的美食。

  陳正道進來,便笑吟吟地道:「呀,先生在用餐?這大清早的,先生吃的倒是豐盛。」

  卻見這菜一口未動,陳正道眼睛一張,恍然大悟道:「學生明白了,先生一定是在用心用餐,這……就如仙人一般,酒肉並不入腸胃,只需食這香火就可以了,便如先生用心彈琴一樣。」

  方吾才卻是白了他一眼,像看智障一樣的表情,隨即舉起了筷子,道:「胡說八道,老夫是嫌菜太熱了,等涼一涼再吃,老夫已經說過無數遍,老夫不是什麼活神仙,那都是外頭那些無知小兒的吹捧之詞罷了,老夫不過是個山野樵夫而已。」

  說著,方吾才直接用筷子撕下了一個雞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陳正道卻是崇拜地看著方先生,方先生就是這樣的實在啊,和那些虛偽的門客,真是一個天上地下,那些門客,平時只知道在自己面前吹噓他們的能耐,實乃華而不實。

  陳正道便忍不住的道:「先生,方才本王在外頭又撞見了那糜益。」

  「噢。」方吾才一邊咀嚼著雞腿,吐出了一根骨頭,一面含含糊糊地道:「他說什麼?」

  陳正道如實道:「他說他查到了先生一些蛛絲馬跡。」

  方吾才就笑了,卻道:「那麼殿下該好好聽聽才是。」

  陳正道以為方先生是在試探自己,便忙道:「小王有什麼可聽的,那糜益的話,本王一個字都不信。」

  「哎,殿下啊,兼聽則明,殿下將來可是要克繼大統,要做一個聖君的,為人君者,萬不可偏聽偏信,更不可心裡對任何事抱有成見,殿下的心胸應如汪洋,廣納河川,即便是糜益這樣的人,他的話,聽聽也是好的,而殿下聖明,自然會有聖斷,又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說著,方吾才已經舉起了一個肘子,他年紀雖大,牙口卻是極好,將這肘子咬得卡擦的響。

  陳正道心裡的崇敬之意,更是油然而生。

  「噢,還有那陳凱之,以後殿下不要再過問他的事了。」方吾才想起什麼,臉上多了幾許慎重,交代道:「以免殿下被他們算計,到時想要下台,可是難了。殿下將來固然前途不可限量,可現在,最緊要的是明哲保身,一旦落入陷阱,便萬劫不復了。」

  「是,是。」陳正道點著道:「聽說那陳凱之被陳公所憎惡,這幾日,陳公就要收拾了他。」

  方吾才卻是心裡一驚,他突然發現這個師侄就是個坑啊,甚至方吾才有想將陳凱之掐死的衝動,可心裡驚訝歸驚訝,卻又擔心這北海郡王趁機對陳凱之落井下石,又不得不道:「殿下,不必理會,老夫早說了,這勢必是一個陷阱,你等著看,到時候,陳凱之一定又是安然無恙的。若……」方吾才心裡齜牙,面上卻是古井無波的樣子:「若這陳凱之不是安然無恙,老夫便將姓倒過來寫。」

  陳正道道:「先生何必賭咒,小王豈能不信?」

  方吾才突然有一種想要跑路的衝動,他覺得自己綁著那個如惹事精一般的師侄,遲早有一天會被坑死的,於是淡淡道:「老夫近來,倒是喜歡上了吳君業的話,昨日更是突然做了一夢,夢見吳君業有一幅山河圖,隱隱之間,竟有靈氣噴薄而出,只是可惜,老夫並不曾見過這幅畫,否則真想好好欣賞一番。」

  陳正道身軀一震,道:「這畫就在小王的廳裡啊,方先生喜歡,小王這就送來。」

  這吳君業乃是大陳初年最著名的畫師,他的許多畫,都是無價之寶,如今已過了五百年,他的畫就更少了,在民間,一幅真跡,甚至有人願意花費十萬兩銀子求購,可即便如此,卻還是一畫難得。

  方吾才驚訝地道:「既如此,那麼老夫便借此畫來看幾日吧。」

  「這是什麼話。」陳正道感覺自己受了侮辱:「先生喜歡,儘管拿去便是,什麼借不借的,先生對小王如此厚愛,小王連一幅畫都不捨,這還是人嗎?何況……此畫雖是珍貴,可小王遲早是克繼大統之人,將來富有四海,莫說是一幅畫,便是這個王府,贈與先生也不過是區區小事。」

  方吾才便道:「既如此,老夫也就卻之不恭了,不錯,殿下將來富有四海,小小一幅畫,便是價值百萬金,亦也不過是廢紙罷了。」

  聽見方吾才終於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陳正道卻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心裡生出一種滿滿的幸福感。

  這其實就是預期的問題,兩個同樣收入的人,有一個,卻是捨不得花錢,便連吃飯都捨不得。而另一個,卻是買房買車,甚至不惜告貸,這並非是因為前者吝嗇,而是因為可能後者對於自己事業和工作的預期更高,現在的陳正道就很大方,名駒、名畫隨便送。

  這些東西,若在以往,即便是他這個郡王,亦是捨不得的,可如今,在他的心裡,這些東西卻是一錢不值了。為何?

  因為……他是一個即將做皇帝的男人。

  …………

  到了第二天,王養信一大早,就急匆匆的和自己的父親入宮了。

  這父子二人直接抵達了內閣。

  而此時,陳一壽才姍姍來遲,陳一壽剛剛坐定,兵部右侍郎王甫恩便來見過,接著禁軍的吳將軍,還有翰林院的梁侍讀都來了。

  眾人朝陳一壽行了禮。

  陳一壽見了諸人,臉色凝重,道:「飛魚峰上的事,爾等可有耳聞嗎?鬧出這樣的亂子,那陳凱之還有勇士營,如此目無法紀,爾等也是難辭其咎。」

  是啊,勇士營屬於禁衛,所以勇士營有事,羽林衛當然是責無旁貸的。

  而兵部,自然也有責任。

  這梁侍讀,則是被翰林學士叫來的,顯然翰林大學士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而你梁侍讀恰恰是陳凱之的上司,那麼,這鍋就你來背吧。

  梁侍讀心裡也不禁無語,覺得自己遭了無妄之災,對陳凱之自然有些怨念。

  現在陳公責問,他自不敢怠慢,忙道:「那陳凱之在待詔房裡,就一直……仗著自己是狀元出身,我行我素,傲慢得很,下官約束不住,自然下官也有錯,還請陳公責罰。」

  什麼都不說,很直接的先將責任一股腦的統統推在陳凱之的身上。

  陳一壽見眾人戰戰兢兢的樣子,便道:「那飛魚峰乃是法外之地,可老夫就不信,這法外之地,那陳凱之就可以藏污納垢,老夫親走一趟,爾等也一同去,且要看看,這個陳凱之到底胡鬧到什麼地步。」

  「是。」眾人轟然應諾。

  站在一旁的王養信心裡狂喜,受了這麼多的委屈,這些日子還真是不容易啊,總算讓陳公有所行動了,他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陳凱之倒霉了。

  在眾人看來,這一次便是一場懲戒之旅,要親眼揭發陳凱之的醜惡,陳公如此大張旗鼓,一旦察覺出了什麼罪行,那陳凱之,只怕是要永不翻身的。

  陳一壽說罷,已是起身,而眾人紛紛亦步亦趨地尾隨,卻各懷著心思,做著總總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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