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68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7
第二百七十章 世事難料大道難 死中求活萬事明

    「這分明是突破通靈境的跡象啊!」

    不二眼望著不遠處的猴窩內的異像,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他心中不斷思量著:在理論上,在突破開門境境後期的同時,一鼓作氣跨過巔峰期,繼而突破通靈境,是有可能實現的。

    只因從開門境後期到開門境巔峰期這段修行,在修為上並沒有大的提升,關鍵在於對自身鎮海獸大道的領悟。

    倘若修士能在突破開門境後期或者更早的時候,便領悟通靈境時的主行大道,那趁勢突破通靈境也在情理之中。

    但這樣急不可耐的突破方式,一般只有壽元即將到限的修士才會嘗試。

    因為準備太過匆忙,失敗的幾率很高。

    一旦失敗,隕落的幾率又超過七成。遠比正常的突破高得多。

    對於秀秀來講,她如此年輕,實在無需行此下策。

    「太著急了。」

    不二嘆了口氣,胸中著實憂慮,一顆心七上八下提著。但事到如今,他也幫不上忙,只能滿心焦慮地在一旁等待。

    猴窩內那六耳獼猴虛影愈加清晰,在半空中不斷膨脹變大。

    不二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六耳獼猴持著滿臉堅毅的神情,竟然直目望向自己。

    他又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那六耳獼猴的虛影處,似乎散出一股浩蕩的執念。

    執念的目標,更毫不猶豫地鎖定在自己身上,格外強烈,生生不息,彷彿不把這執念實現,便無法從天地間超脫。

    這太離譜了!

    那鎮海獸又不是活物。

    再者說,六耳獼猴不是號稱萬物皆明麼,怎麼會生出這等厲害的執念……

    不二正驚訝著,卻見那六耳獼猴的眉頭忽然一皺,神情由堅毅陡轉為猙獰,表情也愈加扭曲,似乎遭受極大痛苦。

    又過少許,忽然發出一聲慘痛的猿啼,那虛影的氣勢陡然直將,鎮海獸的虛影也開始大不穩定。

    不一會兒,那虛影身上的光暈一晃一晃,似乎不久就要土崩瓦解。

    「糟糕!」

    這無疑是突破失敗的徵兆。

    不二心頭猛地一顫,下意識邁出一步,整個人揪心到極致。

    「撐住啊,秀……秀……」

    他喃喃唸著,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掌心捏得一把汗,蒸發成了一團霧氣蕩著。

    便在此時,那虛影忽然喊出最後一聲淒厲尖叫,如泡沫一般,在半空中「砰」的一聲炸開…

    而方才那一股浩瀚又不屈的執念,似乎也隨著虛影的幻滅,消失的無影無蹤…

    「失敗了!」

    天地間的靈氣如潮水一般匆匆退散,不二的心猛地一沉,似乎直要墜落到十萬八千里的海底。

    他連忙探出神識,四下探去,天地靈氣仍是在不斷地消散。

    但猴窩之中似乎有一股殘存吸力,正在做最後的負隅頑抗,勉為其難地吸納著四下退散的靈氣。

    不二堪堪從秀秀突破突破失敗的難過中緩過來,眼巴巴地望著猴窩的方向。

    秀秀能否從突破失敗的大劫中活下來,關鍵便在此刻。

    只要她能拼盡全力,護住內海,讓本源不至於徹底隨著靈氣消散,便還有一線生機。

    但就算能保住一條命,本源也會散去大半,剩下的壽元恐怕也沒有多少了。

    便在這一顆心忐忑不安倒極致的時候,那猴窩附近的靈氣一散而光,連最後一絲也不剩。

    沒了……沒了……

    佳人身隕道消的跡象再明顯不過,不必再有絲毫懷疑。

    不二整個人站在月昔山腰冰冷的草地上,搖搖欲墜。

    少許,一陣冷風拂過,便把他刮到在地上。

    雙腿麻得沒有知覺,頭腦裡嗡的一聲全亂了。

    一股莫大的哀意和洶湧澎湃的悔念,似暴風驟雨一般,快要把心頭掀翻。

    恍然間,昔日與秀秀相處的畫面在腦海中一幕幕回放。

    榕城之外初相識,百花叢中一枝秀。黃衫麗影容顏悅,身姿婀娜眉目靈。

    月下林中同守夜,灌木叢中共臨危。傀蜮谷中殞命時,佳人冒險來相救。

    巧設妙計安出谷,裂紋符籙藏掌心。清明時節雨紛紛,一尊悲墓酒相逢。

    如水月下再相逢,衣衫輕揚躍步盈。青羊鎮裡再患難,再回雲隱攜佳人。

    西南此行好風景,一路歡聲帶笑語。情到妙處至昆彌,一夜歲月絕情路。

    直到今時月昔山,機緣本為補愧疚。世事難料大道難,佳人去竟永相別!

    便是秀秀今時離去了,也未曾得到他的一句痛快話啊!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也!」

    不二心中難過之極,呆呆坐在地上,身子麻得毫無知覺。

    人總要別離才難捨,失去才後悔。

    到了這個時候,秀秀的面貌,反而在他腦海中更加清晰。

    她的淺笑,薄怒,蹙眉,甜言,細語。她的聰明,伶俐,善解人意。

    她明知他心中有人的強顏歡笑,她欲留還走的掙扎。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漫長又很短暫,不二堪堪站起身子,拖著沉重的步伐往猴窩行去。

    斂了她的屍身罷,好好安葬,把佳人永遠放在自己的心裡。

    他如此想著,腳步如有萬斤之重,方走了兩步,忽然又聽見一聲清亮的猿猴嘯聲。

    便連忙抬起頭來,滿臉狂喜之色:

    「還沒完!」

    話音未落,天地間的靈氣陡然倒灌,再次復向猴窩聚去。

    少許,那六耳獼猴的虛影再次升至半空,身形比先前更要大了許多。

    「秀秀還活著!」

    不二抬頭仰望,只覺得這到虛影與先前那個完全不同。

    「這才是傳說中那個『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的六耳獼猴啊……」

    這虛影氣質更加高傲清冷,神情淡漠,眉目清明,目光向無窮遠處望去,似能穿透世間一切迷障。

    又彷彿完全未曾看見足下的不二,連一眼餘光都未撇過來。

    只見它再次仰天長嘯,六隻耳朵中的一個忽然散射出一道黃光,在半空中瞬間擴開,變成朝天巨碗的形狀。

    天地間湧動的靈氣紛紛向巨碗中席捲而來,那虛影也愈加清晰。

    竟然又一次衝擊瓶頸!

    不二瞧得目瞪口呆,一面欣喜秀秀活著的事實,一面又開始提心吊膽。

    便在此時,一道體型較小的三耳丑猴虛影也忽然在猴窩中閃現,藉著六耳獼猴的東風,猛力吸收靈氣。

    猴窩之中,那釋靈點的靈氣也狂捲而出,形成兩道聲勢頗大的漩渦,越轉越急,那虛影的模樣也愈加清晰。

    「要成,要成,兩個都要成!」

    不二看了自是欣喜若狂,這分明是大吉之兆啊。

    正兀自高興著,忽然從山頂遠遠遁過來一道身影。

    仔細一瞧,正是執法長老元貞。

    他面上先是滿臉的困惑之色。待走到近處,瞧見不二人站在釋靈點之外,而釋靈點內又是這般澎湃的景觀,當即明白了什麼,臉立時塌了下來。

    眉頭一皺,便問不二:「釋靈點內,乃是何人?」

    不二回道:「是月林宗方敏前輩的弟子鐘秀秀。」

    元貞氣不打出一處來,痛心疾首道:「這是月昔山上最好的釋靈點,本宗弟子搶破頭也輪不到,掌門師叔器重與你,這才賜下機緣,你便這般輕易讓與旁宗的修士?」

    不二知道自己所為不符本門利益,也有負掌門虧欠。

    但心中卻無半點懊悔之心,反倒是因為秀秀「死而復生」,仍是狂喜之態,心說:「這釋靈點給了我,不過是增進些許修為。給了秀秀,卻是天大的機緣,憑添百多年的壽元,大道通途陡開,簡直再妙不過。」

    如此想罷,反倒心安理得。

    人卻拱手低頭向元貞認錯道:「此事的確是不二之過,我見月林宗鐘師妹恰逢通靈境瓶頸,便動了惻隱之心,想這也是難得機緣,再加掌門師叔又曾叮囑我,一定要好生照顧鐘師妹,諸事方便可順其心意。所以,才邀請鐘師妹同入釋靈點修行。」

    「惻隱之心,掌門之托?」

    元貞看著不二,滿臉怒氣:「我看你是色迷心竅了!」

    說著,又瞧向猴窩,指著三耳丑猴的虛影,「那是什麼?」

    不二知他正在氣頭,不宜招惹。但初一也是做,十五也是做,反正事情已經發生,瞞也瞞不過,乾脆坦然交代:

    「那是鐘師妹的靈寵,與其鎮海獸大道相合,此番能有突破,與這靈寵分不開干係。」

    元貞越聽越氣,冷笑道:「好哇,本宗弟子做夢都想得的釋靈點,你讓給一個外人也罷,把猴子也領進來分一杯羹,真是膽大妄為。」

    不二卻道:「元師叔,反正那釋靈點只能用一次,一個人也是用,一人一猴也是用,還省的浪費。」

    「冥頑不靈!」元貞已懶得跟他再說,朝那猴窩看了半晌,只見虛影的輪廓再真切不過,想來這個鐘秀秀十有八九要突破成功的。

    可氣的是,此次本宗帶來的數十位通靈境弟子,包括沈言在內,沒有一個能借此機緣,取得突破。

    反倒是一個外人得了天大的便宜,佔得還是最重要的釋靈點,心中的郁氣真是無可宣洩。

    在原地稍待片刻,面色鐵青,沖不二冷聲道:「你跟我來。」

    說罷,化作一道遁光向山頂而去。

    不二無奈,只好緩緩跟上,一回頭,那道六耳獼猴的虛影實化到最為清晰處,下一刻猛地縮小,復還猴窩之內,那三耳丑猴的虛影也一併復還,四周異象消散。

    不二早經歷過這般情形,自然曉得秀秀衝擊通靈境徹底成功,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跟著元貞坦然向山頂而去。

    ……

    猴窩之內,秀秀緩緩睜開眼睛,淡淡看著四周。

    那丑猴湊在她身旁咿咿呀呀叫著,滿臉歡喜的神色。

    她整個人則氣質陡變,神情淡漠,目光明澈,清冷的叫人難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8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葉障目 萬事難明

    六耳獼猴的虛影在一陣輕微晃動過後,陡然變小,鑽入秀秀內海之中。

    秀秀望著猴窩之外,目光由明澈漸漸變得朦朧,清冷的神情也漸漸淡去,轉為迷茫。

    「我這是在哪兒?」

    丑猴咿咿呀呀的叫聲不停交換著,似乎是想把她從糊塗和懵懂中喚出來。

    秀秀低頭看丑猴。

    「魏二丑?」

    她看著丑猴的醜臉,輕輕念出了醜猴的名字。

    忽然想起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差點死了。」

    ……

    不久之前,不二從猴窩中離開,秀秀望著他的背影離去,心裡反覆嚼著他最後一句話:

    「算是我欠了你的。」

    這句話如果不是開玩笑,那麼一定在隱喻著什麼。

    秀秀很想探究一下,這句話裡藏著的真正含義。

    或者,直接與魏不二問清楚:你到底虧欠我什麼。

    這次突破的機會,是否便是對虧欠的補償。

    不過,突破開門境後期的關口在即,也由不得她胡思亂想。

    那釋靈點的靈氣當真充裕之極,源源不斷的靈氣聚來,助她很快便順利地突破了開門境後期。

    正要鞏固境界之時,異變突起,一道綠色光斑忽然從釋靈口猛地鑽了出來,未及反應,便瞬時穿過秀秀小腹丹田,又穿過丑猴,才從猴窩之外飄飄而去。

    這一穿不要緊,但秀秀的內海卻似被點燃一般,盤坐其中的六耳獼猴彷彿被瞬間聯通,不停地向秀秀傳遞它將要醒來訊息。

    原來,竟然是由此引發了突破通靈境的契機。

    海量的靈力紛紛湧來,直往自己的內海中聚集。

    可如此匆忙地突破通靈境,失敗和隕落的危險極大。

    秀秀當然也知道其中的危害。

    尤其是此刻,她尚未領會自身在通靈境時的主修大道。

    貿然尋求突破,十有八九要失敗的。於是,她第一時間便想強行停下這危險的舉動。

    哪裡料得,內海中的六耳獼猴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不斷釋放即將突破的信號,四周靈氣根本不由控制地不停積聚。

    她強行散去幾道靈氣,內海卻自行膨脹,本源似乎也要隨著靈氣的退去而消散。

    這才曉得,突破境界的舉動既然開始便再難停下,否則還是身隕道消的下場。

    萬般無奈之下,便只好尋出方敏早已為自己準備好的六耳獼猴神魂聯通捲軸,匆忙著手突破之事。

    不久,便到了凝聚鎮海獸虛影之時,也是觀想自家主修大道的時候。

    她原本未曾有所領悟,便只好病急尋醫,忽然想到自己的大道機緣一直寄託在魏不二身上,那麼自己主修的大道便也多半與魏不二有關。

    那六耳獼猴諸多神通用一句話概括便是:「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方敏曾與自己分析過,前三句「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不管怎麼闡釋,都要包含在最後四個字「萬物皆明」之中。

    所以自己的大道便絕逃不脫「萬物皆明」四個字。

    那麼,這四個字與魏不二又有什麼干係?

    她想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執著之道,因執著而追求,因追求而通明。於己而言,不放棄對魏不二的執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才能終得心境通明。

    二是坦然之道,始終保持平和心態,客觀看待諸事,以平常心對待魏不二,由此換得眼內無障,才可見萬事通明。

    大道決選,事關生死。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擇正道,則大道通途,長生可期。選錯路,則身隕道消,萬劫不復。

    秀秀只稍作尋思,便毫不猶豫選擇了執著之道。

    一來以她現今的狀態,根本無法放下魏不二。

    二來讓她用平常心看待魏不二,似乎也是痴心妄想。

    到了決定生死的一刻,那六耳獼猴的虛影初始結的還算順利,差點叫她以為輕易便可成事。

    未曾想,待到虛影將要實化立道之時,異變忽然再起,秀秀只覺眼前一黑,毫無徵兆地步入夢中世界。

    這夢中的情形再清晰不過,也再漫長不過。

    她竟然再次回到了傀蜮谷中,回到魏不二遞給自己裂紋符籙的時候。

    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離開。

    而是進入了近似靈魂出竅的狀態,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親眼看著不二諸事自己的身形傳送出谷,然後苦笑,逃遁,被逼走投無路,到了一處山谷洞府,與緊隨而來的魔女一併傳送離開。

    往後發生的事情,叫她越看越難過,越看越傷心。

    秘境之中的親密接觸,冰灘雪原上的不離不棄。雪人肚裡的溫情暖語,異族追兵下的生死與共。浩瀚森林中的小別重逢,蟲海大霧中的難言之秘,更休提期間讓她心頭沉到谷底的幾幕大戲。

    隨著這夢境的展開,她糾結著,掙紮著,難過著,眼淚不自覺地留下,如決堤之洪,根本無可抑制。

    她所選擇的執著大道,也隨著心境的凌亂而搖搖欲墜。

    她咬牙堅持著,死命硬挺著,讓立道虛影不至於頃刻間潰散崩塌。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苦苦熬到蟲海的故事結束,魔女與魏不二分別的時分。

    卻不料,幻境的畫面陡轉,時光回到幾日之前,李悠然出事、魏不二半夜失蹤的夜晚。地點便是昆彌城中那熟悉的院落。

    上次因驚醒,而未完成的夢終於續上。

    魔女屋中一幕幕的不堪和殘忍徐徐映入眼簾,直叫秀秀心痛欲裂,呼吸不能。

    不久,令她絕望的一幕終於來到。

    屋外,門口,自己萬分焦慮忐忑,苦苦等待;屋內,木櫃之中,窄窄的空間之內,那魔女輕輕靠向不二,而後便是如火如荼的激戰……

    「轟!」

    這畫面似一道平地驚雷,瞬間將她苦苦掙扎的意志瞬間擊潰,所有執念再難支撐。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用盡全身力氣,最後一次嘗試突破,卻毫無意外地以失敗告終。

    那一道立於執著之道的六耳獼猴虛影也在一聲痛苦嚎叫之后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猴窩內的靈氣急速退散,隨之而來的便是內海本源漸漸流失。

    生命的盡頭彷彿在不遠處等待。

    便於此時,她已當自己身隕道消,神魂離開肉軀,忘了身處何方,忘了自己是誰,所有執念消散,所有糾結不再,所有難過忘卻,所有痛苦消失。

    便在這樣離奇的狀態中,她恍然大悟,終於勘破一絲萬物皆明的道理。

    「執於情而痴於念,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故而萬物皆在一葉之後。」

    「這葉便是障,棄一葉而攬全局,方可觸目世界。」

    待及大道,忽然諸事皆明,她對自己大道機緣的來龍去脈終於瞭若指掌,也終於明白,大道機緣為何一直寄在魏不二身上。

    「原來,他便是擋住我視線的那一片葉子!而我的大道,就是徹底從心裡放下他啊!」

    恍然間,她忽然看見緊挨著自己的身旁,那丑猴滿臉焦急地伸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丹田,用微不足道的法力苦苦守住自己身上最後一絲本源。

    「我還活著。」

    濛濛沌沌中,她恍然回神,生命本源瞬間迸發一股巨大的能量,再次引動了突破通靈境的異象……

    ……

    回憶終止。

    秀秀終於一點一點想起了方才發生的事,但突破通靈境時的萬物皆明之境,卻也瞬時拔離。

    她猛然記起幻境中那如刀割心的一幕幕。又忽然想起自己若想成就大道,竟然是要徹底放下魏不二,胸口當即便是一陣悶痛,緊接著內海中便傳來潰散的訊息。

    似乎是剛剛步入的境界便要開始崩塌。

    這才曉得自己心中卻還未曾將不二放下。

    而方才突破之時,竟是討了死中求活的巧,只在突破的一瞬間步入了棄一葉而明悟的境界,也只是瀕死狀態下的短暫忘情。

    內海之中的法力潰散的迅猛,時間已然不多,她稍作尋思,匆匆拿出一張紙,在紙上留下幾行字。

    壓在一顆石頭之下,算是留給不二的話。

    接著便問魏二丑:「你能尋得見我月林宗山門所在麼?」

    魏二丑連連搖頭。

    秀秀苦笑道:「找不見,也得找見,你帶我去見我師尊。」

    說罷,拿出一張簡易地圖,匆匆給它指了地方,便衝著自己百會穴輕輕一擊,一道法力灌入,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魏二丑咿咿呀呀直叫,拚命想攔著她,卻終於功虧一簣,眼睜睜看著她倒在自己懷裡。

    它萬般無奈地拿起那張地圖,用不大夠用的腦袋瓜子想著,這玩意兒我特麼能讀懂麼?

    看了半晌,對著地圖上的彎彎繞繞,方方圓圓比劃半晌,卻似乎瞧出點門道。

    應該是這麼走吧……我特麼怎麼變聰明了?

    它一邊想,一邊背著秀秀,出了猴窩,一步邁出數丈,匆匆往北方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9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此番相別 恐難再見

  不二一路跟著元貞上了山頂。

  此時,各處釋靈已基本結束,各位院主皆又復還山頂。

  但離奇的是,眾人臉上皆是欣喜若狂的神色。

  便如異常穩重的掌門此刻也是滿面紅光,興奮難言。

  杜勝康見元貞氣憤憤遁來,便笑問他:

  「到底是哪一個不開眼的,把我們的執法長老氣成這般。」

  「還不是魏不二。」

  元貞搭了他的話,又見眾人神情之異象,忍不住問道:「各位,這是……」

  李青雲便笑道:「此事不急,先說說你的事。」

  元貞聽了,心中固是好奇,也強壓了下去。

  一回頭,只見魏不二還離得老遠,便等他過來,才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大致道與眾人。

  接著又與李青雲說道:「那處釋靈點如此珍惜,掌門師兄反覆思量,才賜予魏不二。現今卻被他用在旁宗修士身上,還助人突破了通靈境,實在叫人氣憤。如此不作懲戒,豈能服眾?」

  李青雲聽了,面上紅光不洩,倒不甚氣憤。

  想了想,便問眾人:「各位院主意下如何。」

  說罷,便瞧向一眾院主,臉上神情不一,只怕心中也各有思量。

  在場的院主,有碾冰院寶慧,懷子院張貴,少辛院無咎,酒仙院杜勝康。

  李青雲自己是復興院院主,不算合規院顧乃春,苦舟院黃宗裳,便已到齊。

  魏不二做掃院雜役的時候,除了寶慧的碾冰院,李青雲的復興院,去過每一個分院求師拜學。

  自然無一例外,被拒之門外。

  眾位院主對他也沒什麼印象。

  只是傀蜮谷大典過後,魏不二大展神威,風頭只在魁木峰之下,這才不得不知。

  可惜曇花雖美,只綻一夜,叫人惋惜。

  待後來,魏不二從異界復還,還在短短幾年內,突破至通靈境。

  這情況便玄妙了。

  雲隱宗現今一共也便是五十多位通靈境弟子,除去壽元將至和一些無望突破地橋境的,便只剩二十多位。

  具體到每個分院,有希望突破地橋境的弟子,最多不過兩三人,少的一個沒有。

  像顧乃春的合規院,大弟子南秋賜派叛逃,三弟子俞春風隕落,便再無通靈境弟子。

  而古有生叛變,賈海子隕落之後,竟再無有希望突破通靈境的弟子。

  人才如此稀少,各院在宗內大比和聚靈陣的競爭中又著實激烈,像魏不二這般年紀輕輕就步入通靈境,往後大有機會突破地橋境,戰力又高於尋常修士一等的,自然眾人矚目。

  再加之苦舟院內,黃宗裳不能收徒弟,又常年不在宗內。這苦舟院對於魏不二來說,便該是雞肋一般的存在。

  所以幾位院主都曾暗中遣派門下弟子,問一問魏不二有無改換分院的意思。

  雖然這些大都是私底下的勾當,但明眼人大概都能瞧得出來。

  不二的婉拒,也叫眾人覺得其不識抬舉。

  誰都不得罪,便也是誰都得罪了。最後也無人願意幫他說話。

  待不二回宗日久,他突破通靈境的情況也漸漸在院主中傳了出來:竟是在異界耗費三十年之久,還借助了外力。

  如此算來,眾人便也曉得他的潛力基本榨乾,往後大道難行。

  他在一眾院主心中的地位當即直降,谷底與普通的通靈境弟子無甚差別。

  基於以上情況,在場願意幫不二說話的幾無一人。

  李青雲問過,眾人大多附議元貞,便說應有懲處,還需掌門師兄定奪。

  唯有寶慧性子耿直,冷哼一聲:「那釋靈點既然給了魏不二,便算是魏不二的。至於如何處置,是送給旁人,還是送給雞,送給豬,送給丑猴子,便由得他去。何必旁人呱噪?」

  不二聽得心中一暖,不由向她投去一眼。因為碾冰院只收女弟子,不二入宗以來,倒是從未騷擾過這位寶慧院主。原本無甚交集,反倒是她替自己說話了。

  可眼見一眾院主皆是贊同元貞,心中又忍不住想到:「這月昔山的地契上倒是寫著我的名字,可有什麼用。我也為這本宗做了不少貢獻,臨到頭來,不過是將釋靈點借與鐘師妹一用,卻跟犯了天大過錯一般,真是叫人心寒。」

  心頭微微一涼,忽然又生出一股別樣之想:「倘若我是本宗掌門,或者我是一位天人境修士,你們還敢這般吹毛求疵麼。」

  又不禁想起歲月。

  現今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要追責嚴懲。倘若自己跟她的事發,只怕後果要比這嚴重一萬倍。

  當即後背出了一襲涼汗。

  杜勝康聽了寶慧的話,忽然想到什麼,笑道:「寶慧說得倒是有些道理。不過,我想來,反正魏不二用了這釋靈點也多半不會有什麼效果。月林宗和本門關係很好,鐘秀秀又是月林宗高徒,倒也算不浪費。只是那猴子有些可惡……」

  元貞回道:「哪有這般道理?宗門給你傳了功法,你便可以胡作非為了?魏不二鬼迷心竅,枉費掌門苦心,浪費寶貴資源,不懲難平眾怒。」

  便與寶慧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

  李青雲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適可而止:「翻過來倒過去,就兩句話,徒叫旁人笑話。」

  說著,又問不二:「你自己說一說罷,此事該如何處理比較穩妥。」

  不二早就猜到李青雲要問自己,心中暗道:「現今眾位長老院主都在,我若是一味找理由推脫,說什麼鐘秀秀忽然來了突破異象,自己只好離開之類,恐怕沒半點幫助。更不敢說這月昔山本就是屬的我名字。」

  這般一想,主意便拿定,拱手回道:「將釋靈點借與鐘秀秀和丑猴一用,的確是弟子莽撞所為,把事情想得簡單,未曾考慮宗門良苦用心,故而也不敢辯駁分毫。宗門旦有嚴懲,弟子絕無怨言,自當恭身受罰。」

  話說的誠誠懇看,恭恭敬敬。

  寶慧聽罷,不知為何冷笑一聲。

  元貞面色微滯,不再言語。

  李青雲心中嘆道:「一個小輩都比你等有氣量、有城府,真是百多年活在雞身上了,心眼兒小。」

  便忍不住想到困擾自己許久之事,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人世,掌門之位究竟該傳與誰。元貞本是一個選擇,但現今來看,還是城府太淺,歷練不足,日後需找機會打磨打磨。

  想著,便與不二說道:「你未經宗門允許,將釋靈點讓與他人,算是違背宗門之命,膽大妄為,擅作主張。」

  說話聲自為嚴厲,可見怒意滿載:「罰你回釋靈點面壁一日。面壁之後,再來找我。」

  理由是違背宗門之命,膽大妄為,擅作主張,但處罰卻僅僅是面壁一日。

  這便相當於板子舉得老高,帶著殺人的氣勢,落到屁股上卻是輕輕一下。

  不二聽了,心說掌門到底寬仁和善。

  想了想,自當得令告退,省的眾人一頓批判。

  李青雲待他走後,卻與眾人道:「這處釋靈點,本就是我們論功賞與魏不二。便如慣例,我們因功將法寶、功法、丹藥、符籙賞與宗內弟子一般。至於賞出去的法寶之類,弟子們是賣了靈石,還是自己使用,何必多管。此事到此為止,無需再論。」

  掌門威在,元貞等人雖有異議,但也不再強提。

  說著,指了指了腳底下的雷靈脈,滿臉興奮之色:

  「各位,現在便該是說說,我們足下這一道三階下品雷靈脈,應當如何分配。」

  「三階下品?」

  元貞聽得一驚,這才知道方才眾人臉上的狂喜之色從何而來。

  須知道,通靈境修士若想突破地橋境,至少需要三階中品以上靈脈。但個別屬性的靈氣純度天生便要高一些,則只需三階下品便可以作為突破之用。雷靈脈便在此列之中。

  也就是說,這月昔山的靈脈,非但可以供雲隱宗通靈境弟子突破境界,還可以供宗內院主長老修行,效果或許還要勝於雲隱山脈的三階中品雲霧屬靈脈。

  「掌門師兄,本宗復興有望啊!復興有望!」

  想到這裡,元貞也忍不住高聲叫道。

  「好了好了,」

  李青雲強壓著興奮,叫他冷靜下來,又與眾院主叮囑道:「大夥皆知曉,滇原開闢不過三十年,宗門的禁戰令尚未在此生效。我們將地契激發生效之後,顛原之內的宗派、正式家族,便可以強佔靈脈。若是靈脈被強佔三年以上,那麼原先的地契便要失效。佔領靈脈者,可重新向宗盟提請訂立新的地契。」

  杜勝康聽了,忍不住道:「原來這勞什子地契,只有個先佔先得之用。但若我等偏不激發地契,如何?他們也搶佔不得。」

  李青雲道:「這地契從岳衡宗名下轉來,已過數月之久,一年之內如不激發,便等同生效,旁宗還是可以強來攻佔。」

  說著,又與眾人道:」匹夫無罪懷璧有罪,月昔山下三階下品雷靈脈之事,絕不可叫外人知曉。便是對本宗所有弟子,也要通通隱瞞。否則災禍不斷,實難應付。」

  「往後數日,我們便在此佈置一座封閉陣法,暫且將月昔山的靈氣封住一部分,對外便只說是二階靈脈。山上便主要佈置二階聚靈陣,在隱蔽處安置一處三階聚靈陣,供諸位院主輪流修行,待本宗出現一位天人境修士,足有自保之力,才可將此事公佈於眾。」

  眾人面色鄭重,皆道曉得。

  接下來,便是討論聚靈陣分配事宜。

  這雷靈脈的聚靈陣,效果自要勝過雲隱宗的雲霧屬聚靈陣,眾院主眼熱之下,紛紛開口相爭,一派高人風範盡毀,山頂上稀里嘩啦炒成一團……

  ……

  魏不二自山頂而下,忽然想起掌門和諸位院主接下來便該商議聚靈陣分配一事。只可惜自己現在「戴罪之身」,也沒有立場好開口,便只能看掌門師叔是否願意為苦舟院爭取一番。

  只盼李寒一片期待,這次不要被一盆冷水潑了便好。

  少許,回了猴窩之內,卻見秀秀已然不在洞中,那「魏二丑」也不見了蹤跡。

  洞內留著秀秀的體香,便彷彿她還未曾離去。

  不二在洞中巡視一番,才在一塊兒青石之下,瞧見一張薄紙相疊。

  挪開石頭,取出薄紙,輕輕打開,正是秀秀的字跡:

  「魏道友,師門召喚,急令歸宗。雲隱之事,告一段落。此番相別,恐難再見。大恩不言謝,來日當厚報。」

  話平如水,無波無瀾,但一股莫大的悲意卻憑空從紙上撲面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1:59
第二百七十三章還是那時的師姐還是那柄寶劍
  ………………

  不二收了紙條,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只讀字面上的意思,秀秀是因公事離開。她來雲隱宗要辦的事情也處理妥當。

  但瞧那一句「此番相別,恐難再見」,只怕真的是要與他揮手作別了。

  是啊,明知道自己在疏遠她,待著還有什麼意思。

  不二手裡捏著這團紙,小心放回儲物袋中。

  忍不住自語:「魏不二,你既然許不了她的未來,就不要招惹她!」

  說罷,強把所有雜念拋在腦後,往洞外行去。

  尋思著看看月昔山的風景,許能叫人心胸開闊。

  走出洞外,才想起月昔山四周已被掌門激發了雨霧迷障的法術,大片的雲霧籠罩在附近,原本倒是一派奇觀,現今卻成了令人憋悶惆悵的風景。

  便想起前不久,昆彌城中還是三美攜行的修羅場,如今倒成了孤家寡人。

  前者是忘乎所以的痛並快樂,後者則是咎由自取的孤單落寞。

  一顆心,怎麼分成兩半?

  總歸都要怪自己優柔寡斷,該斷不斷。

  他一邊反省著,一邊沿著山路慢行。

  因是大霧瀰漫,四周的風景顯得陰陰鬱郁,與不二的心境相符,又似在嘲笑他的孤單落寞。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行到了何處,忽然瞧見李寒滿臉喜色自山頂遁來,遠遠便喊道:

  「魏師弟,咱院又沾了你的光!」

  「此話怎講?」

  李寒興沖沖遁過來,便將方才在山頂,掌門和眾位院主商議分配聚靈陣的情況道了出來。

  據元貞長老測算,月昔山上大抵可以安置大小十處二階聚靈陣,三十處一階聚靈陣,比雲隱山那道靈脈要少五處二階,十三處一階,這大抵是因為靈礦總量略少的緣故。

  即便如此,也比眾人預想之中要好許多。

  一眾院主為了各分院的聚靈陣名額,擼開袖子爭辯,眾人掰著手指算聚靈陣,場面一片混亂,簡直堪比坊市裡討價還價的買賣。

  待李青雲問起眾院主,不在此地的苦舟院和合規院應當如何分配。

  元貞便說合規院兩名弟子犯下重罪,連累宗門受罰,此番作為懲戒,應當給予最少名額。

  至於苦舟院,黃宗裳常年在外,不理門中庶務,對宗門貢獻寥寥,名額則應在眾分院之後。

  眾位院主也大致同意元貞的想法。

  不二奇道:「既是這般情況,師兄為何說沾了我的光?」

  李寒笑道:「多虧掌門說話,給一眾人一番好生說教,大抵是什麼同門互助,風雨共擔,攜手同進之類,便要合規院與各分院一視同仁。至於咱們苦舟院,掌門說你功不可沒,咱們苦舟院應比其他分院多出一座二階聚靈陣。另外還要預留一些聚靈陣,作為獎勵和不時之用。」

  說著,又大概提了具體的分配辦法,便是只有苦舟院分到了兩座二階聚靈陣,四個一階聚靈陣;其餘六個分院,每個分院一座二階聚靈陣,三座一階聚靈陣;便還剩兩個二階,八個一階未作分配。

  這便怪不得李寒如此興奮,沖不二連連拱手道謝。

  不二自然只說不用,心中忍不住暗想,不管是哪個門派也好,好似總有一個兩個像李青雲和李寒這般操心的。

  往後幾日,李青雲和一眾院主便開始謀劃月昔山門的建造方案。眾人好一番研究之後,才拿定了主意。

  因是月昔山內,涉及到三階靈脈的隱秘,不方便請專門的建造修士。

  只好叫少辛院無咎在此坐鎮,又從各分院抽調一些弟子,買了一些建造力士符籙,在這裡按圖建造。

  雖有修士的法術和建造力士相助,但建造聚靈陣更要複雜一些,眾人又無建造方面的專能,估摸著怎麼也得耗費幾月許。

  此次釋靈雖然動靜不小,但多虧月昔山地處顛原最南端,甚至都沒劃在宏然宗盟的警戒陣法之內,東南西三面都是無盡蠻荒。

  相鄰只有日景山的岳衡宗。故而並無多少修士因異象湊來圍觀。

  那岳衡宗的奇葩修士顧非心倒是帶著一隊人手,抱著一大塊兒豬蹄來附近觀摩,卻被元貞一趟轟走。想來他多半會將此事報與齊可修。不過月昔山地契已轉,便算齊可修知道了事情,也應無濟於事。

  除了留下來建設山門的弟子,其餘眾人待著也是無事可做,

  李青雲便帶著一眾人趁夜離去,一路馬不停蹄,返回了雲隱宗。

  到了宗內,李青雲又與不二囑託了通靈境慶賀道場之事,還專門安排了一位禮部弟子,與不二對接此事。

  眼見李青雲如此看重此事,不二自然也不敢輕視,只說回去之後自會認真準備。

  回了苦舟院,躺在自己床上,把數月來的疲憊鋪滿床單,竟然生出一股回家的感覺,心中忍不住想道:「叫我身心疲憊這麼久,鬆懈一日可好?」

  一邊躺著,一邊謀劃往後的事。

  主修功法雖然到手,但自己卻讀不懂,只好去請教樹中的老伯。

  既然得了這位便宜師傅,不找白不找。

  至於往後,除了大道長生,便只剩兩件事叫他緊緊掛在心上。

  一是少年時失蹤的父母。

  也不知現今是死是活。如果有朝一日,能打探到父母在世的消息。不管千難萬險,他一定要去尋到。

  二是歲月。

  在月昔山的猴窩之中,他已暗下決心,再不能優柔寡斷,拖泥帶水,便要徹底斬斷與秀秀之間朦朦朧朧的情絲。

  往後若有大道伴侶,唯有歲月一個。

  只是二人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隔著刀山火海,隔著九重天塹,若想走在一起,只怕比凡人登天還要難。

  歲月臨行前曾對他說過,等著他站在大陸之巔,誰也不用怕,誰也管不了,人族的禁忌,角族的規矩,通通拋在腦後。

  「大陸之巔?」

  他喃喃唸著:「只怕我修到悟道境,也未必能站在大陸之巔吧?」

  這太遙遠了。

  美人的厚望如山,沉沉壓在不二身上。

  讓他既覺得吃了蜜的甜,又有些負重前行的沉重和使命感。

  果然是勞累了數月,勞心又勞神,以他通靈境的修為,竟也有些吃不消。

  不一會兒,便入了夢鄉。

  先是夢見了歲月,把自己堵在一個黑漆漆的櫃子裡,一會兒霸道地抱著自己狂吻,說魏不二你往哪裡逃?

  一會兒又貼著自己的耳朵微微笑著說,你這輩子只能娶我一個。

  甜的簡直髮了蜜糖。

  但不待他把這口蜜嚥下去,夢中的畫面陡然轉變。

  看四周的風景,似乎又回到月昔山的猴窩之外。

  他正緩步往猴窩中徐徐走著,忽聽見裡面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走進一瞧,只見秀秀躲在猴窩的犄角旮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眼眶紅的發腫,眼淚似連了串的往下落,脖子下的衣衫被浸濕了一大片。

  他心頭一緊,連忙走過去,便問秀秀:「你怎麼了?」

  秀秀抬頭看了看他,卻不說話。

  強把眼淚擦乾,轉過身去,想要止住淚水和抽泣。但淚水和抽泣卻不爭氣地停不下。

  不二越看越心痛,不停地問她怎麼回事。

  她卻只是背著身,不停地搖頭。

  不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也不理他,飛著眼淚,就跑出了洞外。

  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少許便瞧不見了。

  他想跟著追出去,卻發現在自己站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也不知是硬了心腸,還是石化了腿腳。

  想張嘴叫住她,可嘴也張不開,好似用針線縫著了。

  待過不知多久,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動彈了,連忙往洞外走。

  方走到洞口,便聽見輕輕的腳步聲靠近。

  便以為秀秀又回來了,連忙開口問道:「鐘師妹?」

  一個白衣渺渺的身影飄進來:「好哇,滿腦子都是你的鐘師妹!」

  一抬頭,才看見來人竟是木晚楓。

  只見她笑盈盈的走進來,手中拿著一柄青光閃閃的寶劍,劍鋒直指不二喉頭,便恍若數年前的月夜,雜役屋中的驚魂又驚豔的相識。

  不二站在猴窩洞口,仍是張不開口,忽然又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了。

  木晚楓卻手持寶劍,在不二脖頸上輕輕比劃,笑道:「早知你這麼喜歡沾花惹草,我當初就該一劍捅破你的喉嚨,省的讓別人姑娘傷心。」

  說著,上下打量不二:「倒是現在也不晚。」

  不二一臉吃驚望著她,終於可以開口:「你別衝動,我跟你做那魔角的生意。」

  木晚楓這才停了下來,點了點頭:「這倒是可以。」

  說著,忽然手腕一抖,劍鋒向下,比著不二「那活兒」,笑道:「割了你的鳥,應該不影響咱們做交易罷?」

  不二臉色煞白,「別衝動!」

  話說一半,木晚楓的寶劍一揮而過……

  便在這要命的當口,他終於從夢中驚醒。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時至午夜,月光透過紙窗朦朧感照進來,讓屋中一片寧靜又敞亮。

  他輕輕擦了一把額頭的凉汗。

  再一抬頭,登時嚇了一跳,只見木晚楓白衣飄飄的坐在床頭上,手中攢著一柄散著溫馨月光的寶劍。

  那如玉石般的手腕兒忽然輕輕一抖,輕輕揮向不二的脖子,人卻笑道:「有什麼遺言要講麼?」

  還是月夜,還是那時的師姐,還是那柄寶劍,月落瑰頰,面若暖玉,豔麗不可方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四章 真把自己當成香餑餑了

    「慢!」

    魏不二眼見是她,心中卻無半分慌張。

    當即舉起雙手,淡定笑道:「仙師在上,這是為何?」

    木晚楓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輕笑一聲:「裝得還挺像,」

    話到此刻,與數年前雜役屋中,已是一字不差的對話。

    只不過木晚楓眼中少了冷冰冰殺意,不二也沒了那時的慌張。

    他不由地想起那時的情景,忽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往事歷歷在目,猶如昨夜新過,但卻已物是人非。

    便在心內暗自嘆了一口氣。

    再看木晚楓今日的模樣,眉間,嘴角,諸多神色,比平日裡似乎少了一些淡淡的愁色,讓整個人顯得愈加賞心悅目、明豔動人。

    木晚楓見他這會兒還在走神,便把寶劍衝著不二脖頸輕輕一比,假裝惡狠狠道:「說罷,你那位形影不離的鐘師妹去哪裡了?」

    不二被她喚回了神,聽見「鐘師妹」三個字,心中一聲苦笑,少許回道:「她已經回月林宗了。」

    「回宗?」

    木晚楓略微有些吃驚:「回宗幹什麼?」

    不二道:「她本來就是月林宗弟子,回宗又不需要理由。」

    「那何時再回來?」

    「應該不會回來了。」

    木晚楓聽罷,先是微微一愕。稍作思量,忽然明白過來,眉目一喜,笑道:「原來是你把人家姑娘惹惱了。」

    不二笑了笑,無心再提此事,便問她:「你是怎麼過來的,悄無聲息,我竟然半點都未曾察覺。」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木晚楓見魏不二無意再說秀秀,心中不由暗喜,便不在鐘秀秀身上刨根問底,與他回道:「你以為自己成了通靈境修士,我便對付不了你了。」

    不二無奈,與她說起正事:「你找我幹嘛?這大半夜的……」

    說著,忽然想起她每次來找自己都在深更半夜,每次都是為了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真一言難盡。

    木晚楓哼了一聲,把劍收起,不悅道:「沒事便不能找你麼,你有多大的架子。當年給我跑腿的日子忘光啦?」

    不二笑著搖了搖頭:「沒事自然也可以找我,我猜你一定有事。」

    「你不學習道法,倒開始算命了?」

    木晚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這才說道:「兩件事,第一件,我去西南昆彌城的事情,你不要告訴旁人。」

    不二點了點頭,心想木晚楓在西南和角魔做了勾當,自然不想讓旁人知道,便也不再多問。

    「第二件,」她說到這裡,臉上滿是欣喜解脫的神色,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我近日要去一趟東海,跟你打個招呼,省得你惦記我。」

    說著,忽然瞪了不二一眼:「不過,想來像你這樣沒有良心的,只會記得什麼鐘秀秀,什麼李山夕,定要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不二聽她的話音,想來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經在自己這裡曝光,而那所謂的「李山夕」早就跟他情定終身。

    但既然說到外海,他自然想起在昆彌時歲月與自己說起的事。若想要除掉木晚楓身上的魔紋,唯有去東海魔域花大價錢,請魔宗的人相助。

    木晚楓既然提起要去東海,便說明她已經湊夠了靈石。

    這便奇了,如果不二分析的不差,在昆彌之時,她應該還差得一大筆。

    他想了想,還是不打算多做打聽。

    木晚楓身上藏得秘密太多,問了反倒叫她為難。

    便問:「你什麼時候出發?」

    「就這幾日吧。」

    「外海凶險,那些魔修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有的走了殺戮大道,有的走了邪魔外道,有些非但失了人性,連理智也近喪失,成了只知道殺人的怪物。你此番前去,一定要做足完全的準備。」

    木晚楓眉毛一揚,笑道:「我現在正張羅準備著,還請了一位厲害保鏢,比你強個千百倍,你只管放心。」

    說著,眉頭一皺:「你都不問我去外海作何事麼?」

    不二道:「我問了,你便會說麼?」

    「你不問怎麼知道我不會說。」

    不二淡淡笑道:「那好吧,你去外海做什麼?」

    「真是敷衍,」

    木晚楓嘖嘖回道:「你問晚了,方才問我,我心情好,說不定還會告訴你。」

    不二隻笑著不說話。

    木晚楓忽然又轉過頭來,想到什麼,嬉笑道:「你這回成了通靈境修士,掌門師叔不久便該為你分配一處附屬鎮。我聽說我們碾冰院有不少師妹對你動了心思,你就沒打算納幾房回來享清福?」

    「納幾房?」不二好笑道:「我連一個都吃不消。」

    說著,頓了頓:「算了,碾冰院的師姐妹,跟我不大合拍,沒那心思。」

    「你瞎驕傲什麼?真以為自己很吃香麼。」

    木晚楓語氣中滿是不屑。

    「喂,」頓了少許,忽然扭頭看他,輕輕笑道:「要不然,你乾脆把我納了罷,我給你做大房。」

    不二聽得楞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木晚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像銀鈴一般在屋中迴蕩,「瞧你嚇得,我開玩笑呢。」

    說著,轉頭看窗外,幽幽說道:「這次若是能從外海回來,想必我就是自由身了。」

    聲音微不可察,像自言自語,又向在向不二傾訴。

    「自由身?」不二輕聲問道。

    「這個你就別多問了。」

    木晚楓臉上滿是憧憬的神情:「總歸,我要比現在快活得多。到時候,我打算在宏然大陸上,到處走一走轉一轉。說不定還會去萬山妖族的領地,或者蠻荒之中走一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她說的分外輕鬆,但誰也清楚,在外海魔修的地盤,滿是無法預測的存在,尋常修士去了該有多危險。

    至於這次滿載希望的冒險,最終會讓她通往自由,還是走向毀滅,誰也猜不到。

    不二想了想,笑著回道:「等你活著回來再說吧。」

    「瞧你美得,真把自己當成香餑餑了……」

    木晚楓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開口笑道:

    「本仙師身後排著數不清的青年才俊,你要好好排隊,或許才能輪的上。」

    說話間,夜色更晚。

    她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只好起身告辭。

    此時月亮懸西,照得雲隱宗山上處處銀光,恍若鍍銀的仙境。

    苦舟院內早就無人,木晚楓披著白衣霓裳,飄飄悠悠出門。

    月光為霓裳添彩,讓整個人愈加驚豔,趁得這銀色仙境一片幽靜華美。

    此行遠去萬里之外,不知是福是禍,不知何時還能再見。

    不二想出門送她一程。

    木晚楓搖了搖頭:「止步罷。」

    說著,忽然邁出一步,靠向不二,給了他一個輕輕的擁抱,把頭埋在他肩膀後:「你該不會捨不得我走罷?」

    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飄進了不二的鼻孔。

    他默聲不語。

    木晚楓鬆開了搜,退出一步,輕笑道:「我就知道你夠狠心。」

    說著,輕輕轉身,悠悠靜靜地遁遠了。像夜下孤獨的蝴蝶。

    不二目送她身形漸遠,轉身便要回屋。

    忽然自院內颳起一道無名涼風。下一刻,識海中的黃色帛書黃芒閃過,吸了大把的法力。

    「禍至心靈!」

    不待他心中驚駭,雙目便不由自主閉了起來,黃芒一晃,熟悉的幻境轉瞬而現。

    只見在一片陰暗幽晦的森林中,木晚楓和一個陌生男子,並騎在一隻巨大白虎身上,瘋狂地往前逃竄。

    那男子滿臉狠厲神色,眼睛泛著猩紅的暗光。

    木晚楓的臉上則有些慌張。

    忽然,數十個身著常元宗服飾的修士忽然在林中出現。

    其中一個方臉修士似乎是天人境,緩步擋在二人身前,面上只有殘忍憤恨的神色,忽然冷笑一聲,猛地一揮迎面蕩過,木晚楓便與那陌生男子一道昏了過去。

    那白虎堪堪清醒著,方想強行帶走二人,卻見方臉修士有一道長袖揮過,只聽轟的一聲,白虎炸裂化為血肉碎末。

    一道青芒閃過,那方臉修便士將二人捲入了一口袋中……

    ……

    緊跟著,畫面突變,一座幽靜密室之中,到處都是可怖的刑具,木晚楓被重重鐐銬鎖住,渾身都是血跡,讓整個人看起來慘不可睹。

    一個身著黑袍、臉上蒙面的修士手持一根足有三寸長的細針,衝著她頭頂猛地紮了下去!

    ……

    畫面再次扭曲,轉變。

    只見雲隱山脈之上,烏雲滾滾,暗無天日。

    一艘巨大的三階天鰵飛舟在半空遮天蔽日地飄蕩著。

    數百個身著常元宗服飾的修士,自飛舟上蜂擁而出。

    領頭的正是前一個幻境中,那抓走木晚楓的天人境方臉修士。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烏黑方印,輕輕拋在半空,猛地向下一砸,雲隱宗的護山大陣頃刻間崩塌。

    ……

    畫面再度扭曲,變得模糊不堪。

    再可看清之時,雲隱宗近千名長老弟子皆被鐐銬鎖住,排著一條長龍,一個個像犯人一般被押送上天鰵飛舟。

    李青雲滿臉悲慼絕望之色,老淚縱橫,走在最前面,可憐兮兮望著常元宗的修士,嘴裡不停地說著什麼,卻無人搭理。

    ……

    幻境又一次變化,似乎是又回到了前木晚楓待過的密室之中,他發現自己竟然也被鐐銬緊緊鎖著,數根長釘將自己牢牢定在牆壁上。

    那黑袍修士便拿著一道長針,陰森森地緩步走過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木晚楓惹禍

    黑芒一閃,密室幻滅。

    不二從恐怖的幻境中醒來,心頭一陣急跳。

    稍作尋思,匆忙向木晚楓遁去。

    看幻境中的幾個片段,災難的根源應該是木晚楓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被常元宗修士盯上抓住,然後搜魂,導致私下交易魔角的事發,繼而給雲隱宗帶來滅頂之災,把自己也牽扯到其中。

    那個與她同行的男子,應當就是花錢雇來的保鏢之類。但看修為,也只有通靈境的模樣,可見木晚楓除去請人抹掉魔紋的靈石,應該也捉襟見肘了。

    令他奇怪的是,為什麼出手的是常元宗的修士,而不是宗盟的執法隊。

    他一邊遁行,一邊冷靜地思量對策。

    在經曆數次「禍至心靈」的幻境後,他已經漸漸適應不期而至的災難,也曉得未來可以改變,災難可以想辦法應對。所以,不再像第一次出現幻境時那樣手足無措,慌不擇路。

    據那幻境中的情形來看,木晚楓被捕應是在前往東海的路上,時間應在一日之內,現在出手來得及。

    只過了少許,他便看見了木晚楓的身影,但似乎並不是在往碾冰院前行的樣子。

    而是一個人站在遠處,朝著苦舟院靜靜眺望。

    看見不二遠遠遁來,木晚楓臉上頗有些欣喜的神色,笑問不二怎麼跟過來了。

    不二早已在半道想好應對之策,沉聲與她說道:「跟我來。」

    說著自顧往山門之外遁去。

    木晚楓原想與他開幾句玩笑,但見他滿臉嚴肅,不禁也被嚇著了,乖乖地跟在他後面。

    二人出了山門,直往雲隱山脈之中行去,一路便到了那處隱蔽的木屋。

    不二推開木屋的門,緩步走進去。

    木晚楓緊隨而入,卻忽然生出一些熟悉的留戀的感覺。

    想上次過來,撞見了鐘秀秀和不二,好生難過與尷尬,這次總算落得清淨。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她開口問道

    不二面色沉沉道:「你大難臨頭,我特來救你。」

    木晚楓笑道:「少跟我開玩笑。」

    但心中卻是莫名的一顫。

    「我沒事幹,開什麼玩笑?」

    不二頓了頓,便問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常元宗的修士?」

    「你胡說什麼?」

    木晚楓臉色一白,下意識反駁道。

    不二見她這副心虛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多半沒錯。

    「事到如今,你還不跟我說實話?非要等到大難臨頭,才肯死心?」

    「你嚇唬誰呢?」木晚楓堪堪回過神,眉毛一挑,當即將他頂回去:「事到什麼如今,哪來的大難?本仙師從小便是被嚇大的。」

    不二見她嘴硬,便又問道:「那你平白無故去東海乾什麼?」

    木晚楓心頭沒得一發虛,但嘴上卻分毫不讓:「我想去就去,你管得著麼?」

    時間緊迫,已來不及再做拖延。

    不二想了想,只好拿出了殺手鐧:

    「那個騎著白虎的年輕男子是誰?」

    木晚楓立時愣一下,神情一慌,「什麼白虎?什麼男子?我聽不懂。」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不二說著,又將那人的模樣細細描述一番,大抵便是粗狂的相貌,悍勇的身材,猩紅的眼睛,還有那一丈長的白紋老虎。

    他說的點滴細緻,栩栩如生,仿若自己親身所見一般。

    木晚楓越聽越驚,不禁長大了嘴巴,心中暗道:「不可能!他絕沒有見過霍虎的!」

    呆了半晌才問他:「你怎麼知道他的?」

    不二心知事態危急,不能再叫她拖來拖去,便只好將老底透出一些,便苦笑道:「還記得青羊鎮的事情罷?顧乃春想殺我除掉後患,被我提前知曉。」

    「倒是記得,」木晚楓想起此事,「那個時候,還真是危險。若不是賈海子被那角魔害死,你的小命說不定早就歸西了。」

    不二心道:「你大概想不到,賈某人正是死在我手中。」

    人卻與她說:「告訴你實話,顧乃春想殺我,並不是我推測所得,而是我親眼所見。」

    「親眼所見?」木晚楓顯然被她說的有些矇住了,「此話怎講。」

    「我的鎮海獸畢蜚,你應當聽說過吧。」

    「你之前跟我說過罷?」木晚楓點了點頭:「這等上古凶獸,我倒是有所聽聞。但宏然界自古沒有出現過畢蜚的蹤跡,因此誰也不太清楚這凶獸到底有什麼能耐。」

    不二稍稍整理思緒,組織一番語言,便將自己步入通靈境後所獲的「禍至心靈」神通大抵告訴了她。

    接著又道:「在青羊鎮之時,便是因為『禍至心靈』的神通,我正是看見了自己死亡時的畫面,才那般慌張。」

    木晚楓忽然想到什麼,臉色一白,「難不成,你方才也看到我死亡的樣子了?」

    不二道:「雖然沒死,但也不遠了。」

    便將自己方才在「禍至心靈」幻境中看到的情景,通通告訴了她。

    說著,頓了頓:「形勢便是如此,倘若你執意去東海,那我幻境中所見的情形便一定會發生。」

    木晚楓見他說得如此細緻,又把霍虎的形貌說得精準,再不敢有半點懷疑。這才曉得問題的嚴重性,臉色立時愈加蒼白,「這可如何是好?」

    再瞧魏不二的模樣,似乎並沒有多少慌張的情緒,便猜他已然胸有成竹,心中稍稍一寬,「你是不是早有對策了?快點告訴我,不要光嚇唬人。」

    不二道:「你不說實話,我怎麼幫你?你到底怎麼招惹了招惹到那常元宗修士?」

    木晚楓面色陰晴不定半晌,這才將實情老老實實道了出來。

    原來,她在昆彌將諸事辦完,原想跟著不二去月昔山瞧瞧,但又想到諸位院主應該已經快到月昔山。只怕暴露行跡,便徑直往宗內返去。

    到了雲隱山脈一帶,巧不巧有一個常元宗的開門境年輕修士殺人截寶,正好被她撞上。

    那修士要殺人滅口,卻反被她先下手為強幹掉了。

    檢驗對方儲物袋時,才發現裡面竟有遠遠超她想像中的大筆靈石,自然毫不客氣地吞沒了。

    她說的時候,略微有些吞吞吐吐,不二便猜測她所言不實。應該是殺死常元宗修士的時候,隱瞞了什麼。

    不過事情的梗概應當不差,他也不打算刨根問底。

    思量一番,苦笑道:「你就不想一想,一個普通的年輕修士,身上裝了這麼一大筆靈石,豈能沒有什麼背景?只怕他背後師承多半厲害,這就找上門了。」

    木晚楓沒好氣道:「總不能他殺我,我就任其宰割罷?再說,殺得時候,我又不曉得他身後有誰。」

    說著,面色有些微急,「人都殺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快幫我想想辦法,若是想不到,我可就要跑路了。倘若我被抓住,『魔角』事發,只怕雲隱宗也要跟著完蛋,你也完了……」

    你現在終於知道害怕了。

    不二心中腹誹,嘴上卻鎮定地安撫她,

    「別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情景是,你在趕路途中被抓,現今你暫時不會再往東海行去,未來便應有所改變。幻境中的災禍,也許不會發生。按照我先前的摸索,如果災禍再次來臨,應該還會觸發一次『禍至心靈』。若真如此,到時候再隨機應變。」

    說著,又問木晚楓:「你出手的時候,沒有旁人看見吧?」

    木晚楓搖了搖頭。

    不二眉頭輕皺:「這就奇怪了,你好端端的,怎麼會被常元宗的修士碰上?我懷疑你殺死的那個修士,多半精通什麼追蹤秘術,又或者,在你身上做了別的手腳,常元宗的那位天人境修士,便是由此尋跡而來。」

    邊說邊思量,又問她:「現今距你殺人滅口,過了幾日?」

    「我想想,」木晚楓神情緊張瞧著他:「有個四五日了。」

    不二便分析:「按說以天人境修士的手筆,倘若第一時間便可以追蹤到你,恐怕你早就該被捉走了。現今過了這麼久,還沒出事,多半是這秘術有一定範圍限制。而你先前往東海走的時候,定是進入了那修士的追蹤範圍之內。倘若我推測正確,那你暫且應當安全。」

    木晚楓這才松了一口氣,「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二經方才一番分析,思路已癒加清晰,「現在最當緊的,便是確定你身上有沒有被做手腳,這個交給我來想辦法。」

    「那我現在去哪裡?回宗?」

    不二問她:「你回宗的事情,有幾個人知曉?」

    木晚楓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回道:「我今晚方回宗,第一個找的便是你。入山門的時候,倒是被值守師弟看見了身份令牌。」

    「值守的是誰?」

    木晚楓想起那人,忍不住笑道:「便是那位『奉命值守』張有勝。」

    又問不二:「這些跟我回宗有什麼關係?」

    不二回道:「你殺人滅口是在雲隱宗屬地境內,我擔心常元宗那位天人境修士遲早會查到本宗山門。你若現在回宗,到時候只怕逃也逃不掉。」

    木晚楓點了點頭,「那為何要問有沒有人知道我回宗?」

    不二道:「常元宗的修士若來本宗,一定會把宗內的修士拉出來逐個檢查盤問。倘若有人知道你回宗的事情,一不小心被盤問出來,只怕又要惹出麻煩。」

    「原來如此,」木晚楓聽罷,不知怎麼,忽然生出些佩服的心思。想了想,又與不二道:「既然形勢如此險峻,那要不要把張有勝……」

    她從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示意殺人滅口。

    「殺殺殺,」

    不二苦笑道:「你只知道殺人滅口,不知捅了多少簍子。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保管沒問題。」

    說著,便叫木晚楓先待在木屋之中,自己先行離去,打算想辦法解決木晚楓身上的手腳。

    這要命的大事,暫且避過。木晚楓總算止住了不安穩的情緒,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不二看。

    「你瞧什麼?」

    「你現今可厲害了,」木晚楓道:「非但修為突破通靈境,腦子也比從前聰明許多,遇事沉著冷靜,不慌不忙。我好像有點不大認識你了。」

    不二苦笑:「我在生裡死裡飄了這麼久,再沒些長進,早該上了黃泉路。」

    木晚楓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我倒是有點懷念以前那個傻不拉幾的小雜役。」

    不二假裝聽不懂她的話外之音,便默不作聲。

    木晚楓又道:「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本來好端端的,叫你這般一說,已經很害怕,你今晚不能在這裡陪我麼?」

    不二當即搖了搖頭,心說自己現今已不是原先那懵懂青年,再待下去只怕要出什麼亂子……

    又想時間緊迫,再不得拖延,便果斷別了木晚楓。

    在她灼灼目光籠罩下,一路離開木屋,直往那樹洞老伯所在而去。

    心想,別的還好說,木晚楓身上的手腳便恐怕只有老伯才能解掉。

    行了一半,識海中的帛書忽然一閃,猛吸法力,「禍至心靈」神通再現,那幻境再度降臨。

    夜半時分,月照當空,地點便是那木屋附近,一隊常元宗修士急速自林中遁來。

    那天人境的方臉修士一馬當先,看見木屋,便是長袖一揮,一道陰風蕩去。

    只聽「轟」的一聲,木屋崩塌,那人面露凶色,再一揮袖子,把廢墟之中,渾身是血的木晚楓捲了回來……

    ……

    幻境至此即散,不二睜開雙目,心頭一陣狂跳,便知大事不妙。

    夜靜的嚇人。

    他連忙抬頭朝天上看,只見月亮高懸半空,位置與幻境中只差了些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夜半佳人忙何事 臨到訣別表心意

    月亮的位置,對應幻境中的情形,分明在提示,常元宗的天人境修士馬上就到。

    魏不二強作鎮定,腦中思緒急轉。

    現今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二話不說逃走,從此易容,隱姓埋名,做個藏身深山老林的散修。

    魔角的事即將暴露,雲隱宗的滅頂之災即刻便到。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魏不二也不可能倖免於難。

    更何況,他曾經也參與過魔角的生意。若是此番被抓,魔角事發,多半也要被送往鎮魂塔受那恐怖的折磨。

    第二個選擇,迅速返回木屋,如果常元宗的修士未到,或許木晚楓還可以挽救,雲隱宗的滅頂之災和自己殺身之禍都有機會避免。

    他只猶豫分毫,便轉身向木屋狂遁而去。

    一路上,月色依舊敞亮,卻已不再美好。

    夜靜,無風,影黑,不時受驚狂奔的野獸,一切都像吃人的鬼,讓氣氛緊張到極點。

    不二一路急遁,心頭大鼓快要被敲爛,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趕到木屋附近。

    這才緩下身形,小心觀察四周,確定沒有異樣。

    匆匆衝到木屋門口,一把推開門,木晚楓正背朝著自己,半躺在床上不知在幹什麼,衣衫褪去大半,半遮在身上。

    門一響,她立時被驚了一跳。匆忙中拿衣服遮住肩膀,驚慌失措地轉過身,往外瞧,才看見是不二,當即氣道:

    「你幹嘛?嚇死人……」說話間,滿臉通紅。

    「你脫了衣服幹嘛?出了事跑都跑不了。」不二急道。

    木晚楓紅著臉道:「不脫我睡不著,你管得也太寬了。」

    「都什麼時候了!」

    事態危急,不二也顧不上跟她計較,連忙把頭往後一轉,以示自己什麼也看不著,「來不及說了,你穿衣服,快跟我走!」

    木晚楓見他面色如此沉重,語氣又如此急迫,自然曉得大事不妙,嚇得臉色蒼白,一趟把衣服披上,急急匆匆走了過去。

    「我好了,」她緊張地問道:「發生了什麼?」

    「路上再說。」不二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卻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來不及多做思量,送了一道法力護住她的身子,便往門外遁去。

    開門境修士的遁速遠不及通靈境修士,不二便馭起自月林宗拍賣行得來的二階上品「風龍暗影劍」,把木晚楓裹在劍芒遁光之中,電光火石間,一併往遠處逃去。

    那「風龍暗影劍」自帶「倍攻」「助風」「疾行」三種屬性,其中「助風」和「疾行」兩種屬性,都對遁速有較大的加成,二人頃刻間便已逃出幾里地。

    不二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仍是不敢將遁速減慢半分。

    木晚楓見無人相追,才問不二:「怎麼回事?那『禍至心靈』又來了?」

    不二剛想回話,忽然胸口一悶,一陣異常熟悉的心悸陡然襲來,直叫他渾身發冷。

    按照往常的慣例,殺身之禍應當就在眼前。

    那心悸還在要命地持續中,他連忙停下腳步,警覺地抬頭四望,這才聽見東面不知多遠處,隱隱傳來低微的異響,多半就是常元宗修士穿林過葉的聲音。一股隱隱的威壓在林中蕩著,以天人境修士的遁速,只怕頃刻間便要趕至。

    木晚楓自然也聽見了這聲音,立時嚇得臉色慘白,滿臉絕望神色:「追來了!」

    愣了少許,忽然明白過來,對著不二慘笑道:「你快走罷,他們一定發現了我身上的手腳,一路跟了過來。」

    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儲物袋,顫巍巍交到不二手中:「我全部身家都在這儲物袋裡,你拿著快走,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我現在自爆興許來得及……」

    她渾身上下抖得厲害,心中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閉嘴,」不二立時打斷了她,「你以為自爆便能了事?神魂被抓住,下場更慘。」

    木晚楓苦笑道:「總好過咱們兩個一起被抓……」

    那林中的異響越來越近。

    少許,那天人境修士的威壓猛然高漲,似乎是終於鎖定木晚楓的位置。

    「小輩!」

    一個雷鳴般的男子聲音在耳邊炸起:「受死罷!」

    話音落罷,磅礴的威壓傾瀉而來。緊跟著,似有一道陰風從不知多遠處朝著這邊瘋狂掃蕩。

    所過之處,林木競相俯倒,便彷彿潮水沖毀了巨大的樹木,枝幹斷裂的聲音把靜夜轟到了九霄雲外。

    「再見吧!」木晚楓忽然開口,顫聲說道。

    死到臨頭,她越發的害怕,但選擇卻毫不猶疑。

    一把推開不二,從「風龍暗影劍」的遁光中退了出去,聽聲音中似乎已經要哭出來,「你保重啊,千萬別死。」

    說罷,滿臉決絕之色,向另一方遁去。

    但已然遲了,那股駭人的陰風瞬息刮來,就在數丈之外。

    既是如此情形,她想來二人只怕都難逃一死,乾脆又往回返,心道乾脆死在一起也好。

    方一轉身,忽然瞧見身後半空中一陣急速扭曲,隱隱間有一個虛虛實實的空洞在不遠處的夜色中成形……

    但來不及再做反應,竟瞧見魏不二毫無徵兆地遁至自己身旁,面無表情地一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一道渾厚法力入體,衝入識海。

    她兩眼一黑,便昏了過去。

    不二連忙抱起她酥軟的身子,毫不猶豫轉身,一頭紮進空間通道之中。

    下一瞬,那陰風已然襲至,這一帶的林木頃刻間齊齊斷裂,發出了令人恐怖的「慘叫聲」。

    「找死!」

    那位天人境的方臉修士似乎是發現了異樣,怒喝一聲狂遁而來,卻只看見一道模模糊糊地虛影消失在半空中。

    他滿臉怒色,朝著虛影消失的方向連揮幾掌,把地下砸出一個個巨大的坑洞,這才稍減怒意。

    接著,閉目運轉口訣,立時查到那兇徒的大致方位。

    當即冷哼一聲,朝著那方頃刻間遁了過去……

    ……

    在離此地不知多遠的一片叢林中,不二聽著那樹枝斷裂的響聲,看著那方臉修士模糊的遁影,毫不猶豫地切斷法力聯繫,關閉了空間通道。

    方才,在最危險的關頭,他忽然想起了那人面蛇身鎮海獸賜給的「瞬息而至」神通,抱著僥倖之心果斷激發,總算堪堪救了一命。

    但危險遠未結束,木晚楓身上的手腳還未去除,那天人境修士很快便回追來。

    他抬頭四望,眼前的景緻再熟悉不過,據那樹中老伯的藏身處非常近,大概不到一里地。

    便毫不猶豫遁了過去,心中暗道:「我且問問老伯,有沒有辦法除去木晚楓身上的手腳,倘若沒有辦法,立刻便走,絕不牽連。」

    一邊走,一邊試著將法力度入木晚楓體內,尋找手腳所在,但始終無果。

    半裡之地,距離很短,不二卻彷彿走了無比漫長的路。

    好不容易熬到樹洞門口,便聽裡面傳來老伯的聲音:「臭小子,慌張什麼?」

    說著,探識一查,發現他懷中的女子,頓了頓:「你又給老夫惹了什麼麻煩?」

    不二踉踉蹌蹌進了洞,恭恭敬敬道了一聲師傅,指了指身後的木晚楓,便與他匆匆說道:「她背了一條人命,苦主的師門常元宗找來了,來的還是個天人境修士。您快看看她身上被做的手腳有沒有辦法解決。沒有辦法,我就要跑路了……」

    話未說完,那老者已然馭了一道法力侵入木晚楓身內摸索著,「又是你上次帶過來的那個碾冰院女弟子?常元宗你們倆都敢招惹,真是不知死活。早知道你小子是這等惹禍精,老夫還收你做什麼……」

    不二心說你現在清理門戶也來得及,但嘴上卻道:「您抓緊瞧一瞧罷,待會兒那個天人境的修士來了,徒兒便只剩死路一條。」

    「瞧你這點出息。」那老伯哼了一聲,「便是天人境修士又如何,若不是出身常元宗,根腳太硬,老夫還真未必怕他。」

    嘴上這般說,但自然不敢怠,那法力入了木晚楓體內,片刻不停地循環周身。

    少許,輕呼一聲:「找著了!」

    緊跟著,輕喝道:「拔!」

    便瞧見一道紅芒裹著一團烏黑氣團,從木晚楓足底猛地脫離。

    「散!」

    隨著老伯這一聲「散」落,那黑氣「砰」的一聲散開,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二見此,終於長出一口氣,馬屁立刻送到:「還是您老人家法力無邊……」

    話到一半,便被老伯急迫的聲音打斷了:「禍主來了!」

    他聲音中透著少有的嚴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話音落罷,那樹洞口處忽然一陣晃動,兩邊的樹幹便似活了一般,直往中間合攏,外面的光亮越來越小,少許便嚴絲合縫,讓洞內黑漆漆一片。

    接著,似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神識覆在不二身上,轉瞬間像一層薄膜一般,將他和木晚楓整個包裹起來。

    「我不開口,你便不許做聲。」老伯傳音叮囑道。

    不二心頭打鼓,點頭答應。

    便在老伯傳音剛剛結束的瞬間,有一道陰冷刮骨的神識自東向西蕩來,從二人身上一掃而過。

    不等不二鬆一口氣,那神識再度蕩了回來。

    掃過二人之時,稍稍停頓了一下。

    不二強遏住緊張和壓抑的情緒,竟連心跳似乎也停了。

    少許,那神識一晃,再次蕩離……

    便聽見洞外一陣穿林過葉的響聲,少許有一個女子聲音開口問道:「師尊,那人似乎逃遠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接著追下去。」

    一個陰沉的男子聲音響起:「追什麼,那人就藏身在雲隱山脈中,決計逃不遠。你速回傳信,告訴天仇,封山查人,一隻飛鳥也不可放過。」聽這口氣,大抵便是常元宗那位天人境修士。

    他口中所說的「天仇」,叫不二聽得十分耳熟。

    稍作思量,忽然想起前幾個月,藉著青羊鎮一事到雲隱宗耀武揚威,最後一無所獲的那個常元宗特使,不是便叫何天仇麼?也不知是否是一個人。

    正想著,又聽那人說道:「我兒在那凶手身上留的標記,非是地橋境以上修為的修士化解不得,想來那兩個人定有幫手,你叫他們從附近駐地再調度幾位地橋境長老。」

    不二聽罷,心中暗道:「乖乖,怪不得這麼大陣仗。竟然把天人境修士的兒子殺了,木大仙師果然活的不耐煩了。」

    那女子得令離去之後,那天人境修士又在此地待了少許,再度用神識將附近一帶地毯式掃過一邊,才冷哼一聲,飛遁離去。

    過了不知多久,那老伯才沉聲說道:「原來是他。」

    語氣之中,滿是凝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大敵既走,不二便馭了一道火燭術,將洞中照的一片明亮。

    待那老伯說罷,他才愣了一下:

    「你認識他?」

    「這人名叫何放,」

    聽老伯低沉的聲音,似乎對此人不大喜歡,「常元宗首峰不動峰的人,算是跟我同一批步入修士界的,過去便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私底下黑心的事沒少做過,沒想到現今也進階天人境了,真是老天不開眼。」

    不二苦聲道:「這姓何的既然有仇必報,只怕此事不得善了了。」

    「這個還用你說,」老伯冷哼一聲:「你們倆這段時間就在此處老老實實待著罷。」

    不二心想也只好如此,且等風頭避過。幸好木晚楓身上的標記已去,往後應無後患。

    「臭小子,數年前你便將這丫頭帶到我洞中,這回冒險還是跟著她,你老實交代,」那老者忽然嘿嘿一笑:「這姑娘究竟是不是我徒兒未來的好媳婦兒。」

    不二苦笑道:「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是把這等無關緊要的玩笑省一省罷。」

    「怎麼無關緊要,」那老伯哼了一聲:「她若是我徒兒未來的媳婦兒,我救她還有個理由。倘若不是,我管她死活。」

    不二知他脾氣怪異,也懶得跟他打太極,眼下救人要緊,不是扭捏作態的時候,便道:「您若如此說,那便當她是。」

    「是什麼?」

    不二道:「是我未來的媳婦兒。」

    那老伯哈哈大笑:「這還差不多,你小子抓緊將她拿下,就地正法。趁我還活著,生下一窩徒子徒孫,讓我這樹洞裡也熱鬧熱鬧。」

    他往前受過一次重傷,壽元大損,往後的時間和內海本源,已然不夠衝擊更高的境界,在修行一道只怕難有大的進展。人到老了,放下修行,反而喜歡熱鬧。

    不二見他越說越沒邊,連忙把話題拉回來:「徒兒此次拜見師尊,還有正事要稟……」

    「說罷。」那老者頗有些掃興,「你小子找我,從來沒有好事。」

    不二便一口氣把所求幾件事通通道了出來。

    第一件,便是自己的老毛病頭痛又犯了,想來是那封印出了問題,需要他再次出手相助。

    第二件,則是他在西南拍到了《易經》殘卷,但苦於無法解讀,尚且未能入門。此外,《圓光術》的查事訣也搞了一套,想看看有沒有可能作為《易經》殘卷的輔助修行。

    說完這兩件,他又忽然想起木晚楓身上魔紋的事,倘若老伯能幫忙解決,豈不是可以免去東海這一趟生死未知的旅途。

    便將自己所知的情形道了出來。大抵便是木晚楓身上魔紋的由來,和她這些年的提心吊膽、苦苦支撐的經歷。當然關於魔角的交易也未作隱瞞,而這次惹禍便是因為想湊夠除去魔紋的靈石所引發。

    「一件一件來罷……」

    那老伯這般說著,忽然馭出一道法力,揭開了木晚楓左側肩膀的衣衫,露出半個肩膀。

    只見上面紋著一道頗為詭秘的藍色火焰,向其內注入些許法力,卻並無半點反應。

    便又反覆嘗試數般手段,各種馭法驅逐,卻始終沒有半點效果。

    又過許久,他終於停止嘗試,「都說宏然修士界中有人做角奴,身上多半被角魔附了魔紋,加以控制。我早些年只是聽說,此番才算親眼得見。不過,這魔紋入體的原理,與我宏然正宗不是一個路子,我也束手無策。」

    不二嘆了一口氣:「果然只能由她去東海魔域一試了。」

    「你讓她自己去?」那老伯奇道。

    不二點了點頭。

    那老伯聽了,當即發怒,破口大罵:「要你這男人幹什麼吃的?自己的女人去東海冒險,你倒是躲得老遠,連碾冰院的女人都不如……」

    不二哪料得他反應如此劇烈,只好回道:「她已經請了一位高手護身。最關鍵的,她還不知道她角奴的身份已被我知曉,我跟她去了東海,反倒束手束腳。」

    「那你就告訴她,你已經知道了。」

    「不太好,她辛辛苦苦隱瞞這麼多年,怕的就是旁人知曉她的身份。」

    「這就是你不去東海的藉口?」

    不二一時無語。

    「混賬,」那老伯罵道:「你管她知不知道,就說你也去東海轉一轉如何?到了東海,在暗中保護又能怎樣?她請的高手是男是女?」

    「大概是男的。」

    「大概是男的?」那老伯說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往事,冷笑一聲,「還敢請旁人做保鏢,到時候,叫你頭頂綠成一片海,老婆給人翹走也不知道!這種故事,雲隱宗早些年又不是沒發生過。」

    這老伯對雲隱宗的往事果然知之甚深,不二便猜測他多半便出身本宗。

    關於老者的身份,他也曾試探地問過,便是挨了一頓臭罵了事。

    往後也再懶得過問。

    管他出身何處,總歸不可能是邪魔外道,又不會把自己往邪路上帶。

    至於木晚楓東海之行,不二心想:「我跟木大仙師本無半點幹系,她有了心愛之人,乃是自得其所,我自會替她感到高興,又何談頭頂翻綠,老婆被人撬走?既然木大仙師不想讓我知道,還另請高人護駕,自有她的打算,我又何必多事。」

    不過,眼下卻是要把老伯這一關度過,便又尋思:「師父脾氣太倔,我且不妨答應下來,省的他沒完沒了地訓話。回頭出了樹洞,到底如何去做,還不由我自己。」

    當即便回道:「我知錯了,回頭我自會帶她去東海。」

    那老伯聽罷,哼了一聲,「你都六十多歲的人了,放到凡人間,已是年過花甲。雖說有三十年都在悶頭苦修,沒有人世間歷練,但其餘三十年也總不能白活。該怎麼做,你自己拿主意。」

    說著,又馭起一道神識,小心翼翼探向不二頭頂百會穴,才發現那東西已然探出極其微小的一點點,心中不由大吃一驚,「我的封印雖然粗淺,但原想來,撐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所以才會叫他兩年回來填補一次。怎麼這才去了幾個月,就破了個大口子?」

    便問不二:「到底怎麼回事,你老實告訴我。」

    不二隻得說在西南時候,不要小心中了旁人暗算,腦後被法力衝擊,才會如此。

    「怪不得,」那老者又問,「你有沒有用神識探過頭頂那處頭痛之源?」

    「自然探查過,」不二苦笑道:「卻不知為何,我的神識一探那處,那頭痛便有發作的跡象,而且探了幾次,也毫無所獲。」

    那老者聽罷,心中思量:「他頭頂的東西,遲早該讓他知道,免得哪一天封印突然徹底破裂,措手不及。但眼下卻還不是時候,他修為太差,心性磨礪還不夠,只怕知道真相,壞了大道之心,反倒追悔莫及。且叫我循序漸進,也好叫他有個緩衝的餘地。」

    便與不二鄭重叮囑:「我方才探識查看,頭痛復發原因已尋到。便是你先前後腦受傷,以至我的封印裂了一道口子,頭痛才會發作。我此番可以幫你重新修補封印,但要記住,往後頭頂再不可輕易受傷,否則這頭痛只會越發的厲害,哪一日突然爆發,要了你的命也大有可能。」

    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又與不二說道:「我且傳你一套封印之術,可以助你將這頭頂的頭痛之源暫時封個一年半載。每次時限一到,便要重新施展封印術。不過,以你的修為境界,想使用這套三階封印之法,還是有些吃力。我賜給你一個三階下品『降法』指環,應該勉強可以為之。」

    便不知從何處忽然擲出一道青芒,不二拿在手中,果然是一個散著淡淡法力波動的青色戒指。

    既是三階下品的「指環」,便沒有附帶任何法術,只有三階「降法」這一個屬性,可以減少三階以下法術的法力消耗。

    不過,單「降法」這個屬性,已殊為稀有珍貴,可以大大提升不二的持續戰力。所以只論這戒指,不二便算是大賺一筆。

    不二得了寶物,一時卻高興不起來,聽老伯話中的意思,這頭痛往後,麻煩的事大著呢。

    他面色沉沉答應,忍不住又問道:「敢問師尊,我這頭頂頭痛之源究竟是何,怎麼會這般厲害,可有辦法根治?」

    那老伯心道:根治?等那東西長出來了,這頭痛自然就根治了。

    嘴上卻道:「你那頭痛之源來的著實蹊蹺,且讓我慢慢琢磨破解之法。但有一點你要知道,萬不可讓旁人輕易將神識自百會穴探入你的疼痛之源,否則撞裂了封印,萬事皆休。」

    不二苦笑道:「萬一遇上什麼夯貨,還是高階修士,非要這樣對我如何?」

    那老伯想了想,回道:「暫且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等你從我這裡出去之後,想辦法去大坊市或者拍賣行,淘一樣專門防護神識入侵的法器。」

    頭痛之事,暫且就是這般處理,一時也無根治之法。

    不二在心中隱隱有些不大好的預感,但這念頭方起,便被他瞬間掐滅了……

    接下來,便是《易經》殘卷和圓光術的事情。

    不二將記載兩樣功法的拿了出來,那老伯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一道紅芒閃過,便叫兩卷帛書瞬時消失不見。

    又說道:「你小子還真是貪心,竟然想把《易經》和《圓光術》融於一道合練,你可知這幾乎相當於自創一門功法,非是數十年苦功,難以有所收穫。」

    不二回道:「倒是沒有想這麼多。我是覺得這兩門功法似乎有些相通之處,說不定可以相互輔助修行……」

    不二說罷,那老者再不回話。

    過了不知多久,才罵道:「你這臭小子,只拿來殘卷有什麼用?」

    不二心頭一沉,便問:「難不成您也看不懂麼?」

    「放屁,」那老伯顯然有些尷尬,「什麼叫看不懂?研讀易經,乃是一整套法門,入門基礎,還有什麼爻,爻名,爻辭,卦象,卦名,卦辭,個個都少不得,你這殘卷裡只有只有卦象、卦名和卦辭,連個著手之處都沒有,誰能給你說的來?」

    他說的這些爻卦之類,不二全然聽不懂,只好問道:「這該如何是好,我這一大筆靈石,該不是白花了罷?」

    「那倒不至於,」那老伯想了想,與他指點道:「《易經》最神秘之處便是這些卦象和卦辭,其餘那些入門的東西,反倒不難得手。我的大道於此無關,所以從前未有半點研究,你回頭出去,應該不難找到一些卦象入門基礎闡釋書籍,便是凡人間也廣為流傳。你多多蒐集,拿個一整套闡釋,回來我再研琢。」

    這些基礎闡釋既然輕易可以尋到,不二總算鬆了一口氣,只等外面封禁結束,便可以著手蒐羅。

    至於眼下,主修功法雖已到手,還是沒法修煉。

    只能百無聊賴地沉入內海,忽然瞧見那一道綠色光團正優哉游哉地沿著內海邊緣轉悠。

    竟然忘了這貨!

    他連忙開口沖老伯說道:「師尊,我還有一件事……」

    說著,便將在月昔山外,看見那綠色光團衝出來,後又被冰鳳紋身捲入自己內海之中的事情,細細道了出來。

    「你怎麼總是碰到這種稀奇古怪的事?」

    那老伯聽著離譜,一邊說,一邊將神識探入不二內海中觀瞧,果然發現那一道綠色光團,便毫不猶豫探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此乃坤震復氣 那是奇恥大辱

    便在老伯靈識探過去的一瞬間,那綠色光團猛地一顫,似乎受了驚,在不二內海中一通瘋狂逃竄,那老伯的神識一陣急游,經過好一番折騰,總算摸著了那綠色光團的一角。

    再往後,那光團逃得更加迅猛,老伯一時無奈,也只好將神識從不二內海中撤了出來。

    雖然他只觀了冰山一角,但在接觸瞬間,立時覺見一股浩蕩又充滿生機的氣息狂湧而來,彷彿冬去春來,萬物復甦的生機湧動,這才對它的根腳有了一絲模糊的判斷。

    他反覆思量後,便與不二說道:「據老夫所知,數萬億年之前,宇宙誕生之後,諸千界面演化過程之中,天地間除了無窮無盡的生靈,還孕育了一些天地靈物,譬如一些罕見的天地靈氣,異火,神光,靈水,等等之類。」

    「我猜測你內海之中這一團綠色,多半是某種罕見的靈氣。我曾看過一本古籍,上面記載著曾在我宏然界出現過的百餘種天地靈氣,其中有一種名為【坤震復氣】,或簡曰【復氣】。」

    「起源似乎是在太上遠古時期。某一次春回大地、萬物蘇伸時,一位通天大能借此感悟「生之道」時,將大名鼎鼎的『起源七氣』之一【起靈氣】引動而來,收入體內,進而悟出大道本源,呼出了一縷生之大道之氣息,轉經不知千百萬年,靈智開啟,又劃分成數千道散去,現今流落在諸千界面之內。」

    「據我方才驚鴻一瞥,感受到這一團綠氣之中,磅礴的生機湧動,很有可能便是這【坤震復氣】分出百道中的一縷啊……」

    那老伯越說越興奮,簡直要長篇大論,把這【坤震復氣】的根腳刨到祖墳上。

    「來頭這麼大?」

    不二聽的一驚,連忙問起最緊要之處:「也不知有什麼用處。」

    提到這個,那老伯一時停住了話匣子,少許才道:「這我也不大清楚了,往前似乎很少有人收服此氣,故而沒有流傳其神通功效。我看的典籍上也沒記載,只說【坤震復氣】『源寒冬遠去、春回大地,往萬物復甦、生生不息』。要我猜測,它的神通多半與植物和異獸有關。此氣既是上古大能感悟生之大道所生,其內必有大道真意,多半對主修類似大道的修士修行,具有極大助益功效。」

    不二便道:「那於我而言,豈不是沒有太大的用處。」

    「你懂什麼,」老伯回道:「這些天地靈物,哪一個沒有一些或大或小,鬼神莫測的神通?只看所得者機緣如何,這道【坤震復氣】是被冰鳳紋身收入你體內,想一想以這種悟道境存在的眼光,都願意耗費心神去捕獲,神通豈能差得了。」

    「只不過這【坤震復氣】現在寄生你內海之中,我也無法助你查驗功效。你往後修行之餘,自家多多嘗試,想辦法將它收服,再找一些靈草奇獸試一試,總歸會有所收穫。」

    不二聽罷,沉識內探,看著內海中的那道綠色光團,有些欣喜,又有些發愁。

    喜的是,這道【坤震復氣】來頭這麼大,想來日後定能派上大用場。愁的是,它如此容易受驚,只怕輕易不能收復。再者,也不知那冰鳳紋身將它收在自己體內,究竟是何用意,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往後數日,不二便在樹洞中靜靜等待常元宗修士的封禁結束。既然沒法修煉《易經》殘卷,便乾脆試著收復那道【坤震復氣】,大抵便是用法力將它困於一處,然後用神識探入,可惜那【坤震復氣】似乎可以穿越法力的圍障,不二跟它耗了數日,始終沒有進展,反倒把自己搞的煩悶不堪。

    木晚楓一直處在昏迷之中,因老伯不願意讓旁人知道他的存在,不二便也沒有將她喚醒。

    不過,開門境修士尚不能長時間不吃不喝,便只好定時給她喂一些流食,灌入嘴內,用法力引導入胃,生命體徵便可維持穩定。

    期間,那常元宗修士的神識數十次掃過這一帶,每一次都有老者事先提醒,早做防範,便是有驚無險地渡了過去。

    月許之後,這些修士已許久不來此地騷擾。

    那老伯便猜測封禁已然結束。不二心想此番離宗,全未與宗門報備,李青雲還在給自己張羅通靈境的慶賀道場,只怕十分不妥。

    便與老伯商量一番,自己先離開樹洞,一路小心翼翼往本宗山門返去。果然再未遇到常元宗的搜尋修士。

    約莫離山門還有十多里的時候,遠遠瞧見山門之上,一艘直徑足有數百丈的巨大飛舟在半空遮天蔽日地蕩著,飛舟之下則是一頭三階天鰵馱著周身,四周烏雲滾滾,一派陰暗。

    不二吃了一驚,立時想起自己在「禍至心靈」幻境中所見的情形,想這些常元宗修士果然還是來本宗搜查了。

    便猜想這些人定然要把這一段時間內在雲隱山脈附近出現過的弟子盡數搜查一番。想起張有勝知道木晚楓回宗之事,也不知有沒有交待出去。

    正尋思著,便瞧見數十個身著常元宗服飾的修士,自雲隱宗山門中飛遁而起,一窩蜂地鑽入飛舟之中。

    少許,那三階天鰵發出一聲「嗡」的一聲低沉鳴叫,馱著飛舟便飛快向東方離去。

    待其身影不見,不二才徑直返回宗門,值守弟子認得不二,匆匆將他放了進來,道了聲魏師兄,苦聲道:「您這回不在宗內,可真是運氣太好。」

    不二便問他怎麼回事。

    那值守弟子回道:「月許之前,常元宗首峰不動峰的何放長老帶著數百個常元宗弟子,突然駕臨本宗,便說何長老的小兒子在雲隱宗屬地境內被人劫殺,非但把雲隱山脈封禁一月,還強行拿了本宗弟子的花名冊和近日內山門出入記錄,把本宗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搜查一遍。宗內不管是掌門,院主,還是諸位弟子,全部跟犯人一般被審過,每個人的儲物袋都被翻出來,逐個查驗。師兄弟們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不二聽罷,憤慨之餘,也不免慶幸。忽然想到什麼,又問:「那些常元宗修士既然拿了山門出入記錄,像我這樣剛剛外出的弟子,有何處置。」

    「所以要說您運氣好,」那值守弟子拿出了月許內的進出記錄給不二。

    不二看罷,只見上面並沒有自己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

    那值守弟子道:「多虧了當日值守張師兄機智,眼見大事不妙,便把近兩日進山門的記錄悄悄毀了去,只留下再往前一些日子的,對常元宗便說這兩日並無弟子出入。掌門又對著花名冊,逐個指出不在宗內的弟子去向何處,便說你在西南開荒,也算矇混過關。」

    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尋思這張有勝平常倒是死板,關鍵時刻機靈一把,倒是幫了自己的大忙。便對上次他將自己拒之門外的事情怨氣少了些。

    又尋思既然掌門為自己找到了去處,多半也為木晚楓尋到了藉口,想來也不必再多擔慮。

    「如此說來,此事就這麼罷了?」

    「哪會這般輕易?」那弟子嘆了口氣,「那些常元宗修士搜查一番,仍未找到元兇,但又不肯就此罷了,拿了十幾名可疑弟子,說是回宗審問,這才離去了。」

    上一次,何天仇拿走的幾人尚未放歸,這回何放又帶走一批。

    雲隱宗的弟子說被拿走就被拿走,說查就查,連掌門帶院主個個遭辱,此乃自古未有的奇恥大辱。雖說常元宗霸道慣了,但云隱宗也真是流年不利。

    再加上賈海子和古有生之事,只怕往後數年,宗內弟子在外行走,都要抬不起頭了。

    那弟子又說掌門叮囑過了,若是不二回宗,請他去掌座峰一趟。

    不二聽了,心想掌門只怕要問自己這些日子的去向,難免訓責一番,好在他早就有了應對,便絲毫未作拖延,徑直上了掌座峰。

    與門口弟子通稟一聲,進了正善殿的大門,便瞧見裡面空空蕩蕩。

    過了少許,李青雲從殿後遁來。

    雲隱宗此番再遭奇恥大辱,李青雲雖然養氣功夫不淺,但臉色看起來也十分不好,仿若大病一場,實不勘言。

    見了不二,他果然問起這些日子去了何處。

    不二便說通靈境時的主修功法尚無著落,故而去外地的坊市和拍賣行尋找機緣。

    李青雲想了想,便與不二說道:「通靈境的主修功法的確干係重大,你現今可有收穫?是否需要宗門派遣專人幫你出力。」

    不二心下感動,便回:「現在主修功法已有所獲,只差一些基礎闡釋,已經知道去何處找尋,不必麻煩宗門為我操心。」

    李青雲點了點頭,又與他叮囑道:「自家修行事關重大,有機緣自當抓緊。不過,往後若是離宗日久,且需記得與宗門報備一番。否則,萬一出了什麼事,也不好應對。況且,離宗報備,也是本宗總規之一,不管是院主長老,還是門內弟子,都應嚴格遵守,無一例外。你是聰明人,不必我多說。」

    李青雲說得雖然隱晦,但不二卻聽得明白。

    他所指便是此次常元宗突然盤查之事,倘若不二半路突然回宗,被常元宗拿住,自己的說法與宗門對不上,豈不是惹下麻煩。

    而且執法長老元貞若是要就此事追究,只怕不二也少不得一頓責罰。

    但看掌門師叔的話風,似乎不打算繼續追究,想來是因自己在西南靈脈上立了大功,暫且還在偏袒自己。

    不二心中便想,加上在月昔山時候,把釋靈點借給鐘秀秀的事情。自己已經接連兩次犯事。雖然都是形勢所迫,但實在是有點過了頭,往後可不得輕易再做這些犯規越矩之事。

    李青雲點到為止,不再多言,又問起不二修行之事,順道給他點撥了幾句,便是進入通靈境後,主修功法一定要與自己的大道相契合,否則到了地橋境之時,大道與功法兩相矛盾,道基不立,鎮海獸大道道種不成,一切悔之晚矣。

    雖然那樹中老伯早就與不二講過此事,但不二仍是躬身聆聽,百無厭倦。

    正說著,忽然殿外傳來弟子的通稟聲:「元貞長老求見!」

    李青雲便說請進。

    元貞進了殿門,一眼看見不二,當即開口斥道:「魏不二,你外出一月,不與宗門報備,本應罰去寒冰洞受罰,但掌門師兄惦記你在西南的功績,這才要我從輕發落,你回去之後好生反思。下次再犯,絕不會輕饒。」

    不二心想果然如此,便點頭答應。

    李青雲笑道:「好了好了,我方才已經訓誡過了。你有何事?」

    元貞撇頭去瞧不二。

    不二見此情形,立時明白二人所商之事不方便自己知曉,便主動請示告退。

    李青雲道:「不礙,我待會兒還有事與你叮囑,你便在一旁待著。」

    元貞這才說道:「沒有旁的事,便是關於此番派去西北的通靈境弟子人選……」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0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內乾坤有玄機 故人再見已相忘

    「我已將方蟬戰死的消息和巡查隊空缺隊長的事情告訴了諸位院主。按理來講,現今空缺的是碾冰院巡查小隊的隊長,該由碾冰院派一名通靈境弟子頂替。但碾冰院的情況,師兄你也曉得,一共三名通靈境弟子,其中一名在突破通靈境巔峰期的關口,兩名在突破通靈境中期的關口,此刻叫她們任何一人去西北,只怕都會耽誤大道修行,造成畢生之憾也未嘗可知。」

    元貞細細道來。

    李青雲仔細聽著,聽到此處,點了點頭:「這三名弟子我倒是都記得名字,年紀尚且還輕,都是有希望進階地橋境的,我們萬不可耽誤。既然碾冰院抽不出人,便叫其餘分院幫一把,看看各院有哪些弟子,現今未到突破的瓶頸,自己也願意去西北試試身手的。我們雲隱宗上下一心,為的都是本宗復興大業,萬不可抱有一己之私的念頭。」

    元貞道:「我與各分院主說的便是這個意思。各位院主也問過門下所有的通靈境弟子,大多修行業重,已到或將到突破之地,無人願意赴西北耽擱修行。」

    李青雲聽罷,面色一沉:「哪有這般巧,偏偏趕到這個時候都要突破了?分明是個個貪生怕死的。我雲隱宗的精英弟子,都是這般德行麼。」

    元貞道:「我看並非是弟子不願意,而是各分院主愛惜門下弟子,不願意放人罷了。眼下便只剩苦舟院黃院主聯繫不到人,未知此事。」

    說罷,便似無意間瞧向魏不二。

    不二一聽這話,立時暗道壞了。

    元貞把話引向苦舟院,這不是誘導掌門開口問自己麼。怪道說這斯方才沒有強行提出讓自己離開,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自己。

    正擔心著,元貞又說話了:「苦舟院三名通靈境弟子,李寒大有可能突破地橋境,我意讓他留在宗內安心修習。另一位弟子被黃宗裳帶走,至今尚未歸還。」

    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苦舟院只剩魏不二一個選項。

    李青雲聽罷,點了點頭,便問不二:「不二,若叫你去西北,你可願意。」

    不二看這架勢,心想掌門問自己這話,前面又攔著自己不讓走,該不會和元貞合起伙來挖了個坑,想讓自己跳進去吧?

    又怪不得自己犯了錯誤,他也不做追究,說不定便是想讓自己心生感激,乖乖去西北服役。

    這也不怪不二心生疑慮,實在是事情來得太過蹊蹺。

    對於不二而言,西北還是能不去便不去的好。

    一來歲月早就提醒過自己,若去西北,九死一生。想必是角族人近年來可能有大動作,她知曉內情,提前警告不二。

    二來自己也耽擱不起了。開門境便耗去了三十年,大道又選的是這般懸乎的感災知禍之道,主修功法輾轉數回才有了著落,緊抓慢趕,也不知有沒有機會混到地橋境的門檻,哪還敢去西北虛度光陰。

    但若徑直拒絕李青雲,顯然也不是明智之舉。方才,李青雲剛說了,「我們雲隱宗上下一心,為的都是本宗復興大業,萬不可抱有一己之私的念頭」。

    話音未落多久,自己就對抗宗門號召也著實不大好。

    再者說,如果李青雲非要安排自己去西北,他也沒什麼可以拒絕的餘地。

    想了想便說:「雖然不二本領微末,步入通靈境又曲折多事,大道艱難。但若論及為宗門分憂,只要宗門有需,掌門有命,不二自然謹遵恭行。」

    這話中的意思很明白,自己的道難路遠難行,但要是宗門讓他再繞遠路、再走波折,他也不懼艱險,有擔當,有敢為,又暗示了自己的處境,算是不二此刻所能想到最妥當的回答。

    掌門聽罷,點了點頭,笑道:「你有這份心便好。」

    說著,又與元貞道:「我看,還是叫沈賢去罷。」

    元貞自然吃了一驚。他原想引得不二自己答應去西北,豈料掌門卻沒有順水推舟。

    「沈賢現今正處在突破通靈境後期的瓶頸上,讓他這會兒去西北,只怕要耽誤他終身大道啊。」

    李青雲搖了搖頭:「上次在月昔山他突破未成之後,道心便有所動搖,現今已然有走岔路的跡象,我叫他去西北歷練,遠離安逸修行,感受生死艱難,未必不是好事。此事我早就想好,不必再議。」

    元貞見沈賢自家的師傅都如此狠心,自己也再無開口的立場。又知掌門與魏不二還有交代,便又匯報了幾件瑣事後告退。

    待他走後,李青雲便與不二說起兩件事。

    一是因為方蟬戰死,而且又是為保護宗內弟子犧牲,宗門近日要為其辦一場喪禮。喪事期間,不宜做歡慶諸事,不二的通靈境慶賀道場便要往後推一推。

    不二聽了,倒是不大在意,心想自己這慶賀道場一拖再拖,會不會哪一天就拖得徹底沒了。

    二是關於不二私下收弟子的事情。

    不二聽的一驚,這才想起李苒的事,也不知是誰露了風。先是忙忙地跟掌門認了罪,按雲隱宗宗規,通靈境弟子是沒有收徒資格的。

    掌門笑道:「你也不必慌張,你和鐘秀秀收徒,算在了她的名下,並不算違本門規。再說又沒有什麼正式的拜師儀式,我且當你們是過家家玩耍一般。不過,李苒前些日子打開了內海之門,步入了開門境。根據她本人的意願,現已納入苦舟院門內,你知道此事便好。」

    不二明白他的意思,便是自己往後與李苒當以師兄妹相稱,不可再論師徒。自也答應了。

    臨走走時候,掌門思慮一番,又問他:「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青羊鎮時候,見過常元宗的李雲憬大帥,還和她的徒孫春花有一番交情?」

    不二聽得有點發蒙,不知他此言何意,稍做思量回道:「我的確見過李大帥一面。但是與春花,只是一面相識之緣。不知掌門提起此事,有何囑咐?」

    李青雲聽了,似乎有些失望,過了少許才囑託他:「你既然認識了春花,往後便與她多多走動。我們從前只知道修行,便對宗門之間的關係沒有妥善經營,現今看來,反倒成了本宗的掣肘之處。咱們這等小宗小派多與大宗修士親近,總會有用得著時候。」

    不二這才明白他話外之音,感情是最近幾次讓常元宗折騰的夠嗆,才想起經營關係。

    倘若這幾次倒霉之事發生的時候,在常元宗能有一兩個實權的中人,幫忙說幾句話,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不二心想,春花都被那雲遊惡僧尋真玷汙了,也沒見李雲憬當回個事,還把尋真收作手下,只怕春花這個徒孫在李雲憬心中也沒什麼份量,與她搞好關係,未必有什麼用場。

    不過,倒是對李青雲的叮囑答應得痛快。

    離了掌座峰,他便徑直回了苦舟院,剛回自家屋子,便碰見一個禮部弟子找上門來,說起不二慶賀大典的事情。

    原來,這次常元宗來雲隱宗,不免敲了一筆竹槓,再加李青雲又在西南新開闢了一座靈脈,花費甚重,宗內原先的庫存靈石快要耗光,而只靠練器、煉丹,和一些外面的坊市生意,已然入不敷出,壓力山大。這弟子想與魏不二通稟一聲,削減一些慶賀道場的費用。

    不二聽了,心想原來本宗已經混到這般淒慘的地步,竟然連宗內弟子的道場錢也拿不出來了。他原以為宗門的錢,總歸是花花花,源源不斷,也不管是從哪裡來的。竟然也有不夠用的一天。

    怪不得李青雲說要推遲道場,只怕辦喪事只是藉口,錢不夠花才是真的。但這等窘迫事,叫掌門開口還是擱不下面子。

    不二便告訴這禮部弟子,道場已然無限期推遲。那弟子聽罷,歡天喜地離去了。

    坐在自己的床上,他不由想起李苒之事,又想起自己和秀秀共同收下李苒時,秀秀滿面歡喜嬌羞的模樣。

    李苒還在,秀秀卻已遠去,想來此生無緣,真是令他唏噓不已。

    想了想,李苒現在到底跟自己還有師徒名分。

    便算是按掌門所說,同入苦舟院,該以師兄妹相論,也需與她先知會了。

    說起來,自己這個師傅當的還真是不稱職。

    拜師的時候,只教了入門的長生功,借了聚靈陣,也沒給什麼拜師的法器禮物。這便要怪那樹中老伯,自己拜師的時候,也沒收下他什麼拜師法器,才把這傳統繼承下來。

    再往後,自己帶著秀秀走了幾月,便把這可憐徒弟一個人留在苦舟院,結果她自己努力,竟打開了內海之門,步入了通靈境,真是叫為師的慚愧。

    如此想罷,便自顧走出舍門,找到李寒,問清楚李苒分配在哪個屋子,徑直找了過去。

    李苒看見不二,自然甚為欣喜。

    不過,她性子早先便很內斂,雖是甚為歡喜,但也強忍在神情之下,努力不叫旁人看出來。

    「師父,我突破開門境了!」

    不二看見她,便不由想起了秀秀,心頭泛起一陣溫柔,笑道:「我知道了,恭喜你。」

    便問了李苒突破的經歷,才知道她體內竟然有四個鎮海獸,其中兩個乃是上古奇獸九尾狐和精衛,兩個則是普通的異獸。如此一來,大道的路子可比不二廣多了。

    不二把自己所知,有助於李苒開門境的常識,大抵便是初期的法力積累,功法選擇,還有巔峰期的大道感悟,等等之類,好生指點一遍。

    李苒自是感激不盡。

    末了,不二才說起二人以後的稱謂之事,自是要免去師徒關係。

    李苒聽了,也不多言,只目不轉睛看著不二,楚楚可憐流淚道:「師傅是看我孤苦伶仃,不想要徒兒了麼。」

    這姑娘雖然年幼,但絕是個絕頂美人的胚子,這眼神也著實厲害,一套連招下來,瞬間便將不二打敗。

    他不忍之下,只好做了妥協,說往後私下仍可以師徒相論,但人前的時候,只可言師兄師妹。

    李苒這才破涕為笑,又問秀秀師傅去了何處。

    不二心想,這都是為師造的孽啊。但嘴上只說秀秀回了月林宗,往後自有相見之日。

    從李苒那裡出來,天色一晚,想去把木晚楓喚醒帶回宗內,又覺得二人同一日回宗,未免有些巧合,還是明日再去。待將木晚楓尋來,便該抓緊去外面的坊市,尋一尋易經卦爻的基礎闡釋了。

    回了自己屋中休息,乃至半夜,竟然又察覺有人向自己屋子這邊悄悄遁來。

    少許,那人便到門口,手伸起,卻不敲門,猶豫著不知在想什麼。

    不二探了一道神識出去,登時吃了一驚。

    「婉兒?」

    他喃喃唸著,心想時間過去這麼久,自己竟然把她徹徹底底忘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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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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