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49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2 15:57
第三百四十章:宴無好宴(2更求月票)

  「陳凱之。」陳正道喚了陳凱之一句。

  陳凱之忙旋身,看了陳正道一眼,方才像是看見了陳正道了一樣,朝陳正道作揖道:「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陳正道上下打量陳凱之,卻想到自己一瘸一拐的樣子,原先的得意洋洋,頓時又像是洩氣的皮球,他淡淡然道:「今夜本王設宴,陳翰林可要賞光。」

  「設宴?」

  只怕是宴無好宴啊!

  雖然陳凱之很喜歡混吃混喝,可對這宴會,卻沒什麼興趣,他搖搖頭道:「多謝殿下盛情,只是……學生有事,怕是……」

  陳正道拉下臉來,道:「本王請你,你卻不來,這是何意?莫非不將本王放在眼裡?」

  這分明就是擺出自己的身份,來壓人了。

  陳凱之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想了想,你敢請,我還不敢去了?

  他便道:「既如此,那麼下官卻之不恭。」

  「很好。」陳正道點了點頭,便想大搖大擺而去,誰知腳一抬,又是一瘸一拐起來。

  陳凱之也沒有繼續在此耽擱時間,直接回到了待詔房。

  梁侍讀見他回來,笑了笑道:「如何?」

  陳凱之道:「尚好。」

  梁侍讀頷首點頭:「嗯,凡事只要習慣就好了,慢慢的來,第一次總難免緊張一些。」

  第一次在宮中坐班,陳凱之倒不覺得有什麼興奮,其實翰林有時也頗為清閒,閒暇時,自己讀讀書,有事做了,做一會兒事,一日便可過去了。

  到了傍晚,陳凱之下值,便雇了個馬車,逕直到這北海郡王府。

  他是第一次來北海郡王這裡,此時天已隱隱黑了,他遞了名帖,府中便有人出來,領著陳凱之一路在這昏暗天色下的王府裡穿梭。

  這北海郡王府佔地倒也不少,好一會兒才進了後院,便見遠處是一片粼粼的湖泊。此時有人搖了小舟來,送陳凱之登船,陳凱之方才知道,這北海郡王府是何等的富麗堂皇,將湖泊當做自己家裡的池塘,這還是內城,此等奢靡,實在罕見。

  等陳凱之到了湖心的小島登岸,一個閣樓便映入眼簾。

  陳凱之進去,便見這裡已坐了許多人,個個歡聲笑語,有穿著戎裝的將軍,也有穿著儒衫的讀書人,眾人推杯把盞,不亦樂乎的模樣。

  陳凱之一到,本沒有人注意,可是坐在上首位置的陳正道卻是眼尖,他的左右兩邊各坐著一人,一個竟是吾才師叔,另一個,乃是那學候糜益。

  「這文武雙狀元來了,來了正好,崇文校尉,哈哈,方才朱將軍還在給本王抱怨,說這位崇文校尉自到任以來,只是去羽林衛點了個卯,還沒有去拜見朱將軍呢。」

  陳凱之左右看了一眼,見眾人此時都看向自己,而那位姓朱的將軍,陳凱之是真不認得啊。

  崇文校尉,顯然只是一個有品有級有俸祿,偏偏就是沒有正事的武職而已,陳凱之去點了卯,也問了書吏,自己該做什麼,結果人家的回答是,不知。

  都不知了,陳凱之還能如何?安心領俸祿就是。

  現在突然冒出來了一個頂頭上司,你說怪不怪。

  這姓朱的將軍聽了郡王的話,卻朝陳凱之看來,似乎並沒有責怪陳凱之的意思,他瞥了郡王一眼,似乎也覺得郡王殿下有調侃陳凱之的意思,卻忙板著臉道:「殿下,陳凱之一人身兼兩職,分身乏術,他既在翰林院,羽林衛這裡的事肯定無法顧忌,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話裡的意思是,陳凱之你別誤會,我可沒抱怨。

  陳正道白了這朱將軍一眼,多半有點洩氣。

  陳凱之則上前,朝這朱將軍道:「下官見過將軍。」

  朱將軍點頭。

  陳正道這時打斷二人:「來來來,本王今日請諸位來,是有一位高士,想要向諸位介紹。這位……」他指了指方吾才,道:「乃是大名鼎鼎,馳名天下的方先生。」

  眾人紛紛便朝方吾才露出討好的笑容,一個個作揖,個個道:「久仰,久仰。」

  陳凱之剛剛鬆口氣,看來這朱將軍,倒是個實在人,若是跟著北海郡王一起起哄,自己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此時見方先生如此閃亮登場,陳凱之要跪了。

  只見方吾才輕輕捋鬚,完全不怯場,似乎將這殿中的將軍、官員以及門客,視若小學生一般,只雲淡風輕地壓壓手道:「慚愧。」

  就這麼一個慚愧二字,說出來的時候,語氣輕柔,面帶著和藹的笑容,看上去是客氣,可實則,卻是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帶著一種與你們這些渣渣保持距離的疏離感。

  這樣也行?

  陳凱之真的佩服吾才師叔,這氣度,真尼瑪的有偉人的風采啊。

  許多人近來似乎都略聽了這位方先生的大名,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傳得沸沸揚揚的,卻見他只一襲舊袍,和這宴會裡的人格格不入,面上永遠都是一副淡定從容之態,眼眸裡閃爍著的,卻又是厭棄人世的慵懶,於是閣樓中安靜了。

  陳凱之已在朱將軍之下跪地而坐。

  坐在北海郡王殿下右手位置的糜益,更是臉色微微一變,臉上的肌肉似是繃得有點緊。

  事實上,他心裡有點酸,他本是這王府裡最核心的門客之一,現在見殿下如此禮敬方吾才,心裡很不舒服,便不禁道:「方先生,久仰,學生衍聖公府學候糜益,見過方先生,卻不知方先生可曾在曲阜求過學嗎?怎麼看著有些面熟。」

  這話裡藏著機鋒呢,先報了自己的家門,告訴方吾才,我可是衍聖公府的學候,你一個閒雲野鶴,算什麼東西。可又故意說面熟,是不是在曲阜見過,這其實就是試探的意思,從前從來不曾聽說過你,卻突然一下子聲名鵲起,摸一摸你的底細。

  陳凱之在下面不禁為吾才師叔捏了一把汗,這吾才師叔,只是個秀才,跟人家學候相比,真是雲泥之別,這北海郡王素來暴戾,一旦被揭穿,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啊。

  卻見吾才師叔只淡淡一笑,垂頭,像是不經意的樣子,輕輕彈了彈自己舊袍子上的一根髮絲,一面道:「曲阜?你何時在的曲阜?老夫五年前倒也恰好途徑過曲阜,拜會過衍聖公,與聖公秉燭夜談,倒是獲益匪淺,那時候,糜學候也在曲阜嗎?」

  臥槽……

  所有人都震驚了,甚至有人驚得瞪大了眼睛,只一下子的,閣樓中鴉雀無聲。

  衍聖公居然和他秉燭夜談?這……是待為上賓啊,尋常人,即便是學候、學子,能有幸見一面衍聖公都是千難萬難,更別說秉燭夜談了,就算是能瞻仰一下聖公風采,都足以吹上半天了。

  這種話,若是別人說了,第一個反應就是吹牛。

  可……在這裡,除了陳凱之,竟無人懷疑方吾才的話。

  一方面,是一般人也不敢認為,不會有人敢拿衍聖公來吹牛,畢竟這個牛皮實在太大了,超乎了尋常人的想像,一般人吹牛,也不過是衍聖公很欣賞我,或是我的文章寫得好,得了誇獎。可人家呢,輕描淡寫之間,就說自己和衍聖公談笑風生了。這樣大膽的事,而且還當著大庭廣眾說,在場之人都是非富即貴的,可誰有這樣的膽量?

  更何況,方先生被北海郡王殿下如此禮敬,據說在金陵也被東山郡王侍奉著,一個這樣的人,難道東山郡王和北海郡王都是傻的?若是個坑蒙拐騙之徒,人家何必這樣對待呢?

  這樣的人,有必要吹噓嗎?

  牛叉啊。

  無數人的心裡震撼,一個個都敬仰地看著吾才師叔。

  吾才師叔卻只是一副厭倦了這樣喧鬧場景的樣子,抬眸看了糜益一眼道:「糜兄貴為學候,很令人佩服啊。」

  這句話,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更多的卻像是敷衍。

  意思是,你厲害,你厲害,你了不起,最了不起,然後……沒有然後了。

  糜益臉都變了,他有點蒙,看著方吾才的樣子,老半天回不過神,此人……當真……

  問題在於,他在衍聖公的面前,其實也不過是個渣一般的存在罷了,難道還能跑去問聖公,聖公認不認得此人?

  此時又有人竊竊私語起來,低聲道著:「難怪方先生還未到洛陽時,就有衍聖公府的人跑來問方先生的事,莫非這是聖公的意思……」

  許多人齊刷刷大地將目光都落在吾才師叔的身上,這目光裡,帶著無數的敬仰。

  最近總帶著幾分鬱鬱的陳正道,頓然感覺自己的腰板一下子直了,本來以為方先生很厲害,誰料,竟這樣厲害。

  這樣的名士,竟被自己請來,為何……本王會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呢?

  陳凱之一臉蒙圈地看著師叔,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為何兩世為人的自己從未吃過虧上過當,偏偏來到這個世界,在金陵時卻一直都被吾才師叔坑了。

  看這這一個個在吾才師叔那雲淡風輕神色下的信服之態,他終於釋然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2 18:47
第三百四十一章:道破天機(3更求月票)

  糜益卻是變得支支吾吾起來,自己這學候,彷彿一下子沒了絲毫閃光點。

  他有些惱羞成怒,卻又無法反駁,握緊了那掩蓋在衣袖下的手,才忍下了怒火,只得道:「先生高才,學下自愧不如。往後怕是還需多向先生請教。」

  他乖乖地自稱學下,也是無奈。不過請教二字,還是有點不服氣的意思了。

  吾才師叔卻只瞄了他一眼:「請教不敢當,不過老夫見你額上……罷……不說也罷。」

  糜益不禁道:「方先生,我額上如何?」

  方吾才只搖頭一笑,道:「無礙,老夫蒙殿下抬愛,今日在宴中得見諸位賢才英傑,喜不自勝,當浮一白。」他舉盞,將酒水一飲而盡。

  眾人便紛紛舉杯,飲了口酒。

  北海郡王陳正道便得意洋洋起來,似乎覺得能將方先生請到這裡,是一件極光榮的事,自己雖是郡王之尊,可能蒙方先生抬愛,卻也是極幸運。

  他親自給方吾才斟了酒,目光則是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其實此次客氣地請陳凱之來,就是因為方先生到了,想拿這陳凱之來試一試方先生的刀,既看看方先生的厲害,正好也給自己出一口氣。

  他目光一轉,便壓低聲音對方吾才道:「先生,你看那人,此人幾篇文章都進了天人榜,而今高中狀元,先生何不與他切磋一番。」

  糜益耳尖,聽了之後,也大感興趣,連忙慫恿道:「是啊,方先生不如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方吾才倒是反問糜益:「如何給顏色?」

  糜益道:「方先生讓他見識一下學問,豈不是好?」

  方吾才便笑了,看了一眼陳正道,三人離得近,所以各自的面色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楚。

  此時,方吾才淡淡道:「意氣之爭,有個什麼意思?」

  糜益心裡卻是一喜,忍不住想,怎麼,難道這方先生是不敢和陳凱之比嗎?莫非此人其實就是欺世盜名之徒?

  他心念一動,連忙向陳正道使眼色,希望引起陳正道的懷疑。

  可這時,方吾才卻是一笑,昂首朝陳凱之點了點:「你來。」

  陳凱之見他目光正盯著自己,便徐徐上前道:「先生有何見教?」

  眾人見方先生對如今盛名之下的陳凱之來了興趣,也都興致盎然起來,不約而同地都朝這邊看來。

  方吾才只淡淡道:「你叫陳凱之?」

  陳凱之頷首。

  方吾才依舊是那一派淡然之態,隨即道:「老夫素來頗能觀人,你自幼父母雙亡,可是如此嗎?」

  陳凱之不禁無語,臥槽,你是我師叔啊,怎會不知?

  可這個怎麼也是自己師叔,難不成現在拆他台嗎?陳凱之只得道:「先生竟能知道?」

  方吾才便瞇著眼道:「老夫初來乍到,見你是大福之相,是以多看了你幾眼,嗯?你的上半生際遇極不好,老夫說的沒有錯吧。」

  陳凱之好不容易地忍下了翻白眼的衝動,才吐出了那兩個字:「慚愧。」

  方吾才接著冷笑:「你心裡太重了,過於熱衷功名,雖是有一些才學,卻是少年心性,將來遲早還要栽跟頭,不過好在你將來終是大貴之人,雖是蹉跎,卻也未必不能得個圓滿。」

  陳凱之見方吾才說得津津有味,心裡一陣苦笑,索性配合著他:「先生說的話,學生不敢盡信。」

  「嗯?」方吾才抬眸:「為何?」

  而北海郡王,則是一動不動的盯著方先生,似乎很希望看看最後的結果是如何。

  陳凱之道:「學生讀的乃是聖賢書,絕不相信世上當真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單憑一雙凡眼,就可以觀人的人,先生若是當真獨具慧眼,那麼就不妨猜一猜學生現在在想什麼?」

  頓時,所有的賓客都側目了。

  這陳凱之,竟敢刁難方先生?

  不過在這裡的許多人也想知道,這方先生到底有什麼能耐。

  那北海郡王和糜益也來了興趣,紛紛側耳傾聽。

  此時,方吾才吁了口氣,道:「人的心中所想,哪裡有這樣容易猜出來呢,陳翰林太刁難老夫了。」

  他雖是這樣說,可隨即,卻是極不情願的樣子:「這等事,最是耗費人的精力,老夫年紀大了,實在吃不消,可既然陳翰林非要老夫猜一猜,那麼老夫不妨就試一試吧。」

  他合上眼,微微入定一般,突的猛地張開眸子:「陳翰林現在所想的是一篇文章,此文非凡,定是佳作。」

  所有人都安靜著,很是直接地盯著陳凱之的臉色。

  他們都想看看,這位方先生到底有沒有猜錯。

  尤其是那糜益,更是伸長著脖子,眼睛都不敢眨一眨。

  陳凱之心裡想笑,這師叔還真像這麼一回事呢!

  頓了一下,他便正色道:「學生受教。」

  也不說方先生是不是猜中了,他卻反身回到了自己的位上跪坐下來,再不發一言了。

  眾人看陳凱之的態度,卻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陳凱之二話不說,還說了受教,顯然……肯定是猜中了啊。

  這位方先生……果然是神鬼莫測,了不起啊。

  陳正道更是興奮得幾乎手舞足蹈,一方面,他自覺的方先生讓陳凱之吃了悶虧,心裡的鬱鬱一掃而空,另一方面,他終於親眼見識到了方先生的『本領』,頓時就想跪了。

  連那從一開始就極為鄙視方吾才的糜益,此時也是駭然,又猛地想到,方才自己可對這方先生起了壞心思,這方先生,不會也看出來了吧?

  果然,方先生眼眸微微一側,別有深意地看了糜益一眼:「糜學候,老夫贈你一句話。」

  「什麼?」糜益神色微怔,下意識地反問。

  方先生淡淡地道:「人貴自知。」

  只這四個字,令糜益心裡狂跳,他的臉色又青又白,隨之面如死灰,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道:「下學……受教。」

  今日這場酒宴,倒是讓陳凱之深刻地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奢侈,除了這環境的盡善盡美,過了沒久,便有歌姬上來,還有無數的酒菜紛紛傳上。

  對於美食,陳凱之從來都是沒什麼抵抗力的,吃得是一個痛快淋漓。

  等到時候差不多了,想著自己跟這北海郡王算不上關係很好,也沒有什麼必要逗留得太晚,便準備告辭。

  他起身告辭的時候,那北海郡王倒是突然叫住了他。

  陳凱之看他一眼,心裡道,你請我來吃飯也請了,還想做什麼?

  陳正道則是冷著臉道:「今日看在方先生的面上,本王不為難你,不過……明日起,你可要小心了。」

  陳凱之心裡說,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隨即,他什麼也沒說,便直接轉身而去。

  「你……」陳正道惱怒的斥了一聲,卻又無可奈何。

  見陳凱之走了,其他賓客也紛紛一哄而散,陳正道這才起身對方吾才道:「方先生,能否請去內室,本王希望和先生秉燭夜談。」

  一旁的糜益心裡卻是咯登了一下,從前殿下可也從未待自己如此的客氣啊。

  方吾才笑了笑,朝陳正道看了一眼:「老夫早知殿下心裡有許多疑惑,好吧,殿下,請。」

  陳正道揮揮手,理都不曾理其他的門客,便和糜益到了偏殿。

  陳正道快步上前,急不可耐地想要說話,方吾才倒已先開口了:「殿下是在擔心那血光之災的事吧?」

  陳正道驚訝道:「先生真是神人也,先生,本王近來確實多有不順,先生說本王遇到了災星,所以本王特意將那姓陳的小子叫來,就是想讓先生代本王看看,這災星是不是……」

  方先生捋鬚,面帶微笑道:「吾自然知道殿下是什麼意思,不過這災星,卻不急著看,不過老夫來此,其實就是來看殿下的,有些話不吐不快。」

  陳正道詫異地道:「啊?本王怎麼了?」

  方先生凝視著他,徐徐道:「老夫特意從金陵來,捨了東山郡王,而來尋殿下,殿下認為老夫是為了什麼緣故?」

  是啊,是什麼緣故呢?

  東山郡王和北海郡王同是郡王,何況東山郡王對方先生並不壞,按理,方先生可以不來,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陳正道便試探地道:「莫非是因為本王三請五請,先生見本王誠心誠意……」

  方先生搖了搖頭。

  「還請先生賜教。」

  方先生背著手,輕描淡寫地道:「因為殿下的身上,有天子氣……」

  啪……

  陳正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本來他就崴了腳,此時狼狽地摔了個嘴啃泥。

  顯然他現在完全顧上不自己的狼狽之態,驚慌失措地爬起,瞪著方吾才:「先生,竟敢說這樣的話,先生,你瘋了嗎?」

  方吾才顯得很冷靜:「這是命數,老夫只不過道破了天機,怎麼就是瘋了呢?」

  「這……這……」

  陳正道先是驚慌,接著心裡瘋狂地跳動,再後來,突的有了一種悸動的感覺。

  是啊,自己也是姓陳的,好歹也是宗室,乃是太祖高皇帝之後,當今太后干政,趙王之子又是年幼,朝中大臣各為其主,早就危機四伏了。

  難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2 21:06
第三百四十二章:宏圖大業(4更求月票)

  在此之前,北海郡王是從未想過關於所謂天子的問題的。

  他和趙王府關係極好,當初趙王子得以克繼大統,陳正道甚至大宴賓客,喜慶了很多日子。

  為什麼?

  因為在他看來,這趙王子克繼大統,自己這北海郡王,自然水漲船高啊。

  他終究只是個武人,不太熱衷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近來為了幫助趙王與太后對抗,他可謂是出了不少的力。

  至少在軍中,北海郡王府就有盤根錯節的利益。

  可……當方吾才一句殿下有天子氣的話出了口,陳正道先是驚恐,接著是詫異,最後……居然有一種難以莫名的渴望。

  這從前萬不敢想的事,現在卻擺在了他的面前,令他感覺到一陣眩暈。

  只是,仔細想了想,他突然發現,自己還真的有機會,現在趙王和太后鬥得太厲害,難保不會兩敗俱傷,假若有一天……

  都是皇室子弟,太祖高皇帝的子孫,絕不會有任何人承認自己不是做皇帝料子的,陳正道就很不服氣,他自覺得自己英武不凡,何況血統也極純正。

  只是,他心裡卻又有些害怕,便忍不住道:「先生,莫不是開玩笑吧?」

  「老夫從金陵跑來和你開玩笑?」方吾才眼眸微抬,一副要動怒的意思。

  陳正道面上陰晴不定,猶豫道:「小王……小王何德何能……」

  見他一副想要謙虛扭捏一下的模樣,方吾才道:「且不說這是上天的安排,殿下英武,在宗室之中出類拔萃,若殿下何德何能,難道當今天子就有資格嗎?」

  陳正道的心頭猛地跳動了一下。

  細細想來,是啊,那個只知道吃奶的毛孩子都可以做天子,本王和他都是宗室,智商比他高吧,氣力比他大吧,怎麼就沒有資格?

  陳正道心裡砰砰地跳,忍不住又問:「真是上天安排?」

  方吾才拂袖:「殿下若是不信,老夫走了便是,再會。」

  他剛要走,陳正道卻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先生莫氣,先生,是小王的錯,小王……好,小王信先生,小王這就去聯絡京營舊部……」

  這一次輪到方吾才嚇一跳了,臉色也隱隱地白了一些,他一把拉住陳正道:「殿下欲往何處?」

  陳正道張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道:「做天子……不……不該奪門嗎?」

  方吾才心都涼了,斂了斂情緒,面上又表現出了智珠在握的樣子,道:「殿下,這是天命,天命的意思是,殿下只需等待時機,到時自然可以水到渠成,殿下將來會是聖君,怎麼可能依靠奪門,而竊據君位呢?」

  躺著等就有天子當?

  陳正道頓時喜上眉梢:「就干等著?」

  「殿下只需要平時收買人心就可以,不必急於一時。」

  陳正道捂著心口道:「這……這要等多久。」

  「天機不可洩露。」方吾才一笑,露出神秘的樣子:「噢,今日那陳凱之,老夫看他竟有大福之相,將來或許就是殿下的管仲。」

  陳正道一呆,卻是在頃刻間變了神色,咬牙切齒地道:「這個賊子,甚為可恨,他哪裡是管仲……哼。」

  方吾才便道:「殿下不要生氣,明日,老夫去試試這個小賊的深淺就是。」

  陳正道忙點頭,卻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皺著眉頭看著方吾才道:「可是,先生所說的災星……」

  方吾才風淡云輕地道:「這災星,不就在殿下的身邊嗎?」

  陳正道又是呆了一下,忍不住問道:「本王的身邊?是……是誰?」

  「這也是天機,不可洩露,殿下很快就可以領悟了。」方吾才笑了笑,依舊衣服神鬼莫測的樣子。

  方吾才的話說得含糊,陳正道的心思卻開始轉起來。

  身邊的人?身邊的誰呢?

  他努力地將身邊的人進行著篩選,也是一時沒有頭緒,最後只好道:「時候不早了,先生只怕也是乏了,小王不敢叨擾先生,先生且先歇一歇吧。」

  ………………

  而從北海郡王府離開的陳凱之,心裡的震撼勁還沒過去,回到了家裡,也是渾渾噩噩的,滿腦子都想著那神一般的師叔,以至於夜深了,竟依舊煩躁得睡不著。

  到了次日,陳凱之便起的有些遲了,洗漱之後,飯也不吃,便急匆匆地準備跟著鄧健去翰林裡點卯當值。

  誰知到了門口,卻見門前竟有一輛馬車在這靜靜候著。

  「又是前日的那輛馬車。」鄧健看了一眼便皺眉道。

  陳凱之知道是吾才師叔,便道:「師兄,你在這等著,我去會會朋友。」

  這一次熟門熟路,陳凱之直接鑽進了馬車裡去,果然看到方吾才穩穩坐在這裡。

  打了個哈欠,看了陳凱之一眼,方吾才才道:「你這傢伙,等你半日了。」

  陳凱之卻是好奇地問道:「師叔,那北海郡王對你如何?」

  「大事可定了,師叔未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想來都已有了保障。」方吾才淡淡道:「這北海郡王,已打算送我宅子,再送幾十個奴婢,還有車馬之類,另外還怕師叔初來乍到,手裡沒有銀子,還贈了千兩銀子先用著。」

  陳凱之不由咂舌:「這……那郡王瘋了嗎?」

  「沒有瘋。」方吾才很平靜地道:「吾乃高士,他自然應當禮遇。」

  陳凱之的臉色僵了僵,才搖搖頭道:「可我聽說,他的那些門客的待遇雖也不錯,卻也不至如此啊。」

  「因為師叔不是一般人啊。」方吾才瞪他一眼:「師叔三言兩語,自此之後,這北海郡王便會死心塌地的養著師叔了。你以為他和你一般小氣?這可是皇族,沒見識。」

  可陳凱之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啊,便問道:「師叔如何令他對師叔產生信任?」

  方吾才徐徐道:「很簡單,老夫說他有天子氣。」

  陳凱之這下嚇得臉都白了,一臉驚嚇地道:「師叔瘋了?」

  方吾才卻是語氣平靜地道:「你懂什麼?他有門客數百,其中不乏有學候這樣的人,師叔雖被他請來,可要真正信任,哪裡有這樣容易。所以想要和北海郡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唯一的法子,就是和他一同守護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必須比天還大,他絕不敢告訴第三人的。」

  陳凱之恨不得立即掏出一個小筆記,將吾才師叔的話記下來:「所以,才說他有天子氣?」

  方吾才叔捋鬚,一副睿智之態,道:「正是,你想想看,以後京師裡發生了任何事,他首先會想,這對他將來做皇帝有什麼影響,會不會給他造成什麼阻礙,有時候,他可能又覺得不安起來,這時候,是不是該找個人來吐露心事,解解悶?有時候,他突的做了什麼得意的事,結交了什麼他認為得意的人,他是不是該找人商量一下,他對他的宏圖大業,有沒有幫助?而他但凡心裡在想什麼,這時候,都不敢找別人,只能來找師叔,縱他有門客數百,這些人相加起來,將來在北海郡王府,也不夠師叔有份量,你……懂師叔的意思嗎?」

  還有這操作?

  陳凱之的腦袋轉得也快,突然意識到,吾才師叔的想法是可行的,一個人一旦滋生了野心,就不免會日思夜想,而這些野心,他除了埋在心裡,這世上,即便是郡王妃,甚至是自己的嫡親兒子,只怕都不敢吐露,而唯一能吐露的人,還能有誰?

  神了……

  頓了一下,陳凱之卻又皺起了眉頭,道:「可是,難道師叔就不擔心師叔說了這話,那北海郡王會因為害怕,而將你交京兆府治罪嗎?」

  方吾才撇嘴一笑,才道:「怕什麼?北海郡王又不是東山郡王,東山郡王這個智障,和他說這些,他也沒甚興趣。可北海郡王,養著這麼多的門客,王府內外,不無奢華,這說明什麼?說明他是個極愛顯擺之人,一個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沒有野心?這樣的人,更是歷來都將別人不放在眼裡,孤芳自賞,同時急於想要向人顯擺點什麼。你想想看,一個不服輸的人,在他心裡,他是皇族,當今皇帝也是皇族,一旦老夫告訴他,這是天命昭昭,他會不動心嗎?」

  陳凱之頓時恍然大悟:「師叔,師侄佩服。可是,他若當真反了呢?師叔到時候豈不是……」

  方吾才倚在車上軟墊上,笑呵呵地道:「所以老夫告訴他這是天命,既然是天命,就只能等,等個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師叔老了啊,也享不了這麼多年的清福了,十年二十年之後,老夫都要進棺材了,吾死之後,隨他去吧,就算到時不死,等師叔攢了一筆家業,自然會想辦法脫身。哎,京師真是個好地方啊,吾已想好了,就好生呆在這兒了,這後半輩子靠著北海郡王,也算是頤養天年了。」

  陳凱之竟突然對那北海郡王,有了那麼些許的同情,他深深地看了吾才師叔一眼:「不過師叔,你還得小心才是,那北海郡王殿下身邊有不少的門客,許多人多半對你……」

  嫉妒……

  陳凱之的話還沒說完,方吾才便淡淡地道:「所以,師叔不是預備殺雞儆猴嗎?你等著瞧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2 23:53
第三百四十三章:大恩大德(5更求月票)

  殺雞儆猴?

  陳凱之看著這師叔,竟是無言。

  過了半響,他想到了點什麼,才朝師叔道:「師叔這樣來尋學生,不怕被人發現?」

  那北海郡王可是很討厭他的,現在吾才師叔已經算是成了北海郡王的門客,就不怕北海郡王發現後大發雷霆,以北海郡王那樣的人品來看,還極有可能危及性命的。

  吾才師叔便道:「讓他們發現呀,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金陵那兒,師叔也做了準備,總而言之,不會有人懷疑的。」他深深看了陳凱之一眼,道:「當初在金陵,師叔就和你說過,你給師叔銀子,師叔就給你疏通關係,還帶你去見識一些金陵的大人物,可惜啊,你是榆木腦袋,不過也好,老夫做了這麼多的孽,有個你這樣老實的師侄,也不是壞事,權當……是積德吧。好了,走了啊,別送,對了,師叔出門出得急,待會兒回去想採買點筆墨,銀子有沒有,十兩就夠了。」

  陳凱之目瞪口呆地看他:「什麼筆墨要十兩銀子?」

  「好吧,那七八兩也成。」吾才師叔痛心疾首地道:「凱之,你就上一次當能怎麼了?你就當是敬老好了,非要東問西問的,你這樣讓師叔很痛心啊,好不容易跑來一趟,總要掙點車馬費吧。」

  陳凱之看著吾才師叔好不容易沒有再拿出那副公式化的從容不迫,倒是看他這豐富的表情,反而有著點親切感。

  想了一下,最終他從袖裡取了一小塊碎銀給他,便匆匆的下了車。

  只聽方吾才再陳凱之的在身後道:「才幾錢銀子,怎麼和大兄一樣小氣。」

  陳凱之的身形頓了一下,卻是很快地將這些話拋之腦後,心裡想,以後這師叔,還是能不見則不見,出門遇師叔,破財。

  時候的確不早了,他連忙跟鄧健一道趕到翰林院,師兄二人各自點了卯,便分道揚鑣。

  陳凱之今日沒有入宮,只在翰林院裡整理詔命,時間倒是過得也很快,到了傍晚時分,卻有書吏來道:「西涼國使節求見。」

  「西涼國……」陳凱之想了起來,那位質子。

  其實陳凱之早將此人忘了,若不是這人又尋來,多半也回憶不起這個人來了。

  於是他便對這書吏道:「請他來茶廳裡吧。」

  書吏連忙去了。

  過不多時,便有人進來,這人依舊還是那副老樣子,不過比之從前,卻還是穩重了許多。

  他進來之後,左右張望,見只有陳凱之一人,便忙作揖道:「陳翰林,闊別多日,錢某人實在想念。」

  西涼人挺膩歪的嘛。

  陳凱之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他想了想道:「殿下怎麼來這裡了?」

  錢盛嘆了口氣,深深看了陳凱之一眼之後,隨即道:「有事。」

  他一副斬釘截鐵的口氣,似乎不放心的樣子,又左右看了看,才嘆息道:「上一次,承蒙陳賢弟的指點,愚兄這才避過了一場災禍。愚兄無以為報,陳賢弟,受我一拜吧。」

  說罷,不等陳凱之反應,便毫不猶豫的,竟真的拜倒下去。

  這個倒實在是太突然了,陳凱之嚇得連忙側身,意思是不肯接受他的大禮,接著將他攙起:「錢兄,有事說事,何必要折煞我?」

  錢盛又嘆口氣,道:「我聽了你的話,修書去了西涼,還說夢見了佛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原來我書信剛到西涼的時候,父皇便受了小人的蠱惑,竟拿住了我的妻兒,要一併誅殺,還預備派人前來洛陽,命我自盡。真是危險啊,若是遲了一步,只怕小王已經滿門俱死了,父皇……」

  錢盛說到此,顯出了無比痛心疾首的樣子,接著道:「父皇太無情了,我是他的兒子,而我的兒子,乃是他的嫡親皇孫,他竟只是聽了人捏造,就能下這樣的殺心。」

  「幸賴得陳賢弟的指點,愚兄這才免於災禍。父皇和國師等人,接了書信之後,立即以這書信的名義偽托這是佛陀顯靈,舉辦了盛大的法會,除此之外,還派出了使者,以使節的名義即刻抵達洛陽,名義上是為了兩國互換國書之事,實則卻是為了考察愚兄,若是通過,則可能命我回國,若是察覺我有其他居心,便將我賜死。這是愚兄的岳父秘密送來的消息,愚兄現在特來尋賢弟,就是想向賢弟請教。」

  陳凱之聽了他的話,心裡一陣唏噓。

  皇家之內,父子之間竟是這般的薄涼無情。

  陳凱之看著錢盛,而這錢盛則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面上滿是感激。

  陳凱之知道,他這個質子,在這洛陽,無權無勢,沒有人會看重他,而他的命運,只取決於能否回國,只有回國,他才會有希望,而回不去,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死。

  陳凱之想了想,才道:「那使節,是什麼人?」

  「是個僧人,具體什麼底細,愚兄也不知。」

  陳凱之目光深幽,隨即道:「幾時會到?」

  「恐怕也就這幾日了。愚兄擔心,恐怕可能會露出什麼破綻,而且愚兄前些日子在這洛陽,對於佛家,多有詆毀,此人若是來,不可能聽不到風聲。」

  陳凱之無語地看著錢盛,他突然發現吾才師叔其實也挺可愛的,起碼吾才師叔永遠不會做不利於自己的傻事,反觀這位王子殿下,情商和智商,好似都不怎麼樣,想他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真的算運氣很好了。

  陳凱之眯著眼道:「既然如此,那麼錢兄,只怕不可能隱瞞了。」

  錢盛臉帶懊惱之色,道:「愚兄正因為棘手,這才來尋賢弟,賢弟,眼下……」

  見他心急如焚的樣子,陳凱之沉吟著,心裡想,既然是派來的使者,那麼這個人,一定和那國師有關,甚至是那國師的心腹。

  那他們想要收買此人,只怕可能性就不大了,可一旦他回去說了什麼,對於錢盛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陳凱之抬眸看著錢盛道:「你可以信任我嗎?」

  「什麼?」

  陳凱之道:「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完全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我的身上嗎?」

  錢盛眼睛不禁一紅,道:「我遭此災難,許多事都看透了,在這洛陽,更是無親無故,慘不忍睹,算額上朋友相稱的,也只有陳賢弟一人,你我便如兄弟一般,有什麼信不過的?」

  陳凱之這才點頭:「那麼就請殿下回去等消息吧,想必那國使到了洛陽,總要先來覲見的,我乃翰林,倒是有資格接觸,其他的事,都包在我的身上。」

  錢盛頷首點頭。

  陳凱之這才笑了笑道:「他日,若是殿下回國,可能你我,就再不能相見了。」

  錢盛此時心裡依然還有擔憂,卻道:「即便不能相見,可錢某定不會忘了陳賢弟的大恩大德。」

  陳凱之吁了口氣:「依我之見,若是此次,錢兄能夠順利回國,一定能夠成為太子吧。」

  錢盛呆了一下,不由驚訝地道:「陳賢弟如何知道?」

  「這還不簡單,西涼國的情況,是你的父皇被這國師所掌握,這等奸邪小人,一定是不會允許成年的皇子們對他們產生威脅的,想必錢兄的許多兄弟,要嘛慘遭荼毒,要嘛就如錢兄這般流放到了各處,至於年幼的,暫時還不是他們的心腹大患,國師這些人,如此急迫,明目張膽,一定是你的父皇身子不成了,西涼國的天子老邁,而眾皇子被小人所害,誰若是能有幸回到國中,一定會被西涼國的許多有識之士,還有諸多被打壓的王公大臣視成是希望所在,這個時候,殿下若是能有幸回國,將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錢盛卻是咬牙切齒地道:「我從前沒有奢望自己能成一國之君,可若真有一日,我能回國,得以克繼大統,一定將這些妖人俱都誅滅。」

  陳凱之只笑了笑,他知道,以錢盛現在的城府,只怕只有被人誅滅的份。

  當然,人要有一點理想才好,萬一,他實現了呢?

  錢盛轉而又感激地看著陳凱之,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真有那一日,陳賢弟若是至西涼,我必以兄弟待之,予你錦衣玉食,令你一輩子富貴無憂。」

  陳凱之吁了口氣:「我乃是大陳的臣子,幫助錢兄,乃是出於朋友之義,如何能抱著受你恩惠的想法。」

  錢盛卻依然道:「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此時鐘聲已響起,原來是下值的時候到了。

  錢盛似乎不願和太多人交際,又朝陳凱之行了個禮,便道:「告辭。」

  陳凱之點頭道:「你等著消息吧。」

  送走了錢盛,方才回到待詔房,收拾了一下,接著去了文館尋了師兄。

  二人回到家中,只見小翠早已做好了一桌酒菜,小煙則是帶著一臉憨態,窘迫的樣子上了菜來。

  陳凱之看她面色通紅的樣子,不由道:「小煙,你紅著臉做什麼?」

  小煙窘著臉道:「沒……沒有呢……」卻像是自知陳凱之看破了她的謊言,只得到:「方才和小翠姐說話,她說,聽說翰林都是很了不得的官,公子和鄧公子這樣厲害,竟還如此清苦,真是罕見。」

  陳凱之便道:「這不怪我啊,要怪得怪我師兄,我的官才剛做,他可是做了許多年了。」

  鄧健冷哼了一聲,抬起了驕傲的臉:「我……兩袖清風!」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3 13:42
第三百四十四章:險惡用心(1更求月票)

  有些時候,窮……某種程度就是最大的原罪。

  至少因為這個,能足以壓下許多人的腰。

  鄧健便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不過對於這個死要面子的師兄,陳凱之倒已經習以為常了。忽略掉師兄那張不爽的臉,匆匆的吃過了飯,喝了口茶,陳凱之心裡邊則心心唸唸地想著那西涼國使即將到來的事。

  這種事情關乎到的是那錢盛的性命,可既然已經答應了錢盛,那他就會盡他所能得說到做到。

  時間依舊在靜靜地度過,很快又過去了幾天,這翰林的職事,說是清閒,倒也清閒,陳凱之漸漸上手了業務,對於聖旨的書寫,奏疏的存檔,變得愈發的得心應手起來。

  到了第五日,陳凱之入宮待詔,卻有小宦官急匆匆的趕來道:「幾位翰林請至內閣。」

  陳凱之等人就不敢怠慢了,動身趕去了待詔房不遠處的內閣。

  在這大陳朝,內閣的權柄不小,可這內閣大學士們辦公的地方,其實也只是一個低矮的建築群,在這宏偉殿堂林立的宮中,格外的不起眼。

  其實這又說到儒家恪守中庸,所以無論裡子是什麼,卻是恪守簡樸的,雖然很多時候,這等簡樸其實並不必要。

  陳凱之雖是第一次來這裡,卻曉得這裡乃是天下行政的中心,無數的政令,都是從這裡發出,數不盡的讀書人都將這裡當做理想之地,對於讀書人而言,若是能一朝進入內閣,成為宰輔,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當今內閣,有四個大學士,首輔大學士便是陳凱之的座師姚文治,其次便是內閣大學士張煌、陳一壽、江津。

  此四人,乃是當今宰輔,專門為宮中處理許多繁雜的軍政事務,歷來是無數人推崇和敬仰的對象。

  喚陳凱之等人來的,乃是內閣大學士陳一壽,他此時正在內閣的萬壽廳裡高坐,梁侍讀領著大家向他行過了禮。

  「見過陳公。」

  陳一壽是個顯是一絲不苟之人,只板著臉頷首點頭,接著撫案道:「待會兒有西涼國使來,遵照成法,汝等負責記錄,備詢。」

  某種意義來說,翰林學士,就相當於是後世的無廣告版baidu百科,所以但凡有什麼正式的事,除了需要翰林將其記錄在案,就是詢問了。

  梁侍讀道:「是。」

  說罷,便領著陳凱之和另一個翰林到了一側,梁侍讀才朝陳凱之道:「凱之,你來記錄。」

  陳凱之點頭,到了角落,熟稔地取了筆墨紙硯,將紙一攤,準備好了墨水之後,便開始陷入了百無聊賴的等待。

  陳一壽則不再理會這幾個翰林了,或許在他眼裡,即便是梁侍讀,畢竟二者之間的身份也過於懸殊,他倒是一邊提筆,在案牘上寫著什麼,接著淡淡道:「人來。」

  便有人進來,向他行了禮。

  陳一壽將寫的東西捲成了一個書札,隨手送了:「送兵部。」

  接著又像是憂心忡忡似的,詢問另一側的文吏道:「山越人今年的歲貢呈上來了嗎?」

  「回陳公,還沒有。」

  陳一壽便拉長了臉,沉聲道:「記錄一個條子,送姚公。」

  書吏便忙取出一個薄木板來,手裡提著筆,躬身站著道:「請陳公示下。」

  陳一壽語速飛快地道:「山越人歲貢,拖延至今,吾恐有變,不可不防,懇請姚公,奏請太后、陛下,責令江南諸路軍馬,嚴加提防。」

  「是。」

  陳一壽突又道:「南越國和南楚國,也需派出使節,觀測他們的一舉一動,江南的一部分糧賦,可以暫時緩一緩,不必急著讓他們押解入京。」

  他說著,便垂下頭,又提起筆來,似乎拿了一份奏疏,在上頭批注起了什麼,而那書吏,則躡手躡腳地匆匆而去。

  一旁看著的陳凱之,不禁在心裡感歎,這內閣……相比於清閒的翰林院,還真是看著都操心啊。

  在這萬壽廳之外,似乎有許多人都在等候著召見,果然,過了一會,陳一壽抬眸道:「戶部的庫房清吏主事來了沒有?」

  這話才落下,便立即有一個官員匆匆進來,拜倒行禮。

  陳一壽皺眉,看著這官員,狠狠地將手中的奏疏拍在案牘上,聲音帶著不悅道:「半月前自洪州等地押送來的桑稅,為何至今沒有入庫?」

  「這……其中有些地方還沒有核實。」這官員嚇得臉色慘白。

  陳一壽眉頭輕皺道:「先入庫,再核實,這都快要入夏了,還在磨磨蹭蹭,想等到什麼時候?」

  「可是……」

  陳一壽鐵青著臉冷道:「在老夫這裡沒有可是,辦不成,老夫就讓人替換你,汛期將至,戶部的錢糧還核算不清,就是你的責任。」

  這官員得深意顫了一顫,連忙道:「下官明白了。」

  陳一壽似乎不想再理會此人了,便揮揮手:「去吧。」

  他抬眸,突又想起了什麼:「兵部的人呢?」

  外頭早有候命的官員快步進來,陳一壽見了來人,臉色緩和了一些,因為進來的,乃是兵部右侍郎王甫恩。

  他垂頭看了看一個名冊,接著抬眸道:「甫恩,聽說你推舉了自己的兒子,想來內閣任文吏?」

  王甫恩行禮道:「犬子無狀,屢試不第,玉不琢不成器,下官希望他能夠磨礪磨礪。」

  陳一壽笑了笑,這才從忙碌中解脫出來的樣子,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才道:「磨礪是好的,這不是壞事,既如此,你報請一下,老夫這兒算是准了。不過……」

  他的臉色又隨之溢出凝重,接著道:「汝等是兵部,這羽林衛和你們本是無關,可多少還是有監督之責,羽林衛的勇士營,何以又鬧出了事端,竟是砸了一座酒坊,這是天子腳下,這樣的沒有規矩,兵部就這樣等閒視之嗎?」

  王甫恩忙道:「兵部並沒有管轄羽林衛的職責,下官……下官人等……」

  陳一壽突然一改方纔的和睦,冷聲道:「老夫不管這些,老夫只知道,此等事決不可再犯了,羽林衛不在內閣管轄,內閣也不能去責問,可出了事,就非問你們兵部不可,如此惡劣之事,這京畿重地,再不管,將來還要生亂。」

  王甫恩便道:「勇士營本是沒有編製的,問題要追溯起來,還在數十年前,北燕國入侵的時候,那時候北燕軍長驅直入,洛陽告急,當時的楊彪楊公,聽聞青州的壯丁最是驍勇,時常與人因為爭水爭田毆鬥,一聲呼喚,便數百數千人搏命,每年都要死數百人才罷休。當時情況緊急,於是命人招募了一批青州加壯丁,果然,這些人為抵禦北燕軍立下汗馬功勞,明宗皇帝便下了旨,令這些青州青壯編入羽林衛,設為勇士營,令他們的子孫都入勇士營供之差遣,如今承平日久,這些人不但疏於操練,戾氣卻是不改,只是朝廷一直不肯遣散,這才接二連三的闖禍。」

  「老夫知道這些典故,老夫要的是解決的辦法。」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自成體系,用同鄉的關係粘結一起,就算朝廷派的欽差去整肅,也約束不住啊。如今,勇士營愈發的尾大不掉,下官思來想去,單靠約束,只怕是不成的,不如……施以教化?」

  教化就是個筐啊。

  陳凱之心裡有些想笑,管都管不住,還想教化,讓他們洗心革面嗎?

  陳凱之覺得,這王甫恩的業務水平,怕也不過如此。

  陳一壽卻是居然覺得有理,即便是如此老練的人,竟還是擺脫不了儒門讀書人習氣,總覺得教化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他沉吟著道:「如何教化?」

  王甫恩目光一閃,便道:「不是聽說羽林衛設了一個崇文校尉嗎?」

  臥槽……

  陳凱之這才明白,這王甫恩的險惡用心,這崇文校尉,不就是他這個金科武狀元嗎?

  一群懶散的丘八,平時到處抱團一起,欺負良善百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是抱團一起的同鄉,團結起來,怕是任何外人都嗤之以鼻,自己一個校尉跑去宣傳什麼……宣傳讓世界充滿愛?

  只見陳一壽卻是有些猶豫:「若是單憑一個崇文校尉就可以解決,那就太簡單了,如此尾大不掉的勇士營,朝廷這些年也算是使了渾身解數,甫恩,你想的太簡單了。」

  接著王甫恩便道出了一個類似於人生雞湯的回答:「試一試,總是好的。」

  陳一壽還在猶豫,倒是這時,一個書吏從外頭匆匆地進來道:「西涼國使到了。」

  陳一壽目光一張,便朝王甫恩擺擺手:「汝先退下,此事還需商榷,老夫報請姚公,再議一議看,兵部拿出一個章程來吧。」

  王甫恩朝陳一壽行了個禮,便旋身告退,只是這旋身的時候,卻是特意地朝角落裡的陳凱之看來。

  他朝陳凱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後,才闊步而去。

  陳凱之則只是板著臉,對此視若無睹。

  這時,他的心思都在記錄今日國使的事上頭,便鋪開了紙張,做好了準備。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3 13:5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3 15:58
第三百四十五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2更求月票)

  過不多時,便見一人進入了萬壽廳。

  此人……竟是個和尚。

  這也並不奇怪,不過陳凱之看到那陳一壽的臉色,分明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讓僧人來做國使,對於倡導獨尊儒術的大陳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

  此人光著頭,頜下長鬚,身披著袈裟,信步到了廳中,顧盼自雄,接著朝陳一壽宣了佛禮:「見過陳公,貧僧奉大涼天子之命,特來貴國,今日有幸先來拜見陳公,實是有幸。」

  陳凱之提筆開始速寫,將這和尚的話一一記錄。

  陳一壽很快調整過來,起身作揖道:「請,不知貴使高姓大名。」

  和尚淡淡道:「陳公若是不棄,喚貧僧鎮海便是。」

  鎮海……

  這法號倒是別緻。

  陳一壽請這僧人坐下,鎮海才道:「此次前來,欲將拜訪大陳天子,除此之外,是探望錢盛皇子,不過……」

  說到這裡,鎮海的面色有些冷下來:「據聞錢盛皇子在洛陽多有浪蕩行徑,貧僧來時,曾見過金山寺的法海禪師一面……」他很有深意地看了陳一壽一眼,才接著道:「總之,有些事可能需要陳公協助。」

  陳一壽不由皺眉道:「協助什麼?」

  鎮海道:「需請陳公代為稟奏大陳天子,請大陳朝廷交還錢盛皇子。」

  陳凱之在旁記錄著,心裡一驚,看來錢盛還是沒瞞住。

  其實這可以理解,很多事,只需要調查一下就很清楚了。

  「而且據聞,貴國還有一人,是叫陳凱之的。」鎮海道:「竟四處詆毀寺廟,本來他是貴國之人,與我西涼無關,可他勾結我大涼皇子,便萬惡難恕了。」

  陳一壽的臉色愈發的不好看起來。

  儒家倡導的乃是敬鬼神而遠之,陳凱之說什麼,大陳肯定不會治罪的,可問題在於,這鎮海打著的,卻是勾結大涼皇子的名義,這性質顯然就不同了。

  「勾結貴國皇子?」

  「是。我大涼宣教司,已查明了陳凱之與皇子錢盛勾結一起,有謀篡我大涼之心,罪惡種種,罄竹難書,所以貧僧希望能夠將此人一併帶回大涼。」

  雖這涉及到了自己,但陳凱之一一記錄了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冷笑,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不過細細想來,自己當初寫的那幅字,由這錢盛送回了國中,原是希望這幅提字能夠使他的父皇幡然悔悟,可誰料居然惹來這個麻煩呢?

  陳一壽則是臉色一冷:「陳凱之乃我大陳狀元及第,為我皇剛剛敕為翰林,何況他還是衍聖公府的學子,貴國當真決心將他索去嗎?」

  這意思是,陳凱之的身份,怎麼可能讓你們大涼說帶走就帶走,大陳朝廷的臉,還要不要了?

  顯然,鎮海今日有此舉,絕不是貿然而來,似乎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神色從容道:「他的言行,已惹得天下寺廟怨聲四起,莫說是大涼,便是貴國,亦是抱怨頗多,何況大涼和大陳,歷來和睦,當年北燕侵犯大陳,我大涼亦是曾出兵協助,莫非陳公已經不顧兩國邦交了嗎?」

  當年北燕侵犯大陳,西涼也確實派兵助戰,不過這並非是西涼人好心,事實上,當時南越、南楚都曾派兵協助,其本質並非是因為邦交,而是害怕北燕侵吞了大陳,而導致北燕一家獨大,行那秦始皇一吞七國之事而已。

  可現在鎮海提出來,依舊還是頗為殺傷力的。

  陳一壽搖搖頭道:「此事,非老夫可以做主,不過老夫奉勸貴使一句,我大陳風氣不比大涼,此事,宮中是絕不會同意的,便是老夫,也絕不能容忍。」

  鎮海濃眉一挑,道:「難道有人想要謀篡吾國天子之位,大陳也可以包庇嗎?」

  談話到這裡,似乎到了僵局。

  還不等陳一壽反駁些什麼,鎮海便又道:「若是在西涼,有人收容大陳的反賊,放縱他們陰私圖謀,大陳會採取什麼措施呢?貧僧所代表的,乃是吾國天子與國師之意,若是貴國對此不予協助,只怕於兩國邦交有礙。大陳與大涼,歷來相安無事,還望陳公深思。」

  這話裡的意思,倒是有幾許要挾得意味。陳一壽卻不理,開玩笑,他可是內閣學士,這麼多讀書人眼裡的陳公,雖說他和陳凱之沒有任何的關係,甚至懶得管陳凱之是死是活,可讓他作勢交出一個衍聖公府的學子,給大涼治罪,還是以褻瀆神佛的名義,只怕他也沒臉繼續在此混下去了。

  鎮海看陳一壽久久不說話,便明白了幾分,不免有些惱怒,卻還是一笑道:「既如此,貧僧知道陳公的心意了。此事,貧僧會另想辦法,陳公,告辭。」

  說罷,他直接長身而起。

  此時,陳一壽不禁道:「國書之事,貴使不談了嗎?」

  這鎮海笑了笑道:「眼下,還不是談下去的時機。」

  朝陳一壽行了個禮,宣了一聲佛號,鎮海便告辭而去。

  等他走了,陳一壽的臉色便完全冷了下來,想了想,又伏案:「下條子。」

  有書吏忙預備了簡牘,提筆記錄。

  陳凱之在角落,也是飛快地下筆狂書。

  大涼的那個國師,還真是有仇報仇啊,話又說回來,這大涼的使臣,現在非要索要自己不可,朝廷想必是不會同意的吧,可是……這也說不准,畢竟這關係到兩國邦交的大事。

  事情似乎比他之前所想像的更要複雜一些了,陳凱之在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倒是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在金山寺的行為,只是恪盡職守的繼續作著記錄。

  此時,只聽陳一壽慢悠悠地道:「責令關中大都督加強關內的防禁,尤其要提防西北的大涼鎮東軍,各地的烽火台,都要日夜派人值守,不可懈怠。再令鴻臚寺要極盡善待北燕、南楚、西蜀、南越諸國使節,這一段日子,若是遇到了紛爭,要盡量忍讓一些,北燕那邊……現在與倭人作戰,大陳要表現出一些善意,資助一些錢糧。」

  他說罷,便靠在了椅上,似乎是在私咐什麼,惱怒道:「那個陳凱之,現在在何處,他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嗎?」

  這時,陳凱之的筆一頓,臉色古怪起來。

  哎呀,很尷尬啊,這一句要不要記錄呢……

  罷了,不記錄了!

  他站了起來,對著陳一壽訕訕道:「下官,正是陳凱之。」

  陳一壽倒是給他嚇了一跳,在他看來,方才進來的只是幾個備詢和記錄的翰林,哪裡知道,剛剛給他製造麻煩的陳凱之,還真在這裡。

  只愣了一下,陳一壽便冷起了臉,看了陳凱之一眼:「噢。」

  然後低頭,不理會了。

  想來,他也挺尷尬的,本來是在人後罵一句,誰料是當面破口罵,偏偏以他的價值觀,其實又發現,這陳凱之也沒什麼好苛責的,讀書人嘲笑和尚的多了去了,大陳對此,都沒有因此而責罰的道理。

  陳凱之尷尬地又坐回椅上,陳一壽則繼續不吱聲地垂頭擬著奏疏,陳凱之也樂得清閒,索性在這裡發呆。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時分,陳一壽擱了筆,才起身道:「下值吧。」

  陳凱之和梁侍讀等人如蒙大赦,便忙起身朝陳一壽行了個禮,預備離開。

  陳一壽這時才又將目光落到陳凱之得身上,輕描淡寫地道:「陳翰林,你是如何招惹這些人的?」

  陳凱之尷尬道:「下官提了個字。」

  陳一壽似乎覺得很棘手,這傢伙惹來了大麻煩,他總的知道是怎麼惹得吧:「嗯?」

  陳凱之只好道:「作事奸邪任爾焚香無益,居心正直見佛不拜何妨。」

  陳一壽呆了呆,這才知道為何人家惱怒了,這簡直就是砸人飯碗啊。

  他不禁有些氣惱地道:「好好讀書,非要誹謗神佛做什麼?」

  陳凱之便道:「可是下官沒有誹謗神佛啊,下官明明只是誹謗和尚。」

  呃……

  這倒是有道理的,陳凱之的這一句,只是讓人別沒事拜佛而已,正因為佛正直,所以才保佑正直的人,和此人拜不拜佛沒關係,這反而更是鼓勵人多做善事,少去寺廟。

  陳一壽其實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因為此事極有可能給朝廷惹來麻煩,而作為內閣大學士,他自覺的接下來會有許多要操心的事,心裡不免有些怨氣,所以才會隨口呵斥,誰曉得這個小翰林居然還敢頂嘴了。

  陳一壽啞口無言,心裡卻依舊因為此事而心煩意躁,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下值吧。」

  陳凱之作揖告辭,捲了今日的記錄出了內閣,回到了待詔房,他還需將今日的記錄整理一番,這種重要的文牘,是要進行存檔的,將來說不准,宮中或者內閣都需要調用,甚至百年之後,文史館的史官也需抽調這些,修書立傳。

  徹底整理歸檔之後,陳凱之才出宮去,只見天色已經很昏暗了,可想到那該死的西涼國使,陳凱之心裡不禁有些厭煩,這些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3 22:46
第三百四十六章:代表至聖先師教化你(3更求月票)

  陳凱之剛回到離家的不遠處,便門外停著一輛轎子。

  他絲毫不覺得意外,心頭已經猜出了是何人到臨。

  他信步上前,便見錢盛正一臉焦灼之色地站在庭院外等待。

  見了陳凱之回來,錢盛快步迎上來,語帶急切地道:「賢弟。」

  陳凱之用眼神制止他,對一旁的鄧健道:「師兄,我有些事。」

  鄧健很識趣地道:「早些回來啊,小心不給你留飯。」

  這在外人面前,像是最平常的囑咐,可陳凱之聽得明白,師兄的意思是,到時候回去,飯肯定是有的,不過菜多半沒了。

  等鄧健先進了院子,陳凱之看了錢盛一眼,才朝遠處努努嘴道:「我們走走。」

  錢盛便邊走邊嘆口氣道:「想必賢弟已知道了消息吧,我也是剛剛打聽到的,想不到竟因此連累了賢弟,實在……心裡過意不去啊,那鎮海乃是國師的左膀右臂,此人甚為狡猾,許多年前,他還曾向我索取賄賂,那時我並不曾理會他,這一次,他覷見機會,料他定是要報復的,只是……竟是牽連到了賢弟,此人代表的乃是大涼朝廷,難保………」

  陳凱之依舊從容,反而安慰他道:「事到如今,想這些已經於事無補,該是想著如何解決掉這個麻煩,而不是唉聲嘆息,殿下既然想要力挽狂瀾,就該明白,單憑哀怨,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錢盛默然,臉上隱隱多了幾許慚愧。

  陳凱之想了想,便道:「此人……是個和尚?真和尚還是假和尚?」

  錢盛道:「他從前乃大涼萬佛寺的高僧,後受國師舉薦,這才入了大涼朝廷。」

  陳凱之繼續問:「這樣說來,佛法很是精深?」

  錢盛猶豫了一下,才道:「這……理應是吧,不過所謂的佛法,不過是巧言之術而已,在我看來……」

  陳凱之搖搖頭道:「佛法是什麼,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既是佛法精深,這就好極了。」

  錢盛直直地看著陳凱之,一臉不解,道:「賢弟這是何意?」

  陳凱之只略有沉吟,便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請他指教而已,錢兄,能否幫個忙,你該去尋那鎮海一趟,告訴他,陳某人倒是很願意請他賜教。」

  錢盛微愣:「只怕他並不肯……」

  「他會的。」陳凱之解釋道:「錢兄,此人既是佛法精深,甚至能得到那國師的青睞,那麼一定是個巧言善辯之士,這等人,其實最是自負。何況我那題字,一定是送去了大涼之後,得到了最大的反響,這才使貴國國師惱羞成怒,想要向大陳的朝廷索要我去西涼治罪,於那鎮海而言,若只是單純地將我帶回去治罪,還不足以算是功德圓滿,若是能找機會將我辯倒,使我啞口無言,你想想看,若是傳回了大涼,會如何?」

  只少頃,錢盛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我明白陳賢弟的意思了,此人一定會迫切地想借陳賢弟立下一樁功勞!」

  陳凱之笑了笑道:「請教的地點可以在學宮,你和他說,到時我會請許多名士前去,若是他不敢來,那也無妨,若是敢來,我便和他切磋一二。」

  錢盛不禁在心裡想,莫非這陳賢弟是想和他來一次佛儒之辯?這……真是高明啊,只是將事情鬧大,陳賢弟也就安全了。

  錢盛本帶著幾分不安之色,此時倒是恢復了點精神氣,他朝陳凱之作揖道:「愚兄明白了,愚兄這便動身,告辭。」

  陳凱之看著錢盛快步離開得背影,目中露出了狡黠之色,卻只是一笑,便背著手回家去也。

  ……

  次日一早,陳凱之剛剛抵達了翰林院,梁侍讀便將陳凱之喚去。

  梁侍讀面色古怪,口裡則道:「凱之,今日你不用入宮當值了。」

  陳凱之很乾脆地點點頭道:「下官明白。」

  梁侍讀嘆口氣道:「這是為了你好啊,如今你在風口浪尖上,這……也是陳公的意思,你也放心,陳公等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那西涼人的要求的,不過這些日子,你卻需得小心一些。」

  陳凱之便頷首道:「多謝。」

  於是陳凱之便在翰林院整理著文牘,直到正午的時候,錢盛氣喘吁吁前來求見,當面就道:「那鎮海,答應了。」

  「答應了就好。」陳凱之笑著點點頭,便又道:「他可訂了時間?」

  「約定了明日清早,他會去學宮恭候。不過……」錢盛顯得有些擔心:「怕只怕此人……最擅詭辯之術,不容易對付啊。」

  陳凱之搖搖頭,勾唇一笑道:「你放心,到時一定將他打得滿地找牙。」

  錢盛心裡不禁大感疑惑,他太清楚鎮海這個人了,此人在西涼極為有名,正因為宣揚佛法厲害,所以才得到國師的青睞,自己的父皇曾和他一起探討過佛法的問題,每一次都為他的巧言所說服。凱之再厲害,難道真是他的對手嗎?一旦輸了,不但成就了此人的美名,對於陳凱之的聲譽,怕也有損害。

  只是錢盛還是將這些話洩氣的話憋在了心裡,無論如何,木已成舟了。

  他心裡吁了口氣,不便久留,便幽幽的告辭而去。

  陳凱之似乎對此並不擔心,繼續好好地辦他的公,依舊得極認真。

  又到了次日,他清早點卯之後,便去尋了那梁侍讀告假。

  梁侍讀瞥了他一眼,似乎很能體諒陳凱之的心情,頷首道:「你想休息,休息也好,朝中確實有人在說你的怪話,不過你大可放心,內閣諸公,斷不會因此而妥協,你明白了嗎?」

  陳凱之作揖道:「多謝大人開導。」

  出了翰林院,陳凱之便匆匆地往學宮趕去,學宮的守衛和陳凱之是老相識,陳凱之將他們叫到一邊,低聲耳語幾句,接著便一路趕往飛魚峰。

  眼看就要過橋,身後卻有人厲聲呼喚他道:「陳凱之!」

  陳凱之回眸,卻見是氣沖沖的楊業。

  楊業氣呼呼地道:「事到如今,你還不安分?事情,吾已知道了,這個時候,你理應乖乖的躲一躲這風聲,免得落人口實,怎麼可以還胡鬧,竟邀了那大涼國使來辯論,你還嫌不夠亂嗎?」

  果然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陳凱之不由苦笑道:「讓大人失望了,學生不過是想和這位國使請教而已,時候不早,學生要上山準備了。」

  楊業氣惱地瞪了陳凱之一眼,卻道:「老夫隨你一同上山。」

  其實這消息雖沒有刻意傳播,不過卻傳的很快,不只楊業知道,還有不少大儒和名士,以及學中得博士也是知情的。

  陳凱之倒也沒有阻止,和楊業一同上山,一直到了書齋,這裡完全是新的建築,不過陳凱之早已請楊業雇了幾個老僕在此了。

  顯然,他們已將書齋的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乾淨。

  過不了多久,便又有人陸續上山,都是一些好奇的博士,陳凱之見了他們,一一作揖行禮。

  眾人本都想勸勸陳凱之,可細細想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勸了又有什麼用?也罷,人家本來就是衝著陳凱之來的,那麼……就索性看看熱鬧吧。

  原本陳凱之和那和尚約定的乃是辰時,可左等右等,至今也不見那鎮海的人影。

  許多人便顯得不滿了:「此人如此不守信,實在是使西涼國蒙羞。」

  「罷了,吾等走吧。」

  陳凱之倒還顯得很有耐心,靜靜地等著,不多說什麼。

  過不多時,終於有人來報:「人來了。」

  陳凱之也懶得下山去迎接,足足等了一兩柱香時間,那鎮海才姍姍來遲,他的身後左右,竟還有法海禪師,以及一些不知從哪裡來僧人。

  那法海禪師見了陳凱之,嗔怒地瞪了陳凱之一眼。

  陳凱之不做理會,尼瑪,我陳凱之的世面見得多了,理你做什麼?

  鎮海則是眯著眼,左右看了看這些學宮的學官和博士,似乎覺得還算滿意,想到今日有這麼多博士和僧人在此做見證,只要自己贏了,這個消息自然會不脛而走了。

  陳凱之則是上前朝鎮海見禮:「學生見過禪師。」

  鎮海只冷冷笑著看他一眼,便板著臉道:「陳居士,汝之言行,褻瀆了佛祖,這……可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陳凱之反而微微一笑道:「我佛慈悲,定然不忍令學生下地獄。」

  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此時,鎮海卻是臉色平靜下來,心裡也有了計較。

  這才一開始而已,這姓陳的,倒顯出了幾分能耐,看來……這姓陳的小子果真不簡單,只怕這一次是一場惡仗了,尚需小心堤防為好。

  鎮海倒不再小看陳凱之了,收起了倨傲,臉色平淡地道:「很好,你既知我佛慈悲,也並非不是可以度化之人,今日貧僧就度化了你吧。」

  陳凱之心裡說,你特麼的還度化啊,哈,今日我代表至聖先師先教化了你。

  不過他面上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隨即道:「陳某人,有個不情之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3 22:48
第三百四十七章:吊打(4更求月票)

  鎮海心裡雖是對這陳凱之不以為然,可面上,終究還是保持著慈眉善目的樣子,他朝陳凱之一笑道:「不知陳香主有何不情之請?」

  陳凱之凝視著他,見他面上慈和,還真有得道高僧的樣子。

  只是心裡卻不免鄙夷,不過是靠著這外表的和善混飯吃的人罷了。

  其實這天下無數的儒僧道,其實哪一個開創者不是和孔聖人一樣,都可以堪稱為偉人呢,畢竟在那混沌的年代,有人開創出一個思想,雖是作為後世的人來看,這思想可能已經過時,可在屬於他們的時代,他們便如燦爛的星辰,光輝無法湮滅。

  只是當這些思想隨著後世的門徒子弟們傳諸於世,到了後來,更多投機取巧之徒充斥其中,所謂的門下子弟,本質上,不過都是靠著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的聖人們混飯吃的傢伙罷了,譬如陳凱之,他佩服寫出石頭記的曹公,從不曾想到,有人能寫出如此偉大的作品,可他同樣對於後世的所謂靠著石頭記混飯吃的某某學家卻是嗤之以鼻。

  眼前這鎮海,何嘗不是如此?

  當然,陳凱之亦如此,只是陳凱之自知自己學習儒學,只是希望使自己過得更好,而對面的鎮海,卻更多了害人之心。

  陳凱之道:「鎮海禪師乃是得道高僧,既是爭一爭這佛理,如今這麼多人在,就顯得你我之間是在一爭勝負了,佛曰一切皆空,你我在此爭辯,本就是空,可你我之間,既然都有執念,非要爭出個高下,只是這麼多人觀戰,只怕……不妥當吧。」

  鎮海微微凝眉道:「那麼陳施主有何高見?」

  陳凱之淡淡道:「這裡乃是書齋,不如請諸位在此等待,而學生與鎮海禪師入這裡屋耳室尋個幽靜的地方,相互請益,如何?」

  鎮海顯得有些不滿。

  不過旁觀的人,卻紛紛頷首。

  陳凱之雖是年輕,可是氣度卻是非凡,人家只是請教,打著的是相互學習的態度,既然如此,若是執意要分出高下,這就太俗了氣了。

  陳凱之這儒門子弟尚且有此念頭,你鎮海乃是佛門高僧,思想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陳凱之嗎?

  顯然,鎮海現在是騎虎難下,陳凱之如此灑脫地提出這個,倒是顯出了不爭強好勝的『佛性』,若是他拒絕,反而就顯得執唸過重了。

  他心裡冷哼,這也無妨,那就進屋裡去辯,到時只要陳凱之輸了,還怕不認?

  鎮海心裡早有念頭,今日之所以答應來會一會陳凱之,不過是希望借助這一次辯論,在國師面前顯一顯能耐罷了,等辯完之後,他便會著手想盡一切手段將陳凱之押回大涼去,到時再教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子碎屍萬段。

  鎮海的面上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那麼……就請吧。」

  陳凱之朝他點頭,領著鎮海進入了內室。

  這內室與外頭的正堂相通,又有一道門,通向裡頭一個房間。

  不過那一個門卻是緊閉。

  這裡新建,所以只有兩個長桌,點了幾盞燈,下頭幾個蒲團,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茶水,陳凱之跪坐,那鎮海也莞爾著跪坐下來。

  這裡清幽,外頭有什麼聲音,俱都聽不見。

  此時,鎮海道:「可以開始了嗎?」

  陳凱之嘆了口氣,才道:「禪師,我與你們大涼,無冤無仇,只因為一個題字,何至貴國上下如此憤恨?」

  鎮海輕描淡寫的樣子:「因為非如此不可。」

  「噢?」陳凱之凝視著他,道:「還望賜教。」

  鎮海徐徐道:「天下諸國都受衍聖公府影響甚深,大涼亦有不少儒生,他們掌握著權柄,就如那錢盛,身為皇子,豈不也對衍聖公府趨之若鶩?吾等非俗世之人,卻也未必不能與大涼的儒生們共存,只是……此消則彼長,若是一味縱容,遲早有一日,這些儒生便要禁佛。我等也不過是捍衛佛門而已。汝如此侮辱佛門,若是不給予教訓,以儆傚尤,將來只會有越多人效仿。所以……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既在這裡,鎮海倒也坦然,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實情。

  他又淡淡道:「貧僧此番受國師之命前來,就是為了捍衛佛門,這是給大涼的那些儒生們看的,用世俗的說法,這便是殺雞嚇猴。」

  「殺雞嚇猴?你既稱自己是佛門之人,也殺雞嗎?」

  眼前也只有一個陳凱之,鎮海再懶得掩飾內心,輕蔑一笑道:「殺一人可度千萬人,殺了也就殺了。」

  陳凱之其實明白,佛門子弟,到了不同地方,表現是不同的,就如在後世,宮中佛門的學派,理論更是背道而馳。

  陳凱之想了想道:「那麼敢問鎮海禪師,真的不可以握手言和嗎?」

  鎮海冷漠地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過秉承佛祖之意而已。施主,你我還是開始論一論佛吧。」

  陳凱之嘆了口氣:「哎,你都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麼……學生……只好不要臉了。」

  「什麼?」鎮海愕然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已是豁然而起,冷冷地看著他道:「自你上了山,心裡想要殺人,口裡卻念什麼阿彌陀佛,你以為你是誰,真以為你念了經,世間的萬物便都由你來主宰嗎?」

  鎮海目光也瞬間冷然,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貧僧乃是大涼國使,而在外頭,更有不少高僧和名士……」

  陳凱之卻是一副無所謂之態地笑了,而後道:「那麼……你就將他們叫進來吧,你看……這裡是什麼?」

  陳凱之的手朝著牆壁一指,這東牆,乃是一個屏風,一開始,鎮海並沒有注意,這個時候,他的眼眸甚至只是隨著陳凱之的手,不經意地往那裡看,可是……

  突的,在這屏風後,竟是緩緩地走出了兩個年輕女子。

  只見這兩個女子,美目如畫,面帶嬌媚,身材婀娜,甚是香,最是引人矚目的是,此時她們的身上只穿著裡衣,正情深款款地看著鎮海,口裡道:「鎮海大官人,您……可有日子不曾來天香樓了,奴家和姐妹們,可甚是想唸得緊呢。」

  這兩名美豔女子在說話間,已移了蓮步,飛快地到了鎮海的身邊,一個女子,更是身子如水蛇一般一軟,便倒入了鎮海禪師的懷裡,手很不規矩地扯著鎮海的衣服。

  鎮海禪師頓時大驚,剎那間,臉色煞白,想要躲避,卻哪裡躲得過?

  鎮海禪師便冷笑道:「陳凱之,你竟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我呼喚一聲,便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陳凱之卻是好整以暇地白了他一眼:「那你就喊吧,有本事就喊破喉嚨,等你這一喊,外頭的人都進來了,正好讓他們看看你這大和尚是如何的風流。」

  鎮海禪師被眼前這兩名衣衫不整的女子糾纏著,一時難以解脫,便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道:「你以為別人會相信嗎?別人只會知道你在設計陷害貧僧。」

  「哎……」陳凱之嘆了口氣:「鎮海禪師既是佛門之人,就應當知道,世上有一種事,叫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今日被人看見,就算有人不信,可是只要傳播出去,人盡皆知的時候,即便有人不信,可大家卻依舊會對此津津樂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陳凱之唇邊帶笑地自問自答道:「因為和尚和風塵女子,本就足以讓人生出興趣啊。這世上有一萬人不信,就會有一萬人相信,更何況我這人好事做全套,這……理當叫做送佛送到西吧。」

  只見陳凱之咳嗽一聲,通往更裡的房門卻是開了,只見那臻臻牽著幾個孩子走了進來,這幾個孩子有大有小,一見到了鎮海和尚,便一齊朝鎮海和尚撲上去,一齊喊:「爹……爹……」

  鎮海禪師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氣急敗壞地道:「陳凱之,汝必下地獄。」

  陳凱之一點都不在乎,從容道:「大師,現在你大可以將外面的人請進來了。」

  鎮海禪師怒氣衝衝的樣子,他想要大叫,可隨即,面上卻又變得晦暗起來。

  就如陳凱之所說的,他是佛門之人,這等事,一旦沾了,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話,何況即便自己解釋得清,可……

  陳凱之這時在旁提醒道:「據說你在大涼乃是得道高僧,正因為如此,你們大涼的國師才這般器重你。可你想一想,若是一個和尚沾上了這樣花邊之事,固然國師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的,可只要到處都有人傳揚著你的事蹟,你覺得那國師還會重用你嗎?他用你,是因為你的名氣,是每一個人想到了鎮海禪師,便不禁生出敬仰之心,腦海裡便浮現出得道高僧的形象。可一旦大家想到了你,腦子裡便是不可描述的東西,其實你是不是被冤枉,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失去了價值,一個失去了價值,甚至可能會使你們佛門在西涼成為笑話的人,不知那位大涼國師會怎樣處理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3 23:57
第三百四十八章:不服也得服(5更求月票)

  「你……」鎮海禪師暴怒。

  在來此之前,他本以為自己會是勝利而歸,隨之得到許多的好處,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一步步踏進的,乃是陳凱之早就給他準備好的陷阱。

  辯論?

  陳凱之沒有一丁點興趣和鎮海禪師辯論,若當真是一個得道高僧,陳凱之或許願意相互請教一下。

  可陳凱之明白,跟鎮海禪師這種人辯論,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因為若是輸了,這鎮海禪師的陰謀就會得逞,可若是贏了,又能如何呢?只不過是讓這鎮海禪師進行更瘋狂的報復而已。

  要解決問題,不在於辯論這佛法,而在於解決掉這個鎮海禪師。

  「我如何?」陳凱之一步步上前,俊秀的眼眸裡沒有透著冰冷,口裡冷笑道:「我不過是不想被害而已,鎮海禪師不是想要教我死無葬身之地嗎?可是陳某人卻沒有你這樣的暴戾,所謂慈悲為懷,你想必沒有記住,可陳某人,倒還存著這心思……」

  此時,那幾個孩子,依舊抱著鎮海禪師的腿,不停地搖晃,口裡叫著:「爹爹,爹爹……」

  鎮海禪師的心裡莫名的煩躁,他突然覺得問題有些棘手起來,沒錯,這絕不是單純別人信不信的事,就算天下人不信,可只要大家想起自己,就想起自己跟一群女人和孩子共處一室,就足以讓自己一切的形象崩塌了。

  而國師……

  想到這裡,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很是不耐煩地將腿一蹬,一個孩子哎喲一聲,跌坐在地。

  陳凱之眉頭一擰,快步上前,將孩子扶起,正色道:「你再動試一試看!」

  鎮海禪師臉色慘白,心裡一顫,果然不敢動了,只是道:「你……貧僧從未見過你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陳凱之只抿抿嘴,淡然地道:「是非曲直,這是佛祖和聖人們管的事,可他們不在人世間,所以我是否厚顏無恥,還不必你來評價,現在,鎮海禪師,你可以脫下你的袈裟了。」

  身後的女子,已是開始為鎮海禪師寬衣。

  鎮海禪師連忙抓緊自己的衣襟口,咬牙切齒地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陳凱之打了個哈哈:「作畫。」

  「什麼?」鎮海禪師暴怒,他想要大喊,卻又收了心,一愣的功夫,袈裟已被脫了下來。

  一下子的,他朝陳凱之衝過來:「你……你……你到底要如何?」

  陳凱之眯著眼,帶著笑道:「我?若是鎮海禪師不想脫衣服,那也容易……」

  說到這時,裡屋裡已走出了一人,正是錢盛。

  錢盛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鎮海,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身為佛門子弟,竟做這樣的事。」

  鎮海禪師已深知自己被這兩個小賊給設計了,心裡又怒有急,卻只能訥訥不言。

  此時,陳凱之則是雙手一攤,道:「現在我們該想一個皆大歡喜的解決辦法了,鎮海禪師,你說是不是?」

  鎮海禪師臉色灰白地道:「你到底要如何?」

  陳凱之的唇邊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道:「只是請禪師寫一封書信。」

  鎮海禪師看著陳凱之唇邊的笑,卻有種猶如見著狐狸的感覺,狼狽地道:「什麼……什麼書信?」

  陳凱之從自己的懷裡取出了一封書信來,當然,這是範本,隨即對鎮海禪師道:「就請鎮海禪師照著這個抄寫吧。」

  鎮海禪師連忙取過了這範文,打開一看,這範文的抬頭便是:「親親香香小姐,貧僧三日不見,甚為想念,不久之後,即將返國,他日必派人……」

  這是一封情書。

  理論上來說,是一個和尚在勾搭了一個妓女之後的情書。

  鎮海禪師的臉色更難看了,竟是一屁股跌坐:「貧僧明白了,你們……想讓貧僧修一封這樣的書信,而後……以此威脅貧僧。」

  陳凱之好整以暇地道:「這是最穩妥的辦法,誰讓鎮海禪師心裡有殺孽呢?學生和錢兄,不過是想撫平鎮海禪師的殺孽罷了。」

  這時代,沒有照相的概念,可是卻有書信,若是有一封鎮海禪師親手所書的書信在陳凱之的手裡,那麼就不擔心他未來會反咬了,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這封鎮海禪師親手所書的書信一旦拋出,大家不過是同歸於盡罷了。

  鎮海禪師眼中浮現著怒火,冷笑道:「那麼……貧僧若是不寫呢?」

  「你會寫的。」陳凱之一口咬定:「既然鎮海禪師能得到國師的信任,那鎮海禪師一定是個極聰明的人,一個聰明人是不會做任何傻事的,何況禪師應當也明白,學生和錢兄,不過是保障自己的安危罷了,只要禪師心裡沒有殺念,這封書信,便永遠不會出現在世上,我陳凱之既敢在這裡設下這個埋伏,便給大家選好了兩條路,一條……是我等俱都同歸於盡;另一條,是每一個人都有一條生路,鎮海禪師依舊是得道高僧,依舊可以得到大涼天子和國師的信重,而錢兄也可以活下來,陳某人嘛,也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你看,禪師,那佛祖和聖人離我們太遠了,我等都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軀而已,這一點我明白,想來禪師也一定深以為然吧,既然如此,那麼何不一起享受這世間美好的事,活在當下呢?」

  鎮海禪師直直地看著陳凱之,眼裡也浮出了猶豫之色。

  如陳凱之所說,像他這樣的人,能從這麼多僧人裡脫穎而出,自然是極聰明的。

  他很清楚陳凱之的目的,今日若是不寫,後果難料。

  深吸一口氣,他終於開口道:「你們絕不會示之於人?」

  他漸漸變得鎮定起來,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又恢復了得道高僧那從容的樣子。

  陳凱之嘆口氣道:「我和錢兄,只做對我們有好處的事。」

  鎮海禪師的眼眸裡撲簌不定,卻冷冷道:「不錯,若是你們敢示之於人,到時……只怕也別想全身而退了。取筆墨吧。」

  那臻臻早已準備好了筆墨,她與陳凱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一切,自然都是陳凱之安排的。

  地點選在學宮,就是放鬆鎮海禪師的戒備,因為在鎮海禪師看來,這裡乃是大陳至高學府,在這裡論佛,是再好不過的,所以也不必帶什麼護衛進這學宮來,只帶著一些僧人來就可以了。

  可他哪裡想到,在這裡,早有天羅地網在等著他,臻臻一直以天香樓來掩護身份,那天香樓裡,有的是這樣的煙花女子,甚至若不是陳凱之覺得太誇張,她可以再叫幾打人來,也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

  鎮海禪師將範文一攤,隨即提筆鋪紙,便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陳凱之朝錢盛看了一眼,道:「錢兄,此人的筆跡,你可認得吧。」

  錢盛道:「他手書過不少的佛經,恰好,我曾看過。」

  「好,那就看仔細了。」陳凱之笑了笑道:「若是他敢有任何的不規矩,這書信也就不必寫了,既然他想選擇最壞的結果,那麼我們也就奉陪便是。」

  這話,明著是和錢盛說的,實際上,卻是對著這鎮海禪師說的。

  鎮海禪師只是陰沉著臉,匆匆地將這書信寫完。

  錢盛則是仔細辨認,隨後抬眸朝陳凱之點了點頭。

  陳凱之便將書信收入懷中,微笑起來,道:「你看,鎮海禪師,化干戈為玉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不正是佛理嗎?現在學生普度了禪師,禪師放下了屠刀,遲早要成佛的。」

  鎮海禪師想要冷哼一聲,卻見陳凱之笑容背後,似乎有著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他竟是嘆了口氣,頓時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接下來,我們慢慢的來。」陳凱之徐徐道:「現在,我們該出了這裡,去見外頭的諸位先生和禪師了,當然,該怎麼說,想必禪師是極聰明的人,而陳某人,恰好也有一點小聰明,至於往後,陳某還需禪師多多照顧了。」

  鎮海禪師瞪他一眼:「你也照顧好這書信吧。」

  陳凱之朝他作揖,這方才還面目帶著幾分猙獰,滿口威脅的人,現在又成了彬彬有禮的少年書生模樣,他謙和地道:「禪師所托,學生豈敢相負。」

  說罷,他朝臻臻使了個眼色,臻臻便揮了揮手,領著兩個女子和幾個孩子一起進入了內裡的密室,而錢盛也匆忙的跟了去。

  呼……

  陳凱之深吸了一口氣,論佛真是一件愉快的事啊,能夠和鎮海禪師展開深入友好的交談,其實挺愉悅的。

  而後,他慢吞吞的,開了那通往正廳的大門,門一開,便見廳中無數人的目光唰唰地朝這裡看來。

  陳凱之和鎮海禪師魚貫而出。

  對於別人眼裡的疑問,陳凱之也只是淡然以對。

  那法海禪師等得焦急,上一次金山寺吃了悶虧,所以他才請了這鎮海禪師做外援,現在見人出來,便忙上前道:「鎮海禪師,如何了?」

  「粗俗!」陳凱之直接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什麼?」法海禪師惱怒道:「你說什麼?你……你……」

  陳凱之板著臉:「這本只是相互請益,禪師乃是佛門中人,心裡卻只想著爭強好勝,卻不知,你這經是怎麼念的?」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4 00: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13:03
第三百四十九章:天賜良機(1更求月票)

  法海聽了,臉不禁燙紅,嘴角微微抽了抽,想說什麼,卻猶如鯁在喉,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惱怒間,他忙抬眸朝這鎮海看去。

  原以為這時,鎮海定會為他出頭,誰知,卻見鎮海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法海禪師,你……著相了。」

  法海的臉色這才拉了下來,彷彿生生被鎮海打了一巴掌,卻還是憋著一肚子的氣:「是。」

  鎮海禪師再沒有多說什麼,便帶著眾僧人直接下山,自然也沒有交代下什麼話。

  反而楊業等人一個個想要知道這一場論佛的結果,可有了法海的前車之鑒,卻是不好多問了。

  陳凱之則朝楊業和諸博士行禮道:「辯論已經結束,倒是勞煩了諸位先生們上山,不妨就在此吃個便飯吧。」

  有個博士實在忍不住了,好奇地追問陳凱之:「凱之,結果如何?」

  陳凱之勾唇笑了笑道:「鎮海禪師乃是得道高僧,學生如何辯得過他。」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卻令許多人恍然大悟,陳凱之贏了。

  因為只有贏了,才能如此的謙虛。

  陳凱之這人之所以令博士們都喜歡,是極有道理的,文章寫得好,使學宮上下與有榮焉不說,做人還能如此的謙虛,這……真是難得啊。

  陳凱之請眾人坐下,又讓人去斟茶來,自己則陪坐在眾博士之下。

  不過,那楊業卻和其他博士想的不一樣,絕大多數博士,在這學宮裡呆的久了,久在這溫室之中,早已忘了世間險惡,楊業的性質不一樣,他是學官,有著清醒的認識。

  他的目光裡略帶憂色,朝陳凱之看去,徐徐開口道:「凱之,論佛是論佛,鎮海以大涼使節的身份,現在想要索要你,還打著你勾結皇子的名義,這……可是重罪啊。內閣諸公的態度,固然是庇護你的,可許多事,也是難料,這畢竟牽涉到的,乃是西涼國,西涼國人丁不多,可鎮東軍馳名天下,有十萬鐵騎,一旦因為了你,而導致兩國交惡,或許……」

  他像個長輩一樣地提醒著陳凱之,此事有凶險!

  陳凱之自然很感激,朝楊業笑了笑道:「放心,學生會小心的。」

  看著陳凱之的從容之態,楊業覺得自己似乎多此一舉了,陳凱之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以陳凱之的心思,應該是看得明白的……

  因此他轉而哂然一笑道:「你能小心便好。」說著呷了口茶,也就不再提這些事了。

  這場辯論也就算是完結了。

  ………………

  「先生,先生……」

  這是北海郡王府裡的碧水樓。

  這樓宇建造華美,隱藏在一片花海之中,四周環境靜謐非常,此時,卻被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沉寂。

  這裡許多的僕從一聽到這個聲音,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沒有顯出任何意外之色。

  其實這裡乃是北海郡王府的招賢院所在,而碧水樓,更是招賢院裡最好的宅子,自從方先生在這裡下榻之後,北海郡王殿下幾乎每日都會來,因此僕從們自然是見怪不怪了,只恭敬地朝陳正道行禮。

  今日,陳正道疾步而行,匆匆地登樓,而方先生則在三樓,並沒有下樓去迎接。

  若是其他的門客,聽到郡王殿下來,早已倒履相迎了,可方先生卻只是走到了小軒窗處,朝外瞥了一眼,而後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又回身喝著茶。

  直到陳正道到了門外,道:「小王見過先生,先生可在嗎?」

  方吾才這才放下了茶盞,輕道:「進吧。」

  北海郡便王眉開眼笑地進來,顯得心情很好,隨即道:「喜事啊,大喜,先生果然是本王的福星啊,前腳剛到,小王就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先生,你知道不知道,大涼的使節到了,那陳凱之……對,就是這個臭小子,平時以為作了幾篇文章,就了不得,可想不到這個小賊竟還勾結了大涼的宗室,圖謀不軌。現在大涼的使節前來索人,非要將這小子置之死地不可,哈哈……小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痛快了,方纔那糜學候來求見告訴本王,說這是一個機會,正好,本王藉機落井下石,索性讓那陳凱之粉身碎骨吧。」

  陳正道似乎很享受碾壓陳凱之的樂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覺得心裡舒坦了許多,彷彿這陣子的憋屈都一下子順暢了。

  方吾才的心裡卻是一驚,面上則不露聲色,故意將眸子,朝向小軒窗外遠眺。

  這一舉一動,卻是給陳正道一種脫離了塵世之感。

  可他完全不知道的是,方吾才此時在心裡卻想著,陳凱之那小子,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方吾才這才淡淡地道:「殿下,就因為這個而高興嗎?」

  陳正道原以為方先生會和自己一樣的高興,現在卻察覺到方先生似乎一點都不關心的樣子,便耐心道:「這陳凱之,本王早就看得不順眼了,不過他畢竟是學子,文章又入了天人榜,更是翰林,本王一時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而如今不正是天賜良機嗎?本王已吩咐糜學候,讓他聯絡一些大臣,明日便是廷議,正好借此機會與大涼國使一道狠狠抨擊他,這大涼國非同小可,本王還就不信了,朝廷可以為了保一個小小的陳凱之,願意惹來刀柄之禍。」

  方吾才搖搖頭道:「不好,不好……」

  「不好,什麼不好?」陳正道滿臉不解地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關心則亂啊。

  似乎,即便連他,也無法找到一個為陳凱之開脫的借口,於是硬著頭皮淡淡道:「殿下……還是不要摻和此事為好。」

  「為……為何?」陳正道更加驚訝地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努力地鎮定下來,思緒一轉,便道:「老夫昨夜夜觀天象,覺得殿下若是插手此事,可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這陳正道對方吾才自是敬重的,可好不容易聽到這個好消息,興沖沖的來,誰料到竟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直接澆了個透心涼。

  他心裡終究有些不太自在了,不禁道:「此等事,先生也不可盡信,何況糜學候也說了,這是天賜良機,若是錯過,就再沒有機會了,方先生,你剛來京師,可能對於許多事不甚瞭解,此事,本王自會安排好,先生作壁上觀,看好戲就是了。」

  方吾才微微一笑道:「殿下,這是糜學候教你說的吧。」

  「這……」

  方吾才便歎了口氣,卻是沉吟不語了。

  陳正道不由道:「先生,小王並沒有怠慢先生的意思,小王只是覺得……」

  方吾才揮揮手:「殿下,請回吧,吾需冥想片刻。」

  陳正道碰了壁,討了個沒趣,只得泱泱道:「那小王下次再來拜訪。」

  他下了樓,出了碧水樓所在的位置,三樓的方吾才,則在窗後遠遠眺望他的背影,他打了個哈哈,卻是低聲喃喃著:「臭小子,早叫你要懂得敬老了,現在銀子不給,你看,麻煩來了……」

  卻說陳正道出了碧水樓,便有一人迎上來,正是那糜益。

  糜益這陣子過得很是不愉快,心裡都是酸溜溜的,自己來了郡王府這麼多日子,都不能住在碧水樓,這方先生才剛來,就住在這裡了。

  本來他興沖沖地跑來和陳正道稟報,如他所想的一樣,殿下果然大喜,可是呢,這殿下轉過身,居然就跑去尋方先生報喜去了。

  這……很尷尬啊。

  糜益心裡難過啊,彷彿一個被打入了冷宮的怨婦,可是他卻還得保持著笑容,免得被人認為自己心懷妒忌。

  此時見陳正道懊惱地出來,他忙迎上去:「殿下,如何……」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陳正道一眼,面上晦暗不明的樣子,似乎洞悉了什麼一樣,卻是笑道:「想來方先生一定很為殿下高興吧。」

  「怪哉。」陳正道皺眉道:「問題就在這裡,方先生似乎對此大為不悅,並不願本王摻和這件事,還說……可能會引來什麼災禍,這……能有什麼災禍?方先生是不是太言重了。」

  糜益精神一震,感覺到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

  糜益不禁笑了笑道:「殿下,方先生固然是高人,可是……學下以為,他未必就一定會將殿下所想之事放在心上,終究他是世外之人啊。」

  陳正道本就有些煩躁,聽糜益這樣一說,心緒就更糟了,便默然無語起來。

  糜益見郡王殿下默然無言,目光一亮,更是打起了精神、

  秉持著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精神,他繼續笑了笑道:「何況方先生最擅長的,是觀人和觀天象,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天道無常,怎麼做的准呢?這方先生,多半也只是碰巧料中了幾次而已,又算什麼?學下乃是讀書人,對於方先生的一些理念,很是不認同。自然,學下也只是隨口一說,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陳正道頷首點了點頭,心裡卻又想到自己的天子氣,莫非這也是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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