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你丟了一年的記憶!
再見婉兒,她的模樣已同先前有很大不同。
穿的仍是雲隱宗女弟子的標準配置——白紗一襲,但領口卻比先前敞開許多,胸前露出兩座雪山中間的潔白溝壑,顯得極為誘人。
面容仍是那般秀美,氣質中卻多了許多嫵媚妖豔,神色間的憂愁有意隱藏,卻被不二一眼瞧了出來。
「有什麼事麼?」
對於這個已經快要忘記的故人,不二平靜的連自己都有些驚訝,
「我可以進去說話麼?」婉兒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聲音中似乎也帶著一股令人神魂一蕩的氣息,彷彿她一開口,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要乖乖聽話。
不二卻絲毫不為所動,「就在這裡說吧。」
倒不是他現在還在記恨婉兒,而是實在不想和她扯上半點幹系。
說罷,暗自又覺得,婉兒的變化來得真是蹊蹺。
這種令人魅惑的氣息,藏在法力波動之中,似乎是源自某種功法的改變。
婉兒想了想,聲音越發的輕柔,又自然而然帶著一些陰柔的嫵媚,看神色卻似乎很鄭重,「這裡不太方便,如果你屋裡不行,我們換個地方。」
不二想了想,覺得她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也不至於半夜找來,便叫她帶路。
二人一併出了合規院,就在山上不遠的僻靜處停了下來。
「說吧,太晚了,明日還有別的事。」
「你不好奇我這些日子去了哪裡麼?也不關心,在青羊鎮的時候,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二搖了搖頭。
婉兒苦笑道:「你現今竟然連跟我說幾句話,都不願意了。」
不二默不作聲。
婉兒怔怔看著他,搖頭道:「事到如今,千錯萬錯,總歸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從前犯傻,才至今日的苦果,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火坑,誰也怨不得。」
前面半句不二倒是很清楚,後面這半句『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火坑』,到底指的是什麼,不二便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看婉兒的神態說辭,似乎有意想引的自己發問。
他索性收起好奇,繼續保持沉默。
婉兒說完,默了許久,見不二不說話,又長長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自己選錯了路。只可惜一步踏錯,萬事皆休。」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當初沒有受賈海子蠱惑,沒有打翻那碗忘憂草的湯藥,咱們倆個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到過去,做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說罷,披著月色,看著不二,身上散發的魅惑轉瞬間也變成了淡淡的憂鬱氣息。
再提此事,果然令她心中萬分難過,萬分後悔。
但與在寧城她首次向不二坦白陷害之事的時候相比,少了幾分惶恐不安。
不二想了想,在自己的感覺中,婉兒似乎是很早以前,就在自己和賈海子之間,做出了選擇。
如果沒有湯藥的事,二人做朋友或許可以,但是想回到長樂村那時的關係,卻是絕無可能了。
便回道:「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只有結果。我們做了事,便要承擔後果,所以決定之前便要想清楚。」
「你現今也三十多歲了,在修士界摸爬滾打十幾年,合規院,傀蜮谷,青羊鎮,經歷不少,很多道理不用我講,往後自己吃虧上心。」
言外之意,往後婉兒的事情,與他半點無干。
婉兒臉色立時一白,頓了許久,慘笑道:「你不管我,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愚蠢糊塗,自作孽不可活。」
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愈加淒慘,仿若風乾多年的白森森屍骨的顏色。
方才還萬般嫵媚的人,瞬時與骷髏無異。
「我這次找你來,」一番慘痛難熬的敘舊之後,她終於說起了正事,「只為一場交易。」
「交易?」
婉兒點了點頭,「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需要你出手幫我一次。」
說著,她頓了頓,神色一肅:「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一件,關於你身世的秘密。」
這件事果然引起了不二的興趣。
關於自己的身世,他早就有很多疑惑。
從小時候爹娘與村裡人遠遠不同的生活習慣來推測,便可知二人絕非尋常的村民。
後來,在那樹洞之中,初見那老伯時,對方似乎也曾在激動之中提起認識自己母親的事。
但再往後,不二又與老伯提起此事,老伯卻只說認錯了,再無二話。
「你說說,關於我的身世,你知道什麼。」
婉兒道:「你答應我的請求,我便告訴你。」
但不二現今哪裡是她可以輕易擺佈的,當即回道:「若是如此,你便請回罷,我對此事不感興趣。」
說罷,自顧要轉身離去。
沒走了兩步,忽然又聽婉兒說道:「魏不二,你可知自己今年多大歲數了?」
不二心想總算上了正菜,這才轉過身來,「咱們兩個生於同一年,只不過我是八月初五,你是九月初七。你問這個幹嗎?」
婉兒心中一動,只覺胸口暖暖的。少許,才鄭重道:「錯了,我娘說過,你要比我早出生一年。」
說著,竟是一語識破驚天:「我猜得果然不差,你的確丟了一年的記憶!」
不二登時一愣,怔怔瞧著婉兒。
只聽她接著道:「在我七歲那年,也就是你八歲的時候。我隱約記得那一年年初,你突然開始犯了很嚴重的頭痛病,接連發作了半個多月,頭疼起來哭天喊地,生不如死的。後來,你爹娘便帶著你從長樂村離去一段時間。」
「過了半年多,你們三人又到了村子裡,說是去探了遠方親戚。但似乎你的頭痛病再也沒有發作,因為再沒有人聽到你痛苦的叫聲。」
不二聽了,心中頃刻間掀起一陣巨浪。
倘若婉兒所說屬實,那麼自己的頭痛,便是早有根源。而藍狐兒那次奪舍,只是讓早年的頭痛再次發作。
如果第一次頭痛,是爹娘幫助自己解決了問題,並使得這頭痛數年來再未發作,那麼爹娘多半應該曉得自己頭痛的根源究竟是什麼。
婉兒見他如此神情,便知此事已然引起他的極大興趣,接著說道:
「不過,自從你們回來,之後一整年,你都窩在家中,我再沒有見過你。直到一年過後,你爹娘某一天消失得不見蹤影,村裡的鄉親們才在家裡找到了你。」
「往後發生的事,你也大抵知道了。不過有兩件事情,你多半不曉得。」
不二便請她細講。
婉兒回道:「第一件事,便是我剛才說的,八歲這年的記憶,你再也記不得了。」
「你爹娘離開之後,我時常去你家裡陪你聊天,跟你說話,便是因為我發現了你行為舉止之中的異常之處,故而有所好奇。」
說著,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是了,在我的記憶之中,八歲那年再見你,你似乎忽然變得有些傻傻呆呆的,跟小時候大不一樣。過了幾年,才漸漸好起來。」
她提起此事,不免又想起小時候,與魏不二一起度過的歡快時光。
斯人還在,舊時的情誼卻一去不復還了。
正兀自傷感著,卻被不二打斷了:
「第二件事是什麼?」
婉兒聽了,忽然抬頭往天上看,似乎又在回憶什麼,「第二件,便是在你爹娘失蹤的前一夜。」
「那天晚上,村子往西郊外,整夜不曾平靜。鄉親們都以為是打雷閃電的聲音,我卻偷偷溜出去,看見了……」
她說到此處,忽然打住了,又與不二說道:「魏不二,我所能說的,便至於此。你若想知道後面發生的事,便答應我的請求,並許下神魂之誓。」
她所說的,的確是不二極想知道的舊日隱秘。
但對於現今的不二,探究往日私密,遠不如大道和生命安危重要。
不二想了想,便問:「你遇到的麻煩是什麼,我若是應付不了,又或者有生命危險,如何能答應你。」
婉兒道:「我的麻煩很大,現今不可以告訴你。而且,以你眼下的實力,遠遠幫不到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只會害了你。我只是想要你一個承諾,等未來某個時候,你有了足夠的實力,再來幫我度過難關。」
「你便知道我日後一定有能力幫助你麼?」不二奇道。
婉兒忽然扭頭看他,神色異常堅定,
「你一定可以,我原先看錯了你,往後再不會錯了。」
不二有些奇怪她如何能這般信任自己,但也不再發問。
深思熟慮許久,忽然開口問她:「你後面將要透露給我的信息中,有沒有關於我爹娘去向的線索?」
婉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少許又止住了。
過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沒有。」
不二心中暗道:「她如此慎重,可見身上沾的麻煩一定極難應付,說不得有什麼厲害人物攪在其中。神魂之誓豈是胡亂許的,倘若最後被牽連進去,只怕我要後悔莫及。而且,倘若她說的事情,與爹娘的去向無干,我現今知道又有什麼用?不要攪了我的道心,連累日後的修行才好。」
如此思量,便與她回道:「若是如此,你等我有實力的時候,再來找我。告訴我你的麻煩究竟是什麼,我再做決定。」
婉兒想了想,既然不二如此謹慎,暫且也只好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唏噓道:
「沒想到,你現今變化這麼大。以前的你,多半不會這樣小心翼翼的。」
不二道:「自從那碗湯後,我便提醒自己,時時刻刻長點記性。也多虧了你的湯,我往後遇到數不清的危險,總還能保持一點清醒,否則早就隕落異界。」
婉兒本就白皙的臉,愈加泛白,慘淡笑道,「這算不算我幫了你。」
說著,苦澀道:「那碗湯,你往後還是休提的好。」
說罷,轉身落魄離去。
不二看著她的背影,像月下遊蕩的鬼,全沒有半點長樂村時那清明竹馬佳人的影子。
長嘆一口氣,正要返回苦舟院。
卻瞧見婉兒匆匆返了回來,臉上似有些掙扎的神色。
「又怎麼了?」他問道。
婉兒猶豫少許,忽然開口:「雲隱宗絕非善所,你若有機會離開,便不要再回來。」
銀色的月光把她的臉照得很清晰,滿臉苦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