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鎮墓獸 作者:蔡駿 (全書完)

 
V123210 2017-8-8 11:07:3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2 14755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3:43
鎮墓獸 第三十八章三巨頭

    民國八年,1919年6月28日,剛過子夜零點。

    凡爾賽宮鏡廳,這座宮殿最奢華輝煌的部分,全長76米,寬10米,高達13米。牆上鑲有17面大鏡子483塊鏡片,反射富麗堂皇的穹頂壁畫,面對17扇落地大窗。鏡廳是法國的瑰寶,也是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接見外國使節的大殿,斷頭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是它最後的主人。

    鏡廳的地板上,鋪著一幅地毯般的世界地圖。三個老頭坐在地圖上,正在用三隻2B鉛筆,任意勾畫未來各個民族國家的版圖。

    「尊敬的勞合-喬治首相、威爾遜總統,再過十個小時,在這座偉大的鏡廳之內,即將舉行凡爾賽條約的簽字儀式,這將是一次正義的審判!」

    法國總理克列孟梭說了一串英語。他已連續多天沒有闔眼,疲倦已極地躺倒在地圖上,仰望碩大的水晶吊燈。穹頂壁畫深處,正有幾雙烏黑的眼睛偷窺著他。

    雖然,克列孟梭綽號「老虎」,但也有人覺得他像幽靈。他少言寡語,常在別人討論時閉眼,緊握戴著灰手套的手,刻薄地說幾句英語短句,犬儒般地狡猾或一鎚定音的固執。這是凱恩斯的觀察——他對法國抱有幻想,對人類卻失去了一切幻想。這個老人所有的記憶和想像都留在過去而不是將來。

    「請不要對德國仁慈,必須拆分其領土,摧毀其資源。強迫德國人接受條件,遠好過跟他們討價還價!」克列孟梭仍在兩個「盟友」面前長篇大論,「法國為戰爭付出了慘重代價,五百萬軍民傷亡!西線戰場絕大部分在法國,我們必須得到足夠的賠償。為懲罰戰爭的發動者,已經退位的德國皇帝,甚至應被當眾處死!」

    又有人想要「殺下皇帝的頭」。英國首相勞合-喬治聽不下去了:「總理閣下,您要考慮到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合王國畢竟是君主國,我們的國王喬治五世與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是表兄弟關係,國王不希望再重演另一位表兄弟——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悲劇。」

    「首相閣下,我向您道歉。」

    「請理解英國的傳統國策——歐洲大陸的平衡戰略,我們不希望打破歐陸均勢,對德國不能太過分。」

    克列孟梭沉默半晌,捋著白鬍子說:「我們做個大膽假想,如果未來歐洲大陸聯合為統一的國家,英國會不會加入?」

    「除非大英帝國衰弱到了某種可怕的地步,但願這一天永不來到。」

    「一旦加入歐洲大陸的聯盟國家,你們會不會再因某種原因退出?我沒說世界末日。」

    「除非英國本土的種族純粹性受到威脅,但願這一天永不來到。」

    「反正我們三個人都看不到。但你們終將走回老路,保持 光榮獨立,脫離歐洲大家庭。」克列孟梭又覺得自己在痴人說夢,「大概是二十一世紀吧,除非把該死的德國開除出歐洲。」

    「總理閣下,不開玩笑了,英法兩國都有龐大的海外殖民地,我們都不贊同民族自決。」

    聽到這句話,克列孟梭紅光滿面,就差舉杯了:「是,有色人種無法管理好自己,必須由智力和道德水平都更勝一籌的歐洲人來治理。」

    「所以,我們一度反對成立國際聯盟。」勞合-喬治轉頭面朝一直沉默的美國總統威爾遜說,「很抱歉,總統閣下。」

    「但我還是得感謝總理閣下與首相閣下,國際聯盟還是成立了。這是我提出的十四點主張的核心,也是美國參加大戰的基礎。我一直在克服美國盛行的孤立主義,希望將美國捲入世界大潮,但也要得到英國與法國朋友的支持。巴黎和會的談判過程,我們三個人爭吵過無數遍,有時甚至想要不歡而散。」

    托馬斯‧伍德羅‧威爾遜,兩任美國總統,儀表堂堂,意志堅定,公認的理想主義者。他確實為中國和殖民地人民說過話:「我們不能讓世界得出這樣一個印象:各大國首先瓜分了世界上無力自衛的地區,然後才建立國際聯盟。」

    「感謝上帝,讓我們三個人站在一起,讓三個偉大的國家站在一起!」

    勞合-喬治同時握住克列孟梭與威爾遜的手。這位英國首相本是律師出身,深諳合縱連橫之術,忽而聯美製法,忽而聯法制美,為大英帝國獲利良多。

    「兩位閣下,所有參加巴黎和會的國家,都已同意簽字——唯獨中國除外,他們還想爭取在條約上增加對山東問題的聲明。那麼在明天的簽字儀式上,中國人會不會來?」

    虧得威爾遜總統還想到了中國,勞合-喬治卻踩著世界地圖上的「Republic of China」,輕描淡寫地說:「我敢打賭!以我對中國人的瞭解,他們一定會來的!他們渴望以戰勝國的身份而簽字,因為從1840年的中英戰爭開始,中國就從未做過戰勝國!」

    「有道理!」

    克列孟梭與勞合-喬治相視一笑,他倆還真開了瓶紅酒,饒有興致地碰杯慶祝,彷彿一個甲子前火燒圓明園的英法聯軍,十九年前打進北京城的八國聯軍。

    「等一等!」威爾遜總統皺起眉毛,指了指頭頂,「好像有人在說話?似乎還是德語?」

    躲在穹頂壁畫後的秦北洋,聽到克列孟梭與勞合-喬治對中國的侮辱,忍不住爆了一句德語粗口:「Arschloch!」

    喝過紅酒的克列孟梭笑著說:「我怎麼沒聽到?總統閣下,您是擔心有刺客嗎?放心吧,現在是和會閉幕的前夜,凡爾賽宮絕對安全。」

    美國總統威爾遜拒絕了紅酒:「我聽說,最近巴黎刺客橫行,今天下午,一名德國高級外交官遇刺身亡,刺客是波蘭民族主義者。」

    「什麼波蘭人?南斯拉夫人?阿拉伯人?朝鮮人?中國人?」克列孟梭依次在地圖上圈出以上國家, 「其實,全是德國人派來的,這些惡棍只為阻撓正義的審判。」

    「他們開槍打死自己的外交官?」

    「苦肉計。」

    克列孟梭總理端起酒杯,全然忘了幾個月前,向他射出八發子彈的刺客,就是法國人自己。其中一顆子彈,將嵌在他的心臟附近陪伴終生。

    此時此刻,又一顆手槍子彈,從鏡廳的穹頂壁畫之中射出,旋轉著衝向法國總理的額頭。

    就在槍響同時,窗外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凡爾賽宮劇烈顫抖,子彈恰好擦著克列孟梭的頭皮飛過。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3:43
第三十九章倉鷹擊於殿上(一)

    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子彈來自刺客。

    躲在鏡廳天花板夾層裡的十三名刺客,已經瞄了許久,就在等待一個最佳的狙擊角度。槍法最好的南斯拉夫人,扣下扳機同時,沒想到凡爾賽宮外的劇烈爆炸,導致宮殿發生搖晃,子彈差之毫釐。

    「有刺客!」

    威爾遜總統第一個高聲驚呼,第一反應想起了遇刺身亡的林肯總統。三巨頭都已警覺到刺客的存在,紛紛尋找桌椅、門板、壁爐等等隱蔽物。

    阿幽一聲令下,十三名刺客,衝破描繪聖經故事的穹頂壁畫,循著繩索下滑,如同畫裡的天使與魔鬼,墜落到鏡廳的地板上。

    最新一任assassins繼承人,秦北洋卻是最後一個下來。金匕首始終藏在刀鞘,他更習慣用安祿山的三尺唐刀。門外衝進來一群警衛,舉槍向刺客們射擊。雙方子彈颼颼從頭頂飛過。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是幫助刺客們去殺三巨頭?還是去保護被自己所厭惡的三巨頭?說實話,他很想親手斃掉那三個人。

    朝鮮刺客的手槍掉落,大喊一聲「阿西八」,奮不顧身地手持利刃,向著克列孟梭飛奔而來。

    法國總理不是吃素的,他抽出牆上一把重劍相對花劍與佩劍而言,乃是歐洲貴族決鬥的主要武器,許多大人物都死於重劍之下。克列孟梭是個擊劍高手,秉承中世紀以來的家學淵源,據說跟三劍客與達達尼昂有關。他擺出個漂亮的姿勢,揮舞繚亂的劍花,正大光明地與朝鮮刺客對決。

    如果沒有勇敢無畏的精神,「老虎」也不可能帶領法國打贏世界大戰。才兩回合,克列孟梭就一劍刺中朝鮮人的胸膛。對方意圖傚法荊軻刺秦王,將手中利刃投向克列孟梭。法國總理機警地閃避,抽出手裡的重劍。心臟碎裂的刺客喃喃「大韓獨立萬歲」,氣壯山河地死去恰好倒在世界地圖上,鮮血染紅朝鮮半島的位置。

    英國首相勞合-喬治躲藏在鏡子底下,膽顫心驚地說:「這場世界大戰,以五年前薩拉熱窩的刺殺開始,又以五年後的凡爾賽刺殺告終……」

    說話間,鏡廳的十七扇落地大窗之外,凡爾賽宮的後花園,響起猛烈的爆炸聲、機關槍掃射聲,一頭巨獸咆哮著衝來不是一頭,而是七頭,七個頭上有十個角,十個角上頂著十個王冠。

    秦北洋趴在玻璃窗邊,藉著熊熊火光,看清這頭獸的模樣十角七頭鎮墓獸。

    就在他兩米外的廊柱下,威爾遜總統在胸口畫著十字,念出《啟示錄》的篇章

    「誰能比這獸?誰能與它爭戰?」

    今夜,凡爾賽宮鏡廳,十三個布衣之士,怒火衝天。若殺死三巨頭,雖只伏屍數人,血流五步,卻足以天下縞素,版圖變色!

    秦北洋觀察刺客阿海與老爹的位置,心中糾結要不要從背後偷襲他倆,用唐刀或assassins的金匕首將他倆殺了,為養父母報仇雪恨?可又覺得這樣勝之不武,手段太過卑鄙,至少現在名義上是同一戰壕的。哎呀,不是說兵不厭詐嗎?《孫子兵法》第一篇就有「兵者,詭道也。」

    內心翻來覆去,他望向落地窗外。剛才劇烈的爆炸聲,就是十角七頭鎮墓獸製造的。它的十個腦袋不斷射出機關槍子彈,速射砲毀滅了凡爾賽的宮牆。

    刺客與警衛的槍戰搏殺仍在繼續,鏡廳門口堆滿屍體。三巨頭被困住動彈不得,始終無法與警衛們匯合。

    鏡廳之外,凡爾賽宮花園。

    上百名法國騎兵,穿著拿破崙時代的盔甲,揮舞馬刀撲向鎮墓獸……

    他們是明天的巴黎和會閉幕式的儀仗隊,卻如一甲子前北京城外八里橋的蒙古騎兵那樣發起冷兵器衝鋒。面前的對手不是英法聯軍,而是十角七頭鎮墓獸,本身就擁有冷兵器時代的大霸王安祿山的靈魂,經過機械化改造,渾身長滿現代熱兵器。它的十張獸嘴裡發出暴風雨般的子彈,射人先射馬,短短一兩分鐘,拿破崙時代的胸甲騎兵全軍覆沒,世界最好的純血戰馬在月光下哀鳴,歐洲最勇敢的戰士化作齏粉多年以後,歷史書上會記載,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波蘭戰役之前,最後一場騎兵對裝甲的衝鋒。

    騎兵覆滅之後,裝甲就來了。

    秦北洋聽到轟隆隆的發動機與履帶碾壓聲,凡爾賽宮的後花園,開進十幾輛坦克。想必是為保護明天的閉幕式準備的。早就聽聞這種新式武器,在世界大戰中起到攻破塹壕的關鍵作用。雷諾ft-17型是首次裝有360度旋轉砲塔的坦克,動力艙後置,前設駕駛席,奠定了現代坦克的雛形。

    十幾輛輕型坦克包圍了十角七頭,大有三英戰呂布,諸葛亮舌戰群儒的架勢。坦克與鎮墓獸,英雄相惜,唯有奮死一搏。可惜坦克沒有靈魂,全靠乘員們控制,人類面對十角七頭這樣的怪物,天然會產生恐懼。坦克的機關槍向十角七頭開火,打在經過改造的外殼上,如同蚊子叮咬。十角七頭的子彈也傾瀉到坦克身上,打得裝甲上全是凹陷。有些子彈穿過薄弱的裝甲,擊中駕駛員或機槍手,就讓坦克當場停頓或啞火。

    是誰在操控這尊殘暴的鎮墓獸?

    難道是自己的父親?還是該死的卡爾‧霍爾施泰因博士?

    阿幽冒著橫飛的彈片,翻身衝到秦北洋身邊:「哥哥,你沒事吧?」

    他順勢咳嗽幾下,也不是裝的,確實肺裡難過:「阿幽,刺殺講究一擊必中,你們現在陷入重圍,需要快點撤退了。」

    「哥哥,你是assassins的繼承人,新一代的刺客之王,要走你先走吧。」

    秦北洋抓住她的胳膊:「我們一起走。」

    「我還有事沒做完。」

    說罷,阿幽的右手多了一支勃朗寧槍,瞄準手握重劍的法國總理克列孟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刺客阿海等人與警衛的槍戰上。鏡廳裡有無數面鏡子,彷彿放射出無數個刺客與警衛,儼然一場千軍萬馬的混戰。

    唯獨秦北洋藏身的位置,擁有絕佳的射擊角度。十六歲的小姑娘,槍口對準法國總理的眉心,從她冷峻孤傲的氣場來看,也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

    三點一線,呼之慾出。

    巴黎和會的東道主,「老虎」克列孟梭的生命,開始讀秒的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數到一,秦北洋閃電般抬手打落了她的槍,子彈衝出槍膛,射入鏡廳的地板。

    克列孟梭被驚了一跳,三巨頭改變藏身之所,拉了個大沙發做掩護,脫離了射擊視角,

    「哥哥!」

    阿幽面色煞白地看著秦北洋,他不想再裝下去了:「阿幽妹妹,刺殺無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8 21:36
鎮墓獸 第四十章三頭野獸

    凡爾賽的荒野,熊熊燃燒的宮殿。圍牆外的防線已被突破,到處是殘垣斷壁。九色預感到危險,它長出雪白鹿角,變身為幼麒麟鎮墓獸。眼前出現一道火牆,任何人都無法跨越。安娜知道九色是火麒麟,它有避火的功能,便將手按在九色背上,跟著它一同穿越火海。

    明明看到烈焰灼燒到臉上了,歐陽安娜卻感覺不到酷熱,火的溫度就像一杯溫開水,甚至如同和煦的春風拂面。畢生難忘的奇異經歷,她跟著九色衝入鏡廳前的花園,踩在無數坦克與騎兵的殘骸上。

    十角七頭鎮墓獸,已分出兩個頭來盯著他們了。

    突然,她看到鏡廳的一面落地玻璃碎裂,有個人影衝了出來,手中揮舞刀劍,嘴裡呼喊「九色」之名。

    聖母瑪利亞啊,他是秦北洋。

    九色向著主人狂奔而去,它第一個衝入秦北洋的懷中。要不是躲避及時,鹿角幾乎要捅破他的肚子。他摟著幼麒麟鎮墓獸,將assassins的金匕首藏入腰間,沒命地親吻它的獸臉。

    當安娜也要撲倒秦北洋的身邊時,十角七頭卻向九色射出了子彈。

    秦北洋機敏地翻滾躲開,藏入一輛坦克殘骸背後。九色卻憤怒地射出兩道目光,將鹿角生長成一株參天大樹,幾乎有鏡廳的落地玻璃這麼高,完全覆蓋住了秦北洋的身體。

    幼麒麟鎮墓獸吐出琉璃火球,如曳光彈射向十角七頭。火球在空中飛舞翻轉,準確擊中了它的身體。這是它們的第二次交手,上回還是1917年12月,上海吳淞口的寶山縣城,直皖兩軍的戰場上。九色上一回擊敗了十角七頭,這一回依然讓這頭惡魔巨獸感到顫慄。

    不過,十角七頭的力量也在增強,何況它又吞吃了發電廠的有毒廢棄物。當它剛要向九色開火,四翼天使鎮墓獸捲土重來,從頭頂俯衝射下一連串子彈,打在十角七頭的尾部。

    三頭鎮墓獸的決戰。

    地面上的九色與十角七頭,空中的四翼天使,亙古以來難見的場景,彷彿剛剛結束的世界大戰的再現。上次的吳淞口之戰,袁世凱的金蟾鎮墓獸的級別,與它們相比不過淪於三流。

    十角七頭啞火了,獸頭再也無法射出子彈。奇襲凡爾賽宮至今,它已消滅無數軍隊,不知不覺間,剛剛補充完的彈藥消耗殆盡。

    但安祿山的鎮墓獸不會束手就擒,否則安史之亂也不會綿延八年之久。它回到了一千二百年前的冷兵器模式,直接衝向九色,用七個獸頭攻擊鹿角。

    獸頭的鹿角的交鋒,正如蠻族狼牙棒與大唐陌刀的對決,竟在半空中舞出各種花樣,火星四濺,鏗鏘刺耳。

    秦北洋躲藏在坦克殘骸中,不斷指揮九色移動騰挪。從塊頭體積與重量來說,十角七頭至少是九色的十倍,單純依靠力量決鬥,誰都不可能是十角七頭的對手。

    有人搭住他的胳膊,還以為阿幽爬過來了,秦北洋忍著胸口劇痛,粗暴地吼一聲:「別管我!」

    「北洋,是我啊、」

    安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給他扇了個耳光,才讓他從瘋狂中清醒回來。秦北洋瞪大眼睛,看著被烈火照亮的她的臉,還被硝煙擦上污跡,唯獨琉璃色眼球分外明亮。

    僅僅與安娜擁抱了一瞬,用力呼吸她的氣味,秦北洋才把目光放到九色與十角七頭的戰鬥上。

    幼麒麟鎮墓獸的鹿角再厲害,也並非密不透風,七個獸頭更加難以防範,百密一疏,也有被擊破的危險。

    十角七頭的獸腿踢中了九色,這頭幼獸應聲飛出去老遠,鹿角在地上碰撞,竟然折斷了兩小截,秦北洋看在眼裡分外心疼。

    眼看九色在對決中落了下風。天上盤旋的四翼天使鎮墓獸,也已耗盡彈藥,只能不斷俯衝下來,用鋒利的鐵翼騷擾十角七頭,減緩它的進攻速度。甚至飛艇上的意大利人卡普羅尼,也從吊艙中探出手槍,徒勞地向十角七頭開火。

    秦北洋心急如焚,驟然想起手中的唐刀安祿山的唐刀,也是從十角七頭埋葬的墓穴裡挖出來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暫時忘卻胸腹中的疼痛,反正也活不了幾日,他讓安娜躲在坦克殘骸裡,飛身高高躍起,揮舞三尺唐刀,將自己想像成一千二百年前的戰士。環首刀柄傳來電流般的灼熱,兩隻手臂似乎已被安祿山的靈魂附體,帶來無窮無盡的力道,竟讓他跳躍到七個獸頭之上。

    十角七頭在看著他,地上的九色在看著他,天上的四翼天使在看著他,接近月亮的「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也在看著他。

    鏡廳的十七扇落地窗戶內,刺客與警衛們的戰鬥已近尾聲。三巨頭已被潮水般湧入的士兵們保護起來,刺客們卻已死傷纍纍,正在阿幽的率領下且戰且退。就連上一任assassins的傳人,阿拉伯沙漠王子,刺殺過無數大人物的老刺客,也已死於亂槍之中。

    三巨頭遙望窗外的秦北洋,美國總統威爾遜輕輕嘆息:「上帝啊,我親眼看到了聖喬治屠龍!」

    十角七頭鎮墓獸,裝甲艙內的老秦,驟然驚醒,睜開灼燒的雙眼,看到秦北洋在月光下的臉。

    過去的半個鐘頭,病入膏肓的秦海關,早已陷入半昏迷,失去了對十角七頭的控制。這尊鎮墓獸依照安祿山的靈魂行事,極盡破壞殺戮之能事。老秦這才意識到,指揮九色跟十角七頭決戰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

    十九歲的秦北洋,雙手緊握三尺唐刀,高高躍在半空中,燃燒肺葉裡的癌細胞,禦風飛行。

    回到一年前的夢境,圓形大鬥獸場般的天上地宮漸漸清晰,面對老虎、雄鹿、烏鴉、猿猴、狗熊等五種禽獸……

    安祿山的唐刀劈向安祿山的鎮墓獸。

    父親用盡生命中最後力氣,猛然拉下操縱桿,命令十角七頭停止抵抗,絕不能傷害眼前的少年。

    一秒鐘後,他贈送給兒子的環首唐刀,劈中了十角七頭中最大的那個頭。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大地猛烈晃動,凡爾賽宮微微傾斜,鎮墓獸沸騰著劈啪作響。秦北洋的唐刀與被被砍中的獸頭之間,發出耀眼奪目的白光,如夜空劃過的流星。這道光不僅裂開了獸頭,還裂開天上的月亮,發出讓人耳膜爆裂心臟破碎的巨響。

    一千二百年後,安祿山的唐刀,劈開了安祿山的獸頭,哪怕只是七分之一。

    這是郭子儀、李光弼、僕固懷恩……大唐中興名將都未曾完成之任務,卻被一個將死之少年完成了。

    獸頭斷裂墜地的同時,整個十角七頭鎮墓獸,也隨著秦海關的命令而轟然倒塌,彷彿真正的巨獸那樣抽搐,在凡爾賽宮鏡廳外的花園,無數死屍與瓦礫之上,陷入休眠狀態。

    秦北洋殺死了十角七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8 21:36
鎮墓獸 第四十一章凡爾賽的黎明

    凌晨三點,凡爾賽宮,鏡廳的後花園,已成為人、馬與鋼鐵的墓地。

    秦北洋震顫著墜落地面,單膝跪地,唐刀倒插在廢墟上,大口喘息,好似一場夢幻?裹著層層疊疊的明光鎧甲,頭頂獅面飛翅的烏黑筋兜,最後的唐騎兵。

    剛才那一瞬間,秦北洋變得力大無窮,必是藉用了安祿山的力量。如今是病來如山倒,渾身虛弱,只能用唐刀作為枴杖,支撐綿軟的身體。頂著鹿角的九色過來,保護在主人身邊。

    刀劈十角七頭的少年,跟九色一起登上被自己擊敗的鎮墓獸。他聞到一股發電廠廢棄物的惡臭,就是這些重金屬有毒物質,幫助十角七頭戰鬥至今,九色看起來竟很喜歡這種氣味。

    秦北洋發現裝甲艙很牢,用唐刀也無法打開,便想起Assassins的金匕首,從腰間拔出刀鞘,彷彿天上新月墜落到手裡,發出彎彎的寒光。

    果然是流傳八百年的刺客之王,奪取過無數歐洲君主生命的利刃,金匕首輕鬆砍斷裝甲艙的鎖閉裝置。

    打開艙門,秦北洋看到了父親的臉。

    「爹!」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兒子抱起形銷骨立的父親。原本高大強壯的漢子,已瘦成一根麻桿,滿頭銀發,絡腮的白鬍子,體重不到九十斤,陷入深度昏迷。

    秦北洋估計老爹跟自己一樣也在癌症晚期。剛才的戰鬥太過劇烈,老秦在十角七頭的裝甲艙內,又沒戴坦克頭盔,多次遭到腦震盪,還有鎮墓獸吃下的有毒化學物質,也會進入他的呼吸道,黃泉路上再送一程。

    終於,老秦睜開眼睛,先是看到凡爾賽的新月,接著是兒子的臉。

    他伸出虛弱的佈滿老繭的大手,摸了摸秦北洋的臉龐,就像十九年前的白鹿原唐朝大墓,這孩子剛在小皇子棺槨上誕生之時。

    秦海關的嘴角露出一股原始的笑容,這是本能的父愛,還是彌留之際無法控制臉部肌肉?未能摧毀凡爾賽宮,是他人生最後的遺憾,但見到獨生兒子秦北洋,那麼所有遺憾也都不值一提了。

    老爹發黑的嘴唇發抖,似乎有話要說?但他連震動聲帶的力氣都沒了。秦北洋只能把耳朵貼在父親耳邊,聽到斷斷續續的氣聲——

    「兒子……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嗯!」秦北洋噙著淚水點頭,「爹爹,我一定會活下去的,我還會長命百歲。」

    他不能告訴父親,自己只剩下兩個月的壽命了。

    老爹拼著一口氣,還有話要說:「娶媳婦……買房子……生娃……」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秦至死還在嘮叨這三件大事兒。

    秦海關的第二句接踵而來——

    「不瘋魔,不成活!」

    這才是他的臨終遺言,不僅是對兒子的告誡,也是自己一生的總結,三千年來鎮墓獸工匠家族的精神。

    然後,父親嚥下最後一口氣,死在兒子懷中,在異國他鄉的凡爾賽,至死還在「不瘋魔,不成活!」,死在自己親手修復的鎮墓獸上。

    秦北洋緊緊抱著父親,把頭埋在他的下巴與胸口間,就像十年前在光緒帝的地宮,完璧歸秦,父子相認。再也聽不到他的心跳了。四翼天使鎮墓獸,繼續在頭頂盤旋,似乎帶走秦海關的靈魂,帶回遙遠的中國故土。

    凡爾賽宮的鏡廳裡,秦北洋撞破的那面落地窗中,依次逃出五個身影——刺客阿海、老爹、脫歡、鬼面具,以及他們的主人阿幽。

    刺殺三巨頭的行動失敗。法國總理克列孟梭、英國首相勞合-喬治、美國總統威爾遜已被警衛們掩護撤出鏡廳,退入從前法國國王的臥室。

    十三名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刺客,除了秦北洋,只剩這五個倖存者,恰好全都來自中國。阿海與老爹身上都已掛綵,踏上堆滿屍體的後花園,路過休眠的十角七頭鎮墓獸。

    突然,歐陽安娜從廢墟裡跳出來,抓起一把近衛騎兵的馬刀,驟然刺中阿海的後背。

    這一擊令人毫無防備,本已受傷的阿海,背後鮮血淋漓。脫歡舉起手槍對準安娜的面門。

    「住手!」

    十角七頭鎮墓獸上,秦北洋放下父親的遺體,強打精神暴喝一聲。幼麒麟鎮墓獸九色,盯著雪白鹿角,對這一行人虎視眈眈。

    歐陽安娜揮舞馬刀,盯著阿幽黑洞洞的雙眼。狼狽逃竄的阿海與脫歡,就是她的殺父仇人,這是最好的復仇良機。

    「放下槍,我們走。」

    阿幽低聲告誡脫歡,阿海自己摀住傷口,被同伴背著離去。安娜沒有窮追不捨,再要上去攻擊刺客,只可能同歸於盡。

    十九歲的秦北洋,拔出Assassins的金匕首。五個刺客做出決一死戰的動作,以為他也要來復仇。但他將金匕首高高扔向阿幽。

    十六歲的刺客們的主人,抬手牢牢接住金匕首,這是天下刺客眼中的至寶。

    「受之有愧!」秦北洋對阿幽和她的刺客們雙手抱拳,「後會有期!」

    他沒有復仇的真正原因卻是——黎明前的黑暗正在過去,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曙光正在照射到九色的身上。幼麒麟鎮墓獸的鹿角正在自動收縮摺疊,它不再具有戰鬥能力,重新變回一條「大狗」。肺葉中充滿癌細胞的秦北洋,更不可能一人消滅五名頂尖刺客。

    「哥哥,不管你是否承認,你已是阿薩辛的繼承人,刺客聯盟的領袖。此番未能刺殺三巨頭,刺客聯盟與工匠聯盟的世界大戰,便已經不遠了。後會有期!」

    阿幽說罷,將金匕首插入腰間,帶著刺客們隱入巴黎下水道口。

    秦北洋抱起父親的遺體,跳下十角七頭鎮墓獸。胸口再度灼燒疼痛,心想此生再無機會見到阿幽,恐怕也再無機會親手給養父母報仇了。

    歐陽安娜扔掉馬刀,知道秦北洋身體虛弱,幫他一起搬運老秦的遺體。四翼天使繼續盤旋在頭頂保護,連同卡普羅尼與錢科的巨型飛艇。

    秦北洋、安娜還有九色,越過圍牆和壕溝,回到凡爾賽的荒野。四翼天使鎮墓獸降落在身邊,獸頭湊近秦北洋,向這位刀劈十角七頭的少年英雄表示敬仰和臣服。接著是整艘飛艇,在一株大樹頂上降錨繫泊。

    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也從中國代表團趕來,卡普羅尼與錢科從飛艇吊艙跳下,所有人聚集在這片土地,回頭望著差點被毀滅的凡爾賽宮。火焰已經熄滅,烏泱泱的軍隊趕來保護,天上出現了法國戰鬥機。

    但在十分鐘前,改造鎮墓獸的始作俑者,卡爾‧霍爾施泰因開溜了。博士不蠢,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入秦北洋或九色手中,必死無疑。

    「秦叔咋辦?」

    跟老秦共事過的小郡王,對著秦海關的遺體下跪磕了個頭。

    雖說,中國人的習俗是葉落歸根,但不可能再把他的棺材運回中國。事不宜遲,法國軍方正在搜捕刺客,很快會找到這裡。他們沒時間給老秦準備棺材和葬禮了。秦北洋仰天長嘆,當年媽媽生下自己就死了,也是被父親埋葬在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墳塚上。

    秦北洋發現凡爾賽也是風水寶地,他在安娜攙扶下走了數百步,勉強找到一塊背後有小丘陵,面前有河道的吉壤。九色幫他掘了一個墓穴,將父親的遺體埋葬進去。又找到一塊石板,用唐刀刻下「先父大清內務府墓匠大作秦海關之墓」落款是「子秦北洋泣立」。

    大清內務府代表皇家工匠,而這個「墓匠大作」並非清朝官職,而是秦北洋擅自盜用了南北朝時代的封號,算是給父親鍍了層金。許多官員死後會請求朝廷追封一個虛銜,以便樹碑立傳,名列二十四史。

    「爹,你做了一輩子工匠,孩兒立志繼承你的手藝,也做個工匠,如果還能活下來。」

    秦北洋在父親墓前磕了三個響頭,通人性的九色也彎曲兩條前腿下跪,甚至四翼天使鎮墓獸也跪下了,第四個跪下磕頭的是歐陽安娜,就像沒過門的兒媳婦。

    四翼天使與「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再次升空,凡爾賽的太陽正冉冉升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8 21:37
第四十二章凡爾賽的太陽

    民國八年,1919年6月28日,清晨七點。

    五年前的今天,奧匈帝國皇儲斐迪南大公夫婦在薩拉熱窩被刺殺身亡。殺死大公夫婦只用了兩顆子彈,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殺死了三千萬人。五年後的今天,這場戰爭要做一個了結,或者準備下一場戰爭。

    歐陽安娜與小郡王輪流攙扶秦北洋,變身為大狗的九色開道,回到中國代表團駐地。他們在旅館外撞見兩個男人,赫然是名偵探葉克難、陸軍中尉齊遠山。

    又見面了,三個男人相擁難以盡述。昨天深夜,巴黎地下墓穴,秦北洋意外成為新一任assassins的繼承人。葉克難與齊遠山被扣留在地下墓穴,後半夜才送回地面。他倆找不到馬車和出租車,只能步行兩個鐘頭,筋疲力盡地回到凡爾賽。

    葉克難觀察一路上的軍隊,眺望凡爾賽宮方向,頗為遺憾地說:「遠山,我倆好像錯過了一場大戲!」

    中國留學生和旅法華僑還在圍困中國代表團。為首者正是大名鼎鼎的梁啟超,這位康梁變法的英雄,中華民國的名士,正以民間身份觀摩巴黎和會。是他秘密傳回國內的電報,激發了五月四日的驚變。

    秦北洋已虛弱到說不出話,小郡王走到梁啟超面前說:「梁先生!我是國會議員帖木兒,我向您保證今天,中國代表團不會在凡爾賽條約上籤字。」

    「好。」梁啟超握緊這個十九歲少年的手,「您是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

    憋了半天的齊遠山貼上來說:「梁先生,我是一名軍人,但我也支持五四愛國運動。」

    梁啟超握著他倆的手說:「少年強則國強,兩位年輕人,讓我看到了中國的希望。」

    就讓他們出風頭去吧,秦北洋默默遠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隻手摟著九色,一隻手牽著安娜,走在凡爾賽的太陽下。

    回到呂特蒂旅館的地下室,秦北洋服了藥片躺下,氣息奄奄:「安娜,你可別錯過了歷史,去看看凡爾賽條約的簽訂吧!」

    「我不想離開你。」

    他猛然咳嗽幾下,抬頭對齊遠山說:「遠山,你照顧好安娜。」

    秦北洋親了親安娜左手中指上的玉指環:「去吧,全世界的人,都等著這一天呢。看看被我們保護下來的凡爾賽宮,你回來要告訴我哦。還有,我不會那麼快死的。」

    歐陽安娜不忍離去,他為北洋端來早餐,特地讓廚師熬了雞湯。

    上午九點,秦北洋已沉沉睡去,陪伴他的是九色與葉克難。

    齊遠山、小郡王、歐陽安娜,三個少男少女,一齊奔出旅館。他們不再是軍人、國會議員、翻譯實習生,他們只代表自己。

    凡爾賽的太陽下,彷彿一場盛大宴會。大道上排列著拿破崙時代的胸甲騎兵,頭盔插著馬鬃和羽毛。成千上萬個人頭攢動,觀看各國代表進場,彷彿瞻仰太陽王再度加冕。

    不可思議,絲毫看不出昨晚激戰的跡象。十角七頭鎮墓獸是從宮殿背面攻進來的,受到嚴重破壞的是後面的圍牆和附屬建築,三頭鎮墓獸大戰的地點也是鏡廳的後花園。凡爾賽宮的正面,包括宮殿建築的主體,幾乎毫髮無損。

    歐陽安娜被儀仗隊阻攔在警戒線外。人山人海之中,她看到了三巨頭,談笑風生地步入凡爾賽宮,頻頻回頭脫帽揮手。

    法國總理克列孟梭、英國首相勞合-喬治、美國總統威爾遜,三人並肩走入鏡廳。法國人用了整整五個小時,清理昨晚的刺殺現場,運出幾十具屍體,重新安裝被打壞的鏡子和玻璃,彈孔也被粉刷修復。這座大廳有三個網球場連起來這麼大。花園裡再也不見坦克與騎兵的屍骸,焚燒的焦黑痕跡,則用上千個花盆掩飾。

    十角七頭鎮墓獸被法國軍方俘獲,雖然一個獸頭被砍下,可它一旦從休眠中醒來,依然具有驚人的破壞力。克列孟梭總理下令,這頭鎮墓獸不能送給中國,因為弱小國家無力保護這樣的寶物,必然會被日本或其他列強掠奪。軍用專列載著十角七頭,駛往阿爾卑斯山,將要封存在白雪皚皚的洞窟裡。

    集體刺殺、鎮墓獸的突襲,鎮墓獸與鎮墓獸之間的決戰……半個字都不會被記載入歷史書。但三巨頭永遠不會忘記,是一個天神下凡般的中國少年,用唐刀劈開十角七頭鎮墓獸,拯救了凡爾賽宮與鏡廳,以及他們的生命。

    上午十點,各國代表均已入場,唯獨中國代表的椅子空著。法國總理苦笑道:「他們終究還是沒來!首相閣下,您的打賭輸了。」

    英國首相皺了皺眉頭:「我認輸,總理閣下。」

    美國總統如是說:「二十七個獨立國家與會,加上英國自治領印度、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南非……中國是唯一參加巴黎和會,卻沒能在合約上籤字的國家,四萬萬中國人的缺席,是凡爾賽條約的一大遺憾。」

    簽字儀式,法國人在鴉雀無聲的現場拍攝紀錄電影。德國代表坐上斷頭台一樣的桌子。

    克列孟梭總理嚴厲地說:「你們曾經要求和平,現在我把和平還給你們!」

    德國人像飲彈自盡那樣在凡爾賽條約上籤了字。

    然後,三巨頭簽字,日本代表西園寺公望、意大利首相奧蘭多簽字,各國代表各自簽署,除了中國。

    強盜流氓們完成了分贓,法國福熙元帥準確地預言道:「這不是和平,這是二十年休戰!」

    兩年後,中國政府與德國單獨簽訂《中德協約》,中國獲得8400萬銀元賠款,免去原本屬於德國的那一份庚子賠款,廢除德國在華領事裁判權,這是中國外交史上第一個平等新約,亦是西方列強第一次向中國賠款。

    又隔一年,中國正式收回青島。

    凡爾賽條約簽訂當天,晴空萬里的太陽下壓過一片陰雲。安娜看到一隻黑色巨鳥,撲扇上下兩對翅膀四翼天使鎮墓獸,正飛越凡爾賽宮上空。

    這頭飛行獸要去哪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1 00:25
鎮墓獸 第四十三章追擊四翼天使

    民國八年,1919年6月28日,黃昏。

    凡爾賽的落日,像個金色大餅攤在西方的天空,塗滿索姆河與凡爾登似的鮮血,這是歐洲的落日。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歐陽安娜像男子漢那樣背誦了《賀新郎》,辛棄疾在鵝湖與陳亮唱和的千古名句。

    中國代表團收拾行裝,準備打道回府。錢科、劍橋博士李隆盛、朱塞佩‧卡普羅尼登門造訪。秦北洋已在地下室甦醒,九色守護在身邊。

    「今天中午,我看到四翼天使鎮墓獸飛走了。」

    歐陽安娜憋不住話,錢科狼狽地點頭:「不曉得什麼原因,它突然失控了。」

    意大利人撇著小鬍子說:「剛接到一個飛行員報告,他在英吉利海峽上空,看到飛過一個魔鬼,長著四個翅膀。這個魔鬼攻擊了一家化工廠,吞吃了大量有毒化工原料。」

    「四翼天使鎮墓獸。」聽完安娜的翻譯,秦北洋翻身而起,「吃下有毒化工物質,等於補充燃料和能源,可以飛得更遠。」

    「現在四翼天使非常危險。」

    李隆盛蹲下來注視九色,這頭小鎮墓獸體內是否還殘留著有毒泥土呢?

    秦北洋吃過好幾種藥,安睡了一整天,精神已恢復三分:「鎮墓獸一旦發狂失控,會對無辜百姓造成巨大傷害,務必阻止這頭飛行獸!」

    「怎麼阻止?」

    「你們不是有一艘飛艇嗎?能不能追上四翼天使?」

    錢科一臉茫然:「天空那麼大,到哪裡去找它?」

    「九色!它能感應到所有的鎮墓獸,我們飛到英吉利海峽上空,它會像獵犬那樣嗅到四翼天使的氣味。但只有我能控制九色,我必須跟它一起上飛艇。現在就出發,否則四翼天使就飛遠了,或者已經闖下彌天大禍。」

    「秦北洋!」安娜毫不留情,當眾將他推倒在床上,「請你好好養病,我不准你瞎折騰。」

    「但我不想一兩個月後病死在床上,鎮墓獸卻屠殺了幾千幾萬的歐洲百姓。」秦北洋重新起身,摟著九色的赤色鬃毛,「若我難逃一死,請讓我因鎮墓獸而死,這也是我們墓匠族秦氏的宿命。」

    淚水在歐陽安娜的眼眶打轉,秦北洋就是這麼一副固執脾氣,誰都無法阻攔。

    「北洋,若你一定要走,我陪你一起走。」安娜咬著他的耳根子,「我們說過的同生共死。」

    「謝謝你,安娜。」

    秦北洋以三尺唐刀做枴杖走出旅館。

    夕陽西下,一艘巨大的紡錘形飛艇,塗著綠白紅三色旗的「尤里烏斯‧凱撒號」準備升空。卡普羅尼、錢科率先進入吊艙。安娜和九色也爬上去了。李隆盛說他既是物理學博士,也精通地理學和氣象學,他的知識可以幫助到大夥兒,而且他酷愛冒險,因而一同爬上飛艇。

    秦北洋是最後一個,他向送行的人們揮手道別。

    名偵探葉克難在他耳邊說:「北洋,務必活著回來,我不會放棄讓你活下去的希望。」

    「探長,我如果死了,請你為我的養父母報仇,將那伙刺客繩之以法。」

    葉克難摘下禮帽:「明天我將啟程回國,我記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除了那個戴鬼面具的。我正在一點點接近刺客們的真相。 」

    「別忘了唐朝小皇子的棺槨。」

    秦北洋跟葉克難緊緊相擁,彷彿自己還是九歲的小男孩。

    正要登上飛艇吊艙,齊遠山抓住他的胳膊:「北洋,讓我一塊兒走!」

    「遠山,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國了嗎?」

    「忘了嗎?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的身體有恙,錢科又是個書生,我怎麼放心得了你和安娜?我是軍人,身上有槍,可以保護你們。兩年前,我倆在上海一起乘坐錢科的飛艇,叫什麼來著……」

    「賽先生號!」

    齊遠山已爬上吊艙:「對,那是我們頭一回坐飛艇,我還想陪你再坐一次。」

    葉克難與小郡王向他們揮手送別,帖木兒的眼皮一跳,低聲說:「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們將衝天一去不復返?」

    於是乎,秦北洋、齊遠山、歐陽安娜、錢科、李隆盛、卡普羅尼加上小鎮墓獸九色,坐上「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吊艙,迎著凡爾賽的夕陽升空。

    這些小夥子們與姑娘飛向無垠的世界,下一場冒險,已然徐徐展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1 00:25
第四十四章北海迷航

    北海。

    顧名思義,歐洲大陸以北,又在不列顛島以東,日德蘭與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以西,連接英吉利海峽、挪威海以及波羅的海。上古時期,這是一片蠻荒的冰冷之海,羅馬人視之為畏途,卻在歐洲最黑暗的年代,成為北歐海盜維京人縱橫馳騁的舞台。剛剛結束的世界大戰,北海是大英帝國與德意志帝國碰撞的戰場,在日德蘭大海戰,在斯卡帕灣的彩虹行動,海底留下無數艨艟巨艦,化作數百萬噸的鋼鐵屍骸,等待下個世紀的黎明……

    民國十八年,1919年6月28日。

    巴黎,凡爾賽。

    今天早上,就在這座歐洲最偉大的宮殿內,簽訂第一次世界大戰勝利分贓的條約,也埋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引爆的地雷。在與會的二十七個獨立國家裡,唯一沒有在條約上籤字的是中華民國。

    而在中國代表團駐地呂特蒂旅館外的荒野上,一艘巨大的硬式飛艇正在準備升空。

    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帖木兒,正在地面揮手告別,他的眼皮一跳,低聲說:「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們將衝天一去不復返?」

    「不,他會回來的。」

    北京警察廳名偵探葉克難摘下禮帽,向著飛艇吊艙裡的小夥子與姑娘們用力揮舞。

    歐洲夏夜短促,晚上八點,「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升到三百英呎高空,巍峨的凡爾賽宮已縮小為一堆玩具積木。

    少年秦北洋唇邊冒出幾根堅硬的鬍鬚,捂著隱隱疼痛的胸口,眺望夕陽沒入地平線。癌細胞正在燃燒他的生命,醫生已經給他宣判了死刑,執行日大約在一兩個月後。

    飛艇吊艙內還有四個男人:北洋陸軍中尉齊遠山、劍橋大學物理系博士李隆盛、巴黎工業大學勤工儉學的留學生錢科,還有意大利最偉大的飛行員朱塞佩‧卡普羅尼。

    唯一的女孩,是中華民國外交部的法語翻譯實習生,歐陽安娜,一雙琉璃色的眼珠子,盯著來自白鹿原唐朝地宮的小鎮墓獸九色。

    「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從巴黎啟航的那天,他們都還年輕秦北洋、齊遠山、歐陽安娜、錢科都是十九歲,李隆盛二十九歲,朱塞佩‧卡普羅尼三十四歲,九色一千兩百歲……他們去追擊同樣一千兩百歲的四翼天使鎮墓獸。

    這次漫長的追擊,必將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

    柴油機引擎強大,螺旋槳高速運行,這個季節盛行西南風,不到子夜即飛抵英吉利海峽。發現四翼天使鎮墓獸的化工廠在加來,距離英國最近的歐洲大陸城市,隔壁是敦刻爾克。

    卡普羅尼與錢科鋪開航空地圖,四翼天使可能有兩個去向:一是跨越海峽到英格蘭,二是沿著東北航向進入北海。

    「試試九色吧。」秦北洋讓小鎮墓獸觀察地圖,「君可知四翼天使何處去?」

    它的雙眼發光,爪子踩上地圖中的北海,胸口滾燙,似已感應到了四翼天使。

    「鎮墓獸的心臟都是靈石。」劍橋博士李隆盛透過現像看到本質,「靈石具有天然放射性,會在大氣層留下放射性痕跡。人類的感官難以探測,但對鎮墓獸來說不難。」

    意大利人將信將疑,飛艇調整為東北航向,駛入黑夜茫茫的北海。

    「北洋,你別再這裡瞎湊熱鬧了,快去睡覺休息。」

    安娜命令他回到吊艙後部,儘量少跟九色接觸。她獨自坐在最前面,摸著九色的腦袋,凝視夏夜星空。

    天亮時,她已睡著了。秦北洋又摸到前頭,面色慘白,嘴唇發紫,給她送來早餐。

    「安娜,我想起兩年前,乘坐錢科的飛艇越過東海,降落到達摩山上來看你的那次。」

    齊遠山還在旁邊呢,歐陽安娜永遠不會忘記,秦北洋像天使般降落在達摩山的黃昏,直到死的那一天。

    錢科揉著黑眼圈提醒:「還是看不到四翼天使,會不會越飛越遠?」

    再把航空地圖攤開,小鎮墓獸的雙眼發光,凝視吊艙外的晨曦,爪子指向地圖正北方,英國設得蘭群島與挪威海岸線之間的中心點,再往北就是挪威海。

    「四翼天使就在這兒?」意大利人卡普羅尼敲了敲地圖,「我們的航線沒錯,全速前進。」

    藉著順風之勢,開足馬力的飛艇,達到八十公里時速,衝向北海的出口。

    九色開始狂躁,拖著秦北洋的褲腿往前走。視力極佳的齊遠山,發現天空有個小黑點,舉起望遠鏡觀測,看到四片翅膀。

    四翼天使鎮墓獸。幾乎可以看清獸頭了。飛艇內一片歡騰。大家競相去摸九色的腦袋,簡直可做雷達的先驅。

    突然,四翼天使向下俯衝,接近海平面。飛艇上浮要將氫氣充入氣囊,下降則是相反,越接近海面越危險。

    「四翼天使很聰明,但只要有九色在,它就跑不了。」錢科和卡普羅尼商量後決定,「我們暫時讓飛艇懸浮,靜觀其變。」

    錢科一聲驚呼:「羅盤失靈了!」

    愁雲慘霧的北海上空,四翼天使鎮墓獸消失無蹤。飛艇失去了羅盤導航,卡普羅尼百般搗鼓都沒用。

    秦北洋看著太陽隱入濃雲,蒼穹的弧度就像一張反曲弓:「我跟父親學習營造墓穴,羅盤也是尋找龍脈的工具。人的吉凶禍福受到宇宙氣場影響,中國人把陰陽五行、二十八星宿、天干地支都放到羅盤上。」

    李隆盛豎起一根手指頭比劃:「地球磁場,像磁鐵有兩極,一個s級,一個n級。」

    「陰與陽?」秦北洋貌似雞同鴨講,「就像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

    「地球也有兩極,但地球磁極不在南北極點,而存在一定夾角,不斷變化。每次地球磁場變化,就可能影響羅盤。」

    「你說,鎮墓獸怎能在黑暗中辨別方向?比如在幽暗千年的地宮深處,鎮墓獸為何能如此靈敏,就像蝙蝠一樣活動?」

    錢科皺起眉頭:「當我們修復九色,就發現它能發出和接收人耳聽不到的聲音。」

    「還有一樣。」秦北洋念起「制獸九宮」的第四宮,「鎮墓獸製作過程中,需要將一塊天然磁石放置在頭部,起到類似羅盤的作用。」

    「鎮墓獸體內的磁石?這就說得通了。」李隆盛盯著九色,好像能看到那塊磁石,「這兩天,地球磁場發生了變化,嚴重影響了羅盤與無線電通信,更給四翼天使鎮墓獸產生了錯誤指令。」

    老資格的飛行員卡普羅尼說:「這裡距離北 極磁點很近。歐洲在高緯度地區,許多飛行員都有這種經歷,越接近北極越容易迷失航向。」

    「現在,九色就是我們的羅盤。」

    秦北洋攤開地圖給九色看,讓它尋找最近的陸地。

    「不對。」李隆盛並不樂觀,「地球磁場活動會影響羅盤,同樣也會影響九色。」

    話音未落,北海再次變天,大海與蒼穹間壘起一道黑色的牆,彷彿有個魔鬼張開大口……飛艇陷入風雨飄揚,濃雲黑霧,從正午墜入子夜,伸手不見五指。吊艙內如同顛簸大海上的一葉小舟。

    「聽天由命吧。」

    錢科甚麼也做不了,緊急下降等於自殺,飛艇會被波濤洶湧的大海吞沒。

    意大利人卡普羅尼還在祈禱;李隆盛觀察大自然的奇觀;齊遠山趴在吊艙邊大口嘔吐;秦北洋摸著九色;安娜抓著他的手,做好最壞打算,大不了一塊兒上天堂或下地獄……

    罕見的夏季大風暴,毫無徵兆地襲來,天昏地暗地肆虐十幾小時。如果海上有船經過,不知有多少人要葬身魚腹?

    「尤里烏斯‧凱撒號」上的人們吃足了苦頭,齊遠山幾乎把黃膽水吐出來了,倒在角落奄奄一息。秦北洋還在硬撐,大概是肺葉裡的癌細胞,提升了忍受疼痛的閾值。

    子夜,風暴漸漸停息。卡普羅尼把頭伸出吊艙,黑漆漆什麼都看不清,無法判斷底下是大海或陸地。他想通過星空辨別方向,可惜雲層太厚,只能從縫隙裡看到幾顆星星。

    「我們到哪兒了?」

    安娜也累得快要虛脫了,年輕的劍橋博士李隆盛,言簡意賅地回答兩個字:「地球。」

    禍不單行,飛艇的螺旋槳、尾舵都在風暴中損壞了,大家只能在天上隨風飄浮。

    天亮時,秦北洋第一個睜開眼,他發現吊艙下仍是藍色海洋,但有大塊的白色飄過。

    冰山。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6
鎮墓獸 第四十五章 午夜太陽(一)

    民國八年,1919年,六月的最後一天。

    夏天的冰山,說明飛艇已飄到非常寒冷的地方。卡普羅尼透過望遠鏡觀察海面,有的冰山非常巨大,猶如移動的島嶼,或阿爾卑斯的山峰。

    天上飄起大片雪花。六月飛雪,不言自明。

    「我們飄到了北冰洋。」

    所有人都被凍醒了,幸好備著飛行員的皮夾克,又裹上毛毯,從盛夏直接跨入寒冬。

    羅盤仍然失靈,錢科把航空地圖扯過來,觀看北極形勢。一夜之間,飛艇被狂風不知吹走了幾千里,如果走運,應在挪威以北海域。運氣不好的話,那就是斯瓦巴德群島海域,距離北極點不遠了。

    大家瑟瑟發抖之時,九色突然跳起,胸口灼熱,呦呦鹿鳴,仰頭對著吊艙頂部,擺出決鬥挑戰的姿態。

    頭頂有什麼東西?

    卡普羅尼打開吊艙的天花板,赫然見到個黑乎乎的傢伙,垂下一片鋼鐵薄膜的翅膀。

    四翼天使。

    這頭鎮墓獸居然躲在「尤里烏斯‧凱撒號」飛艇吊艙上。

    隨著狂風湧入吊艙,獸頭上的赤色眼睛漸漸暗淡。錢科與齊遠山將它拽下來,四扇翅膀佔據大片空間,原本寬敞的吊艙變得狹窄逼仄。

    「我們千辛萬苦尋找四翼天使,它竟藏在我們頭頂?」安娜不禁咂舌,「還是九色感應到的呢。」

    「昨晚剛飛上來的。」李隆盛撫摸四翼天使的獸頭,「飛行消耗的能量,遠遠大於在地上行走。不間斷飛了三天兩夜,從巴黎飛到北極,還要穿越大風暴,再多的有毒化學物質也撐不住。它發現能量枯竭,迷失航向,就跟著我們這艘飛艇,便不至於墜入大海。高等級的鎮墓獸,或許相當於智慧生命,擁有與人類相同的智力。」

    「我在日本讀書時,山本教授說過『靈魂機械體』的靈魂,也是一種artifiial intelligene。」

    秦北洋所學的日式英語讓人無法理解,他只能把兩個單詞寫在紙上。

    「簡稱ai?」

    「至少具有墓主人的靈魂和智力水平。四翼天使鎮墓獸的主人,是聶斯托利基督教景教在唐朝的大主教伊斯,必是個很聰明的人。」

    「嗯,我看到了它胸口的桃心十字架。」朱塞佩‧卡普羅尼再次畫了十字,「願上帝饒恕這些異端。」

    說到上帝之名,安娜搖頭嘆息:「那我們到底該去哪裡?」

    她看了一眼九色,小鎮墓獸也有些蒙圈,北極磁點正在影響它的方位感。

    秦北洋裹著厚毛毯,戴著飛行員皮帽,探出吊艙觀望大海,忽地背誦《莊子‧秋水篇》:「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洩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

    齊遠山湊過來說:「大海雖遼闊無垠,但在宇宙萬物之中,不過是滄海一粟!」

    十九歲的秦北洋大笑道:「人間五十年,塵埃而已。幸有摯友、佳人相伴,死又何懼?」

    「秦北洋,藥不能停啊。」

    安娜將他拽回吊艙,強行往他嘴裡塞了一大堆藥片,中止這場酸得讓人倒牙的談話。

    「島!」

    錢科尖叫起來,所有人趴到吊艙邊,發現前方冰海深處,藏著一座巍峨的大島,不規則的鋸齒狀,高空俯瞰至少有紐約長島那麼大。

    「你確定這是島而不是冰山?」

    「確定。」朱塞佩‧卡普羅尼舉起望遠鏡,「島上有岩石裸露,並非全被白雪覆蓋,還有幾處冒著煙霧,說明兩個可能:一是有火山活動,二是有人類居住。」

    飛艇在大風暴中失去動力和方向,好在還能升降。卡普羅尼與錢科拚命操縱飛艇,飄到海島上空,迅速下降數百米。無法正常下錨了,在意大利人的指揮下,每個人做出屈身抱頭的自我保護動作……

    硬著陸。

    吊艙差不多斷成兩截,氣囊被岩石劃破,易燃的氫氣迅速洩漏,如果有一點火星就會發生大爆炸。飛艇徹底報廢,變成一堆鋼鐵殼子。幸好島上覆蓋厚厚的積雪,大夥兒彼此相助爬出吊艙,包括兩隻鎮墓獸。

    秦北洋一隻手拉著安娜,一隻手牽著九色,遠遠逃離破碎的飛艇,摔倒在冰冷雪地上。

    「我們是第一批來到這裡的人類?」齊遠山絕望地把手伸入積雪,「不會有人來救了?」

    「今天起,我們要做北極的魯濱遜。整理一下補給品,看看還能支撐多久?」

    相比男人,唯獨安娜最為理性,她從飛艇吊艙裡搶救各種物資食物和淡水最多只能堅持三天。

    秦北洋提議在島上探索一番。卡普羅尼以飛行員的經驗告誡,先不要貿然深入島上內陸,以免迷失方向,先沿著海岸線行走,確保可以原路返回。

    九色如同獵犬走在最前面,接著是手持雙筒獵槍的卡普羅尼,秦北洋與歐陽安娜走在中間,齊遠山腰間塞著手槍殿後。至於錢科與四翼天使,他倆留守在補給地。

    卡普羅尼拿著羅盤,但無論如何運動,只能指著一個方向:「難以置信,我們正在北極磁點上?」

    李隆盛高聲解釋:「但從沒人真正到過北極磁點,因為這個點也是不斷變化的。」

    孤島的海岸線崎嶇不平,有的地方裸露黑色岩石全是火山岩,說明這是一座火山島,就像冰島。

    沿途風景壯麗,島嶼中心有白雪覆蓋的高山,海面上漂浮著不計其數的浮冰,偶爾有海豹鑽出冰面嬉戲。冰海中跳出幾隻長鬚鯨,這龐然大物在空中劃過,激起衝入雲霄的浪花,真是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秦北洋抓住安娜的手說:「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這是賈寶玉對林黛玉所說的話,歐陽安娜卻嬌詫一聲:「肉麻。」

    不是她不解風情,而是不想一語成讖。

    秦北洋卻來了興致,高聲念起《莊子‧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中國人成年後要為自己取個字,通常跟名字有關,諸葛亮自孔明,張飛字翼德,孫權字仲謀……「北洋」正是莊子筆下的「北冥」,而他最喜歡這一句「其翼若垂天之雲。」

    秦北洋,字垂天,就這麼定了。

    「垂天?」齊遠山也若有所思,「這個字好啊! 『其翼若垂天之雲』北洋,你字垂天,那我字之雲如何?我們兄弟正好在《逍遙游》裡比鄰而居。」

    「秦垂天!齊之雲!」

    垂天?安娜心中悲苦,秦北洋啊,你都快永垂不朽了,還起這種不吉利的字。

    太陽絲毫沒有西沉的意思。他們沒有發現淡水,也沒有任何人類活動跡象。只有海豹、鯨魚,以及成群結隊的海鳥。大夥兒決定原路返回,子夜十二點,太陽仍然掛在空中。

    午夜的太陽。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6
鎮墓獸 第四十五章 午夜太陽(二)

    午夜的太陽。

    歐陽安娜氣勢洶洶地問意大利人:「你確認你的手錶沒失靈?」

    「我這是飛行員專用的瑞士機械表。」在陽光濃烈的地中海邊長大的卡普羅尼,指著這輪冰冷的太陽說,「早已過了北極圈,現在是極晝,太陽持續24小時。我們還算幸運,碰到夏天而不是寒冬,否則將陷入永恆的黑夜,人會絕望到自殺的。」

    意大利人說的沒錯,生活在北極圈中的人們,因為冬天都要面臨可怕的極夜,很容易患上鬱症患,也有很高的自殺率。

    陽光下的後半夜,大家沿著驚濤拍案的海岸線,回到飛艇墜毀的補給地。孤獨的錢科守著一支槍,陪伴四翼天使鎮墓獸,快要得精神病了。

    撐起帳篷,建立營地,利用剩餘的柴油生火。秦北洋虛弱已極,肺葉似火燒。安娜不准九色接近他,把小鎮墓獸趕到四翼天使身邊,反正這兩隻獸的心臟都有靈石,互相傷害吧。

    為打發無聊的漫漫極晝,大夥兒各自說起奇聞異事。卡普羅尼炫耀了飛行探險,李隆盛說起神秘的額喜馬拉雅雪人,齊遠山說起在日本讀軍校的殘酷訓練,安娜便講起童年時在東海達摩山的海盜故事……

    最後,輪到了秦北洋。

    儘管腦海藏著地宮的秘密,他卻傻笑著說:「我就是個小工匠,沒啥有意思的故事,你們放過我吧。」

    三天後,太陽從未落下,亙古的荒島上不見人煙,而食物和淡水已消耗殆盡。

    「誰有捕魚的經驗?」

    朱塞佩‧卡普羅尼頹喪地抓起一把雪塞到嘴裡,待到慢慢融化才嚥下。

    「我是在海島上長大的。」安娜自告奮勇,但這北極冰海不是東海達摩山,「可是沒有捕魚工具,連一把魚叉都沒有。」

    「但我們有這個!」齊遠山舉起獵槍,他可是在日本留學步兵科的射擊第一名,「我猜在冰面上曬太陽的那些海豹,幾萬年來都沒有遇到過獵人。」

    齊遠山帶隊,加上卡普羅尼與秦北洋,三個男人加上九色,一起去海邊打獵。

    一處冰封的小海灣,密密麻麻地躺著幾千隻海豹。齊遠山與秦北洋一人一支獵槍,輕鬆射殺三隻海豹,拖在雪地上拉回營地。每隻海豹都有幾百公斤,沒拉幾步就拽不動了,九色獨自拽著三隻海豹,如同狗拉雪橇拖回營地。

    大夥兒將海豹大卸八塊,吃了豐盛的海豹肉大餐。安娜把海豹油脂擠到玻璃瓶裡,關鍵時刻,這些能量可以救人性命。

    連續吃了七天海豹肉,齊遠山不無憂慮地說:「這島上看不到一棵樹,長不了一根草,燃料的問題如何解決?」

    「古代維京人曾經移民格陵蘭島,後來因為環境惡劣而滅絕。」李隆盛摸著自己下巴的胡茬,俊朗的面孔更有味道,「聽說愛斯基摩人以吃生肉維生,而且可以防止壞血病,這對我們生存下來非常重要。而煮熟的肉會破壞維生素。」

    齊遠山在日本待了將近一年,早已習慣吃刺身。他把心一橫,擺出軍人姿態,抓起海豹生肉,選擇脂肪最多的部分,野獸般大口吞下。接著是秦北洋,心想與其死於肺癌,不如死於吃生肉,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然後是李隆盛、錢科和卡普羅尼,最後輪到歐陽安娜她餓了整整一天,才在秦北洋勸說下吃了塊肥碩的海豹脂肪,感覺居然不錯。

    每天去冰海打獵,為了節約子彈,齊遠山和卡普羅尼用刀子屠殺海豹,這些可憐的碩大海獸,竟毫無還手之力。

    北極孤島成了屠宰場。

    有了人類這種兩腳獸,所有四腳獸或無腳獸都注定遭了大災。

    一個月後,秦北洋發現了一頭北極熊。

    他和齊遠山、李隆盛帶著九色在打獵,只見那頭熊渾身雪白皮毛,站起來將近三米高,猶如一座行動的大山,肆無忌憚地屠殺海豹。它是地球上最大的陸地食肉動物,可以在冰面上奔跑,也可潛入冰海游泳捕獵,北極圈生物鏈頂端的霸主。

    第一次在這座島上發現大型陸生動物,齊遠山趴在雪裡說:「海豹肉吃到想吐了!我們嘗嘗北極熊的肉如何?」

    獵槍射出第一發子彈。槍聲在冰海上呼嘯,已被殺怕了的海豹們,紛紛跳入海中逃命。齊遠山的槍法百發百中,子彈擊中大白熊的身體,打出一片鮮血染紅的白毛。

    北極熊沒有倒下,反而咆哮著向他們衝來,要把這幾個不速之客撕成碎片。李隆盛拽著大家要逃跑。齊遠山卻有一股沉穩的軍人氣質,面對坦克般襲來的北極熊,勇敢地射出第二發子彈。

    白熊的腦門被準確地擊中,雖沒當場爆頭,但也鮮血被面,狂流不止。不可思議,它居然還活著,依舊橫衝直撞。秦北洋與齊遠山乾脆從雪地站起,九色也瞪著琉璃色的眼睛。

    獸與獸的對決……

    深夜的太陽下,血流滿面的北極熊怕了。它怕的不是兩條腿的人類,而是四條腿的鎮墓獸九色。

    白熊選擇轉身逃跑,如果跳入冰海,齊遠山等人斷然沒有圍獵的機會,它卻慌不擇路地衝向內陸。九色一馬當先,大家跟著緊追不捨。不想浪費子彈,可以等到北極熊失血過多而倒下。但這頭巨獸皮糙肉厚,竟然堅持著跑出去幾里地。

    海島的內陸地帶,大夥兒從沒深入探索過,誤入未知的世界,要是迷路就慘了。李隆盛緊急叫停,齊遠山卻堅持一鼓作氣:「如果北極熊僥倖活下來,必定會半夜來偷襲我們營地報復,那就太危險了。」

    齊遠山既有縝密心思,又有將軍似的果斷決策。他們追到孤島中心的雪山下。北極熊無路可去,咆哮著反撲過來。秦北洋與齊遠山雙雙槍響,兩發子彈同時擊中心臟。白熊繼續衝刺幾十步,這才摔倒在三人面前,它的黑色鼻尖,距離九色的鼻尖,僅有三寸之遙。北極熊在抽搐,鮮血如滾燙的開水流淌,染紅大片白雪,雙眼死死盯著三個人類,施加永恆的詛咒。將死未死之際,齊遠山對準眉心再來一槍,徹底終結痛苦。

    他拄著獵槍,坐在北極熊背上喘氣,人類跟這巨獸相比如此渺小。

    追蹤獵物奔了那麼久,秦北洋虛弱地摔倒,感覺下一秒就要被癌細胞殺死。九色卻衝到雪山腳下,四隻爪子拚命刨著雪地。李隆盛疑惑地過去,發現九色挖出極地常見的凍土。

    天色漸黑,太陽西沉到冰海。手錶走到深夜十點。八月中旬,北極短暫的夏天已經過去,極晝流逝,黑夜姍姍來遲。

    九色長出雪白鹿角,渾身白毛褪去,化作金光閃閃的鱗甲。鹿角掘開硬邦邦的凍土,露出一張男人的面孔。

    凍土地下埋著一個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3 23:46
鎮墓獸 第四十六章 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一)

    北極冰海孤島,荒原凍土之下,竟埋著個大鬍子的歐洲人。茂盛的紅色毛髮,慘白的皮膚,略微破碎的高鼻樑。

    李隆盛把秦北洋與齊遠山都拽過來,跪著凝視這張面孔——這不是睡著的活人,而是冰雪中長眠的死人。

    整個遺骸暴露出來,就像冰箱裡的凍肉。任何屍體在這種冰雪環境之中,都有可能成為千年不腐的木乃伊。屍體穿著十九世紀的服裝,在頭頂還有個木頭十字架,說明舉行過基督教的葬禮。九色又開始挖旁邊的泥土,很快發現第二具遺骸。這裡是塊墓地?接二連三地埋葬著許多具屍骨,絕大多數保存完好,少部分面色發黑。

    「他們是十九世紀的北極探險家,被活活困死在這座島上。」

    秦北洋和九色繼續挖掘附近的凍土,又發現更多破碎的骨骸。其中有一根大腿骨,有三條平行的刀痕,關節處的損傷非常光滑,說明是被認為肢解過的。

    一個可怕的結論——這個可憐的死者,被同伴們當作食物吃掉了。

    當人在極端的環境中,為了延續生命,可能被迫吃人肉。某種程度來說,人肉是相當豐富的能量和蛋白質來源。

    秦北洋、齊遠山與李隆盛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最終誰要吃掉誰?

    「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幾天。」秦北洋拍了拍齊遠山的胳膊,「我允許你們把我吃了。」

    此言一出,九色卻不答應,拽著主人的褲腳管。作為鎮墓獸,最重要的是為主人守墓。如果秦北洋死了,九色必會守在他的棺材旁,不准任何人侵犯。

    李隆盛就像法醫仔細檢查凍土裡的死者,從一個船長模樣的屍骸身上,找到一張發黃而硬脆的遺書,是用英文寫成的——

    後來的探險家們,當你看到這份遺書,我已在上帝身邊等待末日審判。1845年5月19日,我奉英國海軍部之命,駕駛兩艘蒸汽輪船,率領129名船員,從倫敦前往北極探險。第二年,我們繞過冰封的格陵蘭島,想要打通西北航線。突然羅盤失靈,迷失方向,耗盡燃料,船隻被冰層牢牢凍住,登上這座冰海孤島。依靠捕獵海豹與鯨魚,我們頑強地生存下來,直到將這些動物全部吃光,再也見不到一頭海獸。我們深入島嶼內陸探險,在雪山腳下發現古代北歐海盜——維京人的神殿與陵墓。我感嘆古人的偉大,千年前的矇昧時代,就能在惡劣的環境中,建造如此宏偉的建築。我認為有古代遺址的地方,必然有適合生存的條件。果然,我找到了淡水。但敗血症的流行,不斷奪去船員們的生命。艱難時刻,我們被迫食用死去同伴的人肉,我相信我會下地獄的。現在,我即將死去,用僅剩的一點體力寫下這封遺書。如果你能看到,請帶我回英格蘭故鄉,放在我妻子簡的墓碑前。

    最後,我還要提醒你——

    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

    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

    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

    所有的秘密都屬於上帝,而不屬於人類!

    約翰‧富蘭克林爵士

    1847年6月11日

    「富蘭克林爵士的探險隊。」在英國留學八年的李隆盛,面對長眠在冰雪中的爵士深鞠躬,「這是北極探險史上的大事件,為尋找他的探險隊,英國派遣過四十多支隊伍。他的妻子簡,始終堅信丈夫還活著。她又自費派出四艘船,到北冰洋的各個角落搜尋。」

    秦北洋有限的英語水平,只能看懂最後幾行字「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

    化身為冰雪木乃伊的富蘭克林爵士,在臨死前連說三遍,警告後來人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但他沒在遺書中記載原因,理由是「所有的秘密都屬於上帝,而不屬於人類」。

    古代維京人的神廟和陵墓在哪裡?

    秦北洋的疼痛略微緩解,命令九色擴大搜尋範圍。鎮墓獸對陵墓格外敏感,迅速清理積雪,露出幾塊碩大的石頭。明顯有人工堆砌的痕跡,甚至有個石頭大門。

    李隆盛衝過來說:「就像英格蘭的巨石陣!」

    巨石上有許多花紋,雕刻著簡單的人像,原始粗糙卻有力量。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貌似某種古代文字。

    九色吐出琉璃火球,劍橋博士李隆盛仔細查看半晌,驟然驚嘆:「魯尼文!古代日耳曼人的文字,斯堪的納維亞經常被發現。這就是古代維京人的神殿遺址。」

    秦北洋轉頭看向高聳的雪山,竟有些像中國帝王陵墓封土的感覺,難道說……

    「記住死者的警告——千萬不要打開維京人的陵墓。」李隆盛提醒一句:「不過,我們把營地搬過來吧。古維京人能在此地生存,建造起神廟與陵墓,必然有其原因。富蘭克林爵士的遺書裡說,這個地方有淡水!我再也不想天天吃雪了。」

    「好,我回去通知錢科與安娜。」

    齊遠山剛殺死一頭北極熊,正是膽氣過人,背著獵槍,腰裡插著匕首,獨自走入黑漆漆的雪夜。

    一小時後,歐陽安娜、錢科和朱塞佩‧卡普羅尼來了,同時帶來三個簡易的雪橇,包括大部分補給品與帳篷。天上有四翼天使鎮墓獸相隨,赤色目光像手電筒,為他們指引道路。北極的黑夜已讓它恢復了飛行能力,就跟小鎮墓獸九色一樣。

    安娜看到被殺死的北極熊,冰雪中的木乃伊,最後是維京人的古遺址——他們不是這座孤島上唯一存活過的人類。

    子夜零點,天黑得徹底,連星星都不見。錢科看了一眼溫度計,已經冷到爆表了。

    卡普羅尼拿出秘藏的一瓶白蘭地,分給大家抵禦寒冷。安娜豪爽地干了一杯,立時臉頰緋紅,又逼著秦北洋喝下去。四十度的酒精含量,讓他腦門發熱,坐在古維京人的神殿遺址之中,背靠三尺唐刀,彷彿成為駕著海盜船縱橫馳騁的維京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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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