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52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18:28
第三百五十章:廷議(2更求月票)

  陳正道對方吾才是表現得很敬重,可是……

  人嘛,總會有自我懷疑的時候,在一開始,陳正道被方先生一句殿下有天子氣的話沖昏了頭腦,可後來漸漸冷靜下來,陳正道便開始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起來。

  自己……當真有天子之氣,真的能成九五之尊嗎?

  而這方先生,當真和本王一條心嗎?

  又或者……

  此時,聽了糜益的這些話後,陳正道那股懷疑便更濃了幾分,腦海裡,無數個念頭紛沓而至,這讓陳正道的情緒波動起來,心思異常複雜。

  下意識地,他深深瞥了一眼糜益,只見糜益則笑吟吟地看著他,一副很是聽從的樣子。

  目光相對,陳正道吁了口氣,歎道:「你去謀劃吧,明日先讓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其他的事,再做打算。」

  糜益心下一喜,頷首點頭道:「是,學下敢不盡心竭力。」

  和方先生相比,糜益給陳正道的印象,很是踏實。

  而方先生整個人很散漫,不管他跟這方先生說什麼,方先生都是一副對什麼事皆無所謂的樣子,對他的事更是不怎麼上心,好像根本不是真心幫助他,這讓陳正道的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開始起了點疑心。

  因此,陳正道對自己剛剛的決定更多了幾分信心,朝糜益淡淡笑了笑,目光裡滿是信任之色。

  糜益瞬間心情大好,只要有了在北海郡王跟前表現的機會,他便有信心能再次把郡王的目光吸引回來,那個姓方的不是很厲害嗎,這下他倒要看看,這個姓方的怎麼贏他。

  糜益的唇邊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的笑,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看方吾才被北海郡王趕出郡王府的情景了。

  …………

  次日一大早,陳凱之如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夏日已至,天氣炎熱,即便是清早,亦能感受到一股暑氣,熱騰騰的,讓人渾身難受。

  可即便如此,陳凱之卻不得不穿著正式的官服,在這炎炎夏日,官服雖不厚重,可是長髮挽起髮髻,再戴上梁冠,一根帶子繫在頜下,身上是長袖大衫,腳上還得穿著一雙黑革的靴子,夏日天穿得這麼的嚴實,這種感覺,真心不太好受。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今日乃是廷議,作為翰林,雖然只是從六品,卻是有資格參加的。當然,陳凱之認為自己只是去湊數的罷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是朝廷大規模的朝會,一個月也只是舉行兩次,所以還是頗為期待的,就當是去那裡學東西吧。

  和鄧健到了翰林院,照例又點卯,陳凱之已和點卯的書吏相熟了,陳凱之與他寒暄幾句,過不多久,便預備入宮。

  百來個翰林,魚貫至崇文門入宮,又是通過那長長的甬道,在這巍峨的宮中,人們在這晨曦之下拉著長長的影子,隨即,陳凱之由人領著,抵達了宣德殿。

  這宣德殿,乃是三大殿之一,唯有在正式的場合,方才啟用。

  站在這由無數圓柱所支撐的巨大宮殿裡,陳凱之顯得很不起眼,其他大臣也紛紛自洛陽宮的承禮殿而入,除了翰林和御史,能參與廷議的官員,至少是五品以上,算是有了位列朝班的資格。

  先是諸官們各自分班站好,再之後,便是一些重要的大臣入殿了,那大學士姚文治、陳一壽諸人徐徐而入,諸官紛紛朝他們行注目禮。

  姚文治等人目不斜視,也不過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隨即,便是趙王、梁王等人入殿,他們則顯得和藹了許多,有人見了趙王來,紛紛作揖。

  這趙王一身蟒袍,顯得渾身精神奕奕的,他和姚文治等人只意思一下的不同,卻是駐足,朝行禮的人一一點頭。

  這殿中一下子多了幾分勃勃生機一般,陳凱之的耳邊聽到了不少的七嘴八舌。

  「殿下好。」

  「殿下金安。」

  「好,好,好,都好。」趙王一步一停,面上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直到他走至陳凱之的面前時,笑道:「陳翰林,第一次參加朝會,不要緊張。」

  「是。」陳凱之朝他點頭。

  這親切的慰問,若不是陳凱之當初和趙王之間有點隔閡和嫌隙,似陳凱之這樣的小翰林,第一次入朝,得到了似趙王這等位高權重,甚至是當今天子生父的鼓勵,只怕足以一輩子銘記於心了。

  這陳贄敬又凝望了陳凱之一眼,朝他點了點頭,才移步上前,只不過身後的幾個親王,對待陳凱之的態度就不看了,陳凱之也懶得計較。

  再之後,那北海郡王姍姍來遲,陳正道趾高氣昂地進來,這殿中又恢復了冷清。

  除此之外,便是各國的國使,以及一些入京述職的大臣。

  直到鐘聲響起,這裡的喧嘩頓時戛然而止,緊接著,隨著宦官的一聲大呼,太后的聖駕已到。

  太后頭戴鳳冠,穿著一身端莊宮服而來,逕直入了珠簾之後,身後響起了眾臣的齊聲稱頌:「見過娘娘,娘娘千歲。」

  而天子依舊還是被人抱著來的,其實陳凱之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理論上是該走路了,可是這天子,偏偏彷彿沒有腿一般,無論去哪裡,都需相熟的宦官抱著,估計現在還不走路,也是他的身份所致吧。

  那小宦官小心翼翼地將他安放在龍榻上,便佝僂著身子,站在一側小心庇護,生怕他有什麼閃失。

  小皇帝已學會了說話,不再只是曉得哭鬧了,所以到了這場合,便大叫道:「朕……朕要吃……」

  「咳咳……殿下,一會兒就好了。」那小宦官急得頭皮發麻,連忙低聲哄著他。

  此時,眾臣一齊又行了大禮。

  小皇帝這才安分了一些,不過顯然因為被人寵溺慣了,完全是一副蠻橫的樣子,大叫著:「馬,馬兒在哪?」

  這話,大家都聽不明白,可這顯然並非是最重要的,反正這裡誰都知道,他現在也只是一個擺設而已,群臣們假裝沒有聽見。

  這時,姚文治踏步而出,便道:「陛下、娘娘,今日的議程,不知是否已經過目,今日所議為三,其一,乃羽林衛勇士營擾民之事,此事在老臣心裡,非同小可,勇士營曾為朝廷立下赫赫戰功,這毋庸置疑,可自天下承平之後,勇士營官兵,歷來為京師一大害,他們駐在上林苑,卻疏於操練,朝廷曾派人都督,卻往往無功而返,今次,只因為一個勇士營的伍長,與一個小販發生了爭執,那麼便數百人衝進民宅,肆意打砸,影響可謂奇壞,至今,京師還是沸沸湯湯,若是朝廷再不節制,恐怕遲早還要釀成大禍。」

  一聽到勇士營,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表現得頭痛起來。

  宗室們鴉雀無聲,是因為不願意做壞人。

  那勇士營是由同鄉的關係凝聚在一起的,骨子裡就好勇鬥狠,一人受了欺負,數百人響應,他們抱團起來,朝廷雖然派了武官去節制他們,可根本就沒用,你武官畢竟勢單力薄,可人家上上下下,都是一條心,你若是約束他們,他們就敢整你。最後被派去的人,往往都是灰頭土臉而回。

  而兵部的大臣,現在也是沉默了,其實很多年前,朝廷曾有過裁撤勇士營的打算,可當初勇士營的功勞實在太大了,甚至可以說,在北燕入侵那一戰之中,若非是勇士營,只怕洛陽早已失守。一旦裁撤,就難免會給人一種卸磨殺驢的印象,當初之所以將勇士營並入羽林衛,其實就有恩賞的意思,現在想將人隨意打發,實在說不過去。

  管又管不住,裁又裁不了,這是老大難的問題,姚文治雖是提了出來,可滿朝文武呢,卻沒有人發言,畢竟……沒有人願意做壞人。

  反正對大臣們是沒影響的,因此即便知道事態已經到了不可止住的地步,大臣們卻依舊沉默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姚文治皺眉想了想,旋即格外鄭重地說道:「臣與諸公,也曾有過議論,事到如今,朝廷不能再姑息了,今日若是再不議出個永絕後患之法,臣只恐事情尾大難掉啊。」

  太后也為這事心煩,她坐在珠簾之後,眉宇深深皺了皺,很是頭痛的樣子。

  其實大陳這麼多年,冗官冗員數不勝數,如這勇士營一樣,其實早就該裁掉了,可是要裁,哪裡有這樣的容易。

  這武人之間,最可怕的,其實就是鄉黨,數百上千人都出自同一個地方,說著一樣口音的話,一樣的習俗,彼此之間,可能是親戚,可能是攀上許多代的老交情,這等人抱在了一起,宛如銅牆鐵壁,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武官對於兵丁幾乎沒有約束力。若是調其他人來約束,人家管你是什麼身份,只知道你是外人,合起伙來敷衍你。

  太后這時開了口道:「姚卿所言是極,不可以再這樣的縱容下去了。」

  只間下頭依舊是一片沉默,太后繼續道:「諸卿難道不該講一講什麼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18:29
第三百五十一章:勢在必得(3更求月票)

  太后的意思很簡單,既是討論,就該暢所欲言,何以到了這個時候,個個默不作聲了。

  只是這話的效果不大,太后皺了皺眉頭,便道:「既然諸卿都是惜字如金,那麼哀家就點名問了,兵部,可有什麼諫言?」

  被點到了名,那兵部尚書也只好出班,便道:「臣的建議,是遣散了為好,勇士營屬於禁衛,兵部無權署理,可禁衛那兒卻又約束不住,現在鬧出了這樣大的民怨,可見這些勇士營的官兵平時是何等的猖狂,身為禁衛,竟是如此的目無法紀,若是不狠狠整治一下,這是置國法軍紀於何地?」

  他倒是想索性將人裁了,這是最一了百了的辦法。

  可站在對面的一干武官,就顯得怫然不悅了,而今的武官,有不少都是北燕一戰中脫穎而出,他們的父祖輩們有不少人都曾在那一戰立過功勞,或多或少的,他們對這勇士營是頗有一些感情的,現在兵部尚書動輒就要裁撤,令他們頗覺得不滿。

  「臣看……」有人站了出來,卻是兵部右侍郎王甫恩。

  王甫恩和顏悅色地道:「貿然裁撤,只怕也欠妥當,不如再給這勇士營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不過……臣早就曾和內閣陳學士進言,要對付這等頑劣之徒,必須施以教化,因此臣的建議是,先教化著看看。」

  這王甫恩的話說得很漂亮,不過許多人心裡卻是不以為然,教化……教化有個什麼用?若是真有用,那還專門廷議討論做什麼?

  不過這也不得不承認,王甫恩說的話漂亮,這種漂亮話最大的特點就是誰也不得罪,說穿了就是和稀泥。

  太后沉默了良久,不發一言。

  姚文治的心裡歎了口氣,也知道此事暫時也只能擱置了,便道:「那麼就請兵部上一道章程吧。接下來可議之事……」

  「臣有事要奏!」姚文治的話,卻是突的被人打斷。

  眾人忍不住朝說話之人看去。

  卻見一個御史徐徐站出來,行了個禮道:「臣聞,近日有新晉翰林陳凱之,竟是勾結西涼國皇子,意圖作亂,以至西涼國震動,西涼天子龍顏震怒,已派遣了使節,前來洛陽,興師問罪,此事事關重大,為何朝廷至今,不曾過問?」

  這御史慷慨陳詞:「陛下,娘娘,諸公,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綱五常,是何等重要。臣只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現在西涼國的皇子試圖謀篡自己父親的君位,這是不孝不忠,原本這是西涼國的家事,可現在我大陳的翰林竟也參與其中,如此大逆之舉,難道朝廷可以就此姑息嗎?」

  一番話之後,殿內頓時嘩然。

  有人是事先聽到過一些風聲,並不在意,一開始還以為是陳凱之得罪了大涼國,是因為佛教的緣故,現在得知此事的細節,都不禁愕然。

  篡位?

  這便是大逆不道了啊,在這個封建禮教的世界,這幾乎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指控。

  無論篡奪的乃是誰的國,弒的又是誰的君,這都是大逆不道啊。

  任何一國的朝廷,能夠容忍這樣的人嗎?

  今日你可以鼓勵別人篡奪別人的國,明日這樣的亂臣賊子,就可能動搖你的根基了。

  殿中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許多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陳凱之方向看過去。

  陳凱之呢,其實早有了那麼點心裡準則,自己極有可能會在這場廷議上成為眾矢之的,便索性眼觀鼻、筆觀心,一副淡然的樣子。

  「胡言亂語!」珠簾之後的太后豈會不知此事有多嚴重。

  此事,她也是第一次聽說,反而有些措手不及,可只要涉及到陳凱之的,她不管怎樣也得維護。

  她心裡既氣又憂,便冷聲道:「雖說哀家廣開言路,尤其是鼓勵御史進言,可是說話,要講真憑實據為好。」

  誰也不曾想到,太后會突然有此過激的反應。

  那御史本是慷慨陳詞,吐沫橫飛,誰料太后居然直接出面指責,卻是一下子有了一些膽怯。

  而這殿中,最高興的人,就莫過於是北海郡王了。

  陳正道心裡開心啊,一個大逆不道,還整不死你?

  本王真要弄死你這個小賊,還不是像捏死螞蟻這樣容易?可本王也是講規矩的人,平時大家都說本王只曉得耍槍弄棒,今日就讓你陳凱之見識見識本王的厲害,不弄死你,本王不姓陳了。

  別人怕太后,他這郡王,卻並不怕,於是毫不猶豫地闊步而出:「娘娘,臣有一言。」

  見陳正道出馬,頓時給了那御史不少的勇氣。

  北海郡王的背後是誰,這是不言自明的事?眾人悄悄地看向了趙王,卻見趙王面無表情,似乎與此並沒什麼牽連。

  當北海郡王走出來,太后便意識到,事情顯然不只是一個小小御史這樣簡單,她反而不再怒氣沖沖了,而是淡淡道:「但言無妨!」

  在來之前,糜學候就已經和陳正道商量過了,應該讓哪個御史來先拋磚引玉,而北海郡王該如何進言,陳正道心裡早有腹稿,這一次,他是勢在必得。

  此時,陳正道慨然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且不說這西涼乃是我大陳盟邦,兩國結好,已有數百年,歷來和睦友善,單是協助西涼皇子篡奪君位之事,便稱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若是我大陳還進行包庇,豈不是讓天下人所笑?娘娘……方才說要證據,可這西涼國使豈不就是明證?他們既然遠道而來,要求捉拿陳凱之,必定是有憑有據,否則如何會這般的興師動眾?」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何況這陳凱之,本來就包藏禍心,就如本王,他一小小翰林,就從不曾有過敬意,娘娘,此人城府極深,如今事情敗露,你看他既不請罪,也無半分羞愧之心,可見他是何等的亂臣賊子。」

  「再者,現在西涼國索要此人,就算為了兩國平素的交好,便將這陳凱之交給西涼國使,又有什麼關係?」

  他雖是心裡有腹稿,可一開了口,語言的組織能力還是差了一些,本來想聲情並茂地說出點感情來,表達一下自己對亂臣賊子的憤恨之情,可說著說著,味道就有點變了,這原本的心思卻是落空了。

  不過……某種意義來說,北海郡王親自出馬,就足夠了,因為他所代表的乃是宗室,甚至足以讓人認為這是趙王、梁王等人的授意,這樣份量的人說了話,足以讓不少大臣心裡有了數。

  於是立即有人出班隨之道:「娘娘,北海郡王所言甚是,陳凱之若當真大逆不道,大陳不必包庇,君臣父子,一旦犯了大逆,自是死罪。」

  許多人開始動容了,似乎有不少人躍躍欲試,落井下石,畢竟不需費什麼功夫的事。

  而陳正道,心裡卻是樂了,那糜先生,倒還真是好手段,每一步都算準了,接下來理應是牆倒眾人推吧,而今許多大臣施加了壓力,而大涼人又在外部施加影響,這雙管齊下,不怕太后不就範。

  就算太后再如何對這陳凱之青睞有加,難道還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成?

  這時,他瞥了一眼角落裡的陳凱之,便道:「陳凱之,事到如今,你有何話可說?」

  無數人的目光,都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只得硬著頭皮出來,然後,他徐徐地朝陛下和太后方向行了禮,接著再朝陳正道行了個禮。

  陳正道則是一副與你這亂臣賊子不共戴天的樣子,怒氣衝天地道:「難道事到如今,你不該給一個解釋嗎?本王來問你,你是否和那錢盛相交莫逆?」

  陳凱之臉上毫無驚慌,只是在這種場合,還是認真地回答道:「關係倒是有一些,算是認識,相交莫逆四字,就顯得言重了。」

  「哈……」陳正道心裡想笑,這小子,居然這時候還想撇清關係。

  陳正道的心裡,愈發的對這糜益覺得佩服起來,這糜益還真是萬事俱備,早將這一層關係打聽了個清楚。

  他接著道::「你以為本王不知嗎?那錢盛,單單在你在翰林當值的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就曾去找過你兩次,而且你們都是在公房中密談,他要進入翰林院,都需通報,在翰林院裡都記錄在案,本王倒是很想問問你,若只是泛泛之交,何以如此親密無間?」

  陳凱之抬眸,看著氣勢洶洶的陳正道道:「殿下,是他來拜訪學生,說的也不過是最平常的事。」

  「還想抵賴!」陳正道心裡得意,卻是語帶緊迫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本王被蒙在鼓裡嗎?你和錢謙,若只是說的平常之事,為何他去翰林院,你這般遮遮掩掩?何況你一個翰林,為何要與一個皇子接近?依著本王看,你就是包藏禍心,看來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哼,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2:35
第三百五十二章:請殿下給一個交代(4更求月票)

  陳正道越說越激動,幾乎額上的青筋都爆起了。

  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倒彷彿是和陳凱之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陳正道出身尊貴,平日裡,所有人都哄著他,順風順水慣了,卻是突然出現一個陳凱之,讓他栽過跟頭,雖然這跟頭並不大,可這天潢貴胄的自尊心,卻是讓他難以忍受的。

  一個人從小被人高高捧著,從來沒受過半絲挫,突然一個人不將你放在眼裡,那滋味比殺了他還痛苦呢。

  因此,在陳正道的心裡,只要見到陳凱之,便覺得特別的礙眼,心裡隱隱的難受,此刻他微著眼,盛氣凌人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你還是老實招了的好,免受皮肉之苦。」

  陳凱之由始至終,都是很平靜地聽著他的話,甚至,他能敏銳的察覺到,不少想要趁機討好的大臣已開始摩拳擦掌了。

  不過即便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陳凱之依舊淡定自若,像是現在發生的事情,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似的。

  而陳正道最討厭的,就是陳凱之這副永遠都是風淡云輕的樣子,這讓他感覺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釁,他越發凜冽地凝視著陳凱之,眼中閃動著火光。

  而這時,陳凱之卻用著他最不喜歡的方式,徐徐道:「殿下,既然人證物證俱在,那麼為何還不上人證?」

  「嗯?」陳正道呆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這傢伙……還真是沉得住氣啊。

  嘿嘿……

  陳正道心裡冷笑,旋即他將目光一調,看向人群中央。

  「不知大涼國使節何在?」

  陳正道對這那人群道了一句,便見一人徐徐走出班中來,正是那大涼使節鎮海。

  鎮海今日沒有披著袈裟,為了以示對大陳君臣的尊重,他徐徐步至殿中,先朝太后和大陳天子的方向行禮。

  「下使見過大陳皇帝陛下,見過太后娘娘。」

  等太后命他平身,他才徐徐而起,一臉疑惑地問道:「不知北海郡王殿下喚下使何事?」

  陳正道看了鎮海鎮海,笑道:「你是大涼國使,方才說的,正是你們大涼的家務事,不過貴使請放心,大陳與大涼乃兄弟之邦,大涼有什麼疑難,我大陳君臣上下,亦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趕緊開口吧,請放心地整死陳凱之這個小子吧,本王和你是一路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本王都會保護你的。

  鎮海則是頷首點頭著道:「謝殿下。」

  「這陳凱之,確實與皇子錢盛相交莫逆。」鎮海笑吟吟地看向陳正道。

  陳正道亦回以一個微笑,他的餘光則瞥向了陳凱之,此時在心裡不停地冷笑著,無聲地道:陳凱之,你死定了,誰叫你目中無本王,今日本王就讓你看看,得罪本王會是什麼下場。

  此時,鎮海卻是朝眾人道:「只不過,這就是北海郡王殿下的不對了,三皇子人遠在大陳,談什麼篡奪君位呢?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

  陳正道的面容猛地一僵,瞬間猶如晴天霹靂,整個人呆了一下,滿是不可置信地抽了抽嘴角。

  「什……什麼……」

  鎮海面帶笑容,這笑容的面具之下,卻顯得很不客氣口吻:「我大涼國四海昇平,君明臣賢,三皇子乃是我大涼天子之子,嫡親血脈,父慈子孝,堪稱典範,為何………北海郡王居然離間吾家天子父子?殿下口口聲聲說大陳與大涼乃是兄弟之邦,可是兄弟之間,是可以這般詆毀的嗎?」

  鎮海說話間,聲調很是平穩,可這話的背後分明帶著冰鋒。

  「啊……」陳正道的臉色巨變了,震驚地看著鎮海。

  鎮海的每一個問題,他都回答不出來,可他心裡也有很多疑問啊,這大涼,不是要除陳凱之而後快嗎?

  不是說……

  怎麼突然間,這禿驢維護起陳凱之來了?

  滿殿中的文武大臣,此刻也都有些發懵,殿中鴉雀無聲,靜得可以聽到針落的聲息。

  此時,鎮海又徐徐道:「北海郡王殿下,吾也曾久仰你的大名,原以為你是個賢王,誰料你竟做這等搬弄是非,做這等下作之事,莫非大陳是巴不得我大涼君臣不和,父子相殺嗎?」

  字字句句說的鏗鏘有力,在安靜的大殿內格外響亮。

  「不……不……」陳正道忙搖頭道,「我……我並非是這個意思。」

  此刻,他竟是連自己尊貴的身份都忘了,不在用本王,而是我……

  鎮海臉色平靜地繼續道:「既然殿下並非是這樣的意思,可為何還要傳播這樣的謠言?殿下說這些話,可是要負責任的。將心比心,若是我大涼四處造謠生非,說北海郡王殿下意圖謀反,殿下……」

  「不,你胡說,一派胡言。」陳正道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猶如被紮了一針一般,整個人歇斯底里起來。

  鎮海則是微微一笑,接著道:「是啊,連殿下尚且知道如此,卻這般誹謗我大涼的三皇子,更是牽扯進一個貴國的翰林進來,卻不知殿下意欲何為?」

  「啊……」陳正道現在只有瞠目結舌的份了,因為他發現,現在這狀況完全脫離了他當初所預想的那般,對鎮海的問話,他壓根沒辦法解釋。

  看著一時間口舌打結的陳正道,鎮海嘆口氣,痛心疾首地道:「兩國歷來友善,殿下這樣做,實是太過分了,吾本是帶著吾國天子的善意而來,萬萬料不到在這裡,吾國皇子,竟受這樣的污衊,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陳正道這時才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他方才本就一再強調兩國邦交的重要性,誰知道現在他卻反倒成了破壞兩國邦交的『兇手』。

  而鎮海,已拜倒在地,朝太后朗聲道:「陛下,娘娘,臣認為,北海郡王如此羞辱吾國,臣既為大涼使節,蒙吾皇垂愛,授予全權,今日絕不堪受辱,懇請大陳陛下與娘娘,還我大涼一個公道!」

  陳正道臉色鐵青,心下有一種挖了坑將自己埋了的感覺。

  他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怎麼突然就……一切原以為水到渠成的事,最終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很是無措,猛地,他的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

  昨日……方先生就曾告誡過,今日乃是大凶之兆,這……竟是真的……

  陳正道身軀一震,方先生……神了啊。

  還真是說什麼,就是什麼……

  可恨啊,可恨自己竟被糜益的勸說沖昏了頭腦,竟沒有相信方先生之言,現在……糟了。

  他雖然仗著這天潢貴胄的身份,耀武揚威,也沒人管得了他,可這一次不同啊,這一次牽涉到的是外邦,朝廷無論如何,總要給外邦一個交代吧。

  本來是想藉著這個藉口整得陳凱之翻不了身,可沒想到最後卻是自己掉進了自己原本挖好的陷阱裡。

  其實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所有人都懵了。

  這事情的發展到現在,也是出乎太后意料之外,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見陳凱之還有鎮海一臉無辜的樣子,竟是哭笑不得。

  可她畢竟不是沒有見過風浪的普通人,很快便回過神來,隨即道:「趙王……」

  趙王徐徐出班,他的眉頭皺得很深:「臣在。」

  太后徐徐道:「此事,卿家看來,該如何是好?」

  顯然,這一次太后又想將這爛攤子交給趙王收拾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不是賢王嗎?北海郡王你處置不處置?處置得重了,這也是你的事,平時北海郡王不是和你關係不錯的嗎?可若是處置得輕了,這顯然就是堂而皇之的包庇了,你是賢王,這名聲還要不要?

  趙王也是心裡糾結,猶豫了片刻,最終卻只能道:「牽涉到了外邦,自然無小事,依臣之見,北海郡王需向大涼使節賠禮,再禁足王府三月,以示懲戒。」

  這個處罰,不輕也不重。

  可對於北海郡王來說,卻比捅他一刀還難受,他可是天潢貴胄,最愛的就是面子,現在又是賠禮,又是禁足,想想到時洛陽城裡多少人要笑話,他便想找塊豆腐撞死。

  鎮海自然也清楚,此事只能點到即止,他微微一笑道:「多謝太后與趙王殿下主持公道。」

  說話間,他側目,瞥了陳凱之一眼,二人四目相對,卻很快地將目光錯開,旋即,各自無事人一般。

  先前那個要彈劾陳凱之的御史,現在也是面如死灰,忙拜倒道:「臣……有萬死之罪。」

  連郡王殿下都受了懲處,他還怎麼能獨善其身呢?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心裡才害怕,眼下還是主動的請罪,爭取一個寬大處理才好。

  太后透過簾子,冷冷地看了此人一眼:「你既為御史,暢所欲言,確實無可厚非,可如此這般無憑無據的造謠生事,可見德不配位,既如此,吏部依律,做出懲處吧。」

  那御史已是臉色慘白,德不配位,這已是極嚴厲的申飭了,單憑這個評價,他這仕途和前程,只怕已到此為止。

  而陳凱之,依舊是從容安靜的模樣,乖乖地退回了班中去。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4 23:0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4 23:11
第三百五十三章:總有刁民想害朕(5更求月票)

  今日所發生的事,早在陳凱之的算計之中,雖然那故意陷害他的北海郡王沒有受到太多實質性的懲罰,可這樣的結果,對於陳凱之來說,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場廷議終於結束,陳凱之隨著眾人魚貫出殿,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廷議,目前的感覺還不錯。

  陳凱之緩步而走,身後梁侍讀則是叫住了他:「陳翰林。」

  陳凱之回眸:「大人。」

  梁侍讀嘆了口氣道:「今日你還真是驚險啊,若是一著不慎,可就危險了。不過你的運氣好,那大涼使節並不曾對你落井下石。」

  陳凱之心裡想笑,這鎮海還不知有多想弄死他呢,只不過這鎮海不敢罷了。

  當然,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既然大家都只看到表象,他也只能一副僥倖的樣子道:「學生至今後怕不已。」

  梁侍讀笑吟吟地道:「也沒什麼可後怕的,安分於自己的職事,便無所畏懼了。」

  這當然只是寬慰的話,陳凱之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卻還是點點頭。

  這時,陳凱之倒是注意到了那個匆匆而去的背影,只見北海郡王陳正道一溜煙地竄出了殿來,疾步朝著宮外走。

  這一次,受到如此『嚴懲』,令陳正道有如遭雷擊,可現在,他卻還有更急迫的事要做。

  出了洛陽宮,外頭早有馬車候著,陳正道卻直接命人解開了馬,猛地一跨,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

  在這安靜而寫意的北海郡王府的碧水樓裡,方吾才凝望著窗外的景色,卻毫無欣賞的心情,他的心裡正憂心忡忡。

  陳凱之那傢伙,還真是沒給他少惹事啊,可無論如何,那傢伙也是他的師侄,事到如今,又該如何拯救呢?

  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這已不是實力不濟的問題了,而是牽涉到的,乃是另一個國家,西涼國。

  可這時,毫無預警的,突的見一個人影心急火燎地朝這兒趕過來,這人的口裡還邊叫著:「先生,先生……」;

  這北海郡王殿下又來了……

  方吾才知道,北海郡王今日參加了廷議……莫不是……

  想到這裡,方吾才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升起憂色。

  那陳正道匆匆地到了樓下,抬眼便看到了方吾才,口裡還在大叫:「先生……先生……」

  接著,他便瘋了一般的衝進了閣樓裡,蹭蹭的上了樓,氣喘吁吁,一見到方吾才,他眸子的卻在方吾才身上上下打量。

  方吾才被他盯著心裡發虛,心裡苦叫,陳凱之那小子,莫不是什麼都交代了?

  哎呀,又小氣,又沒義氣,這臭小子誤我啊!

  「殿下……」雖是如此,方吾才卻依舊是處變不驚:「如何?」

  「方先生!」噗通一下,陳正道跪了。

  這天潢貴胄,大陳朝的郡王,如今毫不猶豫地拜倒在了方吾才的腳下。

  「先生神鬼莫測,小王佩服!」

  方吾才剛剛還在心裡打著鼓,說沒有一點心驚是假的,可現在……

  方吾才淡淡一笑,若是其他人見殿下如此,非要被嚇得魂不附體不可,可方吾才卻是反其道而行,生生受了他的大禮,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吹著茶沫,邊道:「殿下,有話可以慢慢說。」

  「先生……」陳正道哭笑不得地道:「先生真是神了,昨日先生勸小王萬萬不可摻和此事,小王不但不聽,反而誤信了那糜益之言,結果……哎……誰曾料到,不但沒有整治了那陳凱之,竟……還因此受過,那大涼使節真不是東西啊,他竟反咬小王一口,若是昨日,小王信了方先生的話,何至如此,方先生閉門不出,便運籌帷幄,小王誤信人言,悔不當初啊!」

  陳正道捶胸跌足地自責。

  這一次確實是虧大了,其實真算起來,這懲罰並不重,可臉面是大啊,郡王府的臉都丟光了。

  方吾才這才大抵明白了,嘆了口氣,才道:「時也命也運也,這是合該殿下有此一劫,殿下又何必自責呢?」

  陳正道身軀一震:「只是……」

  方吾才輕描淡寫地道:「老夫不是早說了嗎?殿下身邊,有災星……」

  「對,災星,災星,那陳凱之……」

  方吾才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說的……乃是殿下身邊。」

  「身邊……」陳正道忍不住道:「是誰?」

  「這……」方吾才笑了笑,這種事若是親口說出來,公信力可就不夠了,他只擰眉:「此乃天機,吾不可洩露。」

  陳正道卻是開始瘋狂地苦思冥想起來,他的腦子裡,飛快地篩選掉一切的人選,猛地,眼眸一亮,脫口道:「是糜益?」

  方吾才忙道:「殿下可不要亂冤枉人。」

  「就是他!」此時,陳正道的眼裡溢出了點點火光,咬牙切齒地道:「說起來,自他投靠了本王的門下,本王就沒有遇到過一件順心的事,這狗娘養的混賬,難怪了。」

  方吾才深深地看了陳正道一眼:「殿下還是再細細想一想才好。」

  陳正道斷然道:「沒錯了,這一次也正是他不斷地嚼舌根,否則我怎會不聽先生的話?哼,這狗一樣的東西!此人晦氣,本王非要將他趕走不可。」

  趕走?

  方吾才心裡陰暗地想著,人趕走了怎麼成?

  於是他嘆了口氣道:「哎,殿下覺得他只是晦氣?」

  陳正道濃眉猛地皺起,道:「什……什麼意思?」

  方吾才嘆氣道:「原本這些事該當殿下自己去參悟的,也罷,老夫索性就說了罷。老夫想問殿下,陳凱之是什麼?」

  「狗賊!」陳正道不假思索便道。

  方吾才撫掌微笑:「不錯,他就是狗賊,不過老夫問的是,陳凱之的身份是什麼?」

  「翰林?」

  方吾才拿起了案牘上的羽扇,緩緩搖動,卻是神秘莫測的樣子搖搖頭。

  「學子?」

  方吾才這才停止了羽扇的搖動,欣賞地看了陳正道一眼:「殿下真是聰明,那麼……那糜賢弟呢?」

  「學候!」

  「殿下,果然天縱英才,一點就透。」方吾才毫不吝嗇給予陳正道溢美之詞。

  陳正道猛地身軀一震。

  他臉色一變,經過方吾才的點撥,他突然一下子找到了這彼此之間的巨大聯繫,氣惱地道:「這陳凱之和糜益二人是一夥的,他們狼狽為奸!」

  陳正道氣得發抖,死死地盯著方吾才,尋求答案。

  方吾才手中的羽在虛空中一揮,用一種神秘莫測的口吻道:「殿下,這是一場驚天的陰謀啊,衍聖公府試圖對殿下不利。」

  「果然!」陳正道臉色鐵青,這方先生不點撥還好,一點撥,陳正道瞬時有一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既視感,他不禁打了個哆嗦:「這就解釋得通了,那姓糜的既是學候,為何要做本王的門客?還有……那陳凱之處處佔了本王的先機,每一次本王要動他,只要沾了這糜益,就準要壞事。他們……這是要害死本王不成?本王做錯了什麼,他們……」陳正道嗓子顫抖:「他們竟如此險惡。」

  方吾才一聲嘆息,徐徐起身,面朝著軒窗,留下一個神秘的背影給陳正道:「殿下的賢明,宇內皆知,老夫能觀到殿下的天子氣,難保這衍聖公府城中不會有人觀到殿下的天子氣,一旦殿下他日成了大陳天子,勢必威震宇內,殿下允文允武,有吞噬宇內之心,到了那時,豈不是要效仿始皇帝的偉業?而一旦殿下一統天下諸國,衍聖公府豈不也是危如累卵嗎?」

  陳正道感覺很不可思議,可此時,卻又覺得這一場精心編制的陰謀是如此的真切,他嚇得顫抖:「先生……先生……救我。」

  方吾才回眸道:「殿下以後要小心,任何事都需向老夫稟報,老夫在衍聖公府倒是有不少的關係,可是直通衍聖公府至高層,倒是可以想方設法打探一下,不過……既要打探,就需要人手和財帛……」

  陳正道毫不猶豫便道:「先生需要多少,儘管開口便是。」

  方吾才又嘆了口氣:「你將老夫當什麼人了,什麼叫做需要多少,老夫視功名利祿和那財帛如浮雲焉。」

  「是,是,小王錯了。」陳正道不禁道:「只是先生為小王打點,所費幾何?」

  「也不過十萬八萬兩銀子而已。」

  十萬八萬……還特麼的是兩。

  陳正道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在淌血,這些日子,真如過山車一樣,轉眼之間,自己竟可以做天子,又眨眼之間,一場對自己這未來聖君的陰謀正在醞釀和編織。

  他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對啊,自己就如太祖高皇帝一樣,在得到天下之前,遇到了不知多少艱難險阻。

  想著,他感激地看著方吾才,若不遇到先生,只怕他自己被人害死了,還尚不自知,便道:「先生,小王這幾日就想方設法準備,請先生寬心。」

  方吾才只留他一個高大背影,無喜無悲的臉上,那一雙帶著睿智的眼眸,遙遙眺望著窗外的亭台樓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9-14 23:2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5 10:49
第三百五十四章:神聖使命(1更求月票)

  陳正道心放寬了一些。

  不知怎的,方先生雖依舊是那副淡漠之態,可他現在看著這方先生,沒來由的令他感覺心裡有了一些依靠。

  看來,以後要多向方先生討教才是。

  不過今次吃了一次大虧,卻也是因禍得福啊。

  陳正道亂七八糟地想著,從前,他對自己的天命所歸還有所懷疑,可是現在,他已確信無疑了,果然……自己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凡之人,想不到將來竟可以成就如此偉大的功業,他心裡隱隱期盼起來。

  於是他抬眸看向方先生,心裡不免滋生出了一些感激。本王若無方先生,實是萬古如長夜啊。

  「先生……」

  方吾才回眸,很輕巧地瞥了陳正道一眼:「怎麼,殿下還有什麼疑惑?」

  陳正道道:「小王在想,這糜益竟勾結了陳凱之,想要謀害小王,此人是不能留了,不過他畢竟乃是學候,否則小王非要親手剮了他不可,現在也只能將他趕出去作罷。」

  方吾才搖搖頭道:「殿下不必急著趕人,既然殿下慧眼如炬,已經洞悉了他們的陰謀,那麼,又何懼之有呢?倒不如暫不揭穿他們,老夫到時自有用處。」

  陳正道皺了皺眉,不過又覺得方先生說的話字字珠璣,沒一句沒有道理的,便道:「那個該死的死騙子,竟是戲弄小王,在他們眼裡,一定是覺得小王愚不可及,不過幸好他們自以為自己聰明,卻不知道小王更勝他們一籌。」

  隨即,陳正道想到了什麼,眉目糾結地問道:「至於那陳凱之,方先生以為當如何?」

  方吾才笑了笑道:「不如我們將計就計。」

  「嗯?」方先生的思維,總是令陳正道有時候覺得無法企及:「先生什麼意思?」

  方吾才道:「殿下,他們既然有意謀害殿下,殿下已經洞悉了他們的陰謀,那麼為什麼不藉機接近他們,向他們示好,暫時先麻痺住他們?比如……離間計!」

  「離間?」陳正道的臉上依舊浮著不解。

  方吾才笑吟吟地道:「這陳凱之和那糜益二人裡應外合,殿下不如突的對陳凱之示好,那糜益此時會怎樣想呢?」

  似是被一言驚醒,陳正道恍然大悟地驚道:「小王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小王先引起這糜益的疑心,最後讓他們狗咬狗?」

  方吾才瞇著眼道:「殿下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啊,果然是一點就通。」

  陳正道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接著冷哼一聲:「若非先生,小王怎麼能洞悉這陰謀呢?好極了,小王這一次便將他們耍的團團轉。」

  陳正道想著自己將要整治那兩個可恨的傢伙,心情不禁又大好起來,隨即便起身,向方吾才告辭。

  出了碧水樓,便見那糜益焦灼地在外等待了,他一見到陳正道出來,心急火燎地來行禮道:「殿下,學生慚愧,是學生思慮不周。」

  陳正道恨不得直接剮了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可想到自己未來的神聖使命,又按捺住怒火,平靜地道:「罷了,本王細細想來,本王與陳凱之,也算是無冤無仇,何況這陳凱之也向本王澄清了誤會,本王大人有大量,此事就作罷了。」

  糜益卻是呆了一下,忍不住道:「殿下……這口氣怎麼能咽的下,他一個小小的翰林……」

  陳正道心裡冷笑:「到現在你還想害本王?」

  他的面上卻是笑吟吟道:「好了,這件事已過去了,上一次,那陳凱之武試,竟沒有一匹良駒,本王很願意和陳凱之交個朋友,他今日也對本王推心置腹,哈哈……你在本王的馬廄裡挑選一匹寶馬送去給他,就……」陳正道微微踟躕了一下,最終還是下了血本:「就將那匹『白麒麟』送他吧。」

  「啊……」糜益的臉唰的一下漲紅了,這可是殿下最心愛的寶馬啊,乃是邊鎮的吳都督贈給殿下的,據說花費了重金,自西域的商賈那兒求購,萬里挑一,殿下怎麼轉過頭,就送給陳凱之……

  陳正道見他面色慘然,心裡又是冷笑:「果然露出馬腳了,你一定意想不到本王會突然對這陳凱之如此關照吧,此時是不是在想,那陳凱之向本王坦白了什麼?呵,不急,看本王如何慢慢的戲弄你。」

  陳正道拉長了臉道:「本王說了什麼,你照做就是。」

  糜益本想再勸說一二,可看陳正道的臉色,到了嘴邊的話只能又吞了回去,面色又青又白,卻還是不斷點頭道:「是,是……」

  …………

  「公子,公子……你看這馬……這馬真漂亮。」

  今日乃是沐休,難得的,陳凱之睡了個懶覺,卻在這時,聽到小煙在院落裡歡快的聲音。

  「公子,有客人來了呢。」

  陳凱之聽到有客人來,便一轱轆趿鞋而起,心裡嘀咕,這個時候,什麼人來呢?

  他整了衣冠開門,卻是臉色微微一冷。

  竟是糜益。

  卻見糜益此時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這馬極為神駿,高大無比,每一塊肌肉,都勻稱無比,陳凱之甚至忍不住讚歎,這是馬中貴族啊。

  只是再看一眼糜益,陳凱之的臉色就不甚好看了,霎時便恢復了平淡,徐步上前道:「糜先生,不知有何見教?」

  糜益的臉色很難看,他實在不願和陳凱之打任何交道,因此,雖是想笑一笑,只是這笑卻比哭還難看:「吾奉北海郡王之命,特來贈馬。」

  陳凱之嚇呆了。

  我去,這一定有陰謀吧,北海郡王那廝,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好心?

  他連忙搖搖頭道:「謝過郡王殿下的好意,只是無功不受祿。」

  糜益卻是道:「吾只是奉命行事,這是殿下的意思,此馬,吾便留在這裡了,告辭。」

  他居然很痛快地放開了馬繩,轉身就走。

  陳凱之愣在原地,此時大腦飛快地運轉,似乎是在思考,這北海郡王到底又在打什麼主意?

  誰料那糜益走到了院門,突的回眸,冷冷地看了陳凱之一眼:「他日,老夫還會向陳子請教。」

  他故意將陳子二字咬得很重,這意思彷彿是說,你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學子罷了。

  說著,他再不停留,匆匆而去。

  「公子,公子……」小煙雀躍地看著這馬,波光粼粼的眸子,帶著無比歡快的情緒:「這馬……真是郡王送的?真是好馬,奴……奴在東山郡王府的時候,也不曾見過這樣神駿的馬兒,那北海郡王殿下真是好人,他待公子可好了。」

  陳凱之頓感汗顏,這話若是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他很小心地圍著這馬轉圈,總是覺得這馬或許有什麼問題,是偷來的御馬,然後想要栽贓?又或者,這馬裡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越不對勁啊。

  足足看了很久,卻找不到什麼頭緒,陳凱之索性抓了馬鬢,旋即一個鷂子翻身,直接坐上了馬背,這馬前蹄刨地,接著希律律地揚起前蹄,人立而起。陳凱之感受到這馬身上充斥的力量,死死地坐在馬上,頓感一股豪情自體內油然而生。

  難怪古人愛良駒,甚至花費百金千金去求購,原來一匹好馬,會給人這種奇妙的感受。

  他安撫住了這白麒麟,方才翻身下來,小煙看得眼睛都癡了。

  小煙一臉期待地問道:「公子,這馬養著嗎?」

  「養著吧。」陳凱之點了點頭。

  無論那陳正道弄什麼鬼名堂,可人家送了這麼一匹良駒來,自己難道將這馬趕出去?這是犯罪啊,陳凱之一直想尋覓一匹良駒,不過市面上的馬大多都是駑馬,真正的良駒,都是那些豪族養著的,那是真正價值不菲的好馬,可這些豪族,卻絕不會賣馬,陳凱之想買,也買不著。

  而眼前這馬,比尋常的寶馬似乎更矯健得多,陳凱之撫摸著它油亮的毛髮,已是愛極了。

  陳凱之想了一下,便道:「不過,這裡想養也養不成,得送去飛魚峰養著才好,讓人在山門下蓋一個馬廄,還得專門僱請兩個熟練的馬倌。」

  陳凱之大致算了費用,也不禁咂舌,這七七八八算下來,除此之外,還需給這馬準備精飼料,一個月的花費,足夠自己和師兄天天吃許多隻雞了,這才是真正的奢侈啊。

  完全看不出陳凱之臉上那肉痛神色的小煙卻是神往道:「公子總說飛魚峰,不知什麼時候,我們才可以搬去那裡,奴也很想看看,那飛魚峰是什麼樣子。」

  陳凱之見她俏皮的模樣,心裡不禁生出一些憐愛:「下月怕是就要住進去了,不過那兒許多東西還需要收拾,更需要僱請一些僕役,那地方太大了,若是沒有人照料起居,也是沒法兒住的。」

  小煙小雞啄米地點頭:「嗯嗯……」

  陳凱之的目光,隨即又落在了這匹神駒上,心裡不由想,以後住在了飛魚峰,拿這馬來代步,這可真比坐任何官轎都要拉風十倍百倍了。

  至於那北海郡王是否拿這馬打什麼壞主意,到時候再行應變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00:12
第三百五十五章:看你骨骼清奇(2更求月票)

  陳凱之漸漸發現,在這個時代,作為一個富人的開銷有多大了。

  僕從雖然買來得便宜,可你卻得養著,這得需要錢吧,白麒麟這樣的千里馬,雖是別人所贈,可開銷也是驚人啊。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意想不到的花費。

  不過,幸好現在的他已有了賺銀子的來源,不再是從前那個空無一物的窮小子。

  而今除了支付飛魚峰繼續營造的所需之外,陳凱之手裡還有幾萬兩銀子,而金陵那裡的分紅,也是愈來愈多,雖然許多銀子砸去再投資,可這一筆筆的數目卻還是驚人的。

  唯一讓陳凱之心裡踟躕的,便是那北海郡王了。

  這北海郡王究竟為何送馬呢,到底有什麼陰謀呢?

  陳凱之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啊。

  雖然陳凱之一直奉行見機行事,隨機應變的心態,可這世上,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就怕防不勝防啊!

  不過這白麒麟是難得的好馬,正常人也不捨得不要,陳凱之實在愛極,暫時先放在了鄧健租住的院裡養著,一面招募馬倌,讓人在飛魚峰修建馬廄。

  小煙甚至生怕這馬丟了,一宿都睡不著,隔三差五出去院裡看看。

  陳凱之次日見她一對熊貓眼,不由哭笑不得,心裡卻在感慨,還真是單純的孩子啊,而自己城府就深了許多,總是惦唸著那北海郡王的圖謀。

  昨天在宮裡,這北海郡王才在他這裡吃了虧,現在突的就送了良駒來給他,這讓陳凱之如何想得通?

  他深知北海郡王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個陷阱呢。

  所謂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因此他時刻提醒自己要小心。

  小心歸小心,但是這日子依舊是過下去了,邀了師兄,便一起早早的趕去當值。

  只是剛踏進翰林,梁侍讀便急急地催促道:「凱之,快,入宮,內閣陳公喚你去說話。」

  陳凱之不禁一愣,旋即說道:「我還未點卯呢。」

  梁侍讀一臉焦急地道:「老夫已替你點了,陳公有命,你還敢耽誤嗎?」

  陳凱之只得點頭,便匆匆忙忙地入宮去。

  他先到待詔房候著,過了一會兒,便有書吏來道:「哪個是陳凱之?」

  這態度依舊倨傲,口吻裡帶著冷漠。

  堂堂的翰林官進了宮,就一錢不值起來了,不只是宦官們趾高氣昂,便是內閣的小書吏,態度都拽得不行。

  這些書吏,大多數都在內閣裡公幹,和內閣大學士們是時常接觸的,他們才是溝通內閣的橋樑,就相當於皇帝身邊的宦官,確實一般的翰林不敢得罪,因此他們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陳凱之起身,抬眸道:「下官在。」

  只是他抬起眸,看到這書吏的時候,卻是一呆……是王養信!

  這傢伙竟然做了書吏!

  自古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當然,陳凱之也沒將王養恩當做仇人,只是不喜歡王養信這種人罷了。

  可王養信就不同了,他心裡對陳凱之是厭惡透了,幾乎說是憎恨也不為過。

  因此王養信冷冷地瞥了陳凱之一眼,旋即將心裡不快揮去,面無表情地朝陳凱之努努嘴道:「走吧,陳公有請。」

  陳凱之便也假裝不認識他的樣子,頷首隨這王養信出了待詔房。

  等一出了待詔房,王養信就板起了臉,嘴唇輕動,面上是規規矩矩的,口氣卻是非常的冷:「哼,想不到吧。」

  「想不到什麼?」陳凱之自然知道王養信是恨透他的,不過他倒顯得很是淡定,含笑著瞥了王養信一眼,完全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態度。

  王養信朝陳凱之呵呵一笑,滿是嘲諷又帶幾許得意地說道:「想不到我入了內閣。」

  他這又是開始要裝逼了吧。

  陳凱之似乎已經在習慣中免疫了似的,卻是一笑,這笑中帶著恬然:「哦,入了內閣,莫非做了學士?」

  「……」

  王養信本想說的是,我王某人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中不了文試,可以去嘗試武試,中不了武試,可以被安排進內閣,來做文吏。

  可是話沒說出口,就被陳凱之的一句話堵得猶如鯁在刺,竟是再無法開口裝逼了。

  王養信憋得難受,鐵青著一張臉,最後咬牙切齒地道:「據說鄧健要和那賤婦成婚了?呵……真是姦夫淫婦……」

  說到這個,他彷彿自己受了巨大的羞辱般,自己的女人,居然要嫁給別的男人。

  這讓他無法忍受,面色變得極度難看起來,那一副要吃人神色,像是自己被人給背叛了一樣。

  此刻,他顯然忘了,當初寫休書的,正是他自己。

  陳凱之嘆了口氣道:「這不正是學王兄促成的嗎?」

  王養信冷冷地挑眉道:「什麼意思?」

  陳凱之朝王養信淡淡一笑,笑意自然滿是譏諷之意。

  「當初你們王家,不就是覺得劉家不過是學官,沒有什麼前途,所以才休了劉氏嗎?而如今,恩師已貴為翰林侍讀學士,你呢,不過是個舉人,小小舉人,能有什麼前途?可我師兄不同,師兄堂堂翰林修撰,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何況師兄與師姐兩情相悅,所以……」

  王養信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嘴角隱隱抽了抽,深眯著眼眸瞪著陳凱之,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所以什麼?」

  「所以,你算老幾?人家欲成百年之好,與你何干?輪得到你來多嘴多舌!」陳凱之毫不客氣地道:「師姐已經跟你沒有半分關係了,你們只是陌生人而已,所以你還是閉嘴吧。」

  對別人,陳凱之還曉得客氣,可對王養信這種分明是自己無恥,鑄成大錯,卻還不知悔悟的人,陳凱之半分客氣都沒有,口氣冷漠,態度凜冽。

  王養信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氣呼呼地道:「陳凱之,你不要忘了,我現在乃是內閣的文吏,我的父親,還是兵部侍郎,你們……如此辱我,我非要你們好看不可。」

  說話之間,已到了內閣,王養信倒是極聰明,一到這裡,便頓時住口,面色也是恢復如常,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陳凱之也是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再不跟王養信多說。那王養信進去通報,過不多時,便去而復返,他狠狠地瞪了陳凱之一眼:「陳公請你進去說話。」

  陳凱之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目光,再不理會眼眸頓時給氣得快要冒火的王養信,便信步進入了一處公房。

  走進這公房,陳凱之便見陳一壽高坐於此,此時,他正垂著頭,直直地盯著一份公文沉吟不語。

  陳凱之行禮道:「見過陳公。」

  陳一壽依舊是默然無聲,卻是伸出了手,手指伸出,朝下點了點,示意陳凱之坐下。

  陳凱之便跪坐於側。

  陳一壽依舊是皺眉看著那公文,隨即道:「養信。」

  王養信一直垂立在公房之外,聽到陳一壽叫他,連忙走進來:「在。」

  陳一壽淡淡道:「兵部的錢糧開支,為何這裡少了一塊?你去兵部問問清楚,還有,給光祿寺下個條子,令寺卿朱時正正午來,老夫有事問他。」

  「是。」王養信忙告辭而去。

  陳一壽這才抬眸,看著陳凱之,面上微微泛起一絲笑容:「陳凱之?」

  陳凱之忙道:「是,學生正是。」

  陳一壽便頷首:「今日,我見了翰林大學士,說你在待詔房事務熟悉得很快,是極聰明的人,平時也還算謙虛謹慎,不錯,你有才學,卻不驕不躁,這是很難得的事。」

  人都是喜歡被表揚被誇讚,可一般聽到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這樣誇獎自己,陳凱之卻是覺得心裡發寒。

  臥草,一般情況之下,這句話之後,不是該一句但是,就應當是,現在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陳凱之正色道:「陳公謬讚,下官不敢當。」

  內閣大學士,親自召見一個小修撰,這本就是極罕見的事,這就如,上一世的總,會沒事找一個辦公廳的小科長來談心嗎?

  所以陳凱之顯得極小心,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此時,陳一壽微笑道:「老夫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你這樣的年輕人,便是璞玉,好生雕琢,將來必定能大放異彩,你的那篇《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老夫就曾拜讀,很好,這才是經世的學問啊,可見汝並非只是死讀書的書呆子。」

  陳凱之已經感覺自己嚇尿了。

  還誇?

  這下要糟了。

  他可是久聞內閣的四個大學士之中,陳公的脾氣是最壞的,就算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那位翰林大學士,也沒少被責罵,沒理由這位陳公特意將自己找來,就是為了狠狠的誇獎一番。

  陳一壽捻著鬍鬚,突的道:「嗯?你既來了,想必口乾舌燥吧,怎麼不喝茶。」

  陳凱之座前,早就有斟好的茶水。

  陳凱之只得抱起茶盞,輕抿一口,這茶倒是津甜,可惜,陳凱之的心裡卻是苦的。

  陳一壽也呷了口茶,這才又繼續道:「勇士營的事,你可知道嗎?」

  他帶著幾許笑意看著陳凱之,卻是一副考教的意思。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9-16 00:1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00:18
第三百五十六章:打鐵還需自身硬(3更求月票)

  對上陳一壽帶笑的眼眸,陳凱之想了想,才道:「勇士營乃青州本地鄉勇組成,元祐十七年,北燕侵入,勢如破竹,當時主政的楊彪楊公力主決戰,乃命人至青州募兵,組建勇士營,此後,勇士營屢建奇功,以區區六千之眾,殺賊數萬,方才解了洛陽之圍。此後勇士營被併入禁軍,成為特殊的存在,所有的官兵,俱都是父死子繼,可漸漸的,他們仗著自己的軍功,漸漸驕傲起來,一直到如今,已發生了數十起擾民之事了,朝廷念他們祖上的功績,並沒有懲戒他們,雖是極力約束,可是效果卻是甚微。據說,這勇士營,不只是軍紀敗壞,便連操練,也早就疏懶下來,營中竟無敢戰之士,除了樂於私鬥,卻是怯於國戰,七年前,朝廷曾命他們前去剿匪,誰料四五千人,竟被千餘流寇打的落花流水,死傷甚重,自此之後,羽林衛便不承認這勇士營隸屬於羽林衛,而勇士營更加難以管束了。」

  陳凱之對勇士營也算是有所瞭解,陳一壽像是很滿意的樣子,笑了笑道:「不錯,朝廷這些年都在徐徐的對勇士營縮編,而今也不過將其規模,降至六七百人而已,可即便如此,依舊還是天子和太后頭上的頑疾,陳凱之,你果然是熟讀經史,不錯,不錯。」

  尼瑪,陳凱之心裡忍不住想罵人,是個翰林都熟讀經史好嗎,這有什麼不錯的?這陳公,還真是逮著機會就對自己一陣猛誇啊。

  他越如此,陳凱之的心裡就越是發寒了,整個人更加緊張起來,這是挖坑要埋了他的節奏啊。

  此時,陳一壽又道:「若是你,此事當如何解決才好呢?」

  被問到這個問題,陳凱之很斬釘截鐵地道:「裁撤!」

  陳一壽又點頭:「不錯,裁撤了,就一勞永逸的解決了問題,不過……雖是如此,可想要裁撤,卻不容易啊,你可知道勇士營有一個小伍長,此人叫許傑,是個不起眼的人,是不是?」

  陳凱之不知陳一壽為何特意要提起此人,便露出不解之色地看著陳一壽,一副等陳一壽說下去的態度。

  「可就是這個人,他的祖父,就曾在洛陽之戰時,背著當今榮國公的父親脫離了戰場,當時我大陳的軍馬與北燕軍鏖戰,一支北燕軍竟是突襲了榮國公的大營,可若不是這小小伍長的祖父,榮國公只怕早已死了,到了現在,榮國公府,可還記得這份恩情,你……能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嗎?」

  「這樣的事例,實在太多太多了,何況當初勇士營,不少立下大公之人,如今都被封為了公侯,他們雖已不在勇士營了,可多多少少,對於勇士營,還是頗有感情的,一旦裁撤,他們表面雖不會說,可心裡不免會覺得遺憾,甚至覺得朝廷過於苛刻,這於以後許多事無益。」

  陳凱之點點頭,這……確實是個難題。

  不過,往細裡想,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恐怕根本的問題就在於,當今朝廷的局勢比以往的時候更複雜,太后與趙王都希望爭取到更多從軍中的支持,正因為如此,所以誰也不願開這個先河,做傷人感情的事吧。

  如此一來,沒有人肯做這個惡人,這勇士營,自然而然也就愈發的不可收拾了。

  陳一壽嘆了口氣,接著道:「就在不久前,他們又是肆意打砸,傷了不少人,可朝廷要追兇,這勇士營上下,到現在,還沒有查明那些領頭肇事之人,你看,陳修撰,這樣下去,可如何得了?」

  突的,陳一壽深深地看著陳凱之,換上了認真之色,道:「而你,文武雙全,不但是翰林修撰,更是崇文校尉,朝廷思來想去,非要有一個雷厲風行之人,整肅一下勇士營,所以……老夫已經上奏,命你來教化勇士營了,你看,如何?」

  陳凱之心頭猛地一挑,忍不住在心裡道:陳公,你這是坑我啊,這一群抱團無法無天的傢伙,我如何教化?

  這尼瑪的若是教化有用,還要軍紀和王法做什麼?

  陳一壽見陳凱之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似乎也知道這確實有點坑人了,轉而又微微一笑,道:「老夫其實也知道這裡頭的難處,可正因為難,方才借此來磨礪你,你的履歷,老夫是看過的,何況崇文校尉對此本就是責無旁貸,命令,明日就會下達了,至於如何教化,怎麼整肅,這……老夫不干涉,兵部也不干涉,你自己拿捏就是。」

  什麼?

  不干涉更坑,就等於所有人都置身事外,然後讓他陳凱之一個人跑去跟幾百個目無王法的死丘八講道理,一直等到下一次,這群該死的丘八再滋生出什麼事端,然後論起責任的時候,陳凱之就被推出來把黑鍋背了。

  陳凱之幾乎已想好這麼一個程序了,心裡叫苦,便道:「陳公,上憲有命,下官自然不可不遵,只是下官在翰林院,尚有公務,只怕分身乏術。」

  陳凱之只想著找個藉口避禍,陳一壽卻是淡淡道:「莫非你希望老夫暫停了你在待詔房的職責?」

  這老狐狸……

  陳凱之怎麼不明白這意思?暫停了,他就得乖乖去做一個武官了,然後每天和一群丘八愉快的在一起廝混嗎?

  陳凱之只好搖搖頭道:「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陳一壽似乎也知道該見好就收,事實上,他給予陳凱之的,乃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完全是因為勇士營已經不得不去過問了,可問了又沒什麼用,不得已之下,只好找個人來搪塞罷了。

  找到陳凱之,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因為兵部所奏陳的所謂『教化』,大家都知道絕不可能完成,既然完不成,誰肯去觸這個霉頭?何況想要教化,只能讓文官去,可武官都約束不住勇士營,何況是文官呢?

  唯有這個陳凱之,既是翰林,又兼著一個崇文校尉的差遣,現在就差一個可以做這事的人,你也別謙虛了,就你了!

  是以,陳一壽又和顏悅色起來,這就好像,兩軍陣前,你讓人做敢死隊,衝殺在最前,明知對方是十死無生,所以總要好言寬慰一下,陳一壽道:「不妨如此,往後待詔房沒有重要的事,你可以不來當值,老夫會和你的上官下條子,使你可以心無旁騖地放手去做,好好幹,此事成了,就是大功一件,老夫會親自上疏保舉你。」

  他還有選擇嗎?陳凱之只好道:「是。」

  接著,陳一壽大手一揮:「好了,你且退下吧。」

  陳凱之便心裡鬱鬱地告辭而出。

  只是看著陳凱之離開的背影,陳一壽卻是有些恍神。

  他的心裡不禁有些遺憾。多單純的一個年輕人啊,原本這仕途上大有可為,前程似錦,誰料無端的飛來了這個橫禍。

  也罷,這便是命啊!

  接著他又垂下了頭,身為大學士,日理萬機,一個小小翰林的前途,於他來說,實在是沒必要擱在心裡,就如尋常人,誰會關心地上的螞蟻如何覓食,或是關注它的未來?

  對於陳一壽而言,手頭的任何一件事,所牽涉到的人和事,都比一個陳凱之來說,要重要得多。

  陳凱之心情複雜地回到了待詔房,那梁侍讀便笑吟吟地湊上來道:「凱之,陳公為何見你?」

  陳凱之便如實相告。

  梁侍讀卻是聽得臉都變了,他平時對陳凱之頗為照顧,可轉眼之間,臉色就變得微微有些冷了。

  當初他以為陳凱之背後有人,否則怎麼會翰林大學士親自下條子讓陳凱之進待詔房呢,正因如此,所以梁侍讀沒少關照陳凱之。

  可現在,梁侍讀突然意識到,這陳凱之的背景,未必有多硬。若真有什麼過硬的背景,如何會轉眼之間就被發配去教化那勞什子的勇士營?

  現在看來,此人的仕途……完了。

  梁侍讀已經可以斷言,在這朝中,任誰都知道,這勇士營就是個馬蜂窩,誰沾了誰就得完蛋,想想看,若是下個月,這些該死的丘八又在哪裡滋事,鬧得京師嘩然,結果會如何?

  結果你陳凱之首先就得背著一個辦事不利的鍋啊,到時朝廷追究,你這翰林修撰就是第一個被拿來祭旗。

  心頭轉過許多的思緒,梁侍讀別有深意地道:「噢,凱之啊,陳公看來對你殷殷期望,你……可不要令他失望啊。」這明顯的疏離感,躍然於梁侍讀的臉上。

  陳凱之怎麼會瞧不出來?仕途官場,其實本就如此,世態炎涼的事多了去了。

  陳凱之便道:「是,多謝大人指教。」

  坐在附近整理著公文的幾個翰林,頓時也開始偷偷的擠眉弄眼起來,這待詔房裡,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陳凱之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跪坐得筆直,垂著頭,心裡若有所思,外界的事,其實於他而言不重要,因為人心如此,你做得好,他們自然會逢迎和關切你,你做得不好,便是再如何與他們打交道都沒有用,打鐵還需自身硬啊!

  ………………

  最近老虎身體不大好,所以不大敢熬夜太厲害,更新就有點不定時了,抱歉了,希望大家能諒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00:22
第三百五十七章:有錢能使鬼推磨(4更求月票)

  陳凱之凝眉,顯得很認真,他在鋪好的紙上塗鴉了很久,似乎是在思慮著什麼,有時皺眉,有時搖頭。

  勇士營啊。

  一群由渣渣們組織起來的凶名在外的團夥,多半在這個時代,屬於的代名詞,真的可以教化嗎?

  可是現在的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那麼,就試試看吧。

  今日和其他時候不同,下值的時候,以往那梁侍讀都會親切的喚陳凱之下值,而今日,梁侍讀卻是徑直走了。

  令深知人性的陳凱之,也不禁在心裡感嘆,官場炎涼,真如這變換不定的天氣啊。

  回到了翰林院,似乎因為消息已經傳開,幾乎每一個人都用古怪的表情看著他,陳凱之耳目靈聰,所以這背後的竊竊私語全都落進了他的耳裡。

  「這陳凱之,起先以為得到了大學士的關照,可現在看來,卻只是空穴來風,若是當真有人關照,怎麼會讓他去教化勇士營。」

  「這分明是有人讓他來做墊背吧。」

  「將來勇士營出了什麼差池,他必定難辭其咎。」

  「倒是可惜了,分明是狀元出身……」

  「勇士營那些人冥頑不化,不將他吃了就不錯了,竟還想著教化他們。」

  陳凱之對於這些流言蜚語,一概不理,其實他也知道,這個的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可有什麼辦法呢,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小翰林而已,只能奉命行事。

  這一路回家,身旁的鄧健都是長吁短嘆的,反而是陳凱之寬慰他:「放心,事情並沒有這樣壞,那勇士營總還是人,又非禽獸……」

  鄧健大叫道:「他們便是禽獸。」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凱之啞口無詞了。

  好吧,看來這風評實在太糟了。

  陳凱之也只是一笑,便不再做聲。

  現在他身負教化之職,次日一早,陳凱之沒有如常的跟鄧健一起趕去上值,吃過了早點,他便翻身上馬,騎著他的白麒麟出了家門。

  這還是陳凱之第一次騎馬上街,不得不說,騎著這樣的駿馬行走於街市,倒是當真拉風無比,不過陳凱之要去的地方,就不太拉風了,乃是駐在上林苑的勇士營。

  上林苑方圓數百里,囊括了苑林、別宮、學宮、還有如棋盤錯落的禁衛軍營,陳凱之已問明了大致的位置,騎馬繞道到了學宮南側,一個營地方才映入眼簾。

  這營地倒還算乾淨,附近也沒有斥候巡營,陳凱之一路打馬到了轅門,呃……有些尷尬,連個守衛都不曾有!

  等進入了營中,方才勉強看到幾個敞著衣衫納涼的漢子,這幾人在陰涼處說著閒話,陳凱之進來後,他們只抬了一下子眼,便愛理不理了。

  陳凱之只好下馬,拉著馬繩上前道:「敢問這兒可是勇士營?」

  「瞎了你眼咧!這裡不是勇士營,還有哪裡是勇士營?」

  這幾人依舊懶洋洋地靠著牆坐著,口裡帶著濃重的鄉音。

  陳凱之哂然一笑,很沒素質和道德的樣子,他道:「吾乃羽林衛崇文校尉,奉旨……」

  「奉個鳥旨,要宣讀旨意,去那兒,我等都是小卒,奉旨做什麼?」

  其他人都呵呵的笑起來。

  這表情,很欠揍。

  陳凱之早有了心理準備,不過心裡還是想起了師兄的評價:「禽獸啊。」

  轉過頭,便朝那人所指的方向而去,那裡是一個官所,陳凱之將馬系在了馬樁上,踱步進去,便見一個文吏軟噠噠地趴在案上哈欠連連。

  陳凱之只好咳嗽一聲。

  這文吏醒了,可只看了陳凱之一眼,便又想俯身睡下。

  陳凱之連忙道:「這裡的武官何在?」

  「耍錢去了。」文吏沒好氣地道。

  見這文吏沒精打采的樣子,陳凱之便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才道:「拿營裡的花名冊給我看看。」

  文吏像是猛地清醒了一般,已經意識到來人有些不太簡單,於是抬眸,上下打量著陳凱之,道:「你是何人?」

  陳凱之道:「我乃羽林衛崇文校尉,奉旨節制勇士營。」

  文吏便古怪地看著陳凱之,又或者說,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陳凱之,良久才道:「大人有錢嗎?」

  「什麼?」陳凱之更奇怪地看著文吏。

  這文吏便憐憫地道:「大人來此,這分明是被人報復了啊,大人,你得罪了兵部還是羽林衛的那個大人?其實大人也不必怕,這等事,也是常有的,學生倒是認得一些人,可以動用一些關係,將大人調任到其他地方去,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大人若是有幾千兩銀子,這事兒不難!」

  臥草,你還來安利我了?

  陳凱之目瞪口呆,隨即拉長了臉:「本官再說一遍,本官是來節制勇士營的。」

  「噢。」文吏這時看陳凱之的表情就不再是憐憫了,而是……像看一個傻瓜,他笑了笑道:「學生楊光。」

  陳凱之挑眉道:「這裡就只有你?」

  楊光道:「其他的幾位大人,都比較忙。」

  陳凱之便道:「你去請他們來。」

  楊光卻是忙搖頭:「不,不可。」

  陳凱之瞪著他:「為何?」

  楊光臉上顯露著懼色,道:「會挨揍的。」

  「……」

  陳凱之已想到了什麼,不禁道:「軍營中可以聚賭嗎?身為武官,竟可以擅離職守?」

  「這……」

  不過陳凱之的憤怒也就到此為止,因為他知道,訓斥一個小文吏沒有意義,便道:「花名冊可有嗎?」

  「有的,不過……」

  「不過什麼?」陳凱之道。

  楊光伸手道:「去取有些不便,大人賞幾個錢,小人可以勤快一些。」

  陳凱之感覺這個世界瘋了:「你不怕軍法?」

  楊光搖搖頭:「因為小人也是青州人。」

  陳凱之皺眉道:「什麼意思?」

  楊光笑吟吟地道:「大人用軍法懲治了小人一個,整個勇士營今日就要嘩變了。」

  圈圈你個叉叉。

  陳凱之心裡惱火,他終於知道勇士營的問題關鍵所在了,你尼瑪的,一窩人都是一夥的,從武官到小卒再到文吏,這一個個,都異常的團結。

  這在官場,叫做鄉黨,大家依靠著同鄉的關係,抱團在一起,對於任何外鄉人都極端的排斥,自成一個體系,一個人有了麻煩,幾百上千人互保,見誰撕誰。

  而文人的鄉黨,倒還罷了,偏偏這武人之間的鄉黨抱團起來,就更厲害了,何況這勇士營,本就是特殊的存在。

  陳凱之今日若是打了楊光,就等於和數百上千個勇士營官兵成為了死敵,說不準今天他們就要嘩變,然後不出意外的話,朝廷對於這些又鬧事的勇士營官兵,只好採取息事寧人,法不責眾的態度,總不能這數百上千人一起處置了,而陳凱之作為崇文校尉,辦事不利,自然會受到狠狠的申飭,甚至直接背了黑鍋,罷官滾蛋。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被他們趕走的欽差或者是上官一茬又一茬,以至於連楊光這樣的一個小文吏,都如此的囂張跋扈。

  陳凱之笑了笑道:「你好歹也是讀書人,何至於如此不顧斯文體面。」

  「我沒讀書啊。」楊光很認真地道。

  陳凱之詫異地道:「你沒有讀書,何以做書吏?」

  楊光很理直氣壯地道:「因為書吏清閒,俸祿也多一些,我爹出了很大的力,使了不少錢……」

  大字不識的書吏……

  陳凱之感覺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好容易的才忍下了翻白眼的衝動,他終於知道,這裡……絕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或者說,這裡是一個完全沒有軍紀也不能用常理來猜度的地方。

  陳凱之搖搖頭,心裡卻是認了,好吧,被你打敗了。

  到了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什麼,只好從錢袋裡掏出了幾個銅錢,邊道:「這是賞你的,想來你大字不識,讓你去翻故紙堆,也是不易,去吧。」

  楊光接了錢,頓時喜笑顏開起來,喜滋滋地道:「謝大人賞。」接著一溜煙的走了。

  過不多時,他去而復返,手裡捏著一個油膩膩的名冊。

  陳凱之接過,這名冊受潮嚴重,不過好在字跡還能辨認得清楚,勇士營現有的七百三十二人,都在此。

  陳凱之抬眸道:「這七百三十二人,可多健在吧。」

  楊光想了想才道:「這個,我也不知,只知道大致常在的,只有三百多人,其餘的,有的年紀大了,回去抱孫子了,還有的,你也曉得,其實早就因病死了。」

  「死了?」

  「這不是有空額嗎?若是報備上去,就沒俸祿了。」

  好吧,這是空額……

  陳凱之便擰著眉頭道::「這麼說,實際上,只有三百多人?」

  「理應如此吧,我又不會數數。」楊光振振有詞地道。

  陳凱之哭笑不得,三百多人,居然也曾成了一個營,要知道,羽林諸衛,大營有八千人,便是小營,實額也在三千左右,你妹的,這群孫子佔著茅坑領著俸祿,他居然回去抱孫子?

  陳凱之竟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生氣,或許是因為,在來之前,他已經想過最糟糕的情況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00:25
第三百五十八章:這又是什麼陰謀?(5更求月票)

  陳凱之已是無力吐槽,不過他還算淡定,要做一件事,需得有耐心,凡事都不能急於求成,一步步來就是。

  他看著楊光,沉吟片刻道:「噢,既如此,給本官提出一個告示吧。」

  「告示?」

  楊光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對這個校尉印象還不錯,從前朝廷也會派人來,一聽到自己要錢,頓時火冒三丈,有人喜歡擺官威,有人呢,滿口都是大道理,直到收拾了他們一頓,這些人要嘛就趕緊想盡辦法調任他處,要嘛就裝了孫子,也跟著大家一起混著,到了時間趕緊滾蛋。

  可這位年輕校尉,一看就是文質彬彬的,既不擺譜,掏錢的時候雖也問了一下,顯得詫異,可拿錢的時候卻很痛快。

  所以楊光聽說陳凱之又要找自己辦事,便踟躕著,搓著手,想著這一次是不是給陳凱之免一次單。

  陳凱之似乎一眼洞悉了他的心思,道:「你去取筆墨來。」說著,又掏出幾個銅錢。

  「好嘞。」楊光頓時覺得自己龍精虎猛,如餓虎撲羊一般撿了錢,火速地給陳凱之取了筆墨來。

  陳凱之開始疾筆狂書,一面道:「想必營中也沒幾個人識字吧?不過不打緊,這告示貼出來,還得請楊書吏幫著唱喏一下,要廣而告之。我現在一個一個跟你講,你記牢了。」

  陳凱之又一面將自己的告示給這楊光唸了,楊光牢記在心,陳凱之方才擱筆,楊光笑嘻嘻地道:「小人記住了,大人這是準備要走?」

  「是啊。」陳凱之頷首點頭道:「時候不早了,既然你們都忙,本官留在這裡也是無益。」

  楊光倒是客氣了,笑嘻嘻地道:「小人恭送大人。」

  說著,堆笑陪著陳凱之出了這官所,嘴裡還很客氣地道:「有空要常來啊。」

  陳凱之聽他的話,倒彷彿像是,有空要常來光顧的意思。

  他正想說和楊光也客氣幾句,走出了門,臉色卻是變了,皺著深眉道:「我的馬呢,我的白麒麟呢?」

  那繫馬樁還在,可是他的白麒麟早就不見了蹤影。

  方才陳凱之還覺得這勇士營雖然很不怎麼樣,可自己還能接受,畢竟世界如此美好,人應該開心才是。

  可特麼的,他的馬呢?

  楊光也忙道:「是啊,是啊,馬呢?」

  陳凱之搖搖頭,這一次掏出了一個碎銀子給楊光。

  楊光忙接了銀子,看著銀子,笑了笑,而後整個人頓時和陳凱之同仇敵愾起來,放聲大吼道:「缺德不缺德啊,王陽、耿昌,你們生兒子爛眼是不是,這可是咱們的崇文校尉大人,初來乍到,你們偷人馬做甚?」

  「丟人啊!」他扯著嗓子繼續大吼:「真是丟人啊,快滾出來!」

  他這一吼,許多營裡的簾子便捲了起來,露出了一雙雙的眼睛朝這兒看來。

  終於,有兩個軍漢牽著白麒麟一副不滿的樣子來,其中一個道:「吼什麼吼,不就是借他的馬玩一玩嘛,什麼叫偷?」

  楊光正色道:「將馬還給校尉大人,咱們青州勇士營的男人,可以蒙、可以拐、可以騙,可以搶,就是不能偷,丟人。」

  「啊呸……」一個人吐了口吐沫在地上,表示對楊光的不滿。

  終於,還是將馬放了。

  陳凱之也沒說什麼,直接翻身便上了馬。

  楊光手裡掂了掂銀子,笑呵呵地道:「大人,不要往心裡去,只是小誤會。」

  「我知道。」陳凱之道:「那麼,再會了。」

  「慢走啊,不送,大人仔細腳下,大人常來啊。」陳凱之已策馬而去,楊光伸出手,依舊慇勤地朝陳凱之擺手。

  等陳凱之走遠了,他便去取了陳凱之所書的告示,張貼在官所外頭,隨即又取了銅鑼,鏘鏘鏘的敲打起來:「來來來,宣讀文告了。」

  方才那王陽和耿昌二人便又走了回來,他們瞧著文告,可惜文告不認得他們,三三兩兩的人來了,圍成了一個圈,還有一個武官,氣沖沖的來,顯是賭錢輸了,口裡罵罵咧咧的,擠進來,語氣不善地道:「什麼狗屁文告。」

  楊光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扯著嗓子道:「今兒是崇文校尉新官到任,校尉大人體恤吾等……來,來,來,都叫一聲好。」

  眾人都笑了,有人在人群中道:「好個鳥……」

  「這文告裡寫的什麼?」

  楊光笑吟吟地道:「崇文校尉大人,將在學宮的飛魚峰……噢,對,是飛魚峰……」

  他假裝自己識字,得意洋洋的樣子,將陳凱之的話轉述而出:「在飛魚峰給大傢伙兒上課,上課知道不知道,就是讀書寫字,讓你們做秀才公……」

  許多人紛紛噓起來,有人轉身就要走。

  「上學?上個鳥學啊。」有人低聲咒罵。

  楊光則繼續道:「先到者,賜銀五兩,其後到的,各賜鐵盆三個,按時在辰時到達,也都有獎品,聽完了課,贈雞蛋兩枚……」

  「……」

  這一下子的,許多人都鴉雀無聲了。

  最先到的人……竟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啊,相當於一個月的俸祿了,而且這鐵盆,在這個時代,也是價值不菲的啊,最少也是五錢銀子一個,至於雞蛋……去了就有?

  「這校尉是傻了?見過吃空額和喝兵血的,可不曾聽說過還倒貼的啊。」

  「哈哈……」

  眾人又笑了起來。

  不過……說實話,這五兩銀子,還有鐵盆,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至於雞蛋,也勾起了許多人佔小便宜的心思。

  「我是不去的。」有人呵呵冷笑道:「這一定有什麼詭計,到時肯定空歡喜一場。」

  「我也不去,太遠了。」

  「誰去誰是我兒子。」有人憤恨地咒罵。

  那武官則是眯著眼道:「很好,誰都不許去。」

  王陽和耿昌也紛紛搖頭道:「我瞧著那校尉,就像欠揍的模樣,莫說是去,下次見他一次,揍他一次。」

  「是啊,是啊,都不去。」

  「竟要辰時到達,哈哈,難道不知我等不到午時才能起來嗎?這什麼校尉,去他的。」

  接著,眾人一哄而散,這裡又變得清冷起來。

  ………………

  「殿下,殿下……」

  興沖沖的糜益,邊叫著,邊氣喘吁吁地迎向自碧水樓裡出來的陳正道。

  北海郡王自被申飭之後,在這王府裡閉門思過,幾乎每日都和那碧水樓裡的方先生秉燭夜談。

  陳正道感覺,越是與方先生交談,越是覺得方先生的深不可測,他徹底的拜服了。

  今日,眼看時候差不多了,他意猶未盡地從碧水樓出來,心裡還在暢想著,自己將來做了天子,該如何聯合縱橫,一統天下諸國。

  此時,卻見那糜益興沖沖的朝自己跑來,陳正道面上帶著笑,心裡卻在冷笑,糜益……呵呵,你還真是不整死本王,不干休啊。

  等到糜益走近了,他才漫不經心地道:「何事?」

  糜益因為激動,一雙眼眸都發亮起來,喜笑顏開地道:「殿下,好事,好事啊,那個可惡至極的陳凱之,這下倒霉了。」

  北海郡王把他的話聽得很清楚,可是心情卻很淡然。

  哪一次都說倒霉,可最後這陳凱之不都又化險為夷?看來這些倒霉,其實都是你糜益和那陳凱之設置的陷阱,你以為冰雪聰明的北海郡王是傻的?

  當然,現在陳正道已經知悉了糜益的陰謀了,所以他現在看糜益,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他心裡甚至對糜益生出了幾許憐憫,蠢貨啊蠢貨,你多可悲啊,被人洞悉了你的陰謀,你尚且還不自知啊。

  「是嗎?」陳正道不露聲色,只是問道:「倒霉?他發生了什麼事?」

  糜益連忙道:「他被調任去了勇士營了。」

  本是沒多大在意的陳正道,頓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是勇士營……

  這勇士營,可是陳正道都不肯去觸碰的存在啊,他依稀記得,當年在一次羽林衛的校閱上,一個勇士營小武官居然橫瞪他一眼,他一震怒,想顯然一下身為郡王高高在上的風範,可結果是呼啦啦的數百個勇士營官兵,一個個怒不可遏的樣子出現在了那小武官的身後。

  陳凱之竟然跑去勇士營?這……又是什麼陰謀呢?

  糜益則是笑嘻嘻地繼續道:「這陳凱之,真是合該倒霉啊,哈哈,殿下,他……」

  他本是說得吐沫橫飛,誰料這時候,陳正道竟是轉身就朝碧水樓而去,一面道:「你在這等著,本王去拜問方先生。」

  轉眼之間,便不見了陳正道的蹤影。

  糜益的嘴巴還張開著,甚至方才臉上眉飛色舞的表情還未散去,可此刻,他的臉僵硬了。

  他原本是來報個喜,以為能博得郡王殿下的一點歡心。想著前些日子,他明顯的感覺到了殿下對自己的疏遠,或許今日這一個喜事,就能讓殿下又對自己另眼相看了,可誰曾想到,這殿下聽了一半,就……

  糜益不由自主地抬眸,看著那不遠處的碧水樓,他的眼眸裡,不禁掠過了一絲凶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9-16 11:08
第三百五十九章:追著銀子跑(1更求月票)

  「先生,先生……」

  陳正道急匆匆地趕到了碧水樓,一見到了方先生,便興高采烈地大叫著道:「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此時,方吾才正盤膝而坐,身前的案上架著一方七絃琴,他一副如痴如醉的樣子,眼眸微微闔著,手指並未撥動琴絃,可人已完全陶醉其中了。

  陳正道卻已迫不及待地道:「先生,那個該死的陳凱之被調去了勇士營了,勇士營啊,那勇士營乃是一群烏合之眾,沒一個好東西,這下陳凱之要吃大苦頭了,哈哈……他完了,哈哈,他要完了,先生……」

  「老夫知道。」方吾才只是淡淡地道,依舊那副對萬事淡然處之的樣子。

  「呀……」陳正道感覺自己在方先生面前的時候,自己的膝蓋總是有點軟,差點又要跪了。

  陳正道的眼眸不知覺地洋溢出滿滿的膜拜之感,驚訝萬分地道:「先生這都知道?先生了不起啊,算無遺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的事,竟都在先生的眼底,實在……實在是神了。」

  方吾才的手搭在琴絃上,總算是張開了眼眸,卻是奇怪地看了陳正道一眼,道:「老夫說的是,你告訴了老夫,所以老夫知道了。」

  「啊……」陳正道尷尬地撓了撓頭,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激了。

  方吾才則是嘆了口氣,道:「老夫又非是仙人,怎麼可能知道百里之外的事呢?至多也不過是略懂一些望氣之術罷了。所謂什麼算無遺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些都不過是世人對老夫的讚譽而已,殿下聽聽也就是了,不可當真。」

  他深深地看著陳正道,語重心長地繼續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誠實守信,老夫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那種不實在的人,有一就是一,誇誇其談之輩,吾輩不屑為之。所以……殿下,日後若是有人告訴你,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等人,十之八九就是騙子,殿下見了這樣的人,萬萬要小心。殿下畢竟貴為王候,不知多少人想要攀附你,想自你身上得到好處,何況這世間欺世盜名,滿口胡言亂語之人何其之多,殿下需小心防範,萬萬不可被奸邪小人所矇蔽。」

  陳正道頓然的身軀一震,崇敬地看著方吾才道:「先生是個實在人啊。」

  方吾才撇了撇嘴:「此乃人之根本,人之所以有異於禽獸,在於人知書達理,能夠做到正心誠意。好吧,言歸正傳,這陳凱之被調去了勇士營?殿下是如何知道此消息的?」

  陳正道沒多想便回道:「那糜益跑來稟告的。」

  「噢。」方吾才輕描淡寫地點點頭,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道:「果然,老夫早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會起,他們是絕不會就此罷手的,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陰謀。」

  想到陳凱之倒霉,陳正道本來還喜滋滋的,可被方吾才這一說,卻唬的嚇了一跳:「先生的意思是……」

  方吾才眯著眼道:「且不要急,先靜觀其變吧,殿下萬萬不可再摻和此事了。」

  陳正道猛然地想起了上回的教訓,立馬點頭道:「是,小王一切聽先生安排,只是那糜益,該如何處置?」

  方吾才淡淡一笑道:「還能如何處置,以老夫之見,老夫出現,定然要破壞他們的陰謀,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詆毀老夫,不過這倒也無妨,世人誹吾謗吾,吾何足懼哉,隨他們去吧。」

  陳正道心裡放寬了,原本還想趁此機會給陳凱之落井下石呢,現在突然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這一次,定要聽先生的安排。

  可轉念又想到那糜益可能對先生不利,頓時咬牙切齒:「他若是敢譭謗先生,本王活活打死他。」

  「殿下不必衝動。」方吾才搖了搖頭。

  陳正道點點頭,看著方吾才身前的琴,忍不住道:「先生方才在彈琴?」

  「是。」

  陳正道頓時來了興趣,微微笑道::「其實本王對音律,也是略通一二,先生不妨彈奏一曲,小王洗耳恭聽。」

  方吾才卻笑道:「你錯了,將琴彈出音律,這……太俗。」

  陳正道不禁一怔,眼帶不解道:「既如此,先生如何彈琴?」

  「用心去彈!」

  「心?」

  方吾才道:「對,琴在身前,也是在心裡,老夫搬琴到了身前,雖未撥動琴絃,可這時候琴音就已在心間彈奏而起了。這叫盲琴,世間的音律,皆在吾心,老夫為心裡升騰而起的這一曲曲琴音而流連忘返,宛如置身仙境,呀……」他閉著眼,面上露出了陶醉之色:「這琴音真是美妙啊,如流水淙淙,如清泉湧動,又如萬丈高山拔地而起,如那波濤洶洶,看,一行行白鷺發出了鳴叫,妙,妙不可言……」

  陳正道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用心彈奏著盲琴的方先生,頓時感受到了一股排山倒海撲面而來的強烈格,一瞬間,那些浮現在陳正道腦海裡的所謂文人雅士,在方先生面前,皆是黯淡無光起來,而方先生,卻仿如被一股淡淡的光暈所籠罩,如此超凡、如此脫塵。

  陳正道以為自己醉了,他不敢呼吸,生怕驚擾到了方吾才那自得其樂的雅興,此時,他有一種急需補鈣的感覺,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雙膝,又有點發軟了。哎呀呀,軟的愈來愈厲害,要跪了……

  …………

  這天,陳凱之梳洗好,一大清早就出門了,騎馬到了學宮。

  事先,他已和學宮的人打了招呼,其實學宮距離那勇士營並不遠,若是走正門,當然需要繞一個大圈子,可因為都在上林苑,若是從側門來,其實也不過是一牆之隔罷了。

  當然,這也需要小半個時辰。

  陳凱之期待著那些丘八們上山來,因為他深知那軍營不是自己的主場。

  騎馬到了飛魚峰下,陳凱之本欲將馬拴在山門這裡,可細細一想,又變得不放心起來,便吩咐守衛山門的一個門役道:「將這馬牽到學宮的馬廄裡,你親自看著,要謹防宵小之徒。」

  這門役不由道:「公子,其實在這裡,小人也可以看著。」

  陳凱之固執地搖著頭道:「讓你去你就去。」

  「是。」

  這一下,感覺放心了一些,陳凱之這才徐步上山,然後一路到了上魚村。

  這上魚村很清冷,建在山腰上,自這裡朝下看,視野頗為開闊,上百個建築錯落著,不過現在都是空置,只有幾個招募來的僕人看守著。

  這裡最大的特色,就是有一個孔祠,供奉了至聖先師,這樣做,當初的用意是當做禮堂來用,而如今收拾了一番,還真可以當做一個諾大的書院。

  陳凱之左右看了看,嗯……還好沒有什麼人住,所以也談不上裝修,這裡的屋瓦材質倒都不錯,匠人們是用了心的,除了沒有裝飾之外,其餘都好。

  這下,陳凱之放心了。

  他找了個座椅,慢慢坐下,叫來守在這裡的僕役道:「吩咐你們去採買的東西,都採買來了嗎?」

  「採買來了。」

  陳凱之更滿意了,於是舒了口氣,便悠哉悠哉地坐在這裡等著。

  這時其實還早,不過是卯時,卻不知那些人,會不會來呢……

  …………

  此時,就在這飛魚峰下。

  一個穿著禁衛戎裝的漢子正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左右張望著,腳下卻是疾步走得很快,此人正是昨日痛罵陳凱之的偷馬賊王陽。此時清晨起了濃霧,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山門,賊頭賊腦地看到一個僕從在這裡候著,連忙闊步上前道:「喂,老東西,這裡是飛魚峰?不知那什麼什麼鳥崇文校尉,是否在此?」

  僕役早就得了陳凱之的授命,忙點頭道:「上山,走數百石階,有一村落,那裡有一處祠堂,大人在那兒等著。」

  王陽卻又左右張望一眼,壓低聲音道:「沒有其他人上山吧?」

  「暫時還沒有。」

  王陽頓時虎軀一震,挫了挫手,口裡噴吐著白氣:「知道了。」

  王陽正要上山去,就在此時,遠處那霧中卻又走出了一人,王陽聽到動靜,回眸一看,這人則也看到了他,正是昨日那位輸了錢的武官。

  這武官看到他,立即罵罵咧咧地道:「王陽,入你的,你不是說打死也不來的嗎?」

  王陽立即回敬道:「你還說誰來誰是兒子呢。」話音落下,人已嗖的一下朝山上疾奔了。

  後頭的武官破口大罵著追。

  誰知,身後突的人聲嘈雜起來:「前頭是哪個兒子,狗娘養的,不是說了不來的?」

  「快追啊,別讓銀子跑了。」

  霧中,一個個人影瘋了似的衝過了山門,一個個人都是氣喘吁吁的,口裡卻都叫罵不絕。

  更有人咬牙切齒,眼看追不上,那五兩銀子已不翼而飛了,心裡疼得厲害,再一看,連鐵盆都沒了,想回去,可來都來了,罷了,好像……還有雞蛋送吧,於是不甘心地放慢腳步,卻又忍不住邊走邊痛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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