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75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9 17:21
    第一五六章大雨瓢潑

    穿著蓑衣的司馬遷從外邊走進來,脫掉濕漉漉的蓑衣,抽抽鼻子不滿的道:「什麼味道?」

    曹襄笑道:「芝蘭之室就該是這個味道。」

    司馬遷沒法子理解曹襄沒頭沒尾的話,掛好蓑衣,就來到火盆跟前,找了一根順眼的羊腿吃了一口道:「占卜辭說,小人在東方!」

    霍去病衡量了一下自己三人身處的位置滿意的道:「我們在陛下行在的西方。」

    司馬遷繼續道:「大魚鼓波,王者阻路。」

    曹襄大笑道:「濟北王完蛋了。」

    霍去病不解的道:「濟北王在濟水北邊啊。」

    曹襄不懷好意的道:「在長安的東邊!」

    雲琅道:「封王不多了,看樣子陛下又想弄掉一個封國,阿襄,濟北國有什麼把柄握在陛下手中嗎?」

    「臥虎地舊事!

    當時,誰讓劉胡這人不安份,參與到陛下跟淮南王,梁王之間的賭注裡去,陛下雖然勝利了,卻也是慘勝,長水校尉營算是被這些人給弄沒了。

    淮南王手下的八駿本事不小,害得陛下差點失敗。

    劉胡時隔好幾年才把泰山一帶敬獻給了陛下,是在淮南王起事失敗之後的事,這就說明,這傢伙還是不甘心的。

    兩年前,陛下就要封禪泰山,命濟北王在泰山上修建行宮,修建登泰山的道路,這件事濟北王干的不好,拖延了整整兩年。

    否則,陛下早就攜驅逐匈奴的大功封禪泰山了,現在才弄好,是為尸位其上。

    另外啊,聽說濟北王宮裡混亂不堪,咱們的濟北王世子喜歡美人兒,且不管這個美人兒是誰,跟他有沒有關係就胡來,濟北王相彈劾過數次,好像沒有悔改的跡象。

    反正,陛下想找藉口,總會有藉口的。」

    司馬遷瞅瞅討論激烈的三人,疑惑的道:」陛下下旨表彰了濟北王,沒有殺濟北王的跡象。「

    曹襄鄙夷的翻了一個白眼對司馬遷道:「你對我舅舅的為人一無所知!」

    霍去病道:「陛下是一個獎懲分明的人,有功必賞,有過必罰,獎勵賞賜了濟北王之後,再懲處他,這就叫獎懲分明,獎勵跟砍頭是兩回事,不能因為獎勵了,就不砍你的頭。

    司馬,你也要小心了,前幾日我給軍士們求情的時候,陛下正在看你的書,本來只是訓斥我一頓就能幫到那些軍卒的,結果出乎我的預料,我被陛下踢了七八腳,記記踢在我的小腿面上,直到把我踢出帳篷。

    這非常的難以理解。

    我想了很久,那就是在我去的時候,陛下正在生氣,而且生的不是刺客的氣,而是你的氣。

    我受的是無妄之災,你帶來的無妄之災。」

    曹襄撇著嘴巴道:「展現太祖高皇帝胸懷天下的《大風歌》你不濃墨重彩的記錄,三言兩語就揭過了,偏偏將一個民間流傳的小曲《高祖還鄉》記錄的明明白白,其中有一段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大漢下的車,眾人施禮數,那大漢覷得人如無物。眾鄉老展腳舒腰拜,那大漢那身著手扶。猛可裡抬頭覷,覷多時認得,險氣破我胸脯。

    你須身姓劉,您妻須姓呂,把你兩家兒根腳從頭數。你本身做亭長耽幾盞酒,你丈人教村學讀幾卷書。曾在俺莊東住,也曾與我喂牛切草,拽壩扶鋤。

    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麥無重數。換田契強秤了麻三秤,還酒債偷量了豆幾斛。有甚胡突處?明標著冊歷,見放著文書。

    少我的錢,差發內旋撥還;我的粟,稅糧中私准除。只道劉三,誰肯把你揪捽住?白甚麼改了姓更了名喚做漢高祖!

    哈哈哈……雖然說得都是真事……你這樣記錄下來,就不怕陛下發怒麼?」

    聽到曹襄背誦了一段《高祖本紀》上的記錄,雲琅暗自嘆息一聲——這是自己跟霍光說笑的時候背誦的一段後世人寫的小曲,沒想到卻被霍光通過一些不為人知的渠道給傳出去了。

    目的在於消除皇權的神秘與威嚴,沒想到被司馬遷從鄉間聽到記錄了下來,終於造成了目前的局面。

    就為這件事,繡衣使者瘋狂的捉捕了很多人,也造成了很多死傷。

    司馬遷的書稿雲琅是看過的,東方朔也是校正過的,兩人都提出將這東西刪除。

    無奈,司馬遷抵死不從,還專門寫了奏章將此事上奏給皇帝,問皇帝能不能寫,能不能記錄下來。

    皇帝還能如何說?

    只能說司馬遷是史官,自然由他來權衡!

    按理說,到了這個時候,司馬遷應該替尊者隱諱,不再提這件事了。

    更何況皇帝還派人明裡暗裡的示意司馬遷這個史官將此事隱藏掉。

    沒想到司馬遷終究不肯這麼幹,勇敢的記錄下來了,並且在刊印完成之後,還送給了皇帝一套……

    司馬遷笑著搖頭道:「遠古時期的事情雲侯已經在指責我胡編亂造了,近代的事情我如果還不能如實記錄的話,後世史家在記錄大漢史的時候,豈不是也要如同我記錄遠古時期的時候一樣,也胡編亂造嗎?

    某家既然開了史書,就要絕了後人編造史書的可能性,告訴後人一個真實的大漢朝。

    若陛下殺我,我引頸就戮便是,我已經告知了我父親,我死之後,他必須盡快來到陛下身邊,如果陛下刪減了這本書上寫的事實,就要盡快填補上。」

    曹襄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如果陛下將司馬叔父也斬首了呢?」

    司馬遷微微一笑,撫摸著胸口道:「我父若是也死了,我的女婿楊敞答應接任史官,重新記錄!」

    「你就不怕害了你女婿?」

    司馬遷很有把握的搖頭道:「不可能,陛下雖然暴虐了一些,卻不失為一代大帝,不可能連崔杼這種弒君的匪類都不如的。

    殺了某家,殺了我父,已經足夠洩憤了,再殺我女婿就會引起天下讀書人的憤慨。

    而且,那首小曲只會因為我父子之死會流傳的更廣!

    我女婿正好用我父子的血為以後的史官鋪平記錄事實的大道!」

    聽了司馬遷的規劃,在座的三人就沒法子再勸了。

    因為司馬遷是在為自己的理想殉葬,為史家謀萬世之基,所謀者大,生命與這樣的謀劃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曹襄跟霍去病就很自然的把目光落在雲琅的身上。

    畢竟,《史記》一出,雲氏脫不了干係。

    雲琅也覺得自己不該脫離干係,災禍是自己無意中傳出去的,受一點牽連也是應該的。

    「無妨,這點擔當雲氏還有!」

    司馬遷欣慰的衝著雲琅抱拳施禮。

    在決定書寫那個小曲的時候,他就有了殉葬的念頭,畢竟,一本書想要流傳後世,為後人所看重,不流血,不死人,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後人的份量。

    他跟父親早就商量過,司馬氏如果想要流傳千古,讓《史記》成為史家之絕唱,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對於雲氏受到的牽連,他只能表示遺憾了,沒想到雲琅居然甘願被牽連,果然不愧是他司馬遷看重的人。

    求仁得仁的事情就沒什麼好說的。

    霍去病對自己被寫成了外戚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本來想找司馬遷說道,說道的,如今,太祖高皇帝都被司馬遷如實記錄下來了,他那點事情也就說不出口了。

    他是外戚,這一點不容否認!

    司馬遷痛快的啃完了一根羊腿,就瀟灑的離開了帳篷。

    他走了,雲琅三人也就沒有了喝酒聊天的興趣。

    霍去病站起身,對雲琅跟曹襄道:「大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去睡一覺。」

    說罷,就掀開帳篷簾子,一頭撞進了瓢潑大雨之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0 10:02
    第一五七章濟北國沒了

    大雨接連下了十一天之後,終於雨過天晴。

    在這十一天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濟北王劉胡薨斃這件事。

    沒人能說清楚濟北王是怎麼死的。

    就連跟濟北王睡在一張床榻上的濟北王妃也不清楚,只知道早上起床的時候濟北王劉胡怎麼都喚不醒。

    繡衣使者檢查過劉胡的身體之後,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他是在睡夢中去世的。

    皇帝的行在中自然不是舉辦喪事的地方,於是,濟北王妃就在十里之外搭起了靈棚,將棺槨安置在這裡。

    雲琅等一干皇族勳貴自然是要去拜謁一番的。

    「濟北王死了,大雨就停了,現在就等東海官員稟報東海大魚浮屍海上的消息。」

    曹襄對諸侯王死亡的程序非常的瞭解。

    「諸侯薨斃,大魚死,這事難道是真的?」

    「必須是真的!」

    曹襄回答的斬釘截鐵。

    雲哲拉拉父親的袖子低聲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耶耶,真的有幾千里那麼大的魚嗎?」

    雲琅搖頭道:「不可能!」

    「為什麼?莊子都說了。」

    「他在胡說八道,在意淫,他後面還說——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你想想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如果是真的,人活不成現在的規模。

    最大的魚叫做藍鯨,長十餘丈,重三十六萬斤!

    以後別人問你最大的魚有多重,就這麼說,不過呢,這種魚並非卵生,而是胎生,跟牛馬一般,只是生活在水中,我西北理工的先賢並沒有把它歸類於魚類。」

    「咱家的書上沒有記錄。」

    「回去就寫……」

    雲氏父子的談話在悲愴的氣氛中很不合時宜,不過,濟北王府的人也沒有心情追究這件事。

    濟北王世子劉寬甚至有些歡喜……

    濟北王妃戴著黑色的面紗,跪坐在毯子上木頭一般的杵在那裡,看不出悲喜。

    雲哲走到濟北王妃身邊,從懷裡掏出一把琉璃珠子遞給了濟北王妃。

    濟北王妃掀開面紗瞅著雲哲,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

    「耶耶說,濟北王府可能有很長一段苦日子要過。」

    濟北王妃接過那一把琉璃珠子,眼角有淚水滑落,抬手摸摸雲哲的面龐輕聲道:「我上次唐突了,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雲哲低聲道:「保重。」

    濟北王妃就點點頭重新戴上面紗呆坐在那裡。

    「那個戴黑紗的女人屁股好大!」

    曹襄的目光沒有落在棺槨上,而是落在別的地方。

    霍去病冷笑一聲道:「已經在找靠山了,要不然不會不遮屁股,光遮臉。」

    雲琅瞅了一眼,人家已經重新坐好,豐隆的臀部被黑紗遮住了。

    曹襄怪笑道:「沒看上你!」

    雲琅搖搖頭道;「我不喜歡這種用屁股看人的。」

    曹襄嘿嘿笑了片刻道:「我喜歡看屁股多過看臉!」

    一個大人物死掉了,很容易造成一種詭異的喜劇效果。

    人死掉了,他所佔有的財富跟富貴就成了無主之物,對於勳貴們來說嚼食同伴的屍體自肥,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被嚼食的人,也有這樣的自覺。

    曹襄不發話,曹氏的管事已經帶著悲慼的表情去找濟北王妃了,希望她能夠節哀,努力的活下去,繼續造福世人。

    曹氏的商行總是進不去濟北國,在這個封國裡,從法理上來講,都是屬於濟北王的。

    曹襄知道濟北王世子劉寬可能要空歡喜一場了,因為皇帝陛下只要有機會除國,他絕對不會放過的。

    一片新的空白商業領地出現了,曹襄如何肯放過?

    他進去了,雲氏,霍氏也就進去了。

    當天晚上,曹襄跟濟北王妃談話談了整整一夜,天沒亮的時候就匆匆離去了,看樣子已經談的很透徹了。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疲憊的曹襄懶懶的對雲琅跟霍去病道:「濟北國物產不豐,最賺錢的生意卻是魚鹽,不是生產這些東西,而是所有的魚鹽想要進入關中,離不開濟北。

    我準備在這裡建立轉運站,你們有什麼想法?」

    雲琅搖頭道:「我對山東沒有想法,也不喜歡這裡。」

    霍去病道:「我也沒有想法,我喜歡草原跟荒漠。」

    曹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雲琅笑道,你付出了那麼多,活該你獨吞,只希望你胃口好,別被人家彈劾了,這可是大罪!「

    曹襄笑道:「我舅舅要是準備收拾我,我就算是一個真君子,該掉腦袋一樣掉腦袋,如果沒有這個想法,我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會平安無事。」

    太陽出來了,大地依舊泥濘,濟水依舊洶湧,想等到河水消褪,還需要幾天。

    進入了秋天,被大雨澆灌之後,天氣就暖和不起來了,春寒料峭,秋寒一樣料峭。

    只是起了大霧……

    等不到皇帝敕封的劉寬,死在了寒霧中……

    東海有使者來報,東海出現了大魚浮屍,一大一小……

    劉寬的死非常的詭異,面色鐵青,腦門中間有一枚釘子幾乎從下顎透出來。

    雲哲守候在皇帝身後好長時間了,皇帝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大帳外邊的寒霧發愣。

    雲哲個子矮,想給皇帝披上裘衣,卻總是夠不到,於是,隋越就抱起雲哲,方便他給皇帝披衣。

    劉徹回首看了雲哲一眼,虎步龍行的回到桌案邊上,對跪在地上的新的繡衣使者首領道:「徹查!」

    繡衣使者首領應答一聲,就倒退離開帳篷。

    見皇帝拿起了筆,雲哲就趕緊給皇帝研墨,墨已經研好了,皇帝卻丟下手中筆看著雲哲道:「你怎麼看?」

    雲哲吃了已經,墨條差點從手上掉出來,左右看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皇帝沒有指望雲哲回答,自顧自的道:「劉胡死有餘辜,劉寬之死是誰做的?」

    「不是我耶耶!」

    雲哲不知道那根弦不對,竟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劉徹笑了,微微閉著眼睛悠悠的道:「雲氏不會為了一點資財殺人,這一點朕是信得過的。

    聽說你給了濟北王妃一把珠子?」

    雲哲不敢跟皇帝鷹隼一般凌厲的目光對視,低頭道:「她死了丈夫,很可憐。」

    劉徹點點頭道:「常懷仁慈心,是福不是禍!」

    雲哲看一下帳篷外空蕩蕩的空間,小聲道:「我耶耶說,再耽擱下去,泰山上就要下雪了。」

    劉徹道:「下刀子朕也會登上泰山!」

    「我耶耶說,封禪泰山可以凝聚民心,陛下必須盡快,否則會真的為小人所趁。」

    劉徹噗嗤一聲笑了,抬手捏著雲哲的胖臉道:「你耶耶才不肯說這樣的話呢,這是你自己說的吧?

    說說,為何要冒險說這樣的話?」

    雲哲低頭瞅著腳尖半晌不說話。

    劉徹冷聲道:「說話,在朕這裡瞞不過去。」

    雲哲猛地抬起頭看著皇帝大聲道:「總是死人,總是死人,走一路死一路的人!」

    劉徹俯視著雲哲道:「你就不問問這些人為什麼會死嗎?」

    雲哲堅決的搖頭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大眼瞪小眼之下,劉徹終究敵不過雲哲黑白分明的眼眸,收回視線背著手看著帳外的大霧道:「雲琅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孩子呢?」

    隋越陪著笑臉道:「他還年幼……」

    劉徹冷笑一聲道:「他再長兩歲,就要作妖了。」

    隋越愣了一下道:「老奴不解。」

    劉徹哼了一聲道:「他耶耶就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從朕這裡騙走了雲氏莊園。」

    隋越笑了,隨著皇帝的語氣打趣道:「陛下當年對那場交易似乎很滿意啊。」

    劉徹搖頭道:「朕得利於一時,雲氏得利於一世,雲琅這樣的人一個都嫌多,再多一個,朕就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3:56
    第一五八章劉徹的瑜伽天女

    劉徹的精神面貌很好,至少雲琅每次見到劉徹的時候,他的精神都非常的飽滿。

    可是呢,劉徹出現在百官面前的次數卻在急劇減少。

    當雲哲回來告訴父親,陛下現在喜歡在蓮花座上盤腿打坐這就讓雲琅非常的不理解了。

    他不相信佛門現在就已經入侵大漢國了。

    直到一群披著輕紗,身姿曼妙,能做出各種各樣讓人瞠目結舌的美妙動作的身毒國美女出現在雲琅面前,他才知曉,皇帝現在對婆羅門教發生了很大的興趣。

    這些美人兒都是匈奴皇帝劉陵送給劉徹的禮物,開始的時候,雲琅只是一笑了之。

    用美色來侵蝕強大的劉徹,這根本就做不到,劉徹是雲琅見過的人中,意志力最強大的一位。

    對阿嬌都能果斷的斬斷情絲的人,指望他對別的女人生出情愫,繼而影響大漢國的穩定,這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以前以為這些女人只是單純的美女,是拿來讓劉徹欣賞的,現在才知道,人家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瑜伽天女,也就是婆羅門教中的聖女。

    薄薄的晨霧中,在天光明亮之所,一個披著輕紗的美麗女子出現在光亮處,薄霧浸潤著她的身體,讓薄薄的輕紗裹在她飽滿的肉體上,雖然很有看頭,卻很難讓人生出褻瀆之念。

    只不過,在她動彈了之後,事情就走向了奇怪的一面。

    她先是舒展身體,以幻椅式招攬來了無數灼熱的目光,而後便是突兀的金雞獨立式,一條腿撐地,另一條腿如同一條蟒蛇一般圍繞著身體做出各種讓人難以想像的姿勢。

    「我喜歡這個姿勢!」

    曹襄認真的對雲琅道。

    雲琅點點頭,表示認同,曹襄早就進化到了投過表現看本質的地步了,尤其是對於美女。

    不論長相多麼純潔,氣質多麼聖潔的女人,對他來說用處只有一種,且只有一種。

    「君侯曾經長居敦煌,想必對這些身毒女人有所瞭解。」

    大漢國的丞相高陵侯趙周低聲問雲琅。

    「婆羅門教的聖女!」

    「什麼是婆羅門?」

    「神靈的祭祀,一般被身毒人稱之為婆羅門。」

    「他們供奉什麼神靈?」

    「大梵天,毗濕奴和濕婆。

    他們認為,我們生活的世界其實就是大梵天在夢中創造的,一旦大梵天的夢結束了,我們的世界也就完蛋了。

    所以啊,身毒人存在的價值就是維護好大梵天的夢,讓他不要醒來,好讓我們的世界繼續存在。」

    「這些個神很厲害嗎?」

    雲琅點點頭道:「很厲害!梵天和毗濕奴爭奪最高神的時候啊,濕婆神的林伽突然出現了,看不見頂端,也看不見根部。

    於是這兩個神想看看濕婆神的林伽到底有多長,就一個化作天鵝向上飛,一個化作野豬向下跑,整整跑了,飛了一千年都沒有看到盡頭……」

    趙周疑惑的道:「什麼是林伽?武器嗎?」

    雲琅滿含深意的瞅瞅趙周的胯下。

    趙周打了一個哆嗦,將雙手插進寬大的袍袖裡點點頭道:「確實壯觀!」

    過了片刻,趙周又道:「既然有伽,那麼,瑜字又該如何解釋呢?」

    雲琅漠然的瞅瞅趙周的眼睛,不做聲。

    雖然沒有解釋,趙周還是了然於胸,他身為劉徹的丞相,日子過的很淒慘,整日裡就靠看劉徹臉色活人呢,有些話不用說透,他也能揣摩出個一二來。

    「陛下端坐蓮花台,觀瑜伽天女演舞,這又是哪一樁?」

    「身毒人將男子之器又喻為金剛杵……」

    「那麼,蓮花……」

    雲琅點點頭,趙周長吁了一口氣道:「如此行為可得長生?」

    雲琅皺眉道:「你若旦旦而伐,是個什麼結果?」

    趙周想了一下道:「恐怕不得永年。」

    話說完,兩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此時,木台上的瑜伽天女正雙手合十高舉,身體如同風中的樹木,緩緩搖晃……

    雲琅跟趙周之間的談話聽到的人很多,卻沒有人有太大的反應,之是看那些瑜伽天女的眼神變得更加貪婪,眼光更加的熾熱。

    「只可惜陛下此次東行,東宮沒有跟來,否則,現在就可以向郭解下訂單了。」

    合騎侯公孫敖喟嘆一聲,話語中有無數遺憾之意。

    「現在修書一封給郭解,諒他也不敢怠慢!」

    大行令李息對這事也非常的熱心。

    以前的時候,這些人跟雲琅多少有些怨隙,這些年因為皇帝太過強勢,所以,大家都不在乎以前的那點小事了。

    公孫敖過壽,雲氏送去了重禮,雲氏長子云哲代替遠在涼州的父親登門祝壽,賓客相得。

    李息的兒子犯了重罪,還是經過雲氏請動了阿嬌貴人,才將禍事平息。

    總體上來說,如今的這些重臣,基本上沒有了內鬥的心思,不約而同的將注意力放在了皇帝的身上。

    劉徹自己知曉自己目前的處境,連續重拳改革之後,他知曉自己的臣子快要把自己當成寇仇來看待了。

    可是呢,財富,名譽,權力的本身就具有強烈的排他性,持續不斷地競爭又會讓世界陷入動盪。

    劉徹很希望自己的臣子們能夠滿足於現在擁有的一切,然而,他又知道,人類追求成功的慾望永遠沒有止境,貪婪之心永遠滿足的時候。

    所以,只能用重壓讓臣子們保持對他的敬畏之心。

    滿天下,在財富,名譽,權力一道上能成功的人只有劉徹一人。

    當劉徹自己達到頂峰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感到孤獨了,這種成功的自我意義畢竟與他的生命長度相比來說,是不匹配的。

    一旦生命結束,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煙雲。

    這個時候,劉徹就開始自覺不自覺的開始追求長生之道。

    雲琅給他關上了多少扇長生之門,他就會打開多少,哪怕是荒謬的,不靠譜的,他也如獲至寶。

    雲琅不記得婆羅門教有記錄長生的法門,他只記得,婆羅門教一直在告訴富貴人家活在當世,告訴貧苦奴隸們追求來世。

    「婆羅門教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吧?」

    霍去病不願意讓雲琅落下一個胡說八道的名聲。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婆羅門典籍上記載的東西,是他們崇信的東西。」

    曹襄指指自己的胯下道:「他們崇拜這個?」

    雲琅面無表情的道:「這叫生殖崇拜,很多宗教都有,越是原始的宗教,越是崇信。」

    曹襄滿臉陶醉的道:「你說,我要是當諸邑公主的送親使者如何?」

    霍去病道:「諸邑現在恐怕都走到敦煌了。」

    曹襄不以為意的道:「蘇武當送親使者不足以彰顯諸邑的尊貴。」

    雲琅拍著腦門道:「你真的要為了幾個瑜伽天女跑好幾萬里路嗎?」

    曹襄看看排隊離開的瑜伽天女狠狠地點頭道:「值得!」

    三人說了很多廢話,直到雲哲回來了,三人才開始討論泰山封禪的事情。

    濟水變得平緩,木橋也在架設中,估計到明天就能渡過濟水直奔泰山。

    吃晚飯的時候,雲哲似乎很餓,一口氣吃了兩大碗米飯,這才有機會吃幾口菜。

    「中午沒有飯吃。」

    雲哲見父親在看他,連忙解釋了一下。

    「陛下在幹什麼?」

    「打坐,據說這樣可以進入一個新的生命層次。」

    「你不吃飯在幹什麼?」

    「陪陛下打坐,睡了一覺,忘記吃午飯了。」

    「皇后呢?」

    雲哲停下手裡的筷子道:「我很久沒有在陛下那裡見到皇后了,也沒有見到別的嬪妃。

    進進出出的都是那些味道很重的瑜伽天女。」

    「哦,今日耶耶就給陛下上本,就說你要傳承我雲氏絕學,這段時間不能伺候陛下了。」

    雲哲點點頭,繼續抓著他喜歡的豬骨頭啃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44
    第一五九章母親啊,母親

    過了濟水之後,一路上就沒有怪事發生了。

    沒有人偷襲皇帝,也沒有人偷襲勳貴,世界平安的讓人懷疑。

    繡衣使者們如同一群群受驚的驢子,張牙舞爪的在隊伍中巡梭,只要有人稍微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異樣,就會被捉去盤問。

    一旦走到了這個步驟,平安回來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看似熱鬧的隊伍沒有半分生氣,到了晚上,就會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自從親眼見到了董仲舒被人襲擊的模樣後,雲氏的馬車就被一種叫做武剛車的東西給圍住了。

    被圍住的不僅僅是雲琅的馬車,還有曹襄跟霍去病的馬車。

    這種武剛車出自衛青之手,他昔日在草原上跟匈奴作戰的時候就用了大量的這種車子。

    這種車子只有一個堅固的車板,左右有鐵環,紮營的時候只要將鐵環連接起來,就立刻成了一座車城。

    這是皇帝中軍的標準配置,衛青將配屬給自己的武剛車全部給了雲琅,曹襄跟霍去病。

    接連不斷的遇襲,給了衛青很大的壓力,他筆直的脊樑已經不再挺拔,沒說幾句話,就開始劇烈的咳嗽。

    雲琅要給他看病,被衛青拒絕了,勉強挺起腰板,走幾步路之後,腰身就會逐漸變佝僂下去。

    「亞父最喜歡蘇稚爛漫的性格,如果她在,亞父或許不會拒絕看病。」

    曹襄的心情一點都不好。

    「六天前,我已經派人去接蘇稚了,日夜趕路的話,等我們抵達泰山,蘇稚就會帶藥過來。」

    「舅舅的心情不好,什麼藥物都沒作用啊。」

    霍去病烤著火,心情更加的惡劣。

    曹襄無奈的攤開手對雲琅道:「我越發的不明白母親了,年紀大了為什麼更加的執著了?」

    雲琅嘆口氣道:「多年以來,母親都是手握大權的人,她已經習慣性的把自己的一切獻給大漢帝國了。

    現如今,母親手中的權柄已經被陛下剝奪光了,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何能在空寂的院落裡等著老死呢。

    很多時候,我們三人也有錯。

    母親看著我們三人一天天的長大,一天天的卻跟她不是一條心,心中難免會失落。

    我們不停她的,她就想找一個聽她話的人。

    所以啊,這才不遺餘力的幫助劉據,甚至不惜弄險。」

    「我們沒法子跟母親一條心,我不甘心將我為之奮鬥了半生的曹氏無條件的獻給劉氏,劉氏已經足夠強大了,曹氏即便是奉獻了,也只是讓劉氏更加強大而已。

    你雲氏也一樣,你太聽母親的話了,將錢莊獻給劉氏我是不滿的,只是沒法子說出口就是了。

    這些年來,你知道我親手斬斷了曹氏多少利益嗎?你知道我親手掐斷了曹氏多少發展的好苗頭嗎?

    你知道我把多少優秀的曹氏子弟改名換姓讓他們離開曹氏自由發展嗎?

    我們做到了這個地步,母親為什麼還不滿意?

    非要我改姓劉她才滿意嗎?」

    曹襄低低的咆哮聲在車廂裡迴蕩,他的面目猙獰,雙手痙攣,抽成了雞爪狀,看的出來,他非常的痛苦。

    「我總要給我的孩子留下點什麼吧?至少要讓他們有安身立命之所吧?

    至少要讓他們在災難來臨的時候有抵擋兩下的力量吧?

    阿琅,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難受嗎?

    以前,母親捏我的手,我只當是我們母子間的一個小遊戲,現在不了,她再捏我手的時候,我會拒絕。」

    霍去病低聲道:「我跟陛下說過很多遍,我想把家搬去馬邑這個地方,每次都被陛下拒絕,舅母也不允許我離開長安,他們需要我留在長安,生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隨時隨地可以看見我……我很不喜歡……我只是想去馬邑這種無拘無束的地方騎馬而已……

    烏騅馬再不騎乘,它就跑不動了。」

    雲琅低聲道:「我也很久沒有去給母親請安了。」

    曹襄冷笑一聲道:「去了說什麼?只要一說話就是朝政,只要一說話就是怨隙……

    我想跟他說曹信長大了,想跟她說當利的霸道,想跟她說陛下的冷漠這些家事,想讓她安慰我一下,沒想跟她說劉據的無能,也沒想跟她說朝政的變幻,更沒想跟她說什麼官員的變動。

    劉據上位了對我曹氏真的是最有利益的選擇嗎?

    不見得吧,那孩子無情無義,翻臉就不認人,我以前幫他多少?他可曾感恩過?

    他只是認為我跟他有親,天生就該幫他,而且是毫無保留的全身心投入的去幫他。

    他不知道我曹氏原本就是大漢勳貴,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自尊,我們的權勢,富貴不是皇帝賜予的,而是我們列祖列宗用血,用汗,用命掙來的。」

    大太陽底下說這種不忠不孝的話,並沒有引來雷劈……曹襄發洩過後就像一灘爛泥一般倒在錦榻上,無力地揮揮手道:「我不管了,我是沒退路了,陛下已經開始在平陽縣任命縣令了,再退讓下去,曹氏的根本之地就要丟了。」

    雲琅,霍去病都沒有說話,雲琅的永安縣早就有縣令了,霍去病不耐煩封地上有官員,就主動把封地換成了馬邑。

    曹襄的封地平陽縣跟雲琅的永安縣,霍去病的鄧州有天壤之別,平陽縣對曹襄來說不僅僅是封地,更是老家,他曹氏的祖宗就生活在這裡,平陽縣的百姓受曹氏庇護多年,也聽命於曹氏多年,人們已經習慣不納稅,不納糧,遇到糾紛找曹氏評判。

    現在曹氏在平陽縣猛然間不再是掌控者了,曹襄難以接受,曹氏子弟也難以接受。

    這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個時候長平再一次站在劉氏宗族的立場上說話了,就讓曹襄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長平的兒子!

    雲琅沉默良久之後道:「如果我們徹底交出永安縣,能否保住你的平陽縣?」

    曹襄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坐起身子指著雲琅的鼻子道:「你對我舅舅的為人一無所知!」

    雲琅痛苦的搖搖頭道:「多少知道一點。」

    「你知道個屁啊!

    你以為我舅舅是一個小孩子?你以為我舅舅會作選擇?

    你徹底放棄永安縣,我舅舅會一口吞下,然後繼續謀算平陽縣。

    不僅僅如此,你一旦放棄了永安縣,就給所有的關內侯開了一個惡劣的頭。

    我舅舅會用你來做例子,威逼所有關內侯交出封地,到時候啊,沒人敢恨我舅舅,只會恨你!

    我舅舅到時候不但收回了封地,還將你孤立起來了,一石二鳥的事情我舅舅最喜歡了。」

    「我只是不想跟母親鬧翻!」

    「哈哈哈……」曹襄笑的如同老鴰一般,手指頭顫抖的指著雲琅胡亂點動。

    「母親?母親?你知不知道母親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啊?

    她是大漢國的長公主——!!!!!

    她從生下來就在權衡利弊的世界里長大,所以,她考慮事情的時候永遠都是利益當先!

    這不是她無情,而是她早就習慣了,你知不知道,在我小的時候母親就教導我——為了更大的利益,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哪怕是有一天我因為利益出賣了她,只要實實在在的利益落到實處,她即便是被坑死了,也會含笑九泉!

    哈哈哈……

    利益永遠都是相對的,我可以出賣她,她為了利益也可以出賣我!

    這就是我從她教我的那句話裡品味出來的延伸含義!!!

    我們要是死了,她一定會肝腸寸斷的……這一點我不懷疑,你也別懷疑。

    可是,肝腸寸斷歸肝腸寸斷,利用出賣歸利用出賣,該出手的時候她不會猶豫。

    只要利益足夠大,她在弄死我們之後痛苦的無法自抑,自殺殉葬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啊……阿琅,真的別以為母親會一生一世保護我們。

    一生一世保護孩子的母親很多,唯獨不包括皇家的長公主!!!」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4 23:02
    第一六零章講道理啊

    雲哲的字寫得很是規整,橫平豎直一絲不苟。

    寫隸書就該有寫隸書的樣子,這孩子的隸書書法跟別人寫的隸書還是有很大不同。

    隱隱有些宋體字的模樣。

    雲琅的字體就偏向於宋體字,他兒子的字體中也完美的表現出來的這種神韻。

    他跟著劉徹學習了很久,雖然非常的用心模仿劉徹的字體,這麼長的時間下來,效果不大。

    好在寫隸書的時候,每個人寫出來的都大同小異,如果雲哲刻意一下,就能臨摹個七八分像。

    在皇帝身邊,雲哲就很用心的模仿劉徹的筆跡,在父親跟前,這孩子更加的放鬆,自然就寫出了自己的特點。

    柳樹的葉子已經微微泛黃,樹影婆娑下,一個小小的圓腦袋少年正在寫字,一個青衣男子站在一邊指導,父子倆偶爾相視一笑,很是溫馨。

    「耶耶,捉到死士那天晚上,我忽然擔憂起一件事情,為什麼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會失去仁慈之心呢?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您守在我身邊,我很害怕車窗外邊會伸出一隻手把我拖進黑暗裡去。」

    雲琅背著手笑道:「耶耶會永遠守在你身邊的,所以,好好寫字,不會有黑手拖你進入黑暗。」

    雲哲重新拿起毛筆,用筆桿子撓撓自己的下巴,繼續問道:「您牧守涼州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為您放牧的那些羊捨命?」

    雲琅皺眉道:「沒有,能讓我捨命的人不多,其中包括你。」

    雲哲抬起頭看著父親道:「我覺得一個好的牧羊人,應該為他放牧的羊捨命!」

    「為什麼?」雲琅有些厭煩這個話題。

    雲哲露出一如既往地傻笑道:「因為我們是高高在上的牧羊人啊!

    因為可以保護那些羊,我們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羊毛,羊肉,羊的一切。

    如果做不到用命去保護那些羊,我們就沒有資格享用,一切的道理都說不通了。」

    「那是因為沒有人跟我們講理。」

    雲哲嘿嘿笑道:「道理總是要講的,尤其是我們,不能因為別人不跟我們講道理,我們就不去跟別人講道理。

    總要有人開頭的。」

    雲琅看一眼兒子淡淡的道:「我不希望第一個講理的人是你!」

    雲哲點頭道:「我不成的,大師兄或許可以。」

    「我記得你大師兄跟你們講理的方式一直是拳頭吧?你認為拳頭的大小是評判事物正確與否的標準?」

    「大師兄不可能用拳頭去對付全天下的人,總有一天他會遇到拳頭比他大,比他硬的人,那時候,他說不定就會跟別人講道理了。」

    雲琅的眉頭皺的更緊,掩飾著心中的不安問道:「董仲舒說的?」

    雲哲搖搖頭道:「是我自己想的,董公公問我要不要跟他進學,被我拒絕了。」

    雲琅煩躁的抓抓頭髮道:「有時候啊,即便是耶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耶耶是天底下最聰慧的人,一定有辦法的。」

    雲哲對父親充滿了信心。

    雲琅看著兒子無邪的眼睛,決定跟皇帝真真正正的講一次理。

    收拾好了心情之後,他就直接去了皇帝的中軍大帳。

    永安侯雲琅求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雲琅走進了大帳之後,就不差點被濃烈的檀香給熏得暈過去。

    劉徹就坐在一張巨大的雕刻成蓮花的白玉台上目光炯炯的看著雲琅。

    「如果你準備向朕進言驅逐婆羅門聖女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滾出朕的寢宮了。」

    劉徹一開口,就讓雲琅沒了跟他講任何道理的心情。

    想想兒子殷切的目光,雲琅還是躬身道:「啟稟陛下,武威司馬來報,武威郡發生了地龍翻身,毀壞屋舍六千三百餘間,死傷超過一千一百人,前年新修的水渠也毀壞了兩百六十里。

    北地入冬早,此時已經開始降雪了,武威郡司馬稟報說,地方財力不足,不能應對這次災難,還請陛下早日開放府庫賑濟災民,同時打開長門宮平糶官倉放糧。」

    劉徹聽雲琅稟報的是公務,冰冷的面容稍微融化了一些,點頭道:「繡衣使者已經有奏報上來了,朕知曉了,等進一步的消息到來之後,朕自有決斷。」

    他的語氣依舊很不耐煩,想要三言兩語把雲琅攆走。

    雲琅笑呵呵的跪坐在白玉蓮台的下首,再次拱手道:「陛下的仁慈之心,微臣一定命地方官吏向百姓宣講清楚。

    微臣以為,地方的府庫與平糶官倉只能保證百姓餓不死,想要重建地方,府庫與官倉的積存就遠遠不足了。

    微臣還想跟陛下請一道旨意,准許我涼州災民離開受災的武威郡,進入沒有地龍翻身波及的張掖郡躲避嚴寒。」

    劉徹想了一下道:「災民進入張掖郡是否會裹挾張掖郡的百姓幹出一些不忍言之事?」

    雲琅笑道:「:如果真的發生不忍言之事,臣以為,涼州邊軍正好為陛下清楚所有隱患。」

    劉徹擺手道:「不妥,在朕封禪泰山的時候,不允許出現民亂,朕會派大使前往武威郡,就地處置。」

    雲琅應答之後,繼續笑眯眯的拱手道:「許久不見陛下甚是想念,今日既然來了,就不打算立刻走,不知陛下能否賞賜微臣一頓酒飯?」

    劉徹鷹隼一般凌厲的目光落在雲琅身上,雲琅面不改色,依舊笑眯眯的等待皇帝回答。

    劉徹的神色變幻了一下,突然輕笑一聲道:「既然愛卿想與朕飲上一杯,朕自然是歡心,隋越,佈置酒飯。」

    雲琅聞言笑的越發開心,繼續拱手道:「臣三日前看過瑜伽天女的舞蹈之後唸唸不忘,不知陛下能否招來瑜伽天女舞蹈一番,好滿足一下微臣的好奇之心?」

    劉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揮揮手,一群僅僅披著紗衣的瑜伽天女就魚貫而出。

    沒有音樂,瑜伽天女抬腿撩紗,胴體多了一層遮掩更是顯得活色生香。

    雲琅舉杯遙敬劉徹一杯,吃了兩口菜餚,皺皺眉頭又給吐出來了,奇怪的看著皇帝。

    劉徹道:「朕在茹素,朕吃得,你吃不得嗎?」

    雲琅笑道:「陛下乃是九天上的神龍,路上走獸,水中魚蝦皆是陛下食物,為何吃起牛馬之食來了?」

    劉徹怒道:「你不吃素食,自喻為什麼?」

    雲琅淡淡的道:「臣乃是大漢的衛將軍,幟飛虎旗,自然自喻為猛虎。

    微臣這頭猛虎不是不能茹素,而是擔心茹素時間長了,就忘記了該怎麼吃肉了。」

    劉徹大笑道:「朕的食量寬大,吃起東西來不拘泥於一種,飢餓之時,即便是猛虎也不是不能食用。」

    雲琅看一眼肉光緻緻的瑜伽天女嘆口氣道:「郡縣制乃是千古國策,微臣是贊同的,只是不可用力過猛。

    現如今,關內侯的封地大多為百戰所得,陛下冊封之時的綸音猶在耳邊迴蕩,此時就開始剝奪……」

    雲琅停止了繼續說下去,準備抬頭瞅瞅皇帝的臉色,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劉徹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居然起身來到雲琅的座位前,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然後笑道:「繼續說,繼續說,難得啊,多少年了,第一次看見你這只滑不留手的泥鰍開始直言不諱了,太難得了。

    說,繼續說,不管你今天說什麼,朕都洗耳傾聽。」

    雲琅看著皇帝的那張笑臉有些絕望……皇帝這是真正的發怒了。

    果然,不等雲琅說話,劉徹自己忍不住冷聲道:「忍不住了?終於跳起來了?

    你想為誰出頭?

    曹襄?

    霍去病?

    還是為你雲氏自己?

    笑話,朕就是要一統宇內,這天下不准許有朕的旨意到達不了的地方。

    不管是九幽荒僻之地,還是國內繁華之所,這天下只能有一種律法,一個聲音!

    雲琅絕了你心頭的僥倖,為了濟北國,朕可以殺了劉胡,你以為為了永安縣,朕就殺不了你一個小小的永安侯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4 23:02
    第一六一章該死的不死啊

    話不投機半句多,然後,雲琅就被攆出了行宮。

    他沒有半分的氣餒,反而笑容滿面。

    劉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誰對他好,他就對誰惡劣,生怕表露出真實的感情之後,會被自己最親近的人算計。

    雲琅沒有學過帝王術,不過,他認為,這就是皇帝的馭下之道吧。

    郡縣制雲琅是支持的,雖然這樣做不符合雲琅這個大貴族的利益。

    不過呢,這卻是歷史大潮。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者生,逆者亡這句話云琅是清楚的,雲氏不準備成為犧牲者。

    曹襄也只是咆哮幾聲,他的反抗也是極為無力地,平陽縣遲早會變成大漢國的一個縣,這一點毋庸置疑。

    曹氏或許還能拿到平陽縣的物產,想要平陽縣的執法權,立法權,純粹屬於白日做夢。

    很早以前雲琅就放棄了對永安縣的管轄,一個個世家大族如果有了自己的大本營之後,最大的方便之處就是方便造反。

    諸侯王就是這麼幹的。

    自從大漢國建國以來,造反次數最多,為禍最烈的全是諸侯王造反。

    百姓造反,一般只要出一支幾百人的正規軍就能平滅。

    什麼,恆天王,狼神王……之類的傢伙霍去病弄死過很多,這樣的造反很多人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至於諸侯王造反……比如八王之亂,就差點顛覆了皇帝的統治。

    這樣的矛盾其實是劉邦自己製造的。

    站在他的角度,不管是哪個諸侯王登上了皇位,都是他劉氏子孫,祖廟中祭祀的對象依舊是他。

    站在皇帝的立場,就不同了,任何對他地位有威脅的人,都是他的生死大敵。

    雲琅同意郡縣制,甚至同意取消自己的封地,這對皇帝來說就是最大的支持。

    所以,雖然皇帝在衝著雲琅咆哮,恨不得一刀砍死他,但是,在心裡,他是欣慰的。

    雲琅唯一的要求是不要這麼急,不要用武力,給所有人一些時間,讓郡縣制在不知不覺中完成。

    雲琅表述的這一點意見,讓劉徹的心裡暖洋洋的。

    畢竟,一個侯爵願意放棄自己的封地,這本身就是對他這個皇帝最大的支持,最大的犧牲。

    雲琅不想讓曹襄成為眾矢之的,不想讓曹襄因為社會的進步徹底的走到皇帝的對立面,這樣做是自取滅亡。

    雲氏放棄了永安縣,卻大力經營涼州,就是在為自己尋找一個更加隱蔽的大本營。

    這些年下來,涼州即便是沒有真正屬於雲氏,其餘的勳貴們在進入涼州之前都會詢問一下雲琅的意見。

    曹氏也是如此!

    曹襄也很清楚沒人能阻止劉徹收回封地的決心,所以,早早地將家族分散開來,其中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沛郡!

    現在之所以難受,僅僅是因為感情這一關過不去,覺得丟掉了平陽縣就對不起曹氏的列祖列宗。

    跟難過的是,母親在這件事上沒有站在他這一邊,而是站在了皇族一方。

    痛苦的人注定還要繼續痛苦下去,因為他放不開已經得到的東西。

    雲琅少年時期就學會了放棄,比如久慕不得的親情,以及無所謂的愛情。

    來到大漢國之後,有了自己的家,一顆冰冷的心才開始慢慢的復甦,不過,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敢奢望自己能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沒有過高的期望,便不會有太深沉的失望。

    回到自家的帳篷,兒子跟小狗一樣在他身上嗅來嗅去。

    「耶耶,你去了陛下那裡?」

    雲琅低頭聞聞自己的衣衫,那裡有很濃重的檀香味道。

    「這是用來遮掩那些女人身上的臭味的,您千萬莫要靠近那些女人,她們太臭了。」

    雲琅無聲的笑了,探手捏捏兒子的臉蛋道:「以後跟耶耶說話就直接說,耶耶沒有看上那些身毒國來的臭女人。

    另外,人家也不是很臭,是你故意在誇大。

    最重要的一點呢,咱們家不會有異族人!」

    「可是,金日磾跟狗叔叔的老婆都是異族人。」

    「金日磾是我的學生,你狗叔叔的兩個老婆是漢人!」

    聽耶耶這樣說,人小鬼大的雲哲終於放心了,至少,他耶耶不會把一個他不喜歡的臭女人帶回家。

    「今天,董公又跟我提起進學的事情。」

    雲哲吃了一碗飯,見父親好像沒有胃口,就低聲說起跟董仲舒進學的事情。

    「他很殷切嗎?」雲琅放下飯碗問道。

    「沒有很殷切,只是覺得我不學儒家奧義,是我的大損失。」

    「你想去學嗎?」

    雲哲低下頭猶豫片刻道:「想!」

    雲琅無聲的笑了,摸摸兒子的腦袋道:「喜歡就去學,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會不會讓被人看不起耶耶,說我家學淵源,偏偏去學別人的東西。」

    雲琅笑了,瞅著兒子的眼睛認真的道:「學問雖遠在天邊,我亦當求之!

    這是雲氏的求學精神。

    要有海納百川的氣概,尤其是你,兒子,作為雲氏未來的主人,你的心胸一定要廣闊。

    學問沒有好壞之分,相反,博覽群書,采多家之長只能讓雲氏學問寶庫變得更加淵博,變得更加的精彩。

    所以啊,只要你對儒學感興趣就去學。「

    「為何大師兄他們不學?」

    「你大師兄需要的是專精,而不是駁雜,他是西北理工的大弟子,自然要保持我西北理工的驕傲。」

    「我也是西北理工的弟子。」

    「你還有一個身份是雲氏的主人。」

    「不理解!」

    「慢慢來……」

    雲氏父子的談話永遠都是在一個很好的氛圍下進行的,父子倆談話完畢之後,胃口大開,將晚飯進行的非常徹底。

    董仲舒在咳血……

    被攻城弩轟擊依舊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攻城弩雖然沒有直接傷害到他,可是,攻城弩與鐵板撞擊造成的巨大震動,以及心理上的衝擊讓這個老人依舊受到了傷害。

    匆匆趕來的蘇稚在檢查了董仲舒的身體之後,對旁邊的雲琅道:「內腑移動了,很麻煩,只能靜養。」

    雲琅瞅著面如金紙的董仲舒搖搖頭道:「泰山封禪大禮是董公一手操持的大禮,他不會放過的。」

    假寐的董仲舒沒有睜開眼睛,淡淡的對蘇稚道:「只要夫人能夠讓老朽可以活到泰山大典結束之後就成,有什麼虎狼之藥儘管對老夫用。」

    蘇稚怒道:「我是救人的醫者,不是殺人的屠夫!」

    董仲舒睜開眼睛笑呵呵的道:「救人夫人自然是行家裡手,卻不知泰山大典進行之後可以活更多的人嗎?」

    蘇稚道:「我是太醫正,落到我手裡,就必須按照我的法子醫治,只要我在,你休想用一些竭澤捕魚的虎狼之藥,不允許。」

    董仲舒向雲琅透過懇求的目光,雲琅搖頭道:「這方面還是聽她的,我沒法子。」

    董仲舒眼睜睜的看著蘇稚在他的胸口用了幾根粗大的銀針,眼看著暗紅色的淤血順著銀針的溝槽緩緩地溢出,嘆口氣道:「那就請太醫正盡力施為。」

    說完話,再一次閉上了眼睛,看樣子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給董仲舒看病不過是順手施為,蘇稚此次不遠千里匆匆而來,主要的病人是衛青。

    給董仲舒看完病之後,蘇稚親自為這個老傢伙熬製了湯藥,親眼看著他服下,這才離開了董仲舒的馬車。

    「內腑受到了震動,心神也傷了,不過呢,這個老傢伙的脈搏依舊強勁有力,一時半會死不了,等到明日再給他散去淤血之後,休憩一月就會復原。」

    蘇稚第一時間就跟雲琅說明了董仲舒的傷情。

    雲琅嘆口氣道:「如此說來,大將軍的病情不容樂觀是吧?」

    「癆病!」

    蘇稚很是憂愁。

    雲琅愣了一下,緩緩地道:「殺毒藥沒有成功?」

    「從西域取得的甜瓜在雲氏試種成功,我也利用甜瓜培養了一些黴菌,從試驗結果來看啊,效果很好,毒性也同樣明顯,你們用水晶打磨的那個顯微鏡還是太模糊,看不清黴菌的模樣,也就沒法子進一步的培養。

    只能碰運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讚成用這東西,你說的脫毒程序到底是什麼樣的程序?還沒有弄清楚嗎?」

    雲琅苦笑道:「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了。」

    蘇稚白了丈夫一眼道:「你都記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6 17:49
    第一六二章瘋狂的長平

    人的生命跟瓷器一樣脆弱,經不起打擊,一旦打擊的力量過重,就會碎成碎片。

    衛青跟霍去病兩人的壽數都不長。

    霍去病在雲琅的保護下,如今活的非常健康,喝開水,吃熟食已經成了他的日常習慣。

    衛青就不同了,雲琅不好對他過份的關心,於是,如同史書上記錄的一樣,他開始生病了,且一病不起。

    皇家的御醫在蘇稚眼中都是廢物!

    這些連頭疼腦熱都治療不了的傢伙們,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過著不錯的日子。

    因此,蘇稚到了之後,將一干御醫當著皇帝的面罵的狗血淋頭,這些人只能低著頭不敢抬頭,更不敢多說一句話。

    「拖出去砍了!」

    神情陰鬱的劉徹等蘇稚罵完之後,便對侍衛們下達了殺人令。

    一群御醫聽皇帝這樣下令,噗通一聲就跪了一地,口口聲聲的哀求皇帝饒命。

    蘇稚的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叫道:「陛下,萬萬不可!這些人還有大用。」

    劉徹冷哼一聲道:「尸位其上,不斬待何?」

    蘇稚嘆口氣道:「大漢國的醫者太少,微臣雖然看不起這些人,卻找不到比他們更好的醫者了。

    一個醫者從學醫到行醫,中間要有漫長的實驗時間。

    他們的醫術雖然低微,卻比國中的醫者強大多了,殺了他們,以後恐怕無人再敢學醫。」

    劉徹皺眉道:「沒有好醫者?」

    蘇稚驕傲的道:「好醫者都在我雲氏!」

    劉徹瞅瞅縮著脖子準備逃跑的雲琅道:「好醫者都在你雲氏?」

    雲琅無奈的道:「拙荊出身璇璣城……」

    劉徹抬起頭想了一陣道:「我記得你的丈人似乎是璇璣城的城主是吧?

    哪去了?」

    雲琅瞅瞅大嘴巴蘇稚無奈的道:「在洛陽城!」

    「那就派人喚他過來。」

    雲琅攤攤手道:「他如今在開客棧,已經很久沒有行醫了。」

    劉徹聽雲琅這樣講,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利用過此人打擊過雲氏,效果似乎還不錯,臉上頓時浮起一絲笑意,對隋越道:「派人找他來。」

    蘇稚又準備說話,見丈夫瞪了她一眼,就閉上了嘴巴,乖乖的站在一邊。

    衛青劇烈的咳嗽聲從帳幕裡面傳來,劉徹嘆口氣就離開了軍帳。

    癆病會過人的,所以,蘇稚不允許別人靠近衛青。

    跪在地上的一群庸醫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對於蘇稚咒罵他們,害他們差點沒了腦袋,心中很是怨憤,又賴蘇稚出言拯救他們,萬般滋味在心頭,想要說幾句好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衛青病重,霍去病自然就成了皇帝衛軍的大將軍。

    對於霍去病就任衛軍大將軍,沒有人有意見,霍去病接到任命之後就嘆一口氣,披上鎧甲上任。

    雲琅想揍蘇稚!

    回到自家的馬車上之後,就看見了母慈子孝的一幕。

    雲哲坐在馬車後邊給蘇稚用夾子捏核桃,蘇稚翹著腳心安理得的躺在錦榻上接受雲哲的伺候,兩人話不多,都是家長裡短的一些小話,只是笑意盈盈顯得極為和睦。

    蘇稚見雲琅上了馬車,連忙道:「夫君,我今天說錯話了,您別生氣。」

    有雲哲在,雲琅也就不好跟蘇稚發脾氣了。

    接過兒子遞來的核桃一邊剝,一邊道:「你害死你父親了。」

    蘇稚無所謂的道:「我其實很想念我耶耶。」

    「想念?我覺得你有些話不由衷啊。」

    「是很想念,我很想當面問問我耶耶,將我母親跟弟弟丟下,一個人逃命是個什麼滋味!」

    「所以你就跟陛下說你璇璣城才是天下醫者的巔峰?」

    「本來就是啊,只不過現在的璇璣城城主是我跟師姐,以後準備交給雲哲。」

    雲哲搖頭道:「我不要!」

    蘇稚轉過身捧著雲哲的臉蛋道:「傻孩子,你必須要接下來,醫者這個行當只要你混成了最厲害的醫者,對別人只能施恩,不可能結仇。

    哪怕把人醫死了,也可以說病人患的是必死之症,藥石無救,反正滿天下沒有比你更高明的醫者了,這句話也不能算錯。

    你想想啊,你將來成了家主,即便是不喜歡做官,也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救一兩個人,很快就能把自己的威望建立起來,別忘了,二娘跟你娘本身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醫者,有我們給你背書,誰敢說我兒醫術不好?

    到了那個時候,我兒不但是永安侯世子,更是皇帝的女婿,還是璇璣城城主,出一次手,這需要別人拿多大的顏面來換呢?

    很適合我兒恬靜的性子,到時候只要你大師兄他們稍微幫你傳幾句話,我兒就是天底下最宅心仁厚的君子。」

    雲哲並不願意上當,瞅著蘇稚道:「可以交給雲動,讓他來做這個宅心仁厚的君子。」

    蘇稚大方的擺擺手道:「他是當弟弟的,所有事情要緊著你先來,你好了,雲動他們也就好了。」

    雲哲知道蘇稚將璇璣城看的很重,不論蘇稚是不是誠心誠意的準備將璇璣城交給他,他都不準備接手。

    如同二娘說的一樣,學醫需要漫長的時間,絕對不可能一蹴而就。

    就寢的時候,雲哲被雲琅攆去了馬車,自己跟蘇稚住到帳篷裡去了。

    躺在行軍床上,蘇稚臉上的笑意才逐漸斂去,嘆息一聲對雲琅道:「京城裡沒法子活人了。」

    雲琅多少知道一些京城裡的事情,就低聲道:「劉據?」

    蘇稚搖搖頭道:「母親瘋了,劉據監國,她控制皇家近衛,裁撤了很多官員,如今,偌大的關中,很多事情都是母親一人決斷。

    司馬遷,東方朔,應雪林,一干人想辭官不做都不成,全部來到咱家避難,唯恐得罪了母親,被她一怒之下下獄。」

    雲琅並不驚訝,抱著蘇稚軟軟的身子道:「劉據在做什麼?」

    「褚狼獲得的消息並不好,說劉據正在逐漸向涼州滲透,玉門關守將已經更換了,換了一個叫做劉丹的皇族,陽關守將聶壹她換不掉,就把敦煌守將馬老六換去了張掖做軍司馬。

    涼州護羌校尉李敢坐鎮酒泉,準備在那裡修建一座城池,擔心一旦玉門,陽關有失,他在酒泉郡還能建立第二道防線。

    小光也離開石頭城去了張掖郡,準備督造張掖郡到酒泉郡的驛站……」

    聽了蘇稚的一番話,雲琅重重的嘆息一聲。

    這一切都是他跟曹襄放縱的結果。

    他接到這些消息的時間遠比留在長安的蘇稚她們早,知道之後,不論是他還是曹襄都閉口不言,李敢更是只能被動的防禦不能反擊。

    就是因為這些事情,才導致曹襄對長平幾乎已經心灰意冷了。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這一切的,他就蹲在一邊笑呵呵的看熱鬧,他不認為自己的姐姐會幹出什麼過份的事情來,即便是乾的過份了,他也有無數的法子搬回來。

    借力打力才是最輕鬆舒適的方式。

    他喜歡看到這幾家人狗咬狗。

    蘇稚把一肚子怨氣都倒給雲琅,然後就迅速進入了夢鄉,這一路鞍馬勞頓,耗費光了她的精力。

    已經進入了泰山山區,明日就要抵達泰山最高峰腳下,營地裡非常的安靜。

    山區裡面已經很寒冷了,不斷地有寒風從帳篷的縫隙裡鑽進來,將燭光吹得左搖右晃。

    這種情況下,雲氏的馬燈很好用,卻沒有人用,這是很詭異的事情。

    山裡有風,頭上的月光卻非常的明亮,雲琅躺在床上,也能隱約看到巡邏的軍卒身影,刁鬥上不時傳來梆子聲,與軍卒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讓人從心底裡感到安穩。

    在雲琅的記憶中,長平是一個非常有城府的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急功近利的人,這一次,到底是為了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6 17:49
    第一六三章泰山閒話

    如果可能,雲琅絕對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如果可能,他寧願做一些讓步,也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大漢以孝治國,雖然不符合雲琅的世界觀,可是,這是大潮流,身在潮流中就只好隨波逐流了。

    在大漢國,沒有了孝之名,幹什麼事情都是師出無名的。

    當年七王之亂的時候,人家也打著』清君側『的名號進行的,沒有把罪名倒在皇帝頭上。

    這一次的事件,很可能是長平做的最後一次努力,最後一次為劉據發聲。

    如果效果好,劉據將會繼續安穩的留在太子的位置上,並且清除掉了大部分隱患。

    如果效果不好,最壞的結果就是長平一人倒霉罷了。

    雲琅甚至覺得,長平之所以對曹氏,雲氏下手,目的恐怕也不是為了那點勢力,應該有更深層的含義。

    之所以會對曹氏,雲氏下手,最大的可能性不是侵佔,而是割裂!

    自從知道長平對雲氏下手之後,雲琅就覺得長平這一次好像不想活了,是在安排後事。

    尤其是發現衛青得了重病之後,雲琅就徹底明白了長平的心思。

    這個倔強的大漢長公主有了殉葬的想法!

    雲琅的腦子裡在跑馬,身邊的蘇稚卻睡得如同小豬一般,打著輕快的小呼嚕,只要丈夫在身邊,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在乎的。

    把蘇稚纏在他腰上的腿拿下來歸置好,雲琅起身披上衣裳離開了帳篷。

    夜深露重,秋蟬的聲音低沉而哀怨。

    曹襄的營地就在雲氏營地的邊上,即便是深夜那裡也是燈火通明。

    曹襄在默默地飲酒,七八個嬌媚的歌姬在無聲的跳舞,從她們被露水打濕的裙角來看,已經跳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見雲琅過來了,曹襄丟給他一壺酒,雲琅喝了一大口,坐在曹襄身邊道:「放棄吧!」

    曹襄抬起頭,他的雙眸被跳躍的火光映照的一片通紅,瞳孔中甚至有兩團火焰在跳動。

    「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祖宗的陵寢總要保全吧?」

    「沒人要你曹氏祖墳,你要是繼續抵抗下去,母親就會死的很快。

    這一次,她是在用命逼你,你除了投降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走。」

    曹襄嘲諷的道:「你放心,母親是練武之人,我死掉了,她都會活的很好。」

    「如果是自殺呢?」

    曹襄笑道:「有人會自殺,唯獨不會出現在母親身上。」

    「要是真的呢?」

    曹襄瞅著雲琅的眼睛道:「如果她真的準備這樣做,我後退一步又如何?」

    雲琅一口氣把黑陶罐子裡面的酒喝光,把罐子丟到遠處道:「她快要死了。

    如果你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她死,那就退讓一步。」

    「為了劉據?」曹襄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嘲諷之意。

    「為了大司馬……」

    「母親為什麼不能為我付出這麼多呢?我是她親生的兒子,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

    聽曹襄這樣說,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靠著曹襄坐了下來,拍著他的膝蓋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有一種毛病,叫做——親近傷害綜合症?」

    曹襄抽抽鼻子道:「是一種病嗎?」

    雲琅點頭道:「沒錯,是一種病,這種病主要表現在,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被她忽視。

    她覺得自己最親近的人,一定是最瞭解她,最理解她的人,所以啊,她就不在乎親近之人的感受,反正你能理解是吧?」

    曹襄點頭道:「這種病我舅舅也有……唉,這是劉氏的遺傳病症,無藥可救是吧?」

    「你舅舅可不是這種病的患者,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親近之人,你可以把他看成是這座泰山,也可以把他看成一條大河,反正你不能把他看作是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姐姐要幹什麼,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依舊抱著手在一邊看,在他眼中,放任自己的姐姐肆意胡為不管,就是對她最大的恩賜。

    你如果再守著平陽縣不願意交出去,母親在這段時間裡犯下的錯誤就得不到赦免。

    下場是什麼你清楚。」

    曹襄笑了一下,揮揮手,那些已經疲憊至極的歌姬們就迅速退下了。

    沒有這種默片一樣的舞蹈打擾,雲琅就把注意力放在噼裡啪啦作響的火堆上,酒喝完了,就抱著膝蓋來回搖晃,等待曹襄作出應答。

    「不!」

    曹襄把酒罈子丟進了火堆,原本平安燃燒的火堆一下子就冒起無數的火星,雲琅不得不連連後退。

    「平安縣的事情也由我來做主!」

    曹襄站起身子對雲琅輕描淡寫的道。

    雲琅道:「好啊,我只是說了一下我的想法,你要是有別的想法儘管去做,反正我們哥幾個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既然有想法,做就是了。

    不過啊,別傷害母親!「

    曹襄冷冰冰的道:「不傷害,了不起沒了長公主頭銜,沒了公主名分,以後我養她就是了,權勢,財物一樣不缺。

    你跟我舅舅的鬥爭失敗了,那就換我來,我也想硬氣一次!」

    「穿軟甲去!」

    曹襄瞪著雲琅道:「這不好笑。」

    雲琅攤開手道:「我沒有開玩笑,我之所以沒有挨揍,是因為我慫了,但願你能撐到底。」

    「我已經長大了,他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待我。」

    「你可能對你舅舅的看法出現了誤差,他才不在乎你的想法呢,對他來說,我們是他的晚輩,不會給你臉面的。」

    「總要試試……」

    雲琅笑了,拍拍曹襄的肩膀道:「前兩天我這麼說的時候你還在笑話我,今天我是不是也可以笑話你?」

    曹襄認真的搖搖頭道:「你忘記了我們兄弟也不是弱者,我們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雲琅笑了,抱了一下可憐的曹襄,就會去睡覺了,天寒地凍的,抱著溫香軟玉的蘇稚要比跟曹襄一起喝冷風要好的多。

    天亮之後,大隊人馬繼續沿著山澗前行,泰山周邊的山都不是很高大,只是長滿了青松翠柏,古意盎然。

    不時地有虎嘯從山林裡傳來,卻看不見老虎的影子,能聽見猿啼,一樣看不見猿猴的模樣。

    不論是虎嘯,還是猿啼,都是對入侵者發出的警告。

    劉徹自喻為龍,自然不在意什麼老虎跟猴子,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在山澗穿行,只苦了霍去病。

    秋日的泰山上滿是落葉,加上連續十餘天曝曬,只要有心人在山裡放一把火,皇帝的這支隊伍就會變成博望坡上的曹仁,赤壁之地的曹操。

    所以,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沿著兩邊的山脊搜索前進。

    不大功夫,老虎的虎嘯聽不見了,猿啼也迅速的消失了,霍去病騎著烏騅馬守在皇帝鑾駕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趴在車窗上的皇帝聊天。

    「如果此時我們遇到火攻,你怎麼辦?」

    「迅速切割出一片空地,在水源地邊上為陛下營造營寨,等火勢變小。」

    「如果沒有水源地呢?」

    「立即屠殺隊伍中的無用之牲畜,用它們的血為陛下澆灌出一片濕潤之地。」

    「如果這把火是雲琅放的呢?」

    「陛下,雲琅就在您的車駕後邊……」

    「朕是說假如。」

    「假如是雲琅放的火,我們沒有人能活著出山。」

    「為什麼?」

    「雲琅作戰從不以勇猛為先,他總是在計算得失,如果勝算不超過八成,他就不會做任何冒險的舉動。

    而且,雲琅軍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猛火油,這東西用水撲不滅,只會助長火勢。」

    劉徹回頭瞅瞅乖巧的坐在鑾駕角落裡的雲哲道:「你怕不怕被你耶耶燒死?」

    雲哲搖搖頭道:「我耶耶不會燒死我的。」

    劉徹笑道:「你這孩子真是無趣,朕是說假如。」

    雲哲認真的回答道:「如果我耶耶一定要舉火燒山,他一定會給安排好一條逃生之路的。

    陛下可以跟著走出火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6 17:49
    第一六四章賭不賭?

    劉徹大笑,捏捏雲哲的臉蛋道:「好,到時候你給朕帶路!走出火場。」

    結束閒聊之後,劉徹就命令繡衣使者拿下泰山郡郡守張弛,讓繡衣使者問問張弛,為何要將他的皇帝陷於危險之境。

    繡衣使者問話一般都能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半個時辰之後,張弛就跟一樁謀反罪名聯繫在了一起,當場被砍了腦袋,繡衣使者還不滿足,派快馬去泰安城捉拿張弛的家小。

    張弛被皇帝以謀逆的罪名砍頭,卻沒有人知道張弛到底是跟誰合謀準備弄死皇帝,僅僅一個小小的泰山郡郡守還沒有這種膽量。

    張弛的腦袋被插在一根木棍上,就放置在路邊,每一個勳貴都看清楚了張弛那個可憐的腦袋。

    雲琅探手取掉張弛頭髮上沾染的草根,對曹襄道:「你不準備找陛下講道理了?」

    曹襄抽抽鼻子道:「我擔心只要我去找陛下講道理,幕後指使張弛謀逆的人就會變成平陽侯府。

    這人死的真冤枉。」

    雲琅搖頭道:「他一點都不冤枉,三年前,陛下就準備封禪泰山,專門派張弛來擔任泰山郡郡守,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為陛下封禪泰山做準備。

    現在,你看看這一路上我走過的路,可有一處能讓人舒心的?

    昨晚我們居住的地方應該有行宮的,結果呢,我們住在野地裡,我兒子說陛下居住的行宮也潮濕不堪,甚至有蟲蟻爬行,這種狀況下,他不死誰死?

    陛下這人不願意浪費,所以砍了張弛的腦袋,順便敲打一下你這種總想跟陛下講道理的人,現在看來啊,效果還是不錯的。

    至少,你現在沒膽子跟陛下講道理了。」

    「我是在為母親考慮!才不去找陛下的。」

    曹襄很認真的回答道。

    雲琅欣慰的拍拍曹襄的後背道:「果然沒看錯你,你是一個很孝順的兒子。」

    曹襄苦笑一聲道:「在陛下治下,不孝順都不成啊。」

    雲琅沒有笑話曹襄,他知道曹襄昨晚聚集起來的勇氣一瞬間就被張弛死亡之後猙獰的面容給打消掉了。

    他自己的心底裡也有一股無力的感覺在蔓延。

    生殺大權在皇帝……

    彩石溪到了,泰山也就近在眼前了,高大的山峰擋住了人們的視線,站在泰山主峰腳下,望之而彌高。

    無數股泉水在彩石溪彙集,讓一條小溪變成了一條水量充沛的小河,翻滾著白浪向山下奔湧而去。

    董仲舒被奴軍抬著率先朝山上走去,他要在山上停留三天,準備好一切封禪所需之後,皇帝才會登上泰山,舉行大典。

    在這三天裡,皇帝必須餓三天,每日只進一些清水,還要洗六遍澡,把身體徹底弄乾淨之後,才會登上泰山。

    「耶耶,陛下要我陪他一起熏香沐浴斷食。」

    雲哲非常的委屈,他又不是皇帝,幹嘛要餓三天?

    「還有誰陪陛下一起熏香沐浴,節食?」

    「皇后,還有隋越跟鐘離遠。」

    「哦,不要緊,耶耶幫你想辦法,對了,兒子,流食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牛肉粥!」

    「這個不成,牛肉粥涼了之後就不好喝了。」

    「牛乳加糖霜如何?」

    「吃不飽!」

    「實在是餓了,就吃一點壓縮軍糧。」

    「不准帶軍糧進入內殿。」

    「誰說讓你帶軍糧了,耶耶只是讓你帶幾本書進去,這三天你總要看書不是嗎?」

    雲哲聽了耶耶的話,愁容盡去,拉著雲琅的袖子道:「我要吃牛肉味的書。」

    「放心,這些書本一定會非常美味,不僅僅有牛肉味的,還有各種果子味道的,不過啊,你一定要記住,只能在一個人的吃。」

    「我記住了,耶耶,一個人吃!」

    雲氏的廚娘有很好的刀工,雲氏的裁縫也有很好的手藝,於是,一個晚上之後,雲哲就有了六本厚厚的書,以及一個可以穿在身上的牛皮背心,背心上有一根竹管,只要低頭,雲哲就能從牛皮背心裡吸出散發著濃香的牛乳。

    每日裡有宦官把換洗衣裳送出來,把乾淨衣衫送進去的時候,雲哲就有喝不完的新鮮牛乳。

    皇帝要沐浴,勳貴大臣們也要這樣做,所有人都必須向昊天大帝獻上自己的敬意。

    雲琅目送兒子進了皇帝行宮,在鴻臚寺的引導下,也進入了勳貴們的沐浴之地。

    連續三日,行宮中不許有煙火……

    封禪大典對於雲琅來說,不過是一場很大的熱鬧。

    他相信這場熱鬧會很大,一定不會進行的如同皇帝設想的那般順利。

    曹襄正在沐浴,不過,他頭上的竹管裡流出來的不是水,而是散發著濃烈酒氣的酒水。

    所以,他坐在竹管下邊,只要張開嘴,就能喝到美酒。

    在他的面前,還擺著滷肉,風雞,點心,各色菜餚,只是冷冰冰的不見半點熱氣。

    「昊天在上,也不能不讓他的子民吃飯是吧?」

    「誰定下三天不准吃飯的規矩?」

    「董仲舒!」

    曹襄狠狠地撕咬了一口雞腿,惡狠狠地回答。

    「有人遵守嗎?」

    雲琅也取過一隻雞翅膀大吃了起來。

    「估計只有董仲舒自己。」

    雲琅嘆口氣道:「不規範啊。」

    曹襄道:「第一次嘛,可以理解,始皇帝來泰山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多的規矩。」

    「剛剛去看了大司馬,精神好了一些,你不去看看嗎?」

    雲琅想了一下,還是把自己來找曹襄的目的說了。

    曹襄搖搖頭道:「我在沐浴熏香呢……」

    「大司馬沒有錯!」

    曹襄似乎很不願意聽雲琅說這些,抬頭又對著竹管子喝了一口酒,繼續吃肉。

    雲琅不好再說些什麼,從竹管子上接了一杯酒,陪著曹襄喝了起來。

    衛青喝了一口米粥之後,就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吃了。

    「多吃一些,您的身體很虛弱。」

    蘇稚把飯碗遞給了衛青。

    衛青接過粥碗卻不喝,一個勁的瞅著窗外的青山綠水發愣。

    「我夫君剛剛說了,您不必擔心,不會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

    衛青低頭看著粥碗道:「為人臣子不忠,為人丈夫無愛,為人父者不恤,這麼多年以來,某家一心為國,只想回報陛下的知遇之恩,誰料想到了功成名就的時候,卻屢屢犯禁。

    一生堅持盡付東流水。

    就連大祭祀之日,也違背了規矩,呵呵,蘇稚,你去吧,我想休憩一下。」

    蘇稚沒有動彈,瞅著衛青笑嘻嘻的道:「別人都在享用酒肉,伯伯卻獨自飢寒,這才是最大的不公。」

    衛青笑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給你母親的信發出了嗎?」

    蘇稚笑道:「我們隨陛下封禪完畢之後就要回去了,就不勞動母親千里奔波了。」

    衛青放下粥碗搖搖頭道:「趁著我還沒死,她還是來這裡的好,有些話當面跟陛下說清楚,遠比在長安自作主張的好。」

    蘇稚笑道:「您不一定會死。」

    衛青笑道:「癆病還有活路?」

    蘇稚道:「醫家還有最後的手段!」

    衛青擺擺手道:「莫要耽擱了事情,如果有法子,你們早就在我身上施展了。

    莫要哄我,你伯伯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蘇稚正色道:「有一半的機會您博不博?」

    衛青奇怪的道:「一半的機會為什麼不博一下,你伯伯已經是必死之人了。」

    蘇稚嘆口氣道:「如果您贏了,就會痊癒,如果您輸了,就會立刻斃命,連剩餘的時間都沒了。」

    衛青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我應不應該賭?」

    「現在不賭,等您的病症嚴重到拖不下去的時候再賭,那時候最划算!」

    衛青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對守在身邊的兒子衛伉道:「寫信給你母親,告訴她你耶耶還有一半的可能會繼續活下去,問她嗎,賭不賭!」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8 18:38
    第一六五章爛攤子不妨再爛一點

    「你父親如何把牛肉弄成這樣薄薄的書頁的?」

    劉徹從一本《論語》上撕下來一頁書,放進嘴裡吃了一會,覺得味道不錯,就問雲哲。

    「我耶耶把牛肉攪碎,蒸熟,然後用木板把牛肉壓成薄餅,烘乾之後裁剪,就成了書本模樣的吃食。

    陛下,您嘗嘗這本,裡面添加了紅棗跟果子水,味道更好。」

    雲哲將一本《春秋》拿給了劉徹。

    劉徹丟掉書皮,撕下一頁書吃了一口道:「論到庖廚之道,你父親堪稱天下第一。」

    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隋越陪著笑臉道:「也只有永安侯才有這種小心思。」

    劉徹笑道:「人活著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吃!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吃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人想做大事,首先就要供養這具身體,只有把身體供養好了,才能承載大志向。

    所以啊,吃是人之根本,半點馬虎不得。

    隋越,你也吃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爬山!」

    隋越之前已經吃了雲哲帶來的食物,此時聽皇帝這樣說,腹中的飢火難耐,小心的從《論語》上撕下來兩頁,揉成一團之後一口吞下。

    雲哲從袋子裡又拿出一本《算經》對皇帝道:「可以拿給皇后陛下麼?」

    劉徹搖搖頭道:「你拿去,皇后也不會吃的,她想用最虔誠的一顆心為自己的兒子祈福,唉……

    告訴你耶耶,明日準備一些酒!」

    劉徹不喜歡喝牛乳。

    吃獨食這種事情對自幼孤苦的雲琅來說是一種本能,對從小就衣食無憂的雲哲來說就很難做到了。

    當他聽到劉徹的肚子開始咕嚕嚕作響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食物奉獻了出來。

    對他而言這是很自然的一個舉動,一個人肚子餓了,就該吃飯,不論他是不是皇帝。

    這一幕看在劉徹眼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食物之所以做成書的模樣,牛乳之所以會裝在牛皮小衣裡,所有的偽裝防備的對象就是他劉徹!

    當那個孩子將書本拿來,解下牛皮小衣說這些都是食物並且邀請他吃的時候,劉徹發現自己心跳的厲害,眼眶都有些發紅。

    一向心如鐵石的劉徹,第一次有了奇怪的妒忌心理。

    坐擁天下的他第一次發現帝王並不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強大的人。

    後半夜的更鼓聲傳來,劉徹嘆了口氣對隋越道:「很好地孩子。」

    隋越低聲道:「帶吃食進來,恐對神靈不敬。」

    劉徹輕笑一聲道:「心香一瓣,是進貢神靈最好的貢品。」

    說罷,就閉上眼睛,跪坐在空曠的大殿裡,一言不發。

    隋越也就跟著跪坐在角落裡的蒲團上,笑著閉上了眼睛。

    他以前很是為雲氏擔心,現在看沒有什麼必要了,就算雲琅倒霉了,雲哲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既然雲哲沒有問題,雲氏哪裡會有什麼災難。

    而雲琅這人根本就是一個喜歡鑽營的泥鰍,這種佔盡天下便宜的人,不倒霉,就連泰山上的神靈都看不過眼。

    人只要吃虧之後,心中就會有巨大的不平之感。

    曹襄現在就是這個模樣。

    泰山太冷,張弛的腦袋還沒有開始腐爛,他就不敢跟自己的皇帝舅舅直言爭論。

    可是呢,讓他安安靜靜的吃啞巴虧,心頭的怒火又無處發洩,於是,在午時勳貴們聚會的時候,他無意中將自己準備把曹氏的平陽縣,雲氏的永安縣,霍氏的鄧州的治權交給丞相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掃視一遍周邊的諸侯王一眼,非常的得意,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郡縣制必須推行天下,而且是順者生,逆者死,希望諸侯王能夠向他學習,把自己的封國也獻給皇帝。

    眼看著諸侯王們如同鍋底一般的臉色,曹襄頓時覺得自己通體舒泰。

    失去平陽縣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

    所以,在跟雲琅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胃口大開,不僅僅吃了一大碗麵條,還啃了半隻羊腿。

    「陛下之所以不辭辛勞的來到泰山,就是為了昭告天下,大漢國已經金甌無缺,完成了最終的大一統,除過宣告自己的功績之外,陛下想做的就是推行郡縣制,直到所有封國,封地全部納入大漢朝廷管轄。

    你這麼來一句,會讓那些諸侯王怎麼想?」

    曹襄咬了一口梨子毫不在乎的道:「我舅舅能推行下去,是他的本事,推行不下去了,我們依舊過自己的好日子。

    我阻攔不住,還不允許我贊成一下,給我舅舅當一個先鋒?」

    雲琅點點頭,覺得曹襄的行為很符合一個勳貴的基本狀態。

    雲琅自己也承認,勳貴們就沒有一個好的,不干涉自己利益的時候跟誰都是最好的朋友,一旦牽涉到自己的利益,就醜態百出了。

    不要說曹襄,他也是一樣。

    明知道劉徹的行為是真正的大一統行為,為後世統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為後世民族大融合起到了真正的承前啟後的作用,他一樣覺得很彆扭。

    對錯在利益面前一般都沒有什麼重要性。

    所以,雲琅很是欽佩歷史上的改革者,他們是真正無畏的人,每一次改革,基本上都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他們用自己的汗水,乃至鮮血在努力的推進了中華社會的進程。

    「說了那些話,也就是發洩一下不滿,其實呢,屁用不頂,我們兄弟都扛不住的事情,指望那些被陛下豢養了多年的豬?

    諸侯王如今只有活著的權力,其餘的權力都被陛下派去的封國官員掌控了,諸侯王想要調動一百個甲士都要我舅舅同意,這種情況下,他們還造個屁的反。

    最多去祖廟對著太祖高皇帝的靈位哭訴一番。

    這些年,我舅舅算是真正的坐穩了皇位,你去民間打聽打聽,百姓們過上好日子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

    人家可不知道辦了無數好事的銀行是你雲琅的手筆,不知道遍佈天下的醫館,藥鋪是你雲琅率先發起的,不知道每一亭都必須有一座學堂的國策是你雲琅掙來的,更不知道他們如今種進地裡的好莊稼是你雲琅自己一點點收集,培育的。

    人家只會念叨我舅舅的好,只知道是我舅舅跟阿嬌這夫妻兩拿他們用來蓋宮殿的錢給百姓辦了無數好事。

    更只會念叨是我舅舅把賦稅降到了文皇帝時期的規模。

    他們早就忘記了,賦稅是我舅舅一點點加上去的這個事實,只知道我舅舅拿他們的錢糧打跑了匈奴,打服氣周邊無數的蠻族……是應該的。

    我們在其中的貢獻其實就是一個屁!

    這些年啊,不論我們願意不願意,已經把我舅舅送上了神壇,他老人家現在就是神。

    就因為如此,他老人家現在看所有人,就像神靈看螻蟻一般,根本就不管我們的想法。」

    對於曹襄現在的狀態,雲琅很是欣慰,史書上,劉徹在年老之後才逐漸變得昏聵了。

    壯年的劉徹,在他目光看盯著自己的江山的時候,他很少做出不合時宜的改革。

    不論是雲氏還是別的人,想要干點什麼不符合劉徹心願的事情,至少要等到他只把目光盯在後宮美人兒的身上的時候。

    曹襄吃完了梨子,心情又變得很好了,拍拍雲琅的膝蓋道:「蘇稚很不錯啊,用我亞父的命逼迫母親來泰山,這一手太高明了,是你出的主意嗎?」

    雲琅搖頭道:「不是的,是大司馬自己的想法!」

    曹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重重的揮揮拳頭道:「這一次,該母親為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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