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67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49
第二百五十章 大海飄浮萍 何處不相逢

    敲門聲響的很輕,很柔和,似乎在提示來者並無惡意。

    但二人顯然不會因此放鬆下來。

    不二心頭一跳,正要行去開門,卻被秀秀攔住。

    向暗門處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先回自己屋中。

    畢竟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傳出去於聲名不好。

    不二有些擔心,想探一道神識出去,看看來人是不是那為首女子。

    神識剛離體,才想起假若神識探出去,也就暴露了自己藏身屋內的事情。

    正猶豫著,秀秀已經拉著他的袖子,將他帶回了旁邊的屋子。

    「有危險的話,我隨時過來。」他只好傳音說道。

    話方說完,秀秀已經把門關上,把鏡子堵住,換了一副睡眼惺忪的神情,慵懶走去房門口,緩緩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的,正是那位剛搬進院中的女住戶,此刻正是帶著抱歉的微笑看著秀秀。

    「打擾了。」她說話的聲音輕柔悅耳,人又端莊典雅,讓人不得不生出好感:

    「方便進裡面說話麼?」

    不二靠在暗門之後,仔細聽著,雖看不見人,但也憑空生出莫名的親近心。

    秀秀聽她說話,也覺得舒適悅耳。

    再看她臉上,雖然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五官,但生在這張面孔上,卻顯出一股安寧平靜、莊重不浮躁的獨特氣質。再看整個人,形態極好,與氣質相配,入目十分舒服。

    秀秀覺著自己的警惕心不由自主便要滑落在谷底,連忙打起精神,心說大奸似忠,大惡似善,我可小瞧不得。

    先前離得很遠,對方又刻意收斂氣息,便未察覺到她的修為。

    現今倒是辯得她大約是通靈境初期的境界。

    按宏然修士界的慣例,通靈境與開門境之間互稱道友,或者開門境稱呼通靈境為前輩,都無不可。

    當即點頭回道:「道友請。」

    自是想看看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女修進門之後,只靜靜站在當地,秀秀便請她坐在木椅之上。

    對方點頭答應,緩緩入座,不經意地像牆腳那面鏡子瞧去,目光滯了少許,忽而笑道:「這院主人也有意思,屋子裡連個正經的家具都沒有,卻擺著面鏡子,倒是精緻的很。」

    秀秀聽了,覺得對方似乎藏著畫外之音,臉色微微一滯,回道:「我奇怪來著。」

    少許忽而又面露微笑:「不過,有這麼一面鏡子,也顯得家裡不太空曠。」

    那女修坐在椅子上,目光又從鏡子旁緩緩挪開,瞧向光溜溜的牆壁。

    忽然低頭深吸兩口氣,面上閃過一絲悵然神情,少許嘆道:「也不知怎麼,這屋子裡有股似曾相識的味道,讓我覺得很是親切。」

    秀秀看見她瞧向隔壁屋子的方向,不由生出些許警戒心。

    再看她面上的神情,竟從中覺見一股隱晦難言的惆悵悲苦。忽然覺得,對方彷彿是有意讓自己察覺到什麼。

    看中了這屋子?

    她稍作思量,才笑著回道:「這房子原先是空著的,我也是今晨才搬來此院中。」

    言外之意,對方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跟自己並無關係。

    接著,也將這屋子上下打量一番,才微微笑道:「說實話,我住進此屋之後,也覺得十分合貼,親近極了。所以,便算是道友心中喜歡,我也不打算忍痛割愛。」

    那女修明顯聽得一愣,抬頭瞧她,似乎被她的話語觸到了什麼心事,半晌才回道:「自然,我也不是來搶屋子的。」

    屋中無茶無器,當然也不須客氣,秀秀便徑直問道:

    「閣下深夜來訪,不知有何指教。」

    那女修先作了自我介紹,原來她姓李,名山夕,是出身逐風谷的修士,受宗門委派,常年在漠北做丹藥符籙的生意。

    此番來昆彌,是因長期做生意的妖族人對生在釋迦國的星月菩提子大有需求,所以專門來採購一批,正好再做一番遊歷。

    秀秀心說你從漠北而來,這個倒是不假。但來做什麼,多半言有不實。

    李山夕自薦完畢,又與秀秀說道:「今日冒昧打擾,其實也沒什麼要事。只是我昔日去榕城辦事時,曾與鐘道友有過一面之緣。」

    「我們曾見過?」秀秀有些奇怪。按說以李山夕的風采,不該連半點印象都不曾留下。

    李山夕道:「在榕城外的大殿,你站在出征隊伍的高台之上,我在高台之下,應是未曾看見我。」

    說著,頓了頓:「那個時候,我瞧見你的模樣,心中便十分喜歡,只覺得分外投緣,奇怪世間怎麼會生出這般好看的姑娘。老天爺對你真是情有獨鍾。」

    這些話,若叫旁人說,多半會肉麻不堪。

    但從這位姑娘口中說出來,卻讓人覺得再真誠不過,絕對是發自肺腑之言。

    秀秀從小到大,將這樣的誇讚早就聽得耳膩,老繭橫生,往往入耳便自動屏蔽。

    原是覺得除了不二的誇讚依舊有效,再不會第二人選。

    沒想到不二的讚譽還在耳邊,今日又出來一位說話如此中聽的。

    只笑著回道:「過獎了。」

    說完,又秉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回誇幾句,大抵是說對方溫文爾雅,氣質拔群,叫人心悅。

    不過,耳朵雖是受用,嘴上也是猛力誇著,但心中的警戒線卻未放鬆絲毫。

    李山夕接著說道:「原先在榕城的時候,我便有心與鐘道友結實一番,只可惜師門忽傳急令,不得已回宗受命。因此,未能等到你出谷的時候,再結交相識一番。後因此事,我自以為可惜至極,一直抱憾至今。」

    說著,仰目去瞧秀秀,笑容如春風化雨:「沒有想到,大海飄浮萍,何處不相逢。今日竟然又能在釋迦國見到你,我心中實是歡喜之極。原想早些過來拜訪,卻見你和隔壁那位道友好似要出門的樣子,只怕擾了二位行程。」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柄模樣精美的梳子,只說是漠北妖族特產,用異獸骨骼所制,作為見面禮物,送給秀秀。

    這禮物既不貴重,又很別緻,收禮者全不必有心理負擔,送的恰到好處。

    秀秀推辭一番,也就收下了。轉手又回贈她一樣產自月林宗的香木,算是交換了禮物。

    說來說去,李山夕竟然只是想與秀秀交個朋友。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更何況,她說得誠懇之極,態度又殊為謙和,任是誰也不好直言相拒。

    秀秀聽罷,心中自有疑惑。但尋思一番,想若按她的說法,這次拜訪是來與自己結交,心中早就有所仰慕,此番相見又機緣巧合,那麼,她出現在自己的夢裡便也不足為奇了。

    倘若事實真是如此,秀秀倒不介意多結實一個朋友。尤其是像李山夕這樣,言談舉止都讓人舒心愉悅的姑娘。

    但真相究竟如何,她現在還看不清楚。

    李山夕說完這些話,又在秀秀的屋子稍座片刻,聊起釋迦國境內的風土人情。

    秀秀有意試探一番,問了些漠北的風光民俗,問了些關於逐風谷和上次傀蜮谷大典的事情,對方回答卻無半點破綻。足見身份多半沒有問題。

    不久,見秀秀面泛睏意,李山夕便說明日再來打擾,十分識趣地告辭了。

    待她離去,秀秀又將不二喚過來。

    「你都聽見了吧,這個李山夕什麼來頭。」

    不二心說你跟她說了半天話,還問東問西,怎麼反倒來問我。

    想了想,也是憑感覺分析:

    「我倒是覺得,咱們兩個有些大驚小怪了。她也許真的是逐風谷弟子,畢竟言談舉止,實有大宗弟子風範,而且方才你問了半晌,她回的也句句屬實,不像假冒的身份。」

    秀秀道:「正是因為她太過無懈可擊,我才覺得有些蹊蹺。我方才問的那些問題,有些是泛泛而談,有些卻涉及到少為人知的隱秘。尤其是關於漠北妖族的一些事情,連我也是僥倖查閱宗內秘典中才得知,她竟然比我還瞭解的清楚,這著實有些不可思議。除非……」

    「什麼?」

    秀秀轉身,走到窗邊,透過先前扎開的窟窿眼,往東面的房子瞧去,只見一片漆黑,並無燈火,顯得格外幽靜。

    「除非她真的是無不知,百行通,那我也要甘拜下風了。」

    不二笑道:「見識淵博,溫文爾雅,氣質出眾,這姑娘只可惜長得有些尋常。否則,便稱得上少有的完人。」

    秀秀聽了,心中倒是有些不服氣。便與他回道:「世間哪有完人?誰還沒點毛病。便算是有完人,也跟長相沒什麼關係。不過,這個李山夕應該不是你幻境中見到的凶手,但肯定也有問題,咱們倆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她有沒有問題,回頭有機會去逐風谷查一查,便清楚了。」不二眼見時候不早,便往自己房中反去:「我看今晚我便無須在這裡守著你了,門便留著,旦有風吹草動,我立刻就來。」

    說著,打了個哈欠:「我原本一點都不困,叫這個李山夕這麼攪和一番,不知怎麼倒有些困勁兒上來了。」

    秀秀原打算讓他繼續守在這裡,看這幅情形,也不好再開口,指著那屋笑道:「記得把門兒帶上。」

    說罷,躺在床上,腦子裡全是方才李山夕與自己說話的情形,細細思量其中的不妥之處。又尋思,看對方的意思,明日還要來找自己,到時候也可試探一番。

    不久,便聽到隔壁屋裡傳來不二沉沉的鼾聲。

    怪哉,她平素不喜旁人打鼾。但今天的鼾聲就彷彿是催眠曲一般,叫人昏昏欲睡。

    這幾日折騰也著實厲害,困勁兒也不停地往腦袋裡湧著。不知不覺,便入了夢鄉。

    ……

    時過午夜,萬籟俱寂,月亮也藏在濃雲之後,讓天地間變成黑漆漆一片。

    忽然,一道手指粗細的神識從李山夕房中似長蛇一般幽幽探出來,悄無聲息地潛入秀秀房中,又順著那面鏡子,潛入不二房中,環屋一圈,稍稍頓了一下,才自窗口悄然離去……

    ……

    被歲月遣離之後,蟒蚺便滿臉不樂意地回了客棧。

    言薇既按約定尋到魁木峰的蹤跡,便算取得了歲月的初步信任,為兩方合作開了個好頭。

    她心中鬆了口氣,與古有生打了個招呼,就匆匆告辭離去。

    言薇等人向來神神秘秘的,古有生早就不以為奇。

    隨著雙方合作深入,古有生越來越明顯的感受到來自這夥人身上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尤其是凌點的出現,和他鼻樑上搭著的傢伙,讓古有生萬分肯定,這夥人多半來自與他自己身地類似的下層文明界面。

    關於此事,他曾隱晦地試探過言薇。但對方明顯在顧忌什麼,一直守口如瓶,不肯透露絲毫。

    古有生猜測,對方手中很有可能掌握一種離開宏然界,回到下層界面的方法。

    對此,他很感興趣。

    如果言薇等人可以將他也帶離此界面,那麼,這該死的宏然證道系統,會不會因為感應不到宏然界,而自行解除綁定?

    當然,也有可能,到了下層界面後,這個系統依然綁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卻因無法完成任務,被系統乾脆抹殺。

    一想到天上地下這兩種可能,古有生便覺得頭皮發麻,暫時打住了蠢蠢欲動的心思。

    一邊想,一邊走,不知不覺到了修士聚集區,卻不想回客棧。

    進入方才那院中之前,歲月曾暗中交給自己一項隱秘任務,需做的滴水不漏,此事也要好生琢磨一番。

    客棧的房間雖然安靜,但卻悶得慌,反倒讓他靜不下心來。

    便徑直往前走,行到專供修士交易的坊市,只見樓閣殿宇,造的氣派宏大。

    坊市之內,穿行往來的雖然都是各宗修士,卻一律徒步而行,穿梭往來,熱鬧非凡。

    緩步走在坊市街中,藉著人來人往的熱鬧勁兒,煩悶才消散了。

    他這才知道,自己很害怕孤獨。

    尤其是,孤獨地走在求活之路上。

    忽然,一個極為眼熟的,白衣渺渺的曼妙身影,自不遠處匆匆而過。

    他這才精神一震,連忙跟了上去,躲在暗處看清了她的側臉。

    沒錯,這個姑娘,正是幫助自己同角魔搭上線的「大恩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2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古有生煩人 李山夕難纏


    是夜,月藏雲後,黑漆漆的。

    昆彌城,修士聚集區,某間客棧。

    古有生悄無聲息走到二樓某間房外,看屋中燭火已滅,輕輕一推,才發現房門並未插上門閂。

    推門而入,方邁出一步,一把冰涼寶劍便貼在了自己的喉頭。

    「你跟了我大半日,現今又大半夜找來,到底想幹什麼?」

    一個清冷的女聲從門後幽幽傳來:「你究竟是誰?」

    劍鋒就比在脖子上,古有生卻並不緊張。

    如果對方想殺人,早就動手,也不會留給自己說話的機會。

    「木師妹,」他換成自己原本的聲音,右手捏住劍鋒的邊緣,輕輕挪開一些:「門口說話不方便,咱們進裡面敘舊。」

    這位木師妹聽見他的聲音,劍鋒明顯一顫。

    古有生連忙拔劍鋒捏緊了,笑道:「你這一抖不要緊,把我的腦袋割了,可就要命了。」

    對方聽了,一聲冷哼撤了劍,退回屋內。古有生邁步跟了進去。

    室內一面方桌上,燭燈燃起,燭光照亮整個房間。

    雲隱宗碾冰院弟子木晚楓就站在屋中央,冷冰冰地看著古有生。

    劍已收於儲物袋中,殺氣卻未曾消散。

    容顏依舊美極,神情卻很是不善:

    「你來昆彌做什麼?找我又有什麼事?」

    古有生笑道:「自然是來辦事,正好大尊有命於你,順便給你傳個話。」

    「大尊?」

    「我倒忘了,你並不清楚此事。」古有生找到椅子,自顧坐下:「歲月尊上已進階赤角之境。」

    木晚楓聽罷,面有驚訝和失落的神色:「她這麼年輕便進階赤角,往後可了不得。」

    說罷,又冷笑道:「傀蜮谷大典之後,我上個任務圓滿完成,大尊曾給我傳來消息,說暫時不會再派任務,叫我安心潛伏。」

    言外之意,自是不相信古有生說的話。

    古有生笑道:「任務的事,倒也不急著做。自從傀蜮谷分別之後,我再未能目睹木師妹芳容,只覺得日子當真難熬。此番前來,還想再與你敘敘舊。」

    木晚楓聽罷,立時覺得厭惡至極,直言回道:

    「你記性沒這麼差罷?上次合規院血案的時候,我便與你說過,我對你沒興趣。」

    古有生嘆了口氣:「我對木師妹的感情,非是男女之情。」

    「哦?那還能是什麼。」

    「是同病相憐之情。」古有生道。

    木晚楓覺得好笑:「我跟你?同病相憐?」

    古有生忽然伸手指了指木晚楓的左側肩膀。

    又把自己的領口拿下來,把左側肩膀露出來,只見上面紋著一道青色藤蘿。

    他微微驅動法力,那藤蘿散出一道幽幽青光,像是要活過來一般。

    「大概是因為你我都是人族口中的角奴罷。」

    看著這道藤蘿紋身,木晚楓卻覺得他更加可笑:「我是被迫成為角奴,你是自找的,咱們兩個差別大了。」

    不禁想起幾年前,在合規院慘案之後,二人單獨相處之時。古有生似乎早就知道木晚楓角奴的身份,主動提出請她牽線,想和角族尊者見個面。

    木晚楓因害怕他將自己的身份洩露,只好迫不得已做了一回牽線人,把古有生也拉上了做內奸的賊船。

    後來發生的事證明,古有生這個內奸,做得比自己衷心多了。甚至他還主動申請了聖紋,成為了角奴。

    「我指的是苦苦求生的處境。」古有生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願意去做角魔的走狗?我也只是想好好的活下來。」

    說著,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只見月亮仍在濃雲之後,天地間一片漆黑,彷彿二人現今的處境:

    「便如同你,膽顫心驚地做著那要命的生意,為得還不是攢一筆巨額靈石,請人把這聖紋抹去,往後不必再提心吊膽地活著。」

    木晚楓臉色一寒,那柄寶劍又從儲物袋中拿了出來,劍鋒直至古有生胸口:「你什麼時候知道此事的?」

    「大概是你開始頻繁地去找魏不二的時候,」古有生臉上的神情有些落寞:「雖然你每次都是深夜去找他,但我只要有心,還是可以發現。只要發現了一次,往後的規律便不難找到。」

    說到這裡,他低頭去看直指自己的劍鋒。

    木晚楓頻繁的收劍舉劍,顯示她心中很沒有安全。只有靠毫無意義的武力威脅,才能鎮定下來。

    所以,他要打破這樣的鎮定,才能打破她的心防:

    「我非但知道你在做魔角的生意,」他臉上的神色忽然鄭重起來:「我還知道你有一種不為人知的手段,似乎可以把魔角一對一地複製一份。」

    話音方落,濃濃的殺氣已經在這房間裡四下瀰漫開來。

    古有生所說的秘密,是木晚楓賴以生存的資本,也是決不可觸碰的禁區。

    「你跟蹤我?」如果這裡不是昆彌城,她早就動手了。

    「不要緊張,我用性命保證,不會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古有生並不在意屋子裡的殺氣,也知道木晚楓不敢出招:「更何況,我的秘密不也早就告訴了你。」

    木晚楓冷笑道:「誰知道你那所謂的秘密到底是真是假。」

    古有生口中所獲的秘密,曾經的確與木晚楓提起過。

    大抵說的是他的身體被一個古怪的上古魂魄附身,強迫他投靠角魔,否則就會讓他神魂潰散,身隕道消。

    當然,木晚楓從未相信此事。只覺得這是古有生的託詞。

    「不管怎麼說,我對你絕無惡意。」古有生終於轉入了正題:「你想擺脫聖紋,我可以幫助你。你需要魔角,我也可以想辦法為你提供。以你現在的手段,只能搞到青角,而且要冒很大風險。但於我而言,這並不困難。甚至,我還可以為你找來黃角。」

    木晚楓這才緩和了神色,劍鋒微斜,室內的殺氣也為之一緩:「當真?」

    少許,又質疑道:「就憑你,也能弄到黃角麼?」

    古有生道:「你別忘了,我現在緊隨歲月大尊行事,做一些狐假虎威、假公濟私的事,並沒有多麼困難。而且,你拿到魔角,只需要過一手,又不是不會歸還。」

    說著,口中喃喃而語,左肩的藤蘿紋身忽然光芒疾閃,一道青色藤蘿自紋身處猛地竄出來,接著藤蘿頭部裂開,從中竄出一個熠熠發光的黃**角,顯得著實詭異。

    「黃角紋身?」木晚楓顯然吃了一驚。按角族人的規矩,黃角紋身一般只會賜給通靈境以上的修士,但瞧古有生,此刻應該還是開門境。

    當然,這也證明了他方才所言非虛。

    「你有什麼目的?」天上不會掉下餡餅,面對古有生提出的巨大的誘惑,木晚楓仍是心存疑慮。

    「我的目的?」

    古有生微微一笑,掰著手指算起來:

    「第一,我能與角族人牽上線,免於魂飛魄散的下場,多虧了你幫忙,這便算是報恩。」

    此言是真,當初那系統規定的時間即將到期,他也險些被抹殺。

    」第二,你我同病相憐,我對你的遭遇感同身受,咱們兩個應該攜手共度難關。」

    此話也是發自肺腑。

    白日獨行的時候,那種孤獨前行、苦求活路的滋味,實在叫他難以忍受。

    木晚楓滿臉懷疑的瞧著他:「就這些?」

    古有生笑道:「我若是不向你索求些什麼,想來你也不會相信。」

    便接著說道:「第三,我在人族境內行事修行,也需要大筆靈石,你獲利之後,我需要分紅。」

    「第四,我現今身份暴露,很多事情不方便打聽,有些事也想勞煩你幫個忙。」

    木晚楓這才將劍鋒收回,殺氣隨之散去:「你要是真地能搞來黃角,這些我都可以考慮。但我這裡冒的風險更大,所以給你的分紅不會太高。」

    「分紅回頭商量。我的要求還沒有說完。」

    木晚楓眉頭一皺:「還有什麼?」

    古有生笑道:「放心,我不會獅子大開口。第五件事,正是與大尊交付的任務有關。」

    說著,便將歲月此行的來龍去脈,還有她教給自己的任務大抵說了出來。

    「這件事,歲月大尊的意思不必蟒蚺知道。但我一個人又不好操作,便得勞煩你幫個忙。」

    木晚楓想了想,回道:「魁木峰如此厲害,萬一被他發現是你我做的手腳,豈不是要糟糕?惹上這麼一個大敵,誰都要寢食難安的。」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魁木峰現今還敢離開昆彌城麼?」

    古有生接著分析道:「再者說,此事只要按計畫執行,元兇便是常元宗的巡查隊,跟我們有何關係?」

    木晚楓思慮良久,才點頭答應,又說其中的具體細節,還要細細謀劃,儘量少出紕漏。

    二人又商議一番,拿出了一個初步計畫。

    古有生正要告辭離去。

    「先等等,」木晚楓忽然想到什麼,便問他:「你把南秋賜藏在哪裡了?雲隱經呢?從傀蜮谷回來之後,我曾去你房間內的密室尋過,南秋賜已然不見蹤影。」

    說著,冷眼瞧過去:「你該不會是想獨吞罷?」

    古有生臉上有些愧疚的神色:「其實,南秋賜在傀蜮谷大典前三個月,就從密室中逃離。我猜他八成沒有離開雲隱宗,所以一直暗中找尋他的蹤跡。只可惜,直到傀蜮谷大典開始,仍然毫無所獲。」

    「你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讓你找我的麻煩麼?我自然是打算把人找到,再跟你說。」

    他頓了頓:「離奇的是,後來我竟然在傀蜮谷中,又瞧見了南秋賜,你說奇不奇怪?那入谷陣法只許開門境弟子入內,也不知他一個通靈境修士,是如何做到的。」

    「你走吧。」木晚楓忽然沒了興趣,雲隱經再好,也解不了自己的聖紋。至於南秋賜,說不準已經被古有生謀害致死。

    待古有生的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霍虎忽然從木晚楓房間的窗戶外竄了進來,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滿是戾氣地說道:「要不要殺了他?」

    說著,在脖子上橫著比劃了一道。

    木晚楓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身上的聖紋未去,貿然殺了他,只怕引起角族人的猜忌。而且,他若是真的能弄到黃角,對我們的幫助就太大了。」

    霍虎憤道:「我看這個古有生,實在煩人的很。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大卸八塊。」

    ……

    黎明未到,天色濛濛亮。

    睡夢之間,不二忽然聽見秀秀的聲音:「快起床了,我們走!」

    「走哪裡?」他還沒有徹底清醒,稀里糊塗的問了一句。

    「去坊市。」

    「這麼早?」

    秀秀道:「你沒聽見那個李山夕今天還要來找我麼?讓她纏住,今天又要泡湯。」

    不二這會兒已經清醒很多,想了想也是,便起來穿好衣服。

    推開房門,只見晨霧薄蕩,清幽寧靜,叫人心情大好。

    邁一步出門,正要跟身後的秀秀說什麼,一抬頭卻看見李山夕正站在原中央活動身體。

    聽見這邊房門打開的聲音,她扭頭瞧了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2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四個女人一台戲 冰火便是兩重天


    眼看李山夕就要轉過腦袋,不二連忙便收手關門,但已然晚了。

    「道友早上好。」李山夕溫雅的聲音已經響起。

    她一邊說,一邊向不二身後瞧去,正好瞧見鐘秀秀探頭往出來走,兩個人視線正好對在一處。她整個人登時楞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快要石化。

    半晌才回過神來,輕聲笑道:「原來鐘道友也在。」

    又細細打量二人一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二位是一對神仙道侶,恕我唐突,多有打擾。」

    說著,拱手示歉。

    秀秀當即臉紅,心說倒霉,剛才從窗戶往外瞧,還一個人都沒有,怎麼轉眼她就跑出來了。

    此情此景,怎一個尷尬二字了得。

    秀秀莫名生出一種被當場捉姦的感覺。

    只想躲在磚縫裡,一千萬年以後再出來。

    少許,連忙用手暗掇不二背上。

    不二立時明白她的意思,暗說這回出門真是趕得不巧,我一個大男人倒是無所謂,對秀秀可不大好。

    稍作尋思,便開口解釋:「李道友誤會,我們兩個昨天商量好,今日一早去坊市瞧瞧,鐘師妹也是方才來找我。」

    接著,又補了一句:「我二人也並非道侶,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

    這一句說完,便覺見背後又被秀秀猛力戳了一下。

    但這次為什麼戳,他腦筋轉了一百個彎兒,也沒有想出來。

    不二說的話,明顯又是欲蓋彌彰的橋段。李山夕哪裡瞧不出來,眼瞅這二人,心想:「相約去坊市,還要進門去找人麼,敲門不就好了。明明是從房中暗門溜進去的。」

    越是如此想,心中越是冷冰冰的。

    但嘴上卻絕口不提,指著不二,只問秀秀:「鐘道友,不知這位道友是……」

    秀秀叫不二在前面頂了一道,心中才定了下來,腦筋一轉:總歸串門之舉已被發現,管她李山夕心中怎麼想的,我也逃不回去,倒不如大大方方站出來。

    這般一想,便輕咳一聲,從不二身後走出來,將不二的身份大抵說給李山夕,又道:「我跟魏不二進入傀蜮谷之前便已相識,的確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他曾於我有救命之恩,此番來昆彌卻未曾相約,也是方好遇上。」

    李山夕聽著,面上連連點頭,看秀秀的模樣,分明早就鍾情魏不二。便心想好一個救命之恩,日後還不得以身相許;什麼未曾相約,多半就是一路一起結伴而來的。

    但開口也只說原來是雲隱宗的魏道友,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之類。

    又把他在傀蜮谷大典上的功績好生誇讚一番,末了總結道:「魏兄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開門境修士,又曾在傀蜮谷中力挽狂瀾、大放異彩,這般青年才俊在宏然修士界,也殊為罕見,想來別無分號。」

    說罷,又瞧向秀秀:「鐘師妹也是萬里挑一的人品,才貌修為樣樣皆是一等一的厲害,你們兩個如此相熟,又是關係很好的朋友,竟然還不是天作之合的道侶,當真可惜之極。倘若二位日後有緣結髮,萬萬要記得請我喝一杯喜酒,可以麼?」

    不二聽見她的話,先是一愣,而後身子猛地一震,整個人呆在當地。

    他並非是被這句天作之合的道侶和喜酒之約驚著了,而是這李山夕方才說話之中,有幾個吐字有意拿捏,與她原本的聲音大相逕庭。

    但這幾個吐字,又叫他聽著格外耳熟,彷彿先前曾聽過千遍萬變。

    他心頭急轉,連忙把這幾個字從李山夕的整句中挑了出來,分別是:

    第一句的「魏兄」二字;

    第五句「想來別無分號」的「來別無」三個字;

    第七句「才貌修為樣樣」的「樣」字;

    第十句「你們兩個竟然還不是天作之合」的「你」和「還」兩個字;

    第十三句「記得請我喝一杯喜酒」的「記得」和「我」三個字;

    最後一句的「麼」字。

    連著讀起來,便是:

    「魏兄,來別無樣,你還記得我麼?」

    把其中「別」和「來」調換一下位置,再把「樣」換做「恙」,那麼這句話便是:

    「魏兄,別來無恙,你還記得我麼。」

    句成之時,不二心驚肉跳,怔怔瞧向李山夕。

    只見眼前這人,五官,身量,衣飾,氣質,與原先比起,未有絲毫的變化,但視線透過表面的偽飾,卻可以真真切切地看到藏在其後那個絕密的面容。

    一時間,無盡冰灘的長路漫漫,藍狐兒的致命追殺,浩瀚森林的別後重逢,大霧蟲海的反轉難測,苦臉修士的滑稽鬧劇,萬分珍貴的畢蜚精血,相忘江湖的不捨約定,青青草原的一別兩寬,諸多記憶瞬間閃過腦海,如夢如幻,如光如電,直要把腦袋炸裂。

    李山夕話止於此,不再多言,只是靜靜看著二人。

    不管她來的多不是時候,但方才這兩句,倒是中了秀秀的心意。

    可對於原本並不相識的兩個人,說出這樣沒頭沒尾、有緣結髮的話,多少有些孟浪和突兀。

    秀秀扭頭瞧不二,見他正發愣地看著李山夕,似乎是被對方說的話,一鎯頭擊中腦袋,一副犯了傻的模樣。

    更覺得大為可疑,但又不知疑從何處而來。

    正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時候,忽然對面響起「吱」的開門聲,李悠然從門後走了出來。

    「魏兄,鐘師妹,早上好啊。」

    她睡意惺忪地走了出來,衝著二人共了手,才瞧見了李山夕:「這位是?」

    「李山夕,逐風谷弟子。」

    秀秀便將悠然和李山夕作了互薦。

    二人打招呼的客氣話不必細說,但有李悠然入場,氣氛立時活躍許多。

    她與秀秀當然無話不說,與李山夕亦是格外合得來。

    尤其是對方身上恬靜淡雅的氣質,更叫她格外喜歡,舒心至極,只道相見恨晚。便拉著她問東問西問南北,問得打不住。

    兩人在院中央聊了一炷香的光景,秀秀心說這才叫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李悠然也忒不仗義,正打算與二人告辭,帶著不二去坊市。

    李悠然卻開口與她說道:「你和魏不二不是要去坊市麼?正好我也閒來無事,咱們一起去轉轉。」

    說著,又問李山夕:「也不知你今日有沒有旁的事。若也是閒著,不如跟我們一道。」

    不二原本還在迷迷瞪瞪的狀態之中,心想怪不得這魔女非說什麼「大海飄浮萍,何處不相逢」,也不知是哪一位大詩人所作,真是害人不淺。

    帶著秀秀,遇上魔女,這他娘的是何等晦氣的緣分和巧合。

    山崩地裂,海枯石爛,隕石撞大地,界面大爆炸……一時間亂七八糟的念頭狂閃,一萬頭馬鹿在心中疾馳而過。

    他整個人正像野草一樣在風雨飄搖中亂晃的時候,忽然聽見了李悠然的熱情邀約,立時大驚。

    心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雖說二人的聰明靈慧、奸猾狡詐相差不遠,但魔女在暗,秀秀在明,自己又不能點名魔女的身份;一個是黃角魔,一個卻只是開門境,到底還是秀秀處在弱勢。

    又想見那日自己在「禍至心靈」幻境中看到的情形,凶手多半就是魔女無疑。怨不得自己看著那雙修長潔白的玉手,總是覺得有些眼熟。

    想來也是,當初在傀蜮谷中,秀秀曾巧施妙計將魔女苦心謀劃的大計徹底壞掉,若是以魔女的果決謀斷,一旦瞧見秀秀,自該二話不說取了對方的性命無疑。

    再看她現今偽裝的如此恬靜淡雅,目的只怕也是想伺機殺了秀秀。

    如此一想,自然要把此事扼殺在萌芽之中,當即要開口說自己和秀秀還有要事需辦,不方便與旁人一起。

    李山夕卻搶前一步笑道:「既然李道友盛情相邀,正好我也喜歡和你們一起,就卻之不恭了。」

    不二便連忙琢磨,該如何開口,既能叫魔女打消一起去坊市的念頭,又不至於傷了她的面子。

    思來想去,正準備拿秀秀作擋箭牌,秀秀卻說:「人多熱鬧也好,咱們一路也有的聊。魏不二還要在坊市尋一樣合適的功法,只怕需得好生找一找,咱們快些走罷。」

    說著,三女已經並肩而行,只留他一個人原地發愣。

    我才是要去坊市買東西的正主啊。

    他心頭嘆了一聲,連忙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尋思把魔女帶在身邊盯著也好,也省的她藏在暗處使壞。

    ……

    幾個人一路未做停留,徑直到了坊市。

    魏不二在修士界混跡多年,也曾去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坊市。

    記得榕城的坊市最氣派,樓閣殿宇林立,堪比大型宗門的駐地。畢竟,於常元宗而言,榕城也是一個數得上的大城。

    就是榕城的建築風格,都是尖塔高聳、尖形拱門、大窗戶,還有繪有常元宗所拜的耶和教的經典故事的彩色大窗戶,看得人眼花繚亂,感覺像去了異世界。

    回頭想一想,也便是這樣尖頭尖腦的建築,才配得上常元宗的蠻橫霸道——不服就拿尖頂子戳你。

    漠北望風城的坊市他也去過。

    不過,去的時候正是淡季,城防未開,北面的妖族都縮在茫茫大漠之後,再加上沙塵暴趕上了出場大戲,玩命地狂刮,整個坊市沒有幾個人,就顯得落魄得很。

    雲隱宗附屬的最大的州城夏汭,也有坊市,但實在拿不出手,樓閣什麼的忒小,賣的東西頂多也就是二階下品之類,跟榕城比起來,就像小孩兒玩過家家。

    至於此刻所到的昆彌城坊市,也是一句話,又「好」又「怪」。

    好,是說秩序井然,畢竟有佛門清淨之地加成,又有悟道境修士坐鎮。

    怪,是說整個建築群,蓋得就跟個寺廟一般,但裡面佛家,儒家,道家,神修家,甚至獸人塔的修士都租了店舖,各色人等大搖大擺地在寺廟一般的坊市裡川流不息,便好像一鍋五顏六色、東拼西湊的打雜粥,著實有些彆扭。

    魏不二的心情,便如同此刻的昆彌坊市,一樣樣的彆扭不堪。

    魔女明顯察覺到不二已經讀懂暗語,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便更加肆無忌憚。

    只要李悠然和秀秀不注意,她就一個勁兒地跟不二使眼色。

    看得不二背上一陣陣冒汗。

    秀秀明顯對魔女心存警戒,不停地跟她說話,似乎是想套出對方的根底。

    李悠然則是左說一句,又說一句,打的一手好諢。

    魔女又不時把話題往不二身上引,試探秀秀跟不二的真實關係。

    秀秀覺得不好回答,或者女兒家不方便回答的,便又把皮球踢給不二。

    但秀秀都回答不了的問題,不二怎麼答得了?

    更何況魔女還藏在李山夕身後冷眼瞧著。

    「要命啊!」

    他心中一聲長嘆,只覺得左右為難,上下不得。

    彷彿被安在了冰火陣法之中,左半邊屁股被火燒著,右半邊屁股掉進冰窟窿,所謂「冰火兩重天,生死一線連」,真是人世間的極致體驗。

    唯一有所收穫的是,在如此難熬的處境下,幾人把坊市裡各家店舖幾乎轉了一遍,終於在某個不起眼的小店中淘到兩本《圓光術》的附屬法門,分是《查事訣》和《通靈訣》。

    其中,查事決具有查前查後查因果之效,正好與不二的感災知禍大道貼合一些。

    雖然這法門不算上層,查事未必能有多準確,但也勉強可以用作暫時的主修功法。

    《查事決》到手之後,不二心中略微踏實一些。心想停滯許久的修為,也終於可以動一動了。

    原想回住處休息,但聽李悠然說,今日方好有幾場拍賣會並行,尋思萬一能碰著更高明的主修功法呢。

    便與三女一同前往,到了拍賣行,果然還是寺院大堂的模樣,便覺得更加彆扭了。

    進了大堂,前面站著一群修士,正在圍在一處看牆上的佈告。

    幾人也湊了過去,才知道牆上貼的是此次並行拍賣會的總體情況。

    原來分是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月林宗,乾坤塔,五家附屬商行組織的拍賣會同時開始。

    佈告後面的附錄上分別寫了四家這次拍賣將拿出的拍品,有功法,材料,法寶,靈丹,符籙,藥草,等等之類。

    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針對的主要是地橋境以上的修士,當然低階修士交出一定金額的靈石,也可以拿到入場券;月林宗,乾坤塔,面向的則是開門境和通靈境這些低階修士。

    不二正仔細查看附錄,想看看哪一家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忽然有人輕輕拍了自己肩膀一下。

    回頭一瞧,一張美豔無比的面容正微笑看著自己。

    「木師姐?」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3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戲開場鑼鼓喧 左右為難坐針氈(六千字大章)

    不二轉頭去看木晚楓,心中不免有些吃驚。

    想自己在修士界總共不認識幾位姑娘,怎麼今天跟趕集一般,通通湊齊了。

    便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邊說,一邊尋思,木晚楓來得真是正好。

    待會兒大可傳音給她,等秀秀或魔女的殺招過來,讓她幫自己分擔火力,打個圓場什麼的。

    木晚楓卻是一臉戲謔神情看著他,心想我怎麼會在這裡,自然是看熱鬧來的。

    其實,她今日很早就到了拍賣場,只不過拍賣會還未正式開始,便一直在大廳裡溜躂。

    正是無聊之時,看見魏不二跟著三女一併入了拍賣場大廳。

    她早就知道秀秀跟著不二來西南探查靈脈,昨日又通過古有生知道歲月也在昆彌,還混在了魏不二和魁木峰身邊。

    而自己接的任務又與李悠然有關。

    卻未曾想到,這幾個人會一塊兒來拍賣場。

    若不是古有生事先已將此事告知,她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古有生又說過,他曾經在青疆目睹魏不二和歲月分別的情景,端個是難捨難分,離別滋味愁。

    據他推測,歲月似乎對魏不二有些意思,大概是二人在異界流落之時,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當然,看魏不二的樣子,對歲月也非無情無義。

    木晚楓得知此事,心說這回熱鬧了,就算自己不參合其中,這也是一場波瀾壯闊、峰迴路轉又高潮迭起的好戲,場面絕對熱烈。

    只因她知道,回了宏然界之後,不二跟秀秀似乎正在郎情妾意之中。

    前不久,在雲隱山脈深處的木屋之中,二人剛被自己捉了奸。

    這回在昆彌城,再遇魔女,三個人還巧不巧的住在了一個院子裡,也不知算不算是二度捉姦。

    大戲已然開幕,又演得如此精彩絕倫,怎麼能沒有助威的觀眾。

    於是,在古有生將這個消息告知的第一時間,她就美滋滋地搬著小板凳來看戲了。

    雖然因為魔紋的干係,她暫時做不得戲中的女主,但吆喝聲和吶喊聲是一定不能少的。

    不管是火上澆油也好,雪上加霜也罷,務必要讓這場大戲,愈演愈烈,最好是兩敗俱傷、演員散場,丟下魏不二一個人灰頭土臉才好。

    這會兒再看不二坐立難安的樣子,她暗自好笑:叫你到處沾花惹草,今日正好潑一盆冷水,幫你清醒清醒。

    嘴上卻格外溫柔:「聽說你來西南查看本宗新得手的靈脈,正好我來昆彌城辦點事,便與師尊請示過了,準備也去月昔山找你,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魏不二聽得一愣,尋思不過是查探靈脈,還需幫什麼忙。再者說,你早幹什麼去了,我出發的時候不跟著來,現在該看的都看完了才過來。

    抬頭再看木晚楓,臉上明顯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登時覺得莫名其妙,有點摸不清對方的心思。

    「這位姑娘臉生的很,魏道友可否與我等介紹一番。」

    便是歲月看二人竊竊私語,主動插話問道。

    李悠然卻搶在不二前面笑著回道:「這位是雲隱宗碾冰院的木晚楓道友,我們先前在傀蜮谷大典中曾並肩作戰。魏不二與她出身同門,關係也是不錯的。」說著,又將「李山夕」介紹給木晚楓。

    這二人早就互知,但此刻卻是格外默契地裝作互不相識,各自駕輕就熟地展現演技天賦,仿若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說彼此的名字。

    魔女連連點頭:「木道友生得如此美貌,只怕天上的神仙降世,也不過如此。」說著,又是一番好贊。

    誇了一番,話頭轉向瞧向不二:「魏道友身邊的姑娘個個芳華絕代,貌美如花,真是豔福不淺。我雖是個女兒身,也忍不住要羨慕嫉妒。」

    話說著,眼神裡滿是笑意,全然看不出半點羨慕嫉妒的意思。

    唯有不二從她看似徐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片片火星點子正在不為人知處激烈四射。

    不二被她瞅著心裡發毛,也不知自己怕什麼,為何跟做賊一般心虛。

    正要開口說話,又不知該說什麼。

    撇清自己和木晚楓的關係?沒必要,也不應該。

    木晚楓卻站了出來,主動撇清二人的關係:「我跟魏師弟關係很一般,不過是同門弟子,總算能混個臉熟。」

    此言便是站穩了今日的立場:你們兩個如何打鬥沒關係,我才不要當炮灰。

    說著,眼瞧秀秀:「倒是月林宗鐘道友跟魏師弟關係很不一般。魏師弟曾救過鐘道友性命,鐘道友在傀蜮谷中也曾從角魔手中救下魏不二,兩個人可算是過命的交情。」

    她一邊說一邊往出抖包袱,直叫大戲中的男主角額頭冒汗。

    歲月聽著津津有味,眼神帶笑已瞧向魏不二:「魏道友倒是好福氣,能與鐘道友性命相交,我真心羨慕你。」

    不二心說你羨慕什麼,咱們兩個也是過命的交情,但這話自然不敢明著說出來,只好微笑點頭,以示風輕雲淡。

    秀秀聽了「過命交情」四個字,心中自有所動,便也去瞧不二,但一抬頭,卻見不二的眼睛卻在李山夕身上,當即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了。

    木晚楓卻趁勝追擊道:「魏師弟從異界歸來之後,鐘師妹與他在本宗屬地青羊鎮相逢,兩個人還一併回了本宗苦舟院,本宗一眾弟子千百雙眼睛都瞧見了。」

    她忍不住笑道:「那個時候,魏師弟已進階通靈境,衣錦還鄉,還帶著鐘道友這樣的絕代佳人,真是風光無匹,人生得意,快馬揚鞭。」

    木晚楓越說越離譜,李悠然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拉著秀秀的手笑道:「原來你還跟著魏不二去過雲隱宗,我怎麼不知道。」

    歲月笑意更濃,心中卻想到:「好好好,竟然帶著鐘秀秀光明正大去雲隱宗,這不正是人族所說的『領著媳婦見公婆』麼。」又想這個鐘秀秀倒也是個忒厚的臉皮,如此不害臊便上門了。

    默了少許,拍手笑到:「知情者現身,二位還敢說你們不是情投意合的道侶?」

    巴掌拍的咣咣直響,好似唱戲配起了打鑼聲。

    秀秀眼瞅著歲月拍掌叫好,怎麼看都覺得不自然,不對勁,巴掌拍的也情不由衷。

    想了想,也不知魏不二會如何回覆,但自己一個姑娘家,關係還未確定,可別叫這話先傳出去,便迎聲應道:「與魏兄去雲隱宗,原是有不得不去的隱情。但我們兩個眼下的確不是道侶的關係。」

    她說眼下不是道侶的關係,便意味著往後未必不是道侶的關係。

    這句話的活口留的如此明顯,好比一個姑娘說嚴禁心儀男子到自己家中拜訪,但門卻悄悄為他敞著,分明一副含苞待放的架勢。

    歲月聽得再明白不過,臉色當即一白,少許又強壓下去,第一時間找到不二的眼睛,直直瞪了過去,心說:「果然如此,我若是來得再晚一些,你們兩個是不是便要三拜九叩首,完婚大吉,做一對快活夫妻,回頭生出個大胖小子也沒準兒。」

    剛想把秀秀口中留下的活口點出來,轉念又收回肚中,尋思鐘秀秀此話厲害,我若是再說明白,不是逼著魏不二表態麼?

    現今形勢尚不明朗,但鐘秀秀明顯領先一步,魏不二若是一昏頭答應了她,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便琢磨絕不可為情敵的快馬加鞭,錦上添花,便一聲不吭看不二如何應對。

    木晚楓卻沒這麼多顧慮,聽了秀秀這一句,自也好生吃驚。想自己現在沒法上去怒懟,不如把話頭挑明,讓歲月赤膊上陣才好,便接話衝著魏不二笑道:

    「魏師弟,正經這該是你表現的時候到了。鐘道友這一句話說,眼下的確不是道侶的關係,言下之意,往後是不是道侶,還需要看你的表現呢。你要是表現得好,她沒準也可以考慮考慮。表現得不好,那可就說不準了。」

    李悠然聽了,一下子來了精神。

    沒想到這話題竟然越說越熱鬧,她當即跟著起鬨叫好:「沒錯正是如此,魏不二,你快說說!」果然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二哪裡料到來了個木晚楓,竟把場面攪得更加混亂,得虧自己還把她當做救星來著。

    聽了方才三人的唇槍舌劍,明爭暗鬥,此刻更是一個腦袋十個大。

    原本,他和秀秀互有好感,便好像地裡的莊稼自然生長,只需太陽好好照著,適時澆水施肥,總有莊稼成熟、春種秋收的時候。

    但歲月和木晚楓逼得秀秀說出這句話,便好比拔苗助長,操之實在過急。

    假若歲月不在場,他便是為了秀秀女兒家的顏面和勇氣,也應該說一些主動擔當,敢於負責的話。比如:我日後一定好生表現。然後打個馬虎眼,開個玩笑,哈哈過去。

    但歲月在場,再看她強飾不甘、暗自難過的眼神,不二便覺得自己若說出這樣的話,不亞於給她心口捅一刀,無論如何也不好開口了。

    這麼一來,原先不過是覺得屁股底下坐了冰火兩重天,現在的感覺便是冰火兩重天上又安了幾百道鋼針,插得滿屁股是血了。

    好一番尋思,才覺得正面衝入戰場,實在不夠理智,而且多半要搞得幾敗俱傷。

    倒不如暫且繞過此事,將眾人注意力引導別處,便解釋道:「鐘師妹與我回雲隱宗,原是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

    說著,有意將青羊鎮的事情說了一番,又把木晚楓、李苒三女昏迷一事帶上。只說秀秀便是為了保全三女的名聲,才作為證人去了雲隱宗。

    說話間,又將一些緊張刺激的情形點出來,尤其是那黃角魔突然殺出來,險些要了眾人性命的事,還好生誇大其詞細細說了一番,意圖分散眾人的關注點,也好矇混過關。

    歲月聽了,心中長舒一口氣,想總算魏不二沒有當場鑽進秀秀的活口。又不免暗自欣喜,想鐘秀秀這一回可算偷雞不成蝕把米。而自己窩囊了半天,總算贏回一句。

    不過,忽然又想到,按木晚楓所言,鐘魏二人豈不是早在數月之前,就待在了一起?

    想著,便心有不甘地瞧向不二,微微笑道:「原來如此,你們二人倒是都生了一副好心腸。要說這緣分也妙得很,說遇上,走在哪裡也能遇在一起。」

    秀秀在青羊鎮遇上不二,乃是大道機緣的指引,歲月如此做解,倒也歪打正著。

    不過她這會兒卻無心感慨緣分的美妙,聽了不二方才一番解釋,只覺得心中好不難過。便好比女兒家當眾向自己心儀的男子拋了一道繡球,對方卻在和別的姑娘說話,讓這繡球無比尷尬地落在了地上。

    心想好你個魏不二,我今日拋了繡球你不接,往後你再想要,可就是白天盼月亮——千難萬難了。

    但眼下卻不肯輸掉這一口氣,應著歲月回道:「我們兩的緣分倒是的確很有意思,進入傀蜮谷之前,便在榕城外趕巧了一起守夜值崗,月下相識,才有他救我一命。傀蜮谷中,我又正好瞧見他被角族魔女追殺,冒險出招,正好還他一命。青羊鎮便更加稀奇了,我分明不是去找他,還偏偏碰在了一起。」

    說著,笑問不二:「你說緣分巧不巧。」

    不二這回自然不敢不接,點頭只說巧的很。

    歲月聽了,心說原來如此,便想起當時昏天黑地追殺魏不二的,不正是自己麼。感情好,自己竟然歪打正著做了一回情敵的月老,真是造化弄人,可恨可氣。

    秀秀見不二如此賣乖,這才饒過他,扭頭去瞧歲月和木晚楓,二人莫名其妙地一唱一和,便叫她覺著很是奇怪。

    這會兒又見李山夕話裡話外,都要往魏不二身上扯,分明是對魏不二大有興趣,而不是昨天所說的對自己仰慕已久,想交個朋友。

    醉溫之意不在酒啊。

    她便猜測這個李山夕,十有八九早就認識魏不二。而且,看魏不二著急撇清干係的架勢,還有方才看李山夕的眼神,二人之間只怕也有什麼故事。

    戲唱到這一出,她本該乘勝追擊,但想到這一層,忽然亦是生出看戲的念頭。只道我一句話也不說,看你們怎麼往下演,又能演出什麼花兒來。

    不二方才出來一證清白,自是要息事寧人。

    眼下又見無人說話,正是轉移話題的最好機會,當即指著牆上的佈告,開口說道:「只顧著跟你們說話,卻把正事誤了。待會兒拍賣會就要開始,我還沒看看到底要去哪一個。」

    說著,便擠在人群外,仔細盯著牆上佈告去看。心說你們幾個可消停一點罷。

    但木晚楓已從看戲叫好的人,不知不覺混到了戲檯子上。

    剛唱了兩句,此刻正飛到浪尖興頭上,把前幾日在雲隱山脈深處木屋相見時的憋屈一口氣兒喊了出來,把多年來苦求活路的艱辛和身不由已的委屈暫時忘了去,哪裡願意風平浪又靜。

    眼瞅著魏不二,心說我今日不讓你知道招蜂引蝶、沾花惹草有多可怕,便算我上輩子白活一世。

    便又往快要燒炸的鍋下添了一把柴火,衝著秀秀拱手道:「若非魏師弟提醒,我差些忘了,我在青羊鎮昏迷之後,還曾受過鐘道友的護送之恩,再此先謝過啦。」

    秀秀心想你方才煽風點火的時候,要是能記起這點恩情就好了。

    嘴上卻道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這邊客氣還未結束,木晚楓另一波攻勢又來,莞爾笑道:「不過,要說鐘道友第一次來雲隱宗是為了證明我三人的清白,那第二次來本宗,便叫人摸不著頭腦了。而且,我聽苦舟院的師兄弟說,你跟魏不二好似一起收了一個徒弟。」

    這一句話便厲害了。

    歲月剛才方安下了心,聽了這一句,立時又提了起來,心想未婚男女,同收一個徒弟,這得是何等親密的關係。

    但面上仍是鎮定笑道:「原來還有此事。」

    李悠然也衝著秀秀假惱:「好哇,這件事你也沒告訴我。我只聽說有修士夫妻同收一個徒弟的,沒見過旁人做過這樣的事,還說你們兩個沒有姦情。」

    話說到這份上,便是一個傻子聽了,也該知道不二和秀秀的關係。

    木晚楓本該適可而止,但她現在唱戲唱得直飛九霄雲外,攻勢一浪勝過一浪,根本停也停不住,接著:「前不久,掌門師叔叫魏不二去月昔山探查靈脈。我還擔心不二一個路長寂寞,遇到什麼危險,也沒人幫襯。沒想到鐘師妹也一路跟來,佳人作伴,真是再好不過。」

    木晚楓這一通狂轟濫炸,哪裡是來唱戲,根本是要把戲檯子也拆了!

    這也罷了,更狠的是,她非但把戲台拆了,還在戲台之下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坑裡全是一把把鋼刀。

    魏不二已經掉入坑中,扎得滿身是血,一年半載是爬不出來了。

    便是如此,木晚楓還在往坑裡扔石頭呢。

    歲月也被這一波攻勢帶入了情緒之中,想二人孤男寡女,郎情妾意,已經同行了這麼久,只怕該發的,不該發生的,都免不了了。

    面上雖仍是風淡雲輕,但人卻早就聽不下去,當即也拿起鏟子往坑裡埋土,笑問不二:「我好像記得,你先前不是說過,跟鐘道友是在昆彌城才遇見的麼。你老是說謊,以後誰還敢信你呢。」

    說到「說謊」二字,咬字又刻意變成原本的方式,彷彿這兩個字也變成鋒利的鏟子,把不二的心房當做泥土,一下一下鏟過去。

    不二便覺得轉眼之間,自己的心口已經掏開幾個大洞。而整個人也稀里嘩啦掉進木晚楓的坑裡,抬頭一望,全是大石頭往下不停地砸。

    李悠然便與歲月笑道:「這兩人擺明『姦情』不願外人知曉,咱們還是少摻和的好。」

    轉頭又笑秀秀:「你也不跟我說實話。」

    秀秀眼見不二頭破血流,卻完全沒有伸手搭救一把的意思,冷聲回道:「話是魏不二說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在木晚楓後面這一番狂轟濫炸的時間裡,她一言不發,便是盯著李山夕,只想從對方的神情和言語中,瞧出些馬腳。

    也虧這李山夕城府頗深,一路處來,當真是滴水不露,沒得挑剔。

    但總算在木晚楓說出那一句「你跟魏不二一起收了一個徒弟」的時候,終於發現對方眼神有異。

    待木晚楓說到「沒想到鐘師妹也一路跟來,真是再好不過」的時候,極其微渺又難以察覺的黯然神色一閃而過。

    如此,秀秀便可斷定,這個李山夕之前肯定認識魏不二,而且十有八九也是喜歡魏不二的!

    想到這一層,之前這一場大戲的所有場景,對話,李山夕的表現、神情,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通通串聯起來,成了鐵證如山,直指自己方才得出的結論。

    她當即扭頭去瞧魏不二,只見對方被李山夕一句話問罷,已然顧左右而言他,腦袋也不知看向何處。

    既然看到了如此明顯的指向,自己若還覺得這二人之間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脖子上的腦袋便算是白長了。

    當即冷笑道:「魏兄說謊的功夫的確厲害。我也早有領教,我們先前同行之時,曾經遇上一個貌美的姑娘。魏兄分明認識對方,但當著我的面,卻一直假裝從未見過呢。」

    苦也!

    魏不二兩眼一黑,只覺得有一個遮天遮地的巨大隕石從坑洞口氣勢如虹的砸了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3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秀秀的話音方落罷,不二心頭便是一跳。

    他下意識以為,秀秀識破了魔女的身份。

    只因她話裡面說的情形,絲毫不差對應了這場大戲的一個核心要點——不二認識魔女,但卻裝作毫不知情。

    不過,稍作思量,他又冷靜下來。

    琢磨秀秀絕對不可能認出魔女來,因為對方的偽裝實在太過完美。

    這是從外貌到氣質徹頭徹尾的偽裝,如同換了一個人。

    若不是她有意用咬字提醒,連不二也要繼續蒙在鼓中。

    那麼,現今的情況便很有意思了。

    秀秀話中舉的例子如此生硬,又毫無根據來由,分明是在向不二暗示:你認得李山夕,卻在我面前裝作不認識她。

    回想方才魔女的言談舉止,她的確是在不停地把話題往不二身上引導,也難怪秀秀會如此敏銳的猜忌。

    不二接著往下推斷,眼下的情況便是:

    魔女仍然在暗處,但已經知道自己認出了她。

    秀秀雖然在明處,不過猜到了自己和魔女原先認識。

    這兩位現在都處於非常不美好的負面狀態,好比兩個蠢蠢欲動的火藥桶子。

    倘若自己一個處理不慎,很有可能把捻子點著,把火藥桶炸飛。

    而不二就站在兩個火藥桶中間,只怕也要炸得粉身碎骨。

    至於木晚楓,卻不知因為什麼緣故,也摻和到了這場大戲之中,撥雲布雨。

    木晚楓知道自己和秀秀的事情,並不遺餘力地向魔女推銷自己和秀秀光榮往事。而且,層層遞進,一環扣一環,一點點把魔女的情緒挑撥起來,把不二推入火坑之中。

    她的舉動乍一看,著實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且毫無動機。

    但仔細分析,似乎可以推斷,她也認識魔女。

    又或者,她事先也知道自己和這個所謂的「李山夕」有「故事」。

    否則她為什麼要這麼賣力地跟魔女對話。

    由此,他立時想到了在自己腦海中紮根很久的疑惑。

    傀蜮谷大戰之後,秀秀便從種種跡象中推測出,除了古有生之外,人族眾修士中應該還有第二個內奸。

    不二曾經一度懷疑過木晚楓。

    因為在入谷之前,木晚楓就曾極有先見之明地提示不二,那次傀蜮谷大典與以往不同,很有可能十分危險。

    之後,不二進入寒冰界,眨眼三十年過去,他幾乎要將此事忘掉。

    不過,今日木晚楓的舉動,又讓他生出疑心:木晚楓很有可能就是第二個內奸!

    這個念頭在腦袋裡一晃而過,馬上又消逝了。

    不管木晚楓到底是不是內奸,他現在也顧不上琢磨此事。

    火藥桶爆炸就在眼前,他必須趕緊滅火。

    他冷靜分析,很快抓住應付當前局面的的三個要點:

    第一,不能讓魔女的真實身份暴露。

    第二,不能讓自己和秀秀的事繼續觸動魔女的神經,否則,按照幻境中的提示,魔女有可能殺了秀秀。

    第三,不能再讓木晚楓興風作浪。

    只要牢牢抓住這三個關鍵點,不管著三位姑娘再做別的什麼,都無關大礙。

    這便好比乘船出海遠航,突遇暴風驟雨,縱然情況危急,但他已經降下了船帆,穩穩抓住了船舵,那麼大船就可以平安度過暴風雨。

    想了想,當即傳音給木晚楓:「木大仙師,您的交易最近做得如何?」

    話是如此說,但人卻不看木晚楓,神色好不嚴肅。

    木晚楓聽了,下意識想轉頭去瞧他。

    身子微微一動,才強行穩住,神色一慌,少許傳音回道:「臭小子,你敢威脅我!」

    「誰讓你胡說八道。」不二傳音回道。

    木晚楓做賊似的看著秀秀和魔女。見兩個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根本顧不上搭理自己,這才松了一口氣,冷哼一聲:「誰讓你沾花惹草的,臭小子。」

    不過,看不二的神情,便知道他真的有些不高興,一時也不敢再開口煽風點火。

    但秀秀和魔女早就被她引入狀態,場上的火藥味再次瀰漫開來,局面再度失控。

    發難的人正是魔女。

    她聽了秀秀的話,也讀懂了其中的意思,但眉頭一揚,神色閒適,並未有絲毫的遲疑和畏懼,反衝著不二笑道:「按照鐘道友所說,原來魏道友經常說謊。」

    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臉上全是玩味的笑容:「我在想,有沒有可能咱們兩個原先也曾相識。但你和我卻故意假裝不認識呢?」

    說著,把不二從頭至腳打量一番,美目間笑意濃濃:「我好像的確是見過魏兄的。」

    不二聽得一愣,哪裡料到她如此大膽,竟然用半真半假的話,把秀秀的暗語接了過來。

    魏道友就在一句話裡便成了魏兄,二人的關係瞬間顯得親密很多。

    而且,如此一來,便把是否相識的問題拋給了不二。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魔女已經大大方方接了秀秀的招,至於到底認識不認識,便由魏不二你自己看著辦。

    「李道友很喜歡開玩笑,我們本來就不相識,所以不必假裝。」

    不二心中稍作思量,轉向魔女,面如止水地回答道。

    的確,兩個人非但認識,還是非比尋常的關係,但是這關係誰敢說出來?

    他猜測魔女也只是想通過玩笑的方式化解秀秀的難題。

    但這個回答,顯然無法讓秀秀滿意。

    她面帶微笑走在不二身旁,身上悠悠的花草體香徐徐蕩入了不二的鼻孔。

    但她說出來的話,現在不似花草香那樣怡人:

    「認識便是認識,不認識便是不認識。假若分明認識,卻裝作不認識,那某些人就不大老實。你說是不是?」

    她瞥眼看了看魔女,才回頭去看不二的眼睛,溫柔地笑道。

    這是不二和秀秀相識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秀秀笑得不是那麼賞心悅目。覺得她接過了木晚楓手中的鏟子,開始坑裡扔石頭。

    但他還是毫不猶豫迎上了秀秀的目光:

    「當然如此,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不二多年磨礪的養氣功夫終於發揮應有的功效,使得他可以保持鎮定,從容回答。

    秀秀顯然想通過不二的口,知道事情的真相。但這個真相,恐怕會叫她大吃一驚。

    為了讓秀秀繼續保持良好的心態,他也要毅然決然把這個秘密繼續隱瞞下去。

    火藥味當然不會就此消散,不安分的空氣又開始活躍起來。

    「我們應該不認識,過去也不曾見過。」

    魔女也湊到了不二身邊。

    她現今雖然換了一副尋常的面孔,但不知為何,笑起來似乎要比秀秀要好看一些:「但我看到你,就覺得很眼熟,很親切,好像咱們兩個原本就是認識了很久的好朋友,一起經歷過很多事情。」

    她說著,望著不二的眼神漸漸深邃:「你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

    魔女問的十分鄭重,證明這並不是一時的意氣用事或玩笑話,而是她的確想要不二認真的回答。

    不二忽然有些奇怪,方才這段時間,魔女一直在跟秀秀較勁,這似乎並不符合她往常的性格。

    他不由自主捏了捏藏在袖口中的拇指和食指,也不知這是緊張的表現,還是思考的身體反應。

    思量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感覺腦袋快要炸鍋。

    秀秀卻彷彿感察到了不二的為難,雙目一睜,搶在他之前說道:

    「李道友你這樣可就太奇怪了。」

    她稍稍頓了頓,腦筋一通急轉,忽然笑道:「你原先也曾說過,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瞧見我的模樣,心中便十分喜歡,只覺得分外投緣。當時我還高興的不得了。」

    她一邊說一邊瞧向魏不二,打趣道:「但現在,你見到魏不二也是覺得很眼熟,很親切。難不成你見了天底下每一個人,都是這般覺得麼?你這樣見一個喜歡一個,我很失望。」

    說完連忙去瞧魏不二,只見對方面色平靜,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樣子,立時鬆了口氣。

    其實,她方才突然衝出來,便有些後悔。

    畢竟打斷不二想說的話,她心裡也不喜歡。

    但剛才看見不二鄭重的神情,她忽然很害怕聽到不二的答案。

    「我只是問問,」

    魔女的笑容很誠摯:「我見到李道友,當然是發自肺腑的真心喜歡,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見到魏道友,的確也是覺得十分面善,好像我們真的是久違的老朋友來著。我很少有這樣的感覺,難得這次來昆彌,竟然同時遇上了你們兩個。」

    接著,面色重歸鄭重:「所以,還請魏兄回答我的問題。」

    不二眉頭一皺,心想她再這般揪扯下去,只怕要讓秀秀更加起疑。想了想,便衝她搖了搖頭,卻不做回答。意思便是你再這樣糾纏下去,對自己的處境可不大妙。

    秀秀也趕忙站出來,擋在魏不二身前,直目瞧向魔女:「他願意回答,自然會答你。如果不願意,那便是沒有了。你強人所難,也沒什麼意思吧。」

    魔女眼瞧著二人半晌,卻始終沒有等到不二的回答。默了少許,才笑道:「魏道友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不會強求。也許,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說著,風輕雲淡地打趣秀秀:「倒是鐘道友已經很有做道侶的風範了。」

    秀秀自覺已佔上風,口氣便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我只不過是沒頭沒腦地打抱不平。」

    說話間,已經不再拒絕道侶的稱呼。

    仿若有這個稱呼,便如同動物在自己的地盤上小便撒尿,劃定了地界,別的動物再不許踏入一步。

    話題至此,魔女和秀秀爭鋒相對的氣勢已成,但二人卻不再用言語交鋒,眼神劃在兵器在半空之中你來我往、稀里嘩啦、激烈碰撞,看不見的火星點子四射。

    李悠然也不再湊熱鬧,站在秀秀身旁,什麼話也不說。

    不二忽然發現自己說什麼都不大合適,原來還有個攪渾水的木晚楓,現在卻也讓自己唬得不再說話。

    空氣忽然安靜,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詭異到不二忽然很想一棍子把自己敲暈。

    「真他娘的難熬啊。」

    就算是在寒冰界那個雪人身下的冰窖之中,藍狐兒步步緊逼,險些發現二人行蹤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如此難熬。

    他彷彿看見身邊有兩個炸藥桶子引線已經發出了「呲呲」的燃燒聲,穩住一個,另一個便馬上要爆炸。

    要是氣氛繼續這樣尷尬下去,不二倒是寄希望界面大爆炸真的馬上來臨,把自己從苦海中解救出來。

    「鐺!鐺!鐺!」

    許是老天真的聽見了不二的祈禱,及時派來了救星。拍賣會即將開始的鐘聲終於響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3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熟悉的聲音

    不二從未聽過如此美妙悅耳的聲音。

    「來不及了,咱們抓緊入場!」

    鐘聲方響,他便向著大廳中央一步邁出,幾步走了過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反應會如此靈敏,也沒有覺得腳步可以如此輕快。

    按照慣例,也為買家的安全著想,拍賣會內會設有許多單獨的大小隔間。

    多人共享的獨間一般很早就被一些修士宗門提前預定,而單獨的小間則會保留不少。

    等到進了獨間,他就可以暫時回到眼不見、心不亂的狀態,繼而好好思量一下,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

    「乾坤塔拍賣場的獨間入場券還有麼?」他走到大廳中央的售券處,衝著負責售券的修士說道。

    「等一等,讓我看看,」那修士一邊低頭查券,一邊說道:「你來得有些晚,應該剩得不多了。」

    不二心想晚一點才好,最好只剩單人的獨間。

    就在方才,四女大戲進行的如火如荼的時候,他已經看好了自己想去的拍賣場。

    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這三家拍賣主要是面向地橋境以上的修士,自己想進去,非但要多花一些靈石,而且也不具備競爭力。

    乾坤塔的拍賣場這次沒有提供功法。月林宗倒是列出了十本功法的名單,其中有三本隱藏了功法名稱。一般像這種情況,多半是功法比較稀有,用來作為拍賣的噱頭。

    不二大致看了一遍已經給出名稱的功法,沒有符合自己需求的。不過隱藏名稱的三本,可以試著碰一碰運氣。

    正說著,秀秀、歲月等人也走了過來。

    「你準備去哪一家拍賣場?」秀秀問道。

    「月林宗吧。」

    「還有位置麼?」李山夕笑道:「我也想進去瞧一瞧。」

    李悠然、木晚楓也表示同樣的想法。

    不二瞧向售券口,指著裡面:「正在查。」

    說著,低頭問道:「道友,查的怎麼樣了?」

    售券的修士看了看魏不二,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幾位姑娘,忽然覺得很不爽。

    眼下宏然修士界女道友的資源已經十分稀缺,這貨一人就佔了四個,還有兩個美貌絕頂,簡直罪無可恕,人神共憤。

    當即衝著窗外說道:「只剩兩個單人獨間,不過女道友優先,你先等等。」

    李悠然雙手一攤:「算了,我不去了,你們幾個自己看著辦。」

    再問剩下三位姑娘,竟然也都很想進去。

    不二心說我才是正經的買主啊,你們瞎湊熱鬧幹什麼。

    想了想,又問那售券的修士:「我們多付一些靈石,可否一個獨間進去兩個人?」

    「不行,」對方斬釘截鐵地回道:「拍賣場是你家開的麼?」

    不二心想那三個匿名功法中,正好出現可以作為自己主修功法的幾率應該不高,讓她們進去,自己也能落個清淨,便衝著三女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進去,你們三個商量。」

    秀秀眼珠子一轉,胸有成竹笑道:「你也不看看這是哪一派開的拍賣場,你們等著。」

    說著,獨自去大廳後門,找到負責本場拍賣會的月林宗師。正好這師叔與方敏關係不差,在秀秀一通軟磨硬泡之後,便開了後門。

    過不久,秀秀便拿著五張獨間券回來了,在手中輕輕揚了揚,笑道:「咱們一人一張,不過離得比較遠。」

    說著,隨手分給其餘幾人。

    不二拿著手中的入場券仔細看了看,上面描著月下林中的風景,似是月林宗內的某處秘境,優美雅靜,極富意境。

    券低寫著三層五號的字樣,蓋了月林宗的標識印紋,忍不住抬頭笑道:「還是鐘師妹有辦法。」

    ……

    進了月林宗的拍賣場,才發現裡面是五層樓的環形結構,盡百個獨間就環著裡面的圓周均勻排布。

    李山夕的獨間在一樓,木晚楓二樓,李悠然三樓,秀秀和不二的則是四樓五樓。據秀秀講,這些是月林宗為每一層留的備用獨間,只虧了她面子大,一口氣全拿了過來。

    眾人從一樓往上走,到了四樓樓梯口的時候,便只剩不二和秀秀兩個人。

    「那我先上去了,咱們待會兒大廳再見。」不二揮了揮手中的獨間券,便要接著往上走。

    「等等,」秀秀卻一把拉住了他,雙目直勾勾地瞧著他:「走走走!你著什麼急?我在四樓的獨間是兩人位的,你跟我來。」

    原來她一早就弄到了雙人獨間,並有意把其餘幾人支開。

    不二聽得一愣,立時明白秀秀的用意。暗想先前是四人混戰,專打自己一個。現在是一對一單打獨鬥,應當好應付的多。

    他方才已經歷地獄般的考驗,現在不過是人世間的小小歷練,自然不在話下。

    秀秀說罷,也不等不二答應,就把他拉進了四樓一個雙人獨間內。

    只見裡面放著兩把精雕木椅,木椅中間的圓桌上擺放著靈果茶點。

    房間靠裡的一面並無牆壁,只有一面光幕。透過光幕可以瞧見拍賣場內的情形——一個巨大的圓形展廳,頂上掛了金碧輝煌的綵燈,廳中央擺放著數十個水晶方盒,想來是用於陳放各類拍品的。方盒外被一層紅布包裹,裡面的拍品便被擋的嚴嚴實實。

    再環視展廳四面的牆壁,嵌得是大大小小數百個光幕,瞧起來頗為壯觀,想來每一個光幕之後,便是一個單獨的隔間。

    不二剛入隔間,秀秀便把門關了。

    她把不二單獨帶到這裡,當然不是為了助他脫離苦海。

    「你老實告訴我,」秀秀一邊說,一邊緩緩坐到木椅上,整個人輕輕靠在椅背看向不二。怎麼瞧,都像是官老爺在審問犯人:

    「你到底認不認識她。」

    「李山夕?」不二斬釘截鐵回道:「我從未見過。」

    這根本是不必猶豫的問題。

    他有意點出李山夕的名字。意為這個李山夕他的的確確之前從未見過,但李山夕身後藏著的魔女,那就未必了。

    這樣做只是以防萬一。

    假使有一天秀秀意外得知真相,來找自己的麻煩。不二便可以幫助她回憶起今日這個極其微小的細節——他說的是從未見過李山夕此人,此言經得起反覆推敲、千般考驗。

    想魏不二從前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誠懇之人,並不擅長胡說八道和矇混過關。

    現如今在冰與火的重重考驗下,也開始精於此道。

    可見但凡是個男人,若沒有一手說謊打諢的好本事,多半是無福氣消受美人恩的。

    「真的?」秀秀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不二,似乎想引發某人的愧疚心。

    「你好好想一想吧,」不二鎮定的坐在椅子上,隨手拿了一個形狀怪異、不知名的靈果,坦然道:「李山夕是常年在漠北做買賣的逐風谷修士,從來未曾和雲隱宗打交道,也少下南方,我怎麼有機會見到她。」

    如此說了一通,忽然覺得二人的對話,有些不大自然。

    而他自己就好像疑似通(和諧)奸被捉,正在給家中嚴厲的妻子強作解釋。

    「我記得你此次從異界回來,入關便是在漠北望風城吧。」秀秀繼續嚴刑拷問:「你好好想想。」

    不二這才忽然想起此事,心說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坑在等著自己。略作猶豫,才回道:「我在漠北幾乎未作停留,沒待幾日就出發往南走,我記得沒有見過此人。」

    這句話說得稍微有點心虛。他現今說謊話太過頻繁,以至於說起真話,也生出說謊的感覺。可見說謊的本領還未到達熟能生巧、以假亂真的境界。

    秀秀聽罷,雖有疑慮,但暫時也不打算繼續追問。

    時間可以考驗一切,死纏爛打只會讓人生厭。

    「各位道友!歡迎光臨月林宗拍賣專場!」

    便在此時,拍賣場內走出一位地橋境的老者,簡單地說了一番開場詞,便開始介紹今日拍賣的物品和規則。拍賣的物品只簡單提了名字,一句話帶過,具體到稍後拍賣環節中才有詳細介紹。

    規則便是起拍價,每次加價,拍到拍品後的交易方式等等之類。

    「我跟宗內的師叔打聽過了,」秀秀忽然湊到不二身邊,說話聲音裡帶著些興奮:「這次拍賣匿名的三個功法中,其中一本是《易經》殘卷。」

    「當真?」不二下意識問道。

    樹中老者曾說過,對於不二的感災知禍大道而言,最好的功法就是《易經》。

    「真的,我還遠遠瞧了一眼。」

    秀秀似乎暫時忘了方才還在執著的問題,轉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即將開始拍賣上:「只不過,這本《易經》殘卷缺失的內容很多,只有寥寥幾頁,否則也不可能拿到這類中低階層次的拍賣會上。」

    不二想了想,認真分析道:「據宗內的前輩說,《易經》乃是包羅萬象的大道經典,其中關於占卜未來一道,更是普天之下無出其右。想必便只有殘卷,對我的修為幫益也定是極大。」

    說到此處,他不免有些激動。

    倘若《易經》殘卷真的可以到手,再配合之前買到的《圓光術》查事訣,自己在通靈境的大道修行就再穩妥不過了。

    秀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拍賣場,正式拍賣已經開始,月林宗的拍賣俸行正扯著嗓子高喊:

    「二階極品焚龍追風鞭,自帶修復(法寶自助修復),倍功(攻擊加成),助火(火系法術加成),助風(風系法術加成)四大屬性;嵌入兩大陣法技能:火龍術,攻敵利法;疾風術,追逃俱佳!」

    說著,一位來自月林宗的通靈境女修已站在展廳中央。將法力注入劍中,逐個展示法寶四項屬性。末了,她猛地一揮劍,同時使出疾風術和火龍術,只見一條三丈長的炙熱火龍咆哮著從劍中呼嘯而出,一道猛烈疾風在火龍之後離劍。

    那女修乘風踏龍在大廳中央疾行狂舞,威力極是驚人。

    看見這法鞭的威力,陣陣驚呼聲已經隔著光幕傳了出來,可見場內已有許多修士動心了。

    「二階極品焚龍追風鞭,新鑄不久,尚未祭練,十成新,攻守俱佳,追逃皆可,起價一百枚中品靈石,每次加價五枚中品靈石!」

    看了焚龍追風鞭的威能掩飾,秀秀不禁也有些動心了。隨著自己的修為增進,原先她使用的一階上品明月劍已然有些不夠用。這焚龍追風鞭雖然是二階,用起來許有些吃力,但她內海之中的法力遠勝尋常開門境修士,應該也是可以駕馭的。

    不過,轉念又放下了這心思。

    因為,待會兒《易經》殘捲開拍,就到了需用大筆靈石的時候。

    「如果這《易經》當真如此神奇,那咱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它拍下來。」她神情鄭重說著。

    少許,眉頭一皺:「可惜了,我方才跟張師伯私下提起,想讓他把這本殘卷撤下拍賣,咱們私底下出高價購來。但聽張師伯說,拿出這本殘卷的也是本宗一位前輩,似乎急需一大筆靈石,肯定希望價高者得手。我想讓張師伯故意把這本殘卷說的沒用一點,張師伯倒將我訓斥一番。」

    不二聽了,心中有些感動。心想不管秀秀先前如何為難自己,可關鍵時刻沒有半點含糊:

    「你能打聽到這個消息,我就萬分感謝了。」他正目瞧向秀秀:「要不然待會兒突然冒出來,只怕措手不及。」

    秀秀嘆了一口氣:「《易經》名氣如此之大,我猜到最後成交價格一定不菲。也不知你準備的靈石夠不夠。」

    二人從雲隱宗出發之前,曾一起到雲隱宗山脈深處,把不二事先藏好的青雲劍和其餘大筆財物拿了出來。

    之後,又易容到法華寺的某家商舖,把不二在浩瀚森林時用蜮靈石兌換的稀有貨物通通拿出來賣。

    卻沒想到,這些貨物原先在寒冰界都是上等品質,到了宏然界普遍品質都驟降四成以上,大抵是兩個界面物性法則不同的緣故。

    再拿出從藍光族人那裡得到那枚極品精石,品質倒是沒有折損,但法華寺商舖的品價和尚鑑定了幾個時辰,雖發現精石之內能量極為充裕,但卻不識此物使用之法,開價遠不夠不二的心裡價位。

    於是,一大堆原打算低買高賣的貨物,只兌換了一萬多中階靈石,也就是一百多萬低階靈石。再算上不二原先和木晚楓做生意積攢的一萬枚低階靈石,總共是一萬零一百的中階靈石。

    這些中階靈石對於一個通靈境修士而言,顯然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但是用於購買這《易經》殘卷,還是覺得不大拿得穩。

    「聽天由命罷,」不二走在光幕旁,也向展廳之中瞧去,時間又過去了幾柱香的功夫,接連有三樣拍品交易成功。

    但今天的交易價格,卻要比預想中高一些,想來是因為月林宗這一批拍品中有不少稀有材料,而且很早就放出了風,吸引了許多各方修士遠道趕來。

    他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如果實在不行,我就把剩下的幾個蜮靈石拿出來兌換。」

    「你傻了?」秀秀輕輕走到他身邊,勸道:「傀蜮谷中蜮獸近年來減少得厲害,蜮靈石也只會越來越稀少。價值也會越來越珍貴,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些石頭就可以派上大用處。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出手的。」

    說著,她從袖口掏出一個儲物袋,輕輕笑道:「本宗的張師叔既然不肯給我放水,我便厚著臉皮跟他借了五千枚中階靈石,如此一來,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不二看著她手中的儲物袋,渾身不由地一震,眼睛裡不知怎麼的竟有些濕潤,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麼好:「太多了……」

    對於秀秀而言,只怕她進入修士界至今,也沒有攢夠這筆靈石的百分之一。

    他的聲音有一些低沉和發澀:「這筆靈石太多了,往後也不好還的。」

    「跟我還客氣什麼?」秀秀一把將儲物袋按到不二的手中:「叫你拿著,你就拿著。」

    反正以後咱們倆也要一起還。她心中這般想到。

    雖是背了一大筆債務,但心中反倒覺得很是歡喜。

    「下一個拍品,《易經》殘卷,源於常元宗《易經》複製品遺失卷,保留內容為《題》部五頁和正好與《題》部對應的《解》部五頁,《題》部遺頁內容包含「感災知禍」「趨吉避凶」「因果無常」三道,《解》部為對應解釋。」

    不二聽了心中狂喜,那《題》部遺頁內容包含的「感災知禍」和「趨吉避凶」兩道,與自己在通靈境中需感悟的大道完全契合,簡直為自己量身定做!

    倘若錯過了這一站,只怕畢己終身,也不會再有此機緣。

    一時間,無論如何要拿下這本殘卷的心思在腦海中翻滾,如洪水破堤一般猛烈。

    秀秀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激動情緒,忽然鼓足勇氣靠到他的身邊,主動握住了他的雙手,才發現手心裡全是汗。

    她莫名覺得有些心疼,安撫道:「放心罷,一定可以拍到。」

    「此功法適用於感知未來屬鎮海獸修士主修功法,極品難求,起拍價二千中品靈石!每次加價二十中品靈石!」那奉行高聲喊價,幾乎要喊壞了嗓子。

    這個起拍價並不算低,但按照之前交易的情況,應該會在八千中品靈石的價位到頂。這讓不二稍稍安下了心。

    「二千三!」但第一個人就一次性喊出了極高的加價,這讓整場的氣氛陡然變得熱烈。

    不二和秀秀也不由地起來緊張起來,暗想這一下子加的也太多了。

    但緊隨而來的,是價格更加誇張的急速攀升。

    「二千六!」

    「三千!」

    「三千五!」

    「五千!」

    「八千!」

    喊道此處,不二的拳頭不由地握得很緊,這才發現拳頭之中捏著秀秀的小手,兩個人都出了一手的汗。

    「八千一次!」

    「八千兩次!」

    ……

    「不能等了!」不二低聲說了一句,但其實聲音說出來,已然很高,彷彿是壓抑地嘶吼一般。

    他正要開口,秀秀連忙將一個木製符籙遞在他嘴邊,壓低聲音說道:「別忘了用轉音符!」

    拍賣珍品,最怕買賣的時候暴露身份,被歹人盯上了。這個轉音符可以隨意調節音質,便算是再熟悉的人,也不會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不二匆忙接過來,高聲喝道:「一萬!」

    這聲一萬喊出來,聲音的確很高,但是很穩,似乎說話的人完全不在乎這筆巨大的數字。

    但不二的手明顯在和秀秀一起激動地顫抖著。表明他在強行壓抑自己的興奮和緊張,以免旁人識破自己的底線。

    在這樣的低階拍賣場,一本殘卷拍出這樣的價格,那奉行顯然也有些激動,扯著嗓子叫道:

    「一萬一次!」

    「一萬兩次!」隨著奉行倒計時的開始,不二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到頂點。同時,他似乎也聽到了秀秀的心跳聲。

    「一萬三次……」次字說了一半。

    「一萬零二十!」忽然有人打斷了奉行的聲音。

    這是一個之前從未出現過的聲音,顯示他也是剛剛加入戰局。

    在這樣的拍賣場,往往越後面出手的人,準備的就越充分,手中的靈石越多,拿到拍品的慾望也就愈強烈。

    不二心頭猛地一沉,這個時候不能再猶豫,必須一次性把價格提上去,顯示最強大的自信,否則氣勢很快會被對方壓倒:

    「一萬三!」他穩穩地喊出這個數字。

    「一萬三千零二十!」

    「一萬五千!」

    不二接著加價,自己和秀秀事先籌集了靈石已全部奉上。

    「一萬五千零二十!」對方沒有絲毫猶豫,跟上了不二的步伐,但只加了二十。

    話音落罷,場內安靜下來。不二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已經可以當做拍賣結束的倒計時了。

    「一萬五千零二十,一次!」等待時間一過,奉行連忙開始倒數。

    不二稍作猶豫,眼睛已經紅了,忽然開口高喝:

    「一萬八千!」這是他把手中緊剩的幾個蜮靈石,還有顧乃春的青雲劍,以及其他所有能賣錢的東西全部折算後,自己所能拿出的全部靈石。

    即時能夠成功買下這本《易經》殘卷,他也將一無所有。

    秀秀原本想拉住他,勸他暫時放棄。但話到嘴邊,卻收了回去。只是緊緊握住不二的手,輕輕地靠在他身旁。

    「一萬八千零二十。」那人再次加價,而且還是只加二十。

    看這人的口氣,分明是在戲弄不二。對方很明顯還有大筆的靈石,但就是要給不二一點希望,讓他覺得自己還能拚一拚,讓他豁出去再掙扎一番,到最後才絕望地發現,所有的努力,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隔壁道友,」對方忽然開口了:「咱們再來啊!」

    說出這樣的話,要麼對方再打心理戰,要麼就是真的靈石多的花不完了。

    但顯然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不二渾身一陣顫抖,少許終於平靜下來,輕輕鬆開了秀秀的手。

    「怎麼?」秀秀問道。

    不二嘆了口氣,強作灑然一笑:「算了,以後再等別的機會。」

    可秀秀心中萬分清楚,這次錯過了,哪裡還能等到下一次?

    「別洩氣,要不然」秀秀忽然抬起頭,滿臉鄭重:「要不然,我跟張師叔再說說,他應該還可以拿出一些。」

    不二搖了搖頭,看到秀秀為了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忽然也很難受:「就算張師叔是地橋境修士,拿出五千中階,應該也接近他願意拿出的最大限度。你再去找他,應該也難以成功,反而要惹人生厭。再者說,就算再拿來五千中階,也多半不是那人的對手。」

    話到於此,現今的情況已經十分明白,二人便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放棄努力。

    「三萬。」

    便在此時,忽然有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雖然喊出了如此高的價格,但這聲音卻十分平和。

    「三萬零二十!」方才那人愣了一會兒,似乎也被這價格嚇了一跳。在那奉稍作提示之後,他才喊出了加價,叫聲比先前明顯提高了一大截。

    「五萬。」

    「五萬零二十!」喊到這裡,這位先前與不二囂張斗價的修士原先的氣勢早已不再。

    他的叫喊聲已然有些顫抖,顯示他的心裡價位早就被突破。

    「八萬。」那女修的聲音卻已然十分輕鬆悅耳。

    「八萬零二十!」那人的聲音猛地提高數倍,而且明顯破了音,像烏鴉被棍棒猛擊後的慘叫聲。

    如果有人走進他的包間,明顯可以看到此人滿眼泛紅,一副竭嘶底里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架勢。

    價格拼到了這個地步,他終於感受到了方才不二所感受到的壓迫和無助感。但這卷《易經》殘卷,是他突破到地橋境的最後希望,決不允許被旁人染指的。

    「二十萬。」那女修的聲音愈加平和,音色也忽然有些變化,輕輕的說出了這個令他絕望的價格。

    ……

    在另一個隔間之內,秀秀望著那女修發聲的光幕,忽然有些奇怪:「魏兄,這最後一句說話的聲音,我怎麼總覺得咱們在哪裡聽過呢?」

    不二心頭卻是一陣狂跳,轉頭看她,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苦澀和糾結,心中暗道:「你當然聽過,這就是那魔女本來的聲音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3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夜你會不會來

    「十萬。」這一聲落罷,全場陷入了寂靜。

    《易經》殘卷固然珍惜,但畢竟也只是對特定鎮海獸的修士有用,誰也想不到竟然可以拍出這樣的天價。

    這女修聲音雖然不高,但顯然豪氣衝天。

    負責喊價的奉行也被這價格驚住,半晌不說話。等待時間已過,也忘了開始倒計時。

    「對面的道友,」

    在鄰近不二的一層獨間內,一個身穿常元宗道服的中年男子正一臉緊張地站起來,在獨間內不斷踱步,少許臉上的神情一肅,忽然開口說道:

    「在下乃是常元宗執法司修士,家師是宗內天人境後期大修士。這本《易經》殘卷對我而言,堪比性命重要,還請閣下高抬貴手,承讓一番,往後定有湧泉之報!」

    他先是把自家的宗門報出來,在氣勢和地位上強壓一頭,緊接著說到「堪比性命重要」又將態度緩了下來,換成了極為誠懇的商量口氣,到最後姿態已經擺得極低。

    「哦?原來是常元宗的高人,失敬失敬。」先前與他競價的女修忽然笑道。

    那自稱是常元宗的修士只以為對方露了怯,接著勸道:「閣下有什麼條件,盡大可提出來,我辦不到,未必我師尊辦不到。」

    「我的條件是,」那女修揶揄笑道:「我看你這麼窮,又小氣巴拉的,還是別爭了,我也好便宜點把這殘卷拿回去。」

    她說得有趣,場內便起了一片哄笑聲。

    「常元宗的傻小子,這姑娘逗你玩兒呢!」

    「天人境修士的高徒兄,快快快,拿錢砸暈她!」

    「便算是常元宗弟子,也不知有什麼好囂張的。」

    反正光幕遮住了臉,按拍賣行規矩又絕不會洩露買家個人信息,眾人見他這般囂張早就不爽,一個個接踵而至地諷刺奚落起來。

    「道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那常元宗修士強忍住怒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你方才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應當是用了自己原本的聲音罷?」

    他想了想,惡狠狠威脅道:「你的聲音既然已經暴露,遲早會被我尋見,到時候便沒有這般好說話了。你好好想一想,現在反悔,為時未晚。」

    那女修冷笑一聲:「那要等你真的能見到我才算。」

    說著,沖那拍賣奉行道:「月林宗的拍賣行,便是這幅德行麼?」

    那拍賣奉行這才反應過來,高聲喝道:「四層十號,言語威脅,警告一次!兩次逐場!」

    一般情況而言,場內的擴音器立在頂上,眾人是難以分辨房號的。奉行念出此人的獨間號,雖不能暴露其身份,但也算一種懲罰方式。

    常元宗修士縱是有一千萬句話想說,這會兒也只能忍住。

    「時間都過去多久了?還不倒計時?」女修又冷冷說道。

    拍賣奉行這才反應過來:「十萬一次!十萬兩次!」

    常元宗修士顯然極不甘心,一聲戾氣極重的冷哼過後,高聲喝道:「十五萬!」

    報價結束,半晌無人應答。

    那奉行見此情形,只怕再被催促,又開始倒數了:「十五萬一次!」

    那女修聽罷,拍掌輕笑道:「道友果然豪氣,我也只好退避三舍,這本殘卷您收好吧!」

    「這……」那人顯然沒有想到那女修竟然不再加價,而他當然拿不出如此巨額的靈石。

    方才氣氛出價,不過是看那對方太過囂張,心裡有著實氣不過,才想最後噁心她一把,卻沒想到被對方一眼看透了心思。

    這要是三個倒數完畢,他想反悔也沒用了。心裡一通掙扎,連忙走到獨間後,摁了設在牆後的棄權摁扭。

    如此便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再無顏面對之後的慘狀,趕緊打開獨間暗門,匆匆離去了。

    「四層十號,虛報拍價,立逐場外,其人列入本宗拍賣會黑名單,永不入場,參與拍賣的抵押靈石全部扣留!」

    話音方落,場內又是一陣哄笑。

    那奉行一臉怒氣地說完這些處罰決定,接著又道:「本宗雖然遠不及常元宗聲勢威達,但要是有人敢如此兒戲,也定會嚴懲不貸。」

    那修士一邊聽著奉行的懲戒話語,一邊匆匆走出了拍賣場大廳。

    「偷雞不成蝕把米啊!」這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旋即又散了去,現在懊悔也無濟於事。

    他人則在拍賣場門口停了下來,雖然場上的競爭結束了,但並不意味著他徹底無緣殘卷。

    他的鎮海獸亦是感知未來屬,在通靈境期獲得的第一個神通便是「緣來一線」,可以主動驅使這神通,準確感察自己的機緣所在。所以,這才是他的把握所在,那女修決計逃不掉。

    ……

    鬧劇結束,《易經》殘卷便以十萬中品靈石的價格被那霸氣十足的女修拍下。

    不二又花了一千多中品靈石,拍下一柄二階上品風龍暗影劍,自帶「倍攻」「助風」「疾行」三種屬性,嵌入「風龍術」和「隱匿術」兩大陣法技能,殺敵逃遁,進退皆可。

    不二買下來,乃是用作自己的防身法寶。畢竟,顧乃春的那柄三階極品青雲劍雖然厲害,但一來他使得有些費力,二來使得時候不能讓人瞧見,或者就要殺人滅口,著實有些不方便。

    拍下這柄寶劍之後,他又耐心等候其餘兩本匿名功法相繼出場,果然於自己修行無用,確定再無自己所需之物,便無心在場中逗留,不等其餘拍品再上,帶著秀秀從獨間內的暗門走了出去。

    「要不,咱們在大廳等一等?」秀秀忽然想到什麼:「那女修既然暴露了聲音,說不定我們有機會找到她。到時候……」

    「算了,這裡是昆彌城。而且對方既然暴露了聲音,就絕不會再在這裡開口說話。」

    不二打斷了她,心想殘卷已到魔女手中,等也是白等啊。

    眼下只能等著看對方是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咱們就回吧。」秀秀嘆了口氣說道。

    「不等一等她們三個?」不二下意識問。

    「等什麼?都這麼大的人,哪一個找不著路。」

    《易經》殘卷沒能拍到,秀秀心裡也十分不好受。原想趁著夜景拉著不二在昆彌城中到處逛一逛,但這會兒也沒了心情。便打算趁著李山夕等人還在拍賣場的時候,趕緊離開此處。

    另外,她也改變主意了,決定明日就搬離先前的住處。雖然她很想看看魁木峰現在的處境,也很想跟李悠然住在一個院子裡,但那個李山夕實在太煩人。她素來不懼與人爭鬥,但見了此人,竟然有一種見到宿敵剋星之感。

    正說著,一個十分眼熟的,身披斗笠的高大身影從拍賣場中匆匆走出來,往大廳之外行去。

    「斗笠前輩?」不二下意識喃了一聲,連忙跟上,幾步追上那斗笠男子,輕呼一聲:

    「前輩,是你麼?」

    那斗笠男子用黑布蒙著半張臉,回頭瞧了他一眼,似乎衝他微微點了點頭。但下一刻,也不答話,只一轉身,幾個大步便飛快地出了大廳。

    不二連忙疾步跟了上去,但走到大廳之外,斗笠男子的身影已然不見。

    倒是「李山夕」正一個人在門口,背朝著大廳站者。

    聽見身後有人走動,她回頭一瞧正好看見了不二,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笑道:

    「魏道友出來的真早。」

    不二看見是她,當即愣了一下,心說哪裡有你早。這擺明是一拍到殘卷就出了賣場,在門口等著。

    不過眼下,他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身穿斗笠的男子?」

    「沒有。」李山夕搖了搖頭,指著外面的風景。

    拍賣場裡待了幾個時辰,月亮早就高高掛起,把昆彌城照成一片銀燦燦的,她接著說道:「我方才一直在賞風觀月呢,一回頭,只看到了你。」

    她頓了頓,得意的神情轉為微笑:「哦,還有鐘道友。」

    正說著,秀秀便從大廳走了出來。一見李山夕,點頭了打了個招呼,心中只道一聲果然陰魂不散啊,怎麼早出來,都沒有躲過去。

    又問不二:「那人你認識?」

    不二搖了搖頭:「大概認錯了。」他原以為那人就是斗笠前輩,但對方的反應又不大像。

    李山夕問二人有何打算,秀秀心說我的打算便是把你甩開。

    想來想去,還是得回原先的住處,進了各自的屋子,自然不必再瞧她。

    二人反正已被李山夕纏住,便索性在大廳裡待著,想著把李悠然和木晚楓也等到。卻不料直到散場,所有人都走光,也沒等到二人。

    秀秀覺得奇怪,不二卻猜測她們早已離去。

    於是,三個人結伴,沐著月光往住處返回,一路上秀秀的心情不大好,李山夕倒是很不差,一會兒跟不二說兩句,一會兒用調侃的語氣逗一逗秀秀,玩的不亦樂乎。

    到了院中,李山夕拱手笑道:「今日與二位相處愉快,咱們明日再見。」說罷,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秀秀心想明日我們一早便走,咱們最好不見。與不二各自返回屋中,又從屋內的暗門找了過去。

    想說幾句寬慰的話,才發現不二正坐在屋裡發著呆,但臉上卻無沮喪的神情,更多似是在糾結,便覺得有些奇怪。

    「看你的樣子,怎麼好像不大難過?」她忽然開口問道:「發愁呢?」

    不二聽得一愣,連忙把神色調歸原位,心說我這城府也忒是個淺,如何一眼便叫她瞧了出來。

    他哪裡知道女人天生便是敏感的動物,尤其現今大敵從天而降,更要敏感一萬倍,假使他的呼吸與往常節奏不同,也多半要被查出來的。

    不二想了想,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有什麼好愁的,殘卷沒便沒了。有它我未必好,沒它我未必不行,也不必惋惜。」

    「你倒是想得開,害得我白擔心。」

    秀秀笑道,自然沒想到他這麼快便從沮喪中拔離,倒是自己還在耿耿於懷。

    便又在不二屋裡跟他說了一會兒話,兩個人經歷了拍賣場裡籌錢拍卷那一幕,顯然更加親近,說的話也比從前親切許多。

    待到亥時初至,秀秀才戀戀不捨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二聽著她躺在床上的吱吱聲,卻睡不著了。

    那《易經》殘卷已被魔女拍下,但那是人族的功法,她根本用不上。

    所以,不二想她拍下了,多半就是為了自己。

    那麼接下來,魔女一定會主動找到自己,到時候也不知她會搞出什麼幺蛾子。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己只能隨機應變。

    心情就愈加不能平靜,便好像一個人明知夜裡洪水要來,但洪水裡有升仙的緣分,也不捨得早早逃走。

    便暗自勸服自己:「魏不二,你說你也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不就是再見她一回,有什麼好忐忑的?你們兩個在蟲海之中,還曾裸裎相對呢。」

    胡思亂想一通,竟然子時已過,丑時初至,屋子裡靜得難以置信,魔女也根本沒有來找自己的意思。

    這才覺得自己想多了,便尋思自己現在千辛萬苦想要得到的東西在魔女手上,她自然不會自降身價來找,只怕還等著自己上門。

    想了想,白天有秀秀盯著,實在不便,也只有趁著晚上過去。

    便小心翼翼從床上爬了起來,悄無聲息地出了門,往李山夕那房門口走了幾步。

    只見靜月高懸,銀光遍灑,樹影在房後婆娑,微風於夜間輕行。

    萬籟此俱寂,千巷空無影,正是私奔通情的好時候。

    想到這一層,才覺得便算是兩個人曾經風雨同舟、親密無間,但夜間貿然去找魔女,著實有些不妥。

    轉身便往自己屋中返,剛走一步,便聽裡面傳來了魔女戲謔的聲音:

    「來都來了,還往哪裡走?」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3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魔女的話音方落,不二便停下了腳步。

    扭頭回望,只見這屋子裡火燭未亮,但月光照在白紙窗上,在一片寧靜中顯出格外的神秘魅惑。彷彿是在告訴他,屋子關了燈,美麗的主人卻並未歇息。現在趁著夜色進去,也不會有旁人知曉。

    魔女叫的如此及時,想來也是至此未眠,只等自己上門。

    當然,不二也別無選擇。

    他定了定心神,心頭輕輕一跳,又強自壓住,只怕夜太靜,這心跳聲驚動了隔壁淺睡的秀秀。

    倘若秀秀因此醒來,繼而發現自己不在屋內,那麼今晚一定會成為自己畢生難忘的一夜。

    少許,躡手躡腳走到了魔女房門口。

    輕輕一推,門果然開著。但之前並未聽見打開門栓的聲音,便證明此門已開了大半夜。

    「必是挖了坑,等著我呢……」

    不二心內喃了一句,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手上稍作遲疑,到底把門推開了。

    怪了,這木門的份量分明輕得很,但推起來卻極是費力,以致推門的手有些輕顫。

    隨著手掌用力,眼前便由一道門縫由變粗,漸向兩邊闊去,銀色月光隨門退去,屋裡的風景瞬間一覽無餘。

    只見銀色月光透過紙窗似流水一般湧入,照得屋內一片敞亮與溫馨,魔女就背手站在窗邊,目光隔著紙窗,向不知遠處何方透過去。

    再看她潔白如玉的手上,輕輕握著一捲紙書,藍皮鑲白的封皮。倒是與「李山夕」溫文爾雅又落落大方的書卷氣質萬分契合。

    不二下意識便猜測,那紙書便是《易經》殘卷。

    聽見門打開的聲音,魔女緩緩轉過身,臉上的假面已卸去,露出原本驚豔絕倫的面容,像是如水月光下,靜靜綻放的夢蓮。

    「好久不見啊,魏道友。」

    她帶著久違的親切笑容,說著久違的悅耳聲音,展開了一次久違的別後重逢。

    不二聽了,身形一滯,推門的手也停在半道。

    心說要了命,這樣溫柔如水的姿態,誰能受得住。她若是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蠻不講理地大吵大鬧,自己倒還能理直氣壯地負隅頑抗。

    「沒有好久不見吧?」

    不二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昨天到今天,不知見了多少面,你還裝成什麼『李山夕』,騙的我團團轉。」

    說著,一步邁入屋內,轉身望了一眼秀秀的屋子,黑漆漆安靜得嚇人。目光稍稍滯留,緊接著便反手便把門輕巧又迅速地關上,接著一揮手,口訣念上,一道隔音術便罩住了整個屋子。

    「這麼著急把門關住,」魔女輕笑道:「你害怕什麼?」

    說著,目光順著門口的方向而出,徑直瞧向秀秀的屋子,旋即又轉了回來。

    她想提起鐘秀秀,但轉念又吞回了肚子裡。還不到時候呢。

    不二確定門已關牢,這才轉過身,便瞧見魔女踏著地上的銀色月光,如月下湖面上的曼妙游魚,悠悠行了過來。

    「沒什麼,」

    他應了一句,心說千難萬險我不怕,刀山火海我不怕,只怕女人吵架。

    想著,便彷彿聽見了游魚戲水的清澈響聲,漸漸向自己漸漸靠近。水紋隨著魚兒的一蕩一蕩,晃得他心頭撲通撲通不停地跳。

    稍稍穩住心神,才向魔女回到:「倘若不關門,難不成我們還要敞著門說話。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魔女已經行到他身邊,仰目看著他成熟又平和的面龐:「我的膽子不大,但是比起你這個膽小鬼,方好大那麼一點點。」

    她的心思跳躍的很厲害,忽然想起不二一進門說的那一句「不知見了多少面,還裝成什麼『李山夕』,騙的我團團轉。」

    便搶在不二之前開口說道:「原先在那秘境中你不是說過麼,」

    說到這裡,揶揄的笑容更加明顯:「怕寒冰界的事情暴露,要讓我把過去的事情絕口不提,甚至統統忘掉才好。你的膽子這麼小,我若是不扮作什麼『李山西』啊,『張河東』啊,『鐘天南』啊,「木海北」啊,只怕你一看見我的臉,就要嚇得逃到十萬八千里外。」

    她說的這兩句話,算是翻起了許久之前的舊賬。

    不二心頭抹了一把冷汗,終於領教到了女人的愛翻舊賬。你的好,她未必會提起。但你若對她不好,一輩子也忘不掉。而且,定是一有機會,便幫你好生回顧一番。

    「我見到你很高興,為什麼要逃。」不二毫不猶疑,脫口而出。

    這樣的回答,再加上發自肺腑的神情,是轉危為安的最佳答案。

    「很高興?」魔女的口氣微微有些緩和,但仍是有些不大相信:「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好像有點怕我。」

    她頓了頓,目光直正瞧向了不二的眼睛,彷彿想從看出眼神裡的心虛二字。

    「你又不是吃人的鬼,我怕你做什麼?」不二打了個哈哈。

    「說不定呢,」魔女忽然臉色一冷,板起了面孔,眼神也變得幽幽的,在銀色月光映襯下,看起來真的有點像美豔又清冷的女鬼:「說不定我正是想來吃掉你的女鬼。」

    不二目不轉睛瞧著她,心想若是天底下都是這樣迷人又美麗的鬼,只怕所有人都會心甘情願去「見鬼」。

    魔女說著,冷冷的神情頃刻間又褪去,忽然問起不二:「你來找我做什麼?」

    她有意背過雙手,把《易經》殘卷藏在身後,笑得意味深長:「這麼晚了,夜闖女兒家的閨房,按你們人族的習俗,我便是殺了你,也不為過吧?」

    這明擺著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啊。不二心道。

    而且,很顯然,魔女的問題又給不二挖了一個大洞、

    如果說為了殘卷而來,太過功利,毫無人情,她肯定生氣;

    說來敘舊,不提殘卷,那也太虛偽了。

    不二苦思良久,決定把二者有機結合起來,共渡難關,終於回道:「兩件事,第一,來見你,我們分別很久了,老朋友難得再見。」

    說著,頓了頓,神情鄭重起來:「第二,我知道你拍到了殘卷,你也知道我需要這卷功法。我想知道,自己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拿到它。」

    他一邊說,一邊在觀察魔女的表情。

    當說到「我們分別很久了,我經常會想起你」,她的神色微微一動,把先前調侃、戲謔的神情沖淡了一些。

    待提到殘卷,她嘴角微翹,彎的像個月牙,神情頗有些得意。

    不過,下一句,說起「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拿到它」,魔女的面容瞬時凝固,神色又冷了下來。

    什麼代價?

    她眉頭一皺,輕哼一聲:

    「我要你拿出一百倍的靈石,怎麼樣?」

    不二眼瞧她發怒的模樣,忽然覺得十分親切可愛。

    當然,立時想明白她為什麼生氣,連忙搖了搖頭:「我可以接受這個條件,也願意還債,但需要很長的時間。不過,我猜你拍下《易經》殘卷,不是為了這個。」

    「那我為了什麼?」魔女轉目盯著他。

    不二想了想,終於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厚著臉皮地說道:「我覺得,十有八九,是為了我。」

    話音方落,魔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的臉皮可真厚啊。」

    說著,竟然從身後把那殘卷拿了出來,毫不猶豫地輕輕遞給不二:「喏,拿著吧。」

    不二楞了一下,遲疑許久,才萬般慎重地接過《易經》殘卷,看著上面的藍紙白字,翻開裡面深奧的文字,萬萬不敢相信她也不要挾自己,也不所求什麼,就這麼輕易地拿了出來。

    魔女輕聲笑道:「這殘卷對我沒有半點用處,只好送給你。」

    最難消受,就是美人恩。

    不二聽了魔女的話,終於切身體會到美人恩的厲害。

    她若是對自己敲敲打打,強作威脅,不二反倒會覺得蝨子多了不愁,債多了不癢。

    但魔女無聲的付出,反而讓他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兒沉沉的石頭。

    思了半晌,想說些什麼,又無從開口,無可言說。只覺得說什麼,都不夠份量。

    「好了,」魔女反而一臉輕鬆的神色:「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類的,你就別說了。我也不愛聽。」

    不二且放下方才的感動,想起心中的疑惑:

    「對了,你這次來昆彌做什麼?」

    「你猜。」

    「我怎麼知道。」不二抬頭往外瞧,目光透過紙窗到了院子裡,又到了李悠然的住處。按照秀秀的推測,魁木峰就住在李悠然的隔壁。

    他忽然想起傀蜮谷中魔女策反魁木峰的情形:「你來找魁木峰?」

    「你傻啊?魁木峰有什麼意思?」

    魔女的眼睛似乎會笑:「我當然是來找你的。」

    「找我?」不二的心又開始砰砰直跳:「找我做什麼。」

    「討債,」魔女輕哼一聲:「你應該沒忘吧?在蟲海的時候,你還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

    她說的是畢蜚精血的債,這是堪比天高地厚的救命之恩,不二怎麼可能忘了。

    「當然沒忘,」不二笑的苦澀:「你打算要我怎麼還?」

    「這個麼,」魔女宛然笑道:「我還沒有想好,等我想好的時候,再告訴你。你絕不能不答應。」

    不二聽罷,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倘若方才魔女用那殘卷要挾自己,他倒是可以站在人族大義和道德高點上提一些條件。

    但魔女方才一席輕描淡寫的恩情,反倒讓他無從開口。

    只覺得前方不知何其遠處,有一個巨大的無底深淵在等著自己,裡面或許是刀山火海,或許是油鍋滾燙,而自己還不得不跳。

    「你呢?」魔女打斷了不二凌亂的思緒:「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二這才回過神來,斷斷續續將月昔山靈地的事情大抵告訴了她。

    魔女就著話題調侃了一番李青雲的倒霉。

    又問了沿途的風光,經歷事物,問了二人分別後不二的諸多經歷。又問了岳恆宗與雲隱宗的糾葛,青羊鎮的角魔,逃脫的細節,等等。

    不過,她的目的顯然並非在此。

    「鐘秀秀呢?」

    在漫長又溫情的鋪墊過後,她終於把話題引到了自己真正關心的地方:「她為什麼會跟著你來到這裡?」

    她說著,頓了許久,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又用淡淡地語氣問道:

    「你對她好像很著緊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4
第二百五十八章 犯下了彌天大錯

    如果把今晚的相見,比作魔女為不二準備的一場饕餮盛宴。

    那麼,之前所有敘舊、調侃、贈書等等鋪墊,都是開胃的涼菜甜點。

    直到最後兩句,輕描淡寫地提起秀秀,這場盛宴的主菜才要陸續端上來。

    不過,開胃菜顯然沒有起到開胃的效果。

    不二已然覺得自己的胃快要受不了,消化功能也不復往昔之勇,無福享受她用心良苦準備的大餐。

    但菜已上,魔女的面子要給,總得嘗上一兩口。

    不二回思魔女最後說的兩句話:「她為什麼會跟著你來到這裡?」「你對她好像很著緊呢……」

    顯然第一句容易回答一些。

    便從方敏帶著秀秀來雲隱宗幹事說起,把掌門囑咐自己好生招呼秀秀,後來宗內派遣任務,秀秀又主動提出跟著自己到西南查探靈脈的事情,大抵道了出來。

    說的時候,儘量輕描淡寫,只談公事,但說完了,還是提心吊膽的,知道此事難以善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

    魔女認真聽著,一句不落地通通入耳。

    心中反而長嘆一聲。

    鐘秀秀和魏不二的關係非比尋常,她自然曉得。

    但具體到了哪一步,究竟是朋友的關係,或是更深一步,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她先前說的兩句話,每一句都暗藏玄機,便是不著痕跡地試探。

    倘若不二可以坦然回答後一句,告訴自己為什麼著緊秀秀,那便說明他尚且光明磊落。

    但倘若選擇避難擇易,回答第一句,便說明他心中已然有了鐘秀秀的位置。

    再加之不二言語中,種種避重就輕,不時一帶而過,許多虛虛實實,更證明他已不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問題。

    事至於此,對於魔女而言,根本無須再做試探。

    「魏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務必要告訴我實話。」她思量許久,忽而開口說道。

    「什麼……請講罷……」

    不二本能覺得不妙,以至於應答的話出口時,已然遲了片刻。

    魔女忽然走到紙窗邊,輕輕將窗扇推開,將午夜徐和又明朗的月光大大方方迎了進來。

    她早已除去了面具,月光如脂粉薄霜撫在她的臉上,如雪樹銀花,晶露瑩葉,整個人美的脫塵絕俗。

    不二呆呆瞧著,心道厲害了,人間哪有這樣美麗的姑娘。

    只怕是天上的神仙走錯了路,誤落凡塵,否則自己哪有這樣的眼福。

    這一刻,他終於發現自己在世間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原來就在此處。

    什麼唯夢公主,什麼李雲憬,她們的模樣瞬間在腦子裡淡化,容顏美貌的排位通通往後退去。

    魔女則舉目,目光略過院中的風景,正直瞧向秀秀的屋子,彷彿看見了對方沉於夢中的模樣。

    「我想問問你,」

    她忽然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彷彿含苞的花兒在夜裡猝不及防地驚豔綻放。

    「你覺得,鐘秀秀好看,還是我好看?」

    不二聽得心頭直跳,心想不僅這朵花開得猝不及防,這問題也叫人措手不及。

    稍作思量,或者也沒怎麼過腦子,下意識回道:「自然是你好看一些。」

    說完,才覺得在此時此刻,自己只要還長腦子,便只能如此回答。

    魔女聽了,心情大好,眼含笑意,低頭伸手撫弄自己的發梢,目光在髮梢和地上的月光間游離,不知在想什麼。

    忽然抬起頭,緩緩說道:「那我再問問你,如果我和鐘秀秀不高興,不喜歡,互相看不順眼,兩個人打起來,你要怎麼辦?」

    她一邊說著,一邊深深凝望不二的臉龐。

    眼睛像深秋月下的泉水,清澈又夢幻。

    這句話問得毫無由來,讓不二乍聽之下,根本摸不著頭腦。

    少許,才明白過來。心想這句話的厲害之處,便是她話裡面問的是他怎麼辦,而不是他要幫誰。但他的態度,卻一定會在回答中明確和袒露。

    不二反問她:「你們倆個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打?你先前還不是說,你見到鐘師妹,心裡十分喜歡,覺得十分投緣。你還說,因為不能與她結交,覺得可惜至極,一直抱憾至今……」

    「這樣糊弄鬼的話,你也相信啊。」魔女嗤嗤笑道:

    「你到底傻不傻,我為什麼要喜歡她啊?因為她長得好看麼?我又不是風流成性的公子哥……」

    她說著,幽幽的目光上下打量不二,彷彿暗指不二一定可以勝任公子哥的稱謂。

    「實話告訴你,我最討厭好看的姑娘,尤其是你身邊的漂亮姑娘。她們任何一個,我都喜歡不起來。」

    說著,又瞧向秀秀的屋子:「我是角族,她是人族,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別說打起來,便是她殺了我,我殺了她,都再正常不過,何談無緣無故?」

    不二聽了,心頭猛地一沉,忽然想起剛入昆彌城,方到尋緣客棧時候,自己看到的那場「禍至心靈」幻境。

    便連忙瞧向魔女的手,只見那雙手潔白如雪,似玉雕成,與幻境中殺死秀秀那女子的手幾乎一模一樣!

    他渾身一激靈,方才的猶疑和不定通通散去,只覺得背上有些發涼。

    當即神色一肅,沉聲問魔女:「你真的想殺她?」

    魔女聽他說的鄭重,也不敢再去調笑,認真想了一想,才回道:「倘若是之前,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的關係,我看見了她,便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想方設法殺了她。而且越快越好,絕不留半點餘地。」

    「為什麼?」

    「這還用問麼?」

    魔女笑道:「在傀蜮谷中,破壞我苦心經營大計的,一共有三個主犯,一個是你,一個是魁木峰,還有一個便是鐘秀秀。便是緣此,我也不能放過她。更何況,鐘秀秀聰明絕頂,心機深沉,日後修為增進,到了西北戰場,定會成為我角族大敵。我若是不將她扼殺於襁褓之中,豈不是白白辜負了我吃得這一個大虧?」

    不二聽了,心想那日在幻境中見到的兇徒,果然是魔女無疑。

    如果按照先前的軌跡進行,想必是自己離開客棧不久,秀秀也出了門,卻正好碰上了魔女。

    之後,她趁夜入室,悄然擄走,城外殺人,毀屍滅跡,便是一氣呵成。

    這叫他不由地慶幸,可怕的結果總算是可以預知的。否則,兩個與自己關係最為親密的女人,一個殺了另一個,他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說的是之前……」他接著問道。

    「自然是之前,至於現在麼,」魔女面色冷冷道:「我還是想殺了她。不過,我知道她救過你的性命,我便是再不喜她,也不會出手的。」

    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此院中相見後,那「禍至心靈」的幻境為何再未出現。

    心情轉瞬間放鬆下來,面色一緩,反而與魔女開起玩笑:「要說壞你大計者,我算頭一個,你要不要把我也殺了?」

    魔女笑道:「想得美。你罪大惡極,只輕而易舉殺掉,豈不是太便宜了?有朝一日,我要抓住你,將你永遠關在起來,時時刻刻監視你、嚇唬你、折磨你,看你倒霉的可憐樣,方能叫我出了這一口惡氣。」

    不二知她是在開玩笑,便裝可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是饒了我罷。」

    魔女卻無意與他玩笑,輕輕搖了搖頭,正色回道:「我饒了你,誰來饒了我?」

    「饒了你?」不二聽得有些不解:「你又沒有犯錯,何須別人來饒你。」

    魔女抬頭,望著他:「我犯了彌天大錯,還犯得心甘情願、無可救藥,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說話間,臉上的神色堅定,又似乎有些難過,讓人看得直想安撫垂憐。

    不二正有些不解,不知該說什麼。

    她又忽然把難過的神色一舉退去,換上了方才戲謔的笑容:「說正經的,你不要打岔!說了半天,倒把我饒了進去。你告訴我,如果我和鐘姑娘兩個人互相看不順眼,不高興,不喜歡,打起來,你要怎麼辦?」

    不二聽罷,心想終歸躲不過這一遭啊。女人的記性也真是好,你便是把她帶到九霄雲外,她也不會忘了先前找過你的麻煩。

    此刻退無可退,逃無可逃,只好閉目沉思。許久,終於開口答道:

    「我該怎麼辦?」

    他搖了搖頭:「我誰也不會幫,也一定不會讓你們兩個打起來,不會讓誰無故地傷害誰。」

    魔女嘆了一口氣:「你想的倒是挺美,只怕到時候,我們身不由己,非要拚死相抗,才能罷休。」

    不二笑道:「你們兩個沒有生死之仇,又不必非要爭個你死我活,爭得世上只能剩一個。」

    「世事無常,凡事未必,」說到這裡,魔女忽然笑道:「萬一正好被你這張烏鴉嘴說中呢。」

    不二便回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打,我就站在你們兩個中間。你們扔給對方的招數,我第一個去接,而且是全不作防地往上湊,用肉身去抗。你們兩個若是憎厭我,想殺了我,永遠不想再見我,那便盡快開招。」

    魔女忽然覺得不大好受,半晌才冷冷說道:「你誰都不想傷害,便只能傷害自己。但只怕到頭來,三個人都要遍體鱗傷。」

    她的話,不二聽得一知半解,再一次不知該如何應答。

    但她言中有莫大的悲傷之意,彷彿夜裡海邊的水浪一陣陣、冰涼涼地拍打過來。

    不二就是海邊的岩石,被海浪沾得一片濕漉漉。

    一時也張不開口。

    少許,卻忽然打起了精神,灑然笑道:「只需我多承擔一些,把所有的傷都加在我身上,便不會讓你們兩個受傷了。」

    「你想的倒是美。」魔女心中暗道。

    末了,又久久無言。看著他臉上平和又灑脫的笑容,彷彿看見清晨時分,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的樣子,涼涼的海邊漸漸有了些溫度。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院中響起了吱的一聲門響,接著遠處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一步兩步,正是向魔女的屋子走過來。

    「糟糕!」

    不二當即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是秀秀。當即扭頭看屋子裡,連連踱步翻騰,只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魔女見他這幅窘迫的模樣,倒是有些好笑:「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怕被人捉姦,在這裡好好站著。你倒好,嚇得跟耗子一樣亂跑,還說你膽子不小?」

    不二額頭冒汗:「別說了,你趕緊把面具帶上,要不然可就出亂子。」

    說著,忽然找到床底下,看見裡面有道寬縫,便撲下身子往裡面使勁直鑽。

    結果鑽了一半,才發現床底下放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只能容得下自己半個身子。

    只好再掉頭往外面爬,正好人被床板卡主,費了牛勁才鑽出來。

    魔女低頭瞧他,只見一半身子和腦袋全是灰塵,彷彿在土堆裡滾了一圈,便忍不住開心笑道:「傻了吧,本姑娘的床底,也是你隨便鑽的。」

    說著,走到不二身邊,不慌不忙地拍了拍灰塵,才拉著他到了左面牆邊的櫃子旁,把櫃門打開,只見裡面黑洞洞的並不寬敞。

    以不二的個頭鑽進去,只怕得窩成個蘑菇,才能放得下。

    「有點小啊。」他說道。

    魔女笑道:「你愛鑽不鑽,不鑽就跟我去開門,反正我不怕。」

    正說著,敲門聲便響起。不二二話不說,一縮腦袋,跟刺蝟一樣蜷了進去。

    魔女忽然湊到他耳邊小聲笑道:「你以為藏在裡面就安全了?」

    不二大驚:「你不要坑我!」

    魔女笑道:「那得看我心情。」

    說罷輕笑一聲,才關好了門。

    轉身幾步走到椅子邊,緩緩坐下,輕輕一揮手,房門便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4
第二百五十九章 我想讓你永遠記住我

    不二躲在衣櫃裡,心中真是忐忑不安。

    忽然想起方才腳步聲傳來,似乎是從大門口傳來的,那便多半不是秀秀。

    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透過櫃門一道細縫向外望去,登時吃了一驚。

    只見木晚楓穿著一身夜行緊衣走了進來。

    不待他吃得驚消化了,另一個先前見過的,前兩日曾跟著魔女一併來到此院中的修士男子緊隨而後。

    他一張嘴,說話的聲音跟上次完全不同:

    「大尊,一切可順利?」

    木晚楓也跟著說道:「見過大尊,萬福勝安。」

    不二隻覺得這那男修說話的聲音分外熟悉,少許,細回思量,才恍然大悟,這不正是本宗叛逆古有生的聲音麼?

    如此,一切便在清楚不過,昔時在傀蜮谷中,果然如秀秀所料,內奸一共有兩個,眼前二人便是。

    但不二尚且記得,在數年前,顧乃春的收徒大典時,古、木二人還不曾相熟。多半就是那一次,兩人搭上了線。

    至於誰先做得角魔的內線,不二猜是木晚楓。如此,才好解釋她從哪裡得來這些魔角。

    忽然又想起二人稱呼魔女為「大尊」,那豈不是意味著,魔女已然進階赤角之境了?

    想到這裡,登時傻了眼,有點消化不來這一連串意外。

    魔女聽了古、木二人的話,只輕點頭:「木道友辛苦。」

    又同古有生說道:「不大順利,魁木峰雖然跟常元宗鬧掰了,但法華寺和獸人塔還無意對他出手,所以他還不願投靠本族。我昨夜與他傳音,快把嘴皮子磨破,他的意志也未能有半點鬆動。」

    不二聽了,終於知道魔女為何會尋到此院之中,果然是來策反魁木峰。

    不過,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以魁木峰現在的處境,已然自身難保。讓他做內奸,更無價值。而且論修為,也應該高不在哪裡去。魔女何須千里迢迢專為此事而來。

    古有生笑道:「這不是早就在大尊的意料之內,總歸我們有備用之策。」

    魔女搖了搖頭:「可惜了,以魁木峰之才,若能為我角族所用,必可堪大任。」

    說著,又瞧向古有生:「你大致說說現今的情況罷。」

    不二聽得一驚,心想三個人只怕要討論此次入境的機密事宜,魔女難道不打算迴避自己麼?

    魔女卻只一揮手,把窗戶關了。

    古有生便說起來:「現今,常元宗的十個巡查隊,有七個在城外埋伏,另外三個喬裝作信徒進城,就在附近一帶盯著魁木峰。只不過,他們是萬萬不敢在悟道境大修士眼皮子底下動手。只能想辦法調虎離山。」

    魔女便問:「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魁木峰也明顯被法華寺罩住,怎麼常元宗還有這麼多人手在此。」

    古有生道:「無非是面子二字,畢竟花了這麼大力氣,居然都沒有抓住一個區區開門境弟子,還讓他從開門境升到了通靈境,對於望鴿一派而言,也著實掉面子。」

    魔女搖了搖頭,笑道:「你想的也太簡單了。若是能把魁木峰捉回去,對於巴山而言,恐怕日子更不好過。不過,對於我們來講,他們是那般想法,沒什麼區別。我只想要三種結果。第一種,昨晚對魁木峰的試探,已證明不可能實現。第二種,讓魁木峰隕落,是萬不得已之法。最後一種,便要看你的手段了。」

    不二聽了,心中暗自捉摸,照魔女的意思,便是無論如何,哪怕魁木峰身隕道消,也不許他洗清冤屈,重回人族。

    又有些好奇,她口中所說的,最後一種結果,到底是什麼。

    古有生扭頭瞧了瞧木晚楓,笑著回道:「此事已然辦妥,還要多虧了木師妹。」

    「哦?如何講。」

    木晚楓回道:「昨晚我與古有生商議,若是按照先前的計畫,強行擄走李悠然,倘若事後被魁木峰察覺,反倒適得其反。反正常元宗巡查隊潛伏城中,亦是圖謀於此,我們倒不如借助他們的手。便借旁人的口,將魁木峰與李悠然的關係說給常元宗的修士。」

    魔女笑道:「這主意很好。」

    「大尊英明。」木晚楓接著道:「今日下午,李悠然跟著大尊去拍賣行,我便讓古有生把常元宗的修士引了過來,一路跟著你們到了拍賣場。而後,我卻未進拍賣場,一直在大廳之中等待。」

    「也巧了,未等拍賣會進行到一半,李悠然便匆匆了出來,說回住處有急事。我便說正好同路,與她一起離開。我顧慮走大路,常元宗的修士不敢出手。便帶她走了一條僻靜的近路。途中我二人分手,常元宗的修士早就埋伏好,一舉將她抓了起來。」

    不二聽了,這才明白過來,心說我道怎麼會如此巧合,偏偏在昆彌城遇見了木晚楓。

    木晚楓說到這裡,古有生便接過了話頭:「木師妹離開後,我便一直潛伏在附近,眼看著常元宗修士將李悠然擄走,裝在口袋裡,一路押出城外。想必魁木峰也該知道消息了。照理來講,他一定會去救人。敢問尊上,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處置才好?」

    「今日一大早,我便瞧見魁木峰匆匆出了門,至今尚未歸還。」魔女扭頭向魁木峰的屋子瞧去,搖了搖頭:「所以,他應當還不知曉此事。至於他知道以後,會怎麼辦,誰也不知道。」

    「不過,無非是兩種。一是不管李悠然的死活,安心在城中潛伏。二是出城救人。」

    「他若選擇前者,那我們便可放心,他如此窩囊自保,此生只怕也離不開昆彌城。」

    「若選擇後者,我們便按計畫行事。不過,依照魁木峰在傀蜮谷中的表現,我猜想,他一定會去救人。你們心裡提前有個數,把諸事準備妥當……」

    魔女這般說了一番,古有生通通記下,又忽然想道:「據說常元宗的巡查隊中,暗藏三位地橋境修士,我們此舉是否有些冒險?萬一魁木峰真的被捉住……」

    魔女笑道:「不必擔濾,我心中有數。還有什麼事?」

    古有生想了想,便道:「大尊,咱們的開銷有些吃緊了。」

    魔女聽了,面色微紅,轉過身去:「我知道了,這些開銷,我自有辦法解決。」

    自想將此事輕輕揭過,又見二人已將諸事交待清楚,想不二還在櫃子裡藏著,這會兒也該出來透透氣,便請二人回去,依計行事。

    木晚楓的臉上卻忽然有些猶疑之色,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敢開口。

    時間又過少許,也不肯離開。

    魔女便笑道:「怎麼,木道友有話要講?」

    木晚楓看了看古有生。

    古有生知道木晚楓想說什麼,便與她說道:「木師妹想說什麼,現在便是好機會。你今日處置諸事妥帖,魁木峰難保不入甕中,算是立了大功。大尊賞罰分明,說不定就答應了你。」

    木晚楓這才鄭重開口:「若是此次行動成功,我想請大尊開恩,將我身上的聖紋抹去。」

    「去聖紋?」魔女眉頭輕輕一皺:「為什麼?」

    木晚楓見她如此反應,果是鬆了一口氣。

    關於抹去聖紋一事,她原本一直在暗中進行。原打算是湊夠了靈石,去東海魔域的黑市,花重金請人幫忙除去。

    但眼看湊夠靈石遙遙無期,古有生便勸她從魔女身上想辦法。

    只因從魔女的性格來看,與旁的角族大有不同,不僅大氣聰慧,還體諒下屬。若木晚楓將自己的訴求坦誠相告,魔女答應固然最好。便是不答應,也絕不會勃然大怒、殺人滅口。

    聽了古有生的話,木晚楓細細思量一番,心想自己冒著莫大風險去做那不要命的買賣,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哪一日事情敗露,非但自己必死無疑,還要連累師門和師傅。

    若是魔女真如古有生所說一般,那便值得自己冒一次風險。萬一能成呢?

    「大尊,此事說來話長,但我簡而言之。」木晚楓緩緩說道:「聖族招降的內線,大多是心甘情願,而我卻是被逼無奈。我入修士界之前,原是在潭州城裡在青樓謀生的清倌人。某一年,我師尊路過潭州,無意中發現我有修仙的資質,便要帶我回雲隱宗,並收做徒弟。卻沒想到青樓裡管事的老鴇早與聖族某位尊上搭上了線,便在我跟著師尊離開的前一夜,強行在我身上注了聖紋。」

    「這些年,我為此過得提心吊膽,苦不堪言,修為也沒有大的進地。故而,只希望這次能為聖族立一大功,大尊以解除聖紋作為賞賜,讓我心安理得地過完餘生。請大尊放心,我萬萬不會將自己知道的秘密吐出來,並願意許下神魂之誓,如有違反,魂飛魄散。」

    至此,不二才知道木晚楓這麼多年來,竟是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擔子,過得是這般艱難。

    又回思二人相識的經歷,不由地猜想她一直冒險在做魔角的生意,只怕也是與魔紋有關。

    他忽然想起自己從異界歸來,在寧城遇到木晚楓。她當晚便悄悄找到自己,提出繼續合夥做買賣。

    不二當時曾問木晚楓,要這麼多靈石做什麼。木晚楓回說:「你問這麼多干嘛?又不幫我。」

    現在看來,她苦苦積攢靈石,應該是為瞭解除魔紋。

    但魔女聽罷,搖了搖頭:「你的遭遇我倒是同情。但你要知道,凡是附了聖紋的修士,在青疆大營都有印記,若是貿然除去印記,被天尊知曉,我擔不起罪責。更何況,除去聖紋,至少要紫角地尊修為才能辦到,我也束手無策。」

    木晚楓聽了,大失所望,只好回道:「多謝大尊寬恕之恩。」

    魔女點了點頭:「我雖然幫不了你,但你自己想辦法解掉,我也不會阻撓。你既然歸於我名下分管,倘若擅自脫離組織,也該由我負責追查。到時候,你改名換姓也好,隱匿身形也罷,我只需報其人已亡,萬事皆休。」

    魔女的承諾,也算解除了木晚楓去了魔紋之後的後顧之憂。

    木晚楓自然萬分感激,少許先行退下。

    古有生卻獨自留了下來。

    「你還有事?」魔女問道。

    古有生想了想,便沉聲直言道:「大尊今日一次便拿出十萬中階靈石,拍下一本根本無用的功法,實非明智之選啊。」

    魔女卻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提。」

    但古有生心中卻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非要說出來才好:「大尊,我們此番來西南對付魁木峰的開銷便不必說。往後到了常元宗屬地,用錢的地方便更多了。可現在……」

    他說到這裡,氣憤地拿出一個黑色儲物袋,揪著底部往下倒,只掉了幾顆稀稀拉拉靈石:「就剩這麼點,回頭我幫聖族辦事,還得自己倒貼!我倒貼也就罷了,莫要耽誤咱們的大事才好!」

    若是往常,魔女早就冷語將他喝開,但今日實在是自己做得不對,便也不拿惡語相加,只淡淡回道:「這些靈石是我帶過來,我自然只道怎麼花。至於往後,虧不了你,也耽誤不了本族大事。」

    說著,眉頭一皺:「此事今日到此為止,你休要再提。」

    不二聽到魔女為自己付出這般代價,心中真是好不愧疚,一時只覺如坐針氈。

    古有生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但見魔女雖然言語平和,不甚惱怒,可態度著實堅決,根本無可動搖。只好生硬道:「你跟他這個樣子,遲早要釀成大錯!」

    說罷,在心中長嘆一聲,也不管身後洪水滔天,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待二人離去,不二才推開櫃門,從中鑽了出來。

    憋了半晌,從懷中掏出一個儲物袋,遞到魔女手中:「這些靈石原是我用來拍功法的,約是一萬枚中品,但許是夠你們用一陣子。」

    照理來說,魔女此番入境,做得一定是不利於人族修士之事。他閉眼不管也罷,但絕不該提供靈石相助。

    但魔女如此情深義重,他如何能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魔女原是打算斷然拒絕。

    但想了想,自己一行人,的確要揭不開鍋了。而且,她為什麼要跟魏不二客氣?

    如此一想,便接過儲物袋,笑道:「你可不要後悔。」

    說著,從裡面拿出五千枚中品,把剩下的還給不二:「我是絕不會還的。」

    不二收回儲物袋,才想起方才木晚楓說的話,便問魔女:

    「你當真沒有解救她的法子?」

    魔女搖了搖頭:「我是救不了。倒是貴族東海的某些魔宗可以,不過要花大筆的靈石。」

    不二聽了,對此便心中有數。又問:「你們商量的都是萬分機密之事,為什麼要讓我聽到?」

    魔女道:「我不想瞞你,也覺得沒有必要瞞著你。。」

    說著,輕聲嘆道:「因為被人瞞著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不二身子一顫,知她言有所指,連忙岔開話題:「你不怕我又一次壞了你的大計?不怕我將你們的身份洩露?」

    魔女笑道:「我既然敢說出來,就不怕你壞事。我也相信你,現在捨不得讓我被抓起來。」

    不二搖頭道:「那可未必。」

    正說著,院子裡再一次傳來了輕輕的開門聲,不二臉色一變,仔細辯聽,確信這是從秀秀屋子傳來的無疑。

    緊跟著,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一步一步,往這邊走著。

    不二大吃一驚,連忙又往櫃子裡返去,匆匆鑽了進去,再一次縮成個蘑菇。

    又沖魔女說道:「你千萬別說我在這裡藏著。」

    正要關門,魔女卻把櫃門拉住了:「急什麼?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不二氣道:「這都什麼時候了?」

    魔女笑道:「你不回答,我就不關門。」

    不二無奈道:「那你快說。」

    「你覺得,」魔女忽然把臉湊近:「在你心中,是鐘姑娘好,還是我好?」

    不二箭在弦上不得不服,沒有半點猶疑:「自然是你好,千好萬好。」

    「瞧你嚇得。」魔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一轉頭,便聽門外的腳步聲愈加近了。

    她眼睛珠子一轉,忽然把不二往櫃子一邊推了推,在櫃中空出一小塊地方,一抬腿自己也鑽進木櫃之中來。

    一時間,小小的櫃子裡,便擠得滿滿噹噹。

    不二雙目直瞪,惶恐道:「你鑽進來幹什麼啊?」

    魔女指了指門外:「你怕她,我也怕啊。我的面具暫時用不了,只好裝作這屋子裡沒有人。」

    「你這不是胡說八道?」

    不二氣道。但一時也無可奈何,又不能將她推出去。

    想了想只好把櫃門關了起來,抱著僥倖心理,只盼秀秀當做屋中無人。

    這櫃子裡的空間著實狹窄,兩個人的身子緊緊挨在一起,魔女身上悠悠的香氣飄了過來。

    不二聞到一股久違的味道,便想起在異界他鄉,他每日都在聞著這味道。多麼奢侈。

    正心猿意馬時,門外腳步聲更近了,噔噔噔的敲門聲輕輕響起:

    「李道友,你睡了麼?」是秀秀的聲音。

    不二連忙從游離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豎起耳朵傾聽,心頭一陣急跳,彷彿原野上急速奔跑的兔子。

    便在此時,魔女忽然湊了過來,淡淡的呼吸吐在他臉上,吹得臉快麻了。

    不二的心,立時跳的更快,咚咚咚地狂響,彷彿要從胸口跳出來。

    「你想幹什麼……」他連忙傳音道,彷彿連傳音都在大喘氣。說罷,才發覺魔女整個人自上而下,壓在了自己身上,一陣陣躍動從她胸口傳來,證明她的心也在急跳。

    魔女笑道:「我想讓你永遠記住我。」

    說罷,她柔軟的唇便輕輕觸碰在不二的唇上。

    不二覺得渾身的鮮血像瘋了一樣,瞬間湧到了腦袋上,腦袋就要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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