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55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章 茂林中寬衣 當人前解帶

    方才的一幕只在轉瞬間發生,在場眾人都看得瞠目結舌。

    一個是三階隱刺族角魔,一個是天生肉盾龜甲族角魔,足以讓西北軍中大多數低階巡查小隊全軍覆滅。

    但那中年男子竟然以一己之力,瞬間力挽狂瀾,著實有點不可思議。

    「厲害啊!」

    唐仙喃了一句,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想要清醒一下。

    「不對啊。」她忽然想到一個不大合理的問題:

    在西北的通靈境修士中,如果有這麼一號厲害人物,早應該在大比和巡查中脫穎而出,名列【墩荒榜】,成為那十幾個閃耀名字中的一個。

    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叫自己完全沒有映像。

    「這人究竟是誰?」

    她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回憶【墩荒榜】上的人物,回顧他們的資料,始終想不起哪一個能和眼前的中年男子對的上。

    張眉和劉明湘已經走了過去,代表碾冰院小隊,向那中年男子鄭重道謝。

    「兄台,你可以啊,」

    唐仙也大大咧咧跟了過去,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自來熟地打招呼,「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那中年男子一邊從道服上撕了布條止住血,一邊笑道:「甘隴的修士有多少,難不成你個個都見過?」

    說著,幾步走到那兩具角魔屍體旁。

    醜陋的身軀隱藏在青色透明的血冰之中,青血的紋路清晰可見,像精心製成的標本。

    他口中喃喃而語,施了御火術,轉瞬融掉寒冰,熟練地將魔角割下,收入儲物袋中。

    唐仙眼瞧著,滿臉地羨慕藏不住。

    按照西北【軍功】兌換規則,殺死一紋青角魔相當於500【軍功】,二紋青角750【軍功】,三紋青角1000【軍功】。

    一些特殊種族還有額外的獎勵【軍功】。

    比如這只隱刺族角魔,最少可以兌換2000【軍功】。

    再算上那個一階龜甲族角魔的500【軍功】。

    這個中年男子這一次作戰,便收穫了2500【軍功】。

    對於碾冰院一眾人來講,這簡直是天文數字。

    唐仙使勁兒回憶,尋思自己在西北混了這麼久,【軍功】也沒攢到過100啊。

    如果這筆【軍功】能給眾人分一點,哪怕十分之一。

    落到每個人的頭上,都可以兌換將近一個月的聚靈陣修煉時間,當真可解燃眉之急。

    回頭一看,一眾姑娘齊刷刷地站在原地,都眼巴巴地瞧著對方收割魔角。

    少許,張眉輕咳一聲,「敢問道友,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這句話說完,瞬間將眾人從死裡逃生的短暫放鬆中拉了回來。

    不知從多遠處隱隱傳來噼裡啪啦的戰鬥聲,讓氣氛重新壓抑起來。

    是啊,現在還在蠻荒森林,大批角魔就在附近,危險遠未過去。

    唐仙連忙瞧向那中年男子,只見他猛地揮出一劍,劍氣倏地劃過,在地上飛快鏟了一個大坑。

    「你幹什麼?」唐仙微微一愣,忍不住問道。

    那人匆忙將兩具角魔的屍體和先前殞命的三個修士一起馭進坑中,用土埋了起來,又用御風術馭了一道疾風,在地面上做了一些掩飾,「這幾具屍身太扎眼了,難免叫人升起疑心。」

    唐仙點了點,心想這人倒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

    看眼下的情形,碾冰院小隊唯一的生路,便是牢牢抱住此人大腿。

    否則,再來個隱刺魔,或者是更厲害的角魔,沒有哪個人可以活著離開。

    她眼瞧著對方,看見他面如止水,心裡沒來由地發慌。

    不知對方是心裡到底什麼意思,會不會拋下眾人離去。

    畢竟,從戰力上來講,碾冰院小隊幾乎幫不到什麼忙。

    說是累贅也不過分。

    幾個姑娘便忐忑不安地瞧著他,等待最終的決定。

    那中年男子則撇頭順著打鬥傳來的方向專注瞧去,看不見法術的華芒,卻只有一片陰陰鬱郁的叢林,心中暗道:「歲月曾與我說過,西北險惡,生死一線,也不知她所指是否就是這一遭。」

    想了想,覺得也不大對。

    現在的處境雖然危險,但也不到九死一生的地步。

    不過,這些異常情況的出現,似乎已經徵兆了什麼。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盡快想辦法離開西北啊。」他心中想到。

    ……

    這中年男子正是魏不二。

    他身邊的小姑娘便是李苒。

    半日前,他和李苒打聽到碾冰院小隊的行蹤,原打算在駐地等待幾人歸來。

    李苒卻對什麼競技場的大感好奇,苦苦央求不二,只好結伴遁來長長見識。

    結果,一路倒霉,竟然被征派到了蠻荒森林之中。

    不二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胸口一滯,一陣熟悉的心悸襲來。

    當即面色一肅,將附近的打鬥痕跡用御風術處理乾淨。

    又抱起李苒,扭頭與眾人道,「跟我來。」

    說罷,一趟竄到了一旁大樹的樹冠之中,接連竄過幾叢樹冠,匆匆尋了一處茂密藏了起來。

    唐仙聽了此話,雖知定是有什麼危險將至,但心頭竟然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與眾姑娘一道,二話不說循著他的行跡上了樹。

    帶她們飛遁起身,不二又馭一道疾風將地上的足跡處理乾淨。

    上了枝頭,眾人各尋茂密之處,用密密麻麻的枝葉遮住了身形。

    按照已知的常識,青角魔的探查能力大多都很弱,所以隱藏身跡現今還是比較管用的辦法。

    此刻,這一帶的監察修士早已隕落,便暫時不會有人多事。藏身正是不二之選。

    唐仙想了想,便湊到那中年男子身旁。

    不二眼見她一身火紅紗裙湊過來,真是扎眼之極。

    忽然想到什麼,扭頭四望,才發現除了張楚月一身緊衣,唐仙大紅紗,其餘每個人是一襲白紗。

    雖有濃密綠葉,也根本起不到掩藏身跡的作用。

    「你們平常巡查就穿這衣服?」他連忙問道。

    「巡查當然有緊身衣,」

    唐仙也終於發現不對勁了,訥訥回道:「這不是要去競技場麼,誰想到被征到這鬼地方……」

    不二立時明白過來。

    但凡是女人便有愛美的天性,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要打扮的漂亮。

    女修自然也是女人的一種。

    競技場那麼多人,當然不可能穿一身素衣過去。

    「你們快換一身,」

    他眉頭一皺,連忙說道,「快點,時間來不及了。」

    「就在這裡?」

    唐仙吃了一驚,呆若木雞望著對方。

    其餘幾人也愣住了。

    不二想了想,回道:「張楚月不用,其他都要換。」

    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又道:「我保證不看,你們快點!」

    便從道服上又撕了一條,把自己眼睛遮住,「我方才感應到,有幾個角魔快要到附近了。」

    李苒忙問:「我呢?」

    她今日穿的也是雲隱宗女修的專制白紗,嬌小的身材裹在輕薄白紗之中,另有一番風情。

    「換!」

    不二的回答很乾脆。

    唐仙聽了,真想把這廝揍一頓。

    稍作猶豫,才咬牙切齒道,「要是待會兒沒有角魔,你就死定了。」

    說罷,忽然想到,假若角魔真的來了,那豈不是更糟糕。

    一時間也不知自己到底該盼什麼。

    胡思亂想著,且讓那人轉過身去。

    原想離遠一些換衣服,但又不知道角魔會不會突然過來。

    只好從儲物袋中拿了一身葉綠緊衣,在那人身後脫穿起來。

    頃刻間便有五個大姑娘在同一棵樹冠之中寬衣解帶,脫成赤條條的,這場面著實壯觀。

    李苒尚且未得到宗門分配的儲物袋。

    唐仙倒是富裕一套換洗的緊衣,便借給了她。

    李苒一邊匆匆脫衣,一邊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四周香豔的場景。

    那一頭張楚月雖沒換衣服,但也把頭撇了過去。

    劉明湘的臉比唐仙的衣服還要紅,易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醜姑娘張眉大大方方。

    李苒眼裡瞧著,眉頭一皺,心中暗道:「秀秀師父,瞧我一定幫你把不二師父看緊了。」

    因是情形緊急,眾姑娘頃刻之間便換好了衣服。

    不二想了想,忽然從儲物袋中拿出了六張一階匿身符,揮手一擲,給眾人分別散去。

    這種匿身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躲避通靈境修士的神識探查,對角魔也一定效果,但卻不能隱藏身跡的。

    「萬一來得是黃角魔,」他傳音眾人,「你們立刻激發此符。」

    唐仙接過匿身符籙,下意識心想:「闊氣啊,這要拿【軍功】去兌換,又不知要花多少。」

    一邊想,一邊寄緊腰帶,剛藏在茂密的枝葉中,便聽見遠處傳來了傳林過葉的響聲。

    不一會兒,忽然有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飛速遁至樹冠下的空地處,忽然停了下來。

    唐仙一瞧,忽然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墩荒通靈榜】上有名的人物,在競技場中也曾見過。

    卻一時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那黑衣男子閉住眼睛,在此稍作感應,即刻尋到不二方才丟棄屍體的地方。

    少許,臉上露出微微的驚喜,忽地雙手合於胸前,瞬間比劃了一些怪異的手勢。

    右掌中紅芒陡然一閃,憑空出現一個古怪印符。

    接著,口中道了句怪語,猛地衝地面一按。

    一道白芒閃過,一團青煙揚起,那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唐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自己要會這門手藝就好了。

    遇到危險就拍地放煙閃人,誰能奈何得了。

    扭頭看那中年男子,仍是一臉鄭重的神情。

    便猜這廝該不是認錯了人,這會兒下不了台,裝模作樣著。

    正想著怎麼找他的麻煩,又是一陣沙沙林葉聲響起。

    一高一矮,一壯一弱,兩個身影邊跳邊縱,由遠及近,到了二人藏身附近。

    唐仙心頭一跳,連忙透過枝葉望去,兩個似人非人的怪物霸住了空地,仔細地環視四周。

    他們都是渾身黝黑,五官軀幹與人相似,面容卻是醜陋嚇人。

    其中一個身形十分健壯,身高足有一丈,手裡攥著巨大的狼牙棒,背後拽著三尺長的僵硬尾巴,堅硬的棘刺遍佈其上,應是棘尾一族的角魔。

    另一個身材矮小,枯瘦嶙峋,皮肉鬆鬆垮垮,手裡拿著白森森的骨杖,杖頂嵌著一顆拳頭大小的骷髏頭,應是骨杖一族的角魔。

    再看怪物的神情,一個十分冷漠,一個漫不經心,目光中都透著一股凶煞狠厲的勁頭。

    這兩族角魔皆擅飛遁,速度極快,便怪不得那中年男子不帶著眾人逃遁,反而讓大家抓緊藏身。

    棘尾族角魔頭頂上,乃是一隻三紋青色長角。

    骨杖族角魔的頭頂,竟然是一隻一紋黃角。

    唐仙看見,登時心涼了半截。

    二話不說向匿身符中注入一道法力,將渾身氣息掩蓋住。

    心中便想,骨杖族雖肉身孱弱,但精神力強大,天生便可感應五行元素,極擅各種法術,威力巨大。

    更何況這是一隻骨杖族黃角,探查手段遠勝過尋常的黃角。

    倘若他有心查探,只怕這匿身符也藏不住啊。

    至於棘尾族角魔,本來就是戰力極強的一族,尤以肉身強悍、蠻力無比著稱。

    死在他們手中的人族修士大多都變成了肉泥。

    「此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她心中忍不住暗道。

    那骨杖族角魔到了此處,便一直請舉法杖探查著什麼。

    棘尾族角魔則四處張望。過了許久,面上滿是不耐煩,朝著骨杖族角魔,忽然說起嘰裡呱啦的異族語。

    不二側耳聽取,大概是再問方才那黑衣人是不是聽見了不該聽的事,現今到了何處。

    那棘尾族角魔越說越是沒耐心,忽然用狼牙棒狠狠敲擊地皮,濺起一片泥草。

    唐仙低頭一看,登時心頭一沉,先前埋屍體的坑洞竟然被他一棒砸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一章 來不及解釋,你們快進去

    大棒砸下去,一個大坑現了出來。

    張楚月把目光投過去,便看見一個醜陋粘土的胳膊從坑底露了出來。

    樹下的兩個角魔顯然也瞧見了,停下了異族語的交談,往坑外走出幾步。

    那骨杖族角魔輕輕舉起骨杖,口中念了一串異族語言,一股龍捲風拔地而起。

    坑內的沙土頃刻間便捲到一旁,露出了一排血腥的屍體。

    棘尾族角魔怒喝一聲,大棒垂地。

    扭頭向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凶手。

    骨杖族角魔說了一句角魔語。

    張楚月可以聽懂,他說的是:「別急,我能夠找到他們。」

    那棘尾族角魔聽罷,很快安靜下來。

    張楚月卻是心頭一沉,側目向另一旁瞧去。

    那中年男子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來半點的緊張情緒。

    似乎被他的鎮定安撫了自己,張楚月也稍稍安下心,再次把目光移回樹下。

    角魔手中的骨杖再次輕舉,繁長的咒語提示他在醞釀一種頗為複雜的法術。

    少許,骨杖頂端的白色骷髏閃過一道白光,緊接著一圈透明波紋自骷髏的眼睛處向四面八方蕩去。

    瞬間淹沒整個樹冠,張楚月分明覺見一股類似神識的涼風掃過自己的身軀。

    匿身符早已激發,卻不知道是否管用。

    骨杖族角魔忽然抬起頭,向樹冠上瞧過來。

    褐色陰鬱的眼睛珠子裡射出一道幽光,彷彿已經透過濃密的枝葉,看到了瑟瑟發抖的藏身人。

    糟糕。

    張楚月心頭一跳,連忙看向四周,碾冰院小隊眾人個個面色凝重。

    大家的目光瞬間交匯,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拚命兩個字。

    張楚月自認自己一直是小隊之中最沉著冷靜的。

    她的手早就按在儲物袋上,隨時準備馭出冰火雙劍拚命。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中年男子的傳音:「都別動,等我命令。」

    張楚月再次瞧了過去,他正全神貫注看著樹下。

    那骨杖族角魔忽然指了指眾人藏身之處,說了一句:「全部殺死。」

    聲音嘶啞晦暗,像是來自冥界。

    話音方落,那棘尾族角魔猛地蹬地,像炮彈一樣衝了上來。

    巨大的身軀把樹冠底部的枝幹通通撞爛,發出恐怖的斷裂聲。

    張楚月心頭猛地一跳,下一刻便要喚出冰火雙劍。

    自己的命,一定要自己把握。她心中想到。

    忽然,一道虛影毫無徵兆地從她身旁衝了出去,像一道無形的閃電。

    她扭頭去瞧,中年男子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然空空如也。

    「一個人衝出去了?」她有些愕然。

    順著虛影所向瞧去,棘尾族角魔顯然早有所料,舉起狼牙棒猛地向虛影揮去。

    狼牙棒帶起了強勁的風,把週遭的樹枝都要刮斷。

    那虛影忽然一晃,手中灰劍暗芒一閃,整個倏地不見了蹤影。

    劍上的神通?她猜測著。

    下一刻,忽然聽到一聲嘶啞且憤怒的慘叫。

    她連忙低頭去瞧,登時吃了一驚。

    空地中央,那骨杖族角魔臉上滿是痛苦猙獰的神情,一隻手臂被利刃割掉落在地上,肩膀上黃色的鮮血狂噴。

    他匆匆止住血,另一隻手臂高舉法杖,嘶啞的異族語飛快地吐出,帶著怨念在半空中迴蕩,彷彿來自異界的詛咒。

    十幾道巨大的風刃齊齊懸在半空,像死神的鐮刀。

    風刃包圍的中心,中年男子靜靜站立,面上稍有些遺憾的神情。

    「窩咔!」

    角魔念動咒語,單臂猛地一揮,所有風刃夾帶著驚人聲勢向中年男子直衝而去,撕空的尖嘯聲響徹上空。

    張楚月立時握緊了雙手,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也會出汗的。

    她潛意識努力去想,他的死活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但心口卻比以往任何時候跳的都要快。

    「轟」所有的風刃幾乎同時落地。

    中年男子的身形再度消失,下一刻卻出現在叢林的另一頭,手中拿著卻是那骨杖族角魔滴血的斷臂。

    他舉起斷臂,衝著對方輕輕揮了揮,戲謔笑道,「跟我來。」

    說罷,一轉身很快消失在林木間。

    那棘尾族角魔二話不說,雙足猛地一彈樹幹,帶著一股狂風便跟了上去。

    骨杖族角魔則是滿臉陰沉,將骨杖拋至半空,人是輕輕一躍,踩到骨杖之上。

    一句咒語,那骨杖帶著人,以極快速度鑽入林中。

    張楚月望著中年男子背影消失的方向,兀自發起愣。

    自從來到這個界面,這是第二個讓自己感到有些與眾不同的修士。

    二魔走後少許,那小女孩忽然躍下樹林,匆匆忙忙跟了過去。

    她應該新入修士界不久,最基本的遁術還不大熟練。

    她走後,無人再敢輕舉妄動。

    待過不久,忽然聽見唐仙的聲音:「都愣著幹嘛?我們也跟上去瞧一瞧,萬一能幫的上忙呢?」

    她一邊說話,一邊從茂密的枝葉中鑽了出來。

    方才匆忙套上的緊衣,讓整個人顯得臃腫不堪,有礙美觀,顯然叫她很不舒服。

    便一刻不停地把裡面的大紅紗裙脫了,重新穿戴好。

    劉明湘的聲音還有些發抖:「是不是太危險了。」

    「你們傻了?」張眉依舊很清醒,她指著男子消失的那片林木,「他為什麼引誘兩個角魔離開?」

    她環視一圈,「就是因為我們太弱了,待在他身邊只會成為累贅,反倒讓他束手束腳。你們現在跟過去,還要繼續拖累他麼?」

    「那你說怎麼辦?」唐仙問道。

    「藏起來,再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張眉想了想,冷靜地分析道,「蠻荒混進來這麼多角魔,宗盟肯定得到了消息,援兵馬山就到,我們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會安全。」

    她說的很有道理。

    「那方才我們的臨時隊長怎麼辦?」唐仙問。

    「他的本領遠比你想像中厲害,」張眉開解道,「你還是擔心一下我們的處境比較好。」

    唐仙似乎一下子被她的話惹惱了,「剛才那個小屁孩兒都比你講義氣。」

    她的倔脾氣擰了上來,「我就是要去看看,你們誰跟我去?」

    張眉恨鐵不成鋼:「送死去麼?」

    張楚月想了想,很快站了出來,「我跟你去。」

    她不關心那人的安危,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會發生什麼。

    易萱也點頭答應。

    劉明湘見幾個人都是這個打算,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選擇,「那我也去吧。」

    唐仙開懷大笑,「好樣的,你們不愧是我碾冰院門下的女中豪傑。」

    說罷,衝著張眉吐了吐舌頭。

    一招手帶著眾人進入南面的林子,順著那棘尾族角魔留下的豪邁行跡尋去了。

    張眉在原地呆呆站了半晌,不知該不該一個人離去。

    許久,罵了一句:「我遲早被你害死。」

    說罷,還是尋著眾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

    唐仙一馬當先,帶著眾人急匆匆遁行。

    行到半路,才想起如果沿途再遇到角魔怎麼辦,又或者遇上了兇猛的異獸如何應對。

    提心吊膽一路,卻始終沒有看見那二魔一人的身影。

    便又沒心沒肺地罵那中年男子,沒事逃得那麼遠做什麼。

    正嘴裡罵罵咧咧著,忽然聽見極遠處,甘隴方向,傳來一聲破空疾響。

    唐仙急匆匆遁上樹枝高頭,便瞧見一道遁光忽然閃現北方天邊。

    又以不可思議地速度,轉瞬間遁向這一帶。

    隨著遁光的飛逝,駭人的威壓轉瞬攆過,直接將樹枝上的唐仙捲到地上,翻了一個觔斗。

    「天人境修士!」

    劉明湘欣喜地說道。

    「果然來了,一定是宗盟派來的,」張眉不久前剛剛跟上隊伍,看到這遁光總算安下了心,「這樣一來,我們總算安全了。」

    自己方才的分析得到驗證,讓她不免有些得意,衝著唐仙眨了眨眼睛。

    唐仙沒好氣道:「你厲害。」

    心中卻琢磨,若是那中年男子與那兩個角魔打起來,動靜大一些,多半會引起那天人境的修士注意。

    倘有天人境修士出手,他也應該安全了。

    正想著,忽然遠處傳來穿林過葉的響聲。

    幾個姑娘正緊張著,便遠遠聽到一個男子聲音:「各宗修士聽令!」

    聲音越來越近,一個宗盟執法隊的監察修士從林中遁了出來,「常元宗首峰不動峰何鏡長老,受宗盟之命,來此以斃殺偷渡角魔。爾等隨我往南三十里,與何長老一併築起防線。」

    他指的方向乃是正南面,和中年男子逃遁的方向有些偏差。

    唐仙雖然還想繼續去尋那中年男子,但也不敢違拗軍令。

    眾人正要跟著執法修士離去,忽然遠遠聽見一聲:「等一下!」

    扭頭向西南方瞧見,那中年男子懷中抱著那小女孩,滿身是血地飛遁而來,身後卻瞧不見那兩個角魔的身影。

    又聽他遠遠開口說道:「你們跟我來!」

    看其神情,竟也帶了些許焦急,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唐仙便有些納悶,好奇到底怎麼回事。

    「軍機緊要,不得延誤,」那執法修士冷聲喝道:「所有修士聽令,隨我南行,違者軍法處置!」

    唐仙想了想,打了個哈哈:「道友,我去去就來!」

    除了張眉,其餘幾人也向那人遁去。

    「你們找死?」

    那監察修士勃然大怒,揮劍便向唐仙砍去。

    哪料得劍芒還未離手,便被那中年男子遠遠一掌拍暈。

    唐仙喜道:「我便知道你命大。」

    眾人見他活著回來,自然個個心中歡喜。

    張眉固然高興,但擔心更多,「你把監察修士打暈了,這可如何是好?」

    劉明湘經她提醒,也是害怕的要命。

    易萱冷笑道,「這裡角魔這麼多,誰知道是哪一個殺了他。」

    話至於此,竟然打起了殺人滅口的主意。

    只因像雲隱宗這等小門小派,既把宗盟的監察修士得罪了,往後只怕有的是苦頭吃。只消安排一些危險的任務,便得要了人命。

    「不用管他,」

    不二忽地一揮手,一道黑白對半的光芒自他掌中射出。

    稍許,半空中一陣扭曲,竟然憑空出現一個空間通道。

    眾人呆呆看了半晌,皆是大吃一驚。涉及空間法則,豈不是天人境修士才能有的境界?

    不二臉色有些發白,「來不及解釋,你們快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二章 邪風吹白骨

    此刻,除了張眉,再沒有人懷疑不二的話。

    眾人不敢有半點耽誤,從通道口中一個個魚貫而入。

    張眉也只好跟上。

    通道的邊緣雖然在不停地扭曲,但中間的空間卻異常穩定,未帶來半點不適感。

    到了另一頭,唐仙看四周。

    通道的出口正對著一面數百丈高的山崖,峭壁之上光禿禿的。

    山崖中間,有個黑漆漆的大洞,似乎無止境的深遠。

    唐仙轉身往後看,卻仍是一片茂密高大的叢林。

    不過,這裡的植物竟然有許多從未曾見過,稀奇古怪的,也不知被傳到了何處。

    舉目四望,四面八方也都是陡峭的山崖,正好圍城一個圓形的山谷。

    「這地方真是蹊蹺。」

    她忍不住喃道。

    卻聽那山洞之中,忽然傳來「嘶」的一聲。

    下一刻,竟然從裡面竄出數十頭花斑大蟒。

    領頭大蟒的身子比水缸還要粗,足有數十丈之長。

    看其聲勢,竟是三階異獸。便是地橋境修士親來,也未必能敵。

    其餘的蟒蛇也至少都是二階的修為。

    「媽呀!」唐仙驚叫。

    話音方落,不二懷抱李苒,最後一個鑽出通道。

    回手便要撤去法力,關掉那空間通道。

    眼見那通道越縮越小,馬上便要徹底消失不見。

    忽然,似從極遙遠之處傳來一聲駭然虎嘯。

    隔著通道也能清晰可辨。

    那縮成拳頭大小的通道,立時便要漲大。

    不二當即高喝,「躲開!」

    說罷,一揮掌,馭法將眾人齊齊捲至空間通道出口後方,自己也跟著滾了過去。

    那通道瞬間漲回原先一般大小。

    三階花蟒張著血盆大口,已然撲了過來。下一刻,一道灰烏烏的邪風自通道那頭迅疾而來。

    瞬間掠過它的身軀,又往後刮去。

    只見風過之處肉軀便跟著消失,只剩白骨森森。

    轉瞬之間,所有花蟒定格原地,眼前竟然一個活物都沒有了。

    唐仙看得頭皮發麻,渾身顫慄。

    那邪風卻繼續極其不可思議的速度前行,一晃眼鑽入了蛇洞之中……

    又過少許,似乎斷絕了來源,邪風不再從通道之中湧出,空間通道的出口才一晃合住。

    唐仙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珠子快要驚得掉下來。

    半晌,才扭頭問不二,滿臉不可思議:「道友,你都幹了些什麼啊?」

    看這邪風的來勢,應該剛剛掃過眾人原先所在的叢林中。

    如果沒有這男子相助,所有人都要變成白骨一堆。

    不二苦笑道:「這只怕是悟道大能的手筆,與我何干。」

    不久之前,【禍至心靈】神通突降,他在幻境之中,聽到一聲虎嘯,接著便瞧見駭人的情景,那股邪風浩蕩刮過,竟然把附近所有生靈變成森然的骷髏。

    幻境過後,他匆匆往回返,剛好來得及救下眾人。

    ……

    「那倒也是。」唐仙聽罷,點了點頭。

    轉頭看眾人,個個都是驚魂未定。

    劉明湘腿腳發軟,不管不顧地坐到了地上。

    張眉臉上有些古怪神色,一個人在角落裡呆著。

    張楚月則略有些發呆地瞧著那中年男子。

    這樣的神情,唐仙從來未在她臉上見過。

    這也難怪,接連躲過兩次生死之危。

    換作是誰,恐怕一時半會兒都會緩不過神。

    短短半個時辰之內,這男子便三次救下眾人的性命。

    唐仙的心裡又是後怕,又是感激。

    心想若不是自己早就發誓終身不嫁,如此大恩,難以為報,是不是唯有以身相許了。

    從死亡邊緣走回來,她自然心情大好。

    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憋了一肚子的問題。

    比如,這邪風怎麼回事,從哪裡來得。

    剛才那兩個角魔哪裡去了。

    方才那空間神通是怎麼回事。

    這些問題也許牽扯對方的私密,但她對自己可以看順眼的人,總是自來熟貫了。

    更不善掩飾自己的好奇,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回答,一口氣把疑問道了出來。

    說完又道:「咱們現今可是過命的交情,說謊就沒意思了啊。」

    不二瞧著她,心裡忽然生出些莫名的好感。

    他認識的女子中,從來沒有唐仙這樣大大咧咧、毫不生分的性子。

    這讓他覺得有些新鮮。

    限於先天的性格,他本人在交往之中,總是處在被動的狀態。

    唐仙的主動讓他覺得很自然,很舒服,又莫名的熟悉。

    彷彿幾百年前,二人便已相識。此刻只是

    此外,先前對戰之中,唐仙十分堅定地不肯離去,證明這真的是一個少有的講義氣的姑娘。

    天底下許多男子也比不過她。

    這也是不二為什麼冒險回來營救眾人的原因。

    「……將那兩個角魔瞭解之後,我便往回返,半路遇上那邪風……」

    不二思了少許,便大抵將方才發生的事情道了出來。

    只不過未提「禍至心靈」神通的事情。

    至於「瞬息而至」神通,因被眾人瞧見,也無可隱瞞。

    不二講的事情,只聽大概,便足以驚心動魄。

    但偏偏他說的很寡淡,機械地敘述,倒把唐仙的興趣調了起來。

    「你殺了那黃角魔?怎麼可能?」

    「角呢,收起來沒有?給我瞧瞧……」

    「你回來便是為了救我們?」

    「你也不知道這邪風是什麼?」

    「那邪風颳得這麼快,你是怎麼躲過去的?」

    「……」

    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根本停不下來,直要把人問得煩死。

    其餘幾位姑娘也湊了過來。

    不二這才曉得話嘮女人的厲害,敷衍應付幾句,便道說來話長,往後再提。

    又說現今危險尚未過去,這山谷也不知是什麼地方,是否安全,還需查探一番,不得掉以輕心。

    他拿起眾人的安危擋駕,唐仙也不敢再作糾纏,強把好奇心壓了下來,又問:

    「現在怎麼辦?」

    「看看再說。」

    唐仙無語。

    不二輕出一口氣,環看四周。

    方才,邪風掃蕩蛇群的一幕很震撼。

    只把肉軀抹去,留下白骨,這神通也實在詭異。

    他便猜測這邪風之中,多半蘊藏了時間流逝之類的法則力量。

    凡是牽扯到法則,便只有悟道境的老怪物才能有所涉及。

    想必那一聲虎嘯,多半是來自蠻荒之中,那隻暴虐的白虎。

    據說那白虎已經很久沒有現身,不知這一次為什麼會突然同時向人角兩族發難。

    又想起此番角魔大舉偷入蠻荒,也不知有什麼目的。

    不二想不明白,索性暫時放下此事。

    抬頭向蛇洞看去。

    這次【瞬息而至】神通使出來,著實有些詭異。

    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容易一些。

    傳送的距離也遠一些。

    待及此地,這蛇洞裡面便一直在隱隱傳來些許熟悉又親切的氣息,不斷地呼喚自己。

    他猶疑半晌,探了一道神識進去,猜是再無危險。

    便叫眾人在這裡等著,自己往洞內行去。

    「我也要去。」李苒連忙跟了上來。

    劉明湘嚇了一跳,忙說那洞裡面說不定還有異蛇。

    唐仙笑道:「你的膽子什麼時候可以大一點?莫說有蛇,便是有龍也該叫那邪風吹成白骨了。」

    說罷,與其餘幾人一併跟著不二進去。

    少許,便只剩劉明湘一個。

    她看著滿地枯蛇白骨,嚇得心慌慌,道了一聲等我,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

    蛇洞之內,漆黑一片。

    不二使了御火術,瞬間照亮。

    眼前是條幽深的隧道,腳底下全是大大小小的蛇骨,密密麻麻的,估摸著足有數千條之多。

    劉明湘一進洞便驚叫了一聲,顯然被嚇得不輕。

    其餘幾人也下意識向不二靠攏過來。

    不二帶頭往前走,一路踩過數不清的白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空曠幽深的洞內迴蕩。

    唐仙心下一滲,不由又往不二身邊湊了湊,才稍感踏實。

    繼續行了約莫百丈地,前方不遠處隱隱有亮光閃現。

    尋著亮光行去,到了一處豁然開朗的大洞廳。

    洞壁鑲嵌數顆寶石,熠熠發光,照亮全場。

    不二在洞口停下腳步,往裡面瞧去。

    「怎麼不走了?」

    唐仙奇道,往前邁了一步,順著不二的目光瞧去。

    登時驚得下巴快要掉地。

    只見洞內伏著一尊巨大的蟒蛇骸骨,恐比外面那三階骸骨還要龐大幾倍,想來也是被邪風奪取了性命。

    骸骨頭顱上方,隱約露出一個容貌美豔的女子面容。

    見眾人進洞,那女子忽然一晃一晃行了過來,露出整個身軀。

    只見上半身還是常人的模樣,下半身竟然生出一條倏長的蛇尾。

    駭人的威壓在洞廳內流溢。

    不二忽然覺得內海之中,一陣躁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三章 長出來,就不會痛了

    美豔女子從巨蛇骸骨頭顱上悠悠晃了出來,露出無衣蔽體的上半身。

    下半身則是倏長的花斑蛇尾。

    她的目光平靜掃過,像微風徐來。

    不二心頭猛地一跳,忽然意識到什麼。

    撇頭看向一旁,姑娘們閉上了眼睛,身子發軟,昏倒地上。

    只有他仍清醒。

    方才還在洞內流溢的駭人威壓恍然消失。

    他連忙回頭,觀察美豔女子,心中很詫異,卻沒有驚慌。

    她的模樣與自己的鎮海獸很相似。

    區別在於肌膚一白一黑。

    看地上的巨大骸骨,邪風顯然吹到了這裡。

    但美豔女子卻好端端活著。

    如果邪風來自白虎,按照悟道境只有同階可以相抗的法則,她的境界呼之慾出。

    「悟道境?」

    不二心頭一跳,下意識想到。

    他懷疑著,但又看不清對方的深淺。

    女子忽然開口說話。

    古怪的發音,略微有些沙啞。

    不二搖頭,表示聽不懂。

    女子接連換了幾種異族語言,忽然說出了略有些聲音的人族語: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不二照實回答了。

    在強大物種的面前,沒有隱瞞此事的必要。

    女子接著問道:「為什麼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

    不二心頭一驚,鎮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熟悉的氣息肯定來自鎮海獸,但他本能地選擇迴避。

    女子皺了皺眉頭,顯然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

    「你過來。」

    不二猶豫了片刻。

    雖然畢蜚沒有傳來危險的訊號,但並不意味著安全。

    據他所知,像自己這種預感類的神通,天人境修士就有辦法屏蔽,有些鎮海獸特殊的地橋境修士也可以做到。

    女子已然失去耐心。

    不二不由自己控制地飄了起來,失去重力一般,飛向巨蛇骸骨頭顱。

    他試著掙扎逃遁,但法力已然被禁錮。

    轉眼到了骷髏頭頂,女子的模樣更加清楚。

    散亂的頭髮和不著寸縷,顯示她過了很久的獨居生活。

    細膩光滑的肌膚與週遭的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

    對於赤誠相對的情形,她沒有絲毫的羞恥和不適。

    無邪的眼神提醒不二,她應該涉世不深。

    不二鬆了一口氣,目光有意避開她胸口兩團。

    下一刻,黝黑的蛇尾捲了過來,將他包成一個露頭的粽子,送到女子眼前。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你要幹什麼。」他驚道。

    「我想知道。」女子回答。

    「知道什……」

    不二的話未說完,一道冰涼氣息瞬間自不二顱頂湧入。

    不二忽然想到什麼,心頭一慌,連忙阻止:「不要!」

    已經晚了。

    劇烈的頭痛瞬間襲來,他慘叫一聲,表情瞬間猙獰起來。

    「咦?」

    女子輕聲,似乎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少許,冰涼涼氣息復還,再次掠過他頭頂百會穴。

    頭痛竟然消失了。

    不二睜開眼睛,有點懷疑剛才的痛不欲生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冰涼氣息從頭頂繼續往下蔓延,一路直達內海。

    不二心頭一慌,想阻止,但卻無能為力。

    氣息湧入內海,帶來異樣的感覺。

    「她是誰?」女子沉默許久,忽然開口問道。

    她指的自然是蛇身人面鎮海獸。

    「鎮海獸。」不二苦笑。

    已無可隱瞞。

    「鎮海獸是什麼?」

    「她額頭上藍色的東西是什麼?」

    不二簡言概述。

    冰鳳紋身曾幾次幫助不二,但他至今還沒搞明白冰鳳此舉的用意。

    不二說話的時候,冰涼氣息緩緩湧向鎮海獸,圍著她身體繞了幾圈。

    鎮海獸毫無反應。

    「她為什麼不說話?」

    女子皺眉問道。

    「她從來沒有說過話。」不二道。

    女子嘗試馭著冰涼氣息向鎮海獸體內滲入。

    接連幾次,沒有成功。

    又試著滲入冰鳳紋身,也沒有反應。

    此時,一道綠色的光團緩緩經過。

    「這又是什麼?」

    「不知道,自己鑽進來的。」

    不二忽然覺得自己快要沒有半點秘密了。

    冰涼氣息忽然向光團撲去。

    光團身子一晃,受驚逃走。

    一股強勁吸力襲來,瞬間將它拉回,轉瞬間又被冰涼氣息嚴密的包裹起來。

    不二沉識內視,瞧見此幕,心中詫異。

    樹中老者猜綠色光團是【坤震復氣】。

    自從它進入內海,不二隻消有時間,就去試著收服。

    但至今未有進展。

    正發愣著,冰涼氣息忽然分出一道,從綠色光團中強行捲起頭髮粗細的一縷,包裹起來,倏地衝向蛇身人面的鎮海獸。

    眼看就要撞上,冰涼氣息打開一角,強行將那縷【坤震復氣】壓入鎮海獸的額頭。

    【坤震復氣】進入的一瞬間,鎮海獸渾身一顫,閃過一道黑芒,緊閉的雙目忽然睜開。

    不二大吃一驚,渾身上下彷彿被她的目光透視,連神魂都為之一震。

    下一刻,浩瀚的氣息,夾雜著混亂的信息和大量碎片畫面瘋狂衝擊他的腦海。

    雙眼一黑,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朦朦朧朧中,悠遠,神秘,陌生的聲音中響起。

    晦澀的語言,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不久,徹底昏迷。

    ……

    再醒來時,冰涼氣息已不再體內。

    他連忙審視內海,【坤震復氣】若無其事地遊蕩。

    人面蛇身的鎮海獸卻似乎不同以往了。

    他正要探查,忽然聽到美豔女子的聲音。

    「我要離開這裡。」

    不二連忙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從蛇尾的束縛中解脫。

    美豔女子膚色變得與鎮海獸一般黝黑,醜陋許多。

    「你幫我解開了很久的疑惑,」她淡淡說道,「我也給了你一些好處,我們互不相欠。」

    「什麼好處?」不二下意識問道。

    「我幫你喚醒了她。」女子答道。

    不二聽得一驚,探查內海,試著聯絡鎮海獸,對方果然傳來極其微弱的一縷波動。

    「她也給了你一點好處。」女子又道,「你看識海。」

    不二依言行之,神識復還識海,浮在當中的黑白捲軸似乎有了些變化。

    捲軸白色的一面,在【瞬息而至】下方,又拓印了四個黑色大字【身隨意動】。

    心中大喜,便猜是鎮海獸賜予的又一神通。

    正要領會其中奧妙,又聽女子說道:

    「她醒過來,非是靠你的大道領悟,而是因為你內海中的綠色光團。」

    不二便問綠色光團是為何物。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它的氣息來自開天闢地之時,比我們一族還要古老。」

    「它有什麼用處?」

    「我不大清楚,許是可以開啟愚物的靈智,可以喚醒你們人族體內的鎮海獸。」

    她皺了皺眉頭:「我的時間不多了,你最好快一點。」

    不二這才發現她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似乎馬上將要消失。

    「等等!」

    不二連忙問出一串,「你是哪一族的?典籍上有記載麼?會什麼神通?」

    「我的種族,」女子在思考,「似乎沒有名字。族人的神通是什麼,我去了才會知道。但是我可以控制空間,還有一點點時間。」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

    留給不二的時間越來越少。

    不二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連忙叫道:「我的腦袋,」

    他匆匆道了出來,語句有些凌亂,「頭頂有封印,封印裂開頭會痛,你可以幫我解決麼?」

    他想起方才頭痛被觸發,女子輕而易舉地撫平了劇痛。

    「這個很簡單。」

    女子淡淡說道,「你把封印解開,就不會痛了。」

    ————

    糾正兩個bug,起點已作更正,因為別的網站肯定沒有修改,為避免引起誤會,所以在這裡說明一下。

    第一,第二百九十章《茂林中寬衣當人前解帶》,李苒最早的版本穿的是雲隱宗的白紗,這顯然會讓碾冰院小隊認出她,所以現在改成了淡黃色紗裙。

    第二,眾姑娘沒有在不二身邊脫衣換衣,而是直接套在身上。這樣更聰明一些,也更符合常理。感謝白兔爆炸書友的友善建議。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四章 明月當頭憶故鄉

    「你把封印解開了?」不二大吃一驚。

    女子卻不再作答,低頭看身下的蟒蛇骸骨,面露悲慼之色。

    「你幫我把它們埋葬了。」

    說著,向引入此廳的通道望去,「它們也一樣。」

    說話間,身形模糊的只剩淡淡虛影。

    「我想起來了,」她的目光忽然發飄,有些疑惑地喃喃低語,「燭,我是燭……」

    「燭?」不二下意識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話音一落,虛影瞬時幻滅。

    不二舉頭四望,又揮手試探,哪裡還有她的蹤影。

    只留給他滿肚子疑惑。

    不二呆站許久,才回過神來。

    關於最要命的頭痛,「她」只回答了一半。

    這讓不二有如鯁在喉之感。

    他連忙馭了一道神識探向百會穴。

    封印果然消失了。

    他立時想起,樹中老者說過,如果封印破裂,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心頭一緊,連忙運用老者交給自己的封印術,試圖再次將百會穴封印起來。

    豈料得法力方探到顱頂,忽然被什麼東西一蕩而開。

    驚疑不定之下,當即馭了一道神識探去。

    才發現百會穴處,竟然有一顆比稻米還要小一些的堅硬顆粒。

    蹊蹺之極,古怪之極。

    他的臉色立時有些難看。

    靜靜尋思許久,又小心翼翼試著馭法將它從體內驅走。

    下一刻,劇痛瞬時襲來。

    他臉色蒼白,倒在地上,抱著腦袋翻來覆去打滾,幾欲昏厥過去。

    待痛覺過去,才發現顆粒未動分毫,卻差點把自己折磨致死。

    只好就此作罷。

    心中暗道:「我頭頂的封印,多半是為了此物而設。老闆說,封印一解,許會要了我的命。」

    現在,封印徹底消失不見。

    但完全不知道,危險何時會爆發。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鎮定下來。

    忽然想起來西北之前,婉兒與自己說的話。

    小時候,自己的頭痛便曾發作過。

    爹娘帶自己離開村子,會不會就是為了封印這個顆粒?

    他仔細感知頭頂處。

    暫時來看,如果自己不主動招惹顆粒,劇痛就不會發作。

    只是有一種隱隱發脹的感覺。

    這麻煩不知何時會爆發,必須盡快想辦法解決。

    他尋思許久,覺得自己跟老者學到的三階封印術只有入門的水準,彌補裂痕還可以。想要完整封印,恐怕還是要想辦法返還雲隱宗一遭,請本尊出手。

    另外,還需找到婉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也好心裡有個底。

    此事關乎性命,不得有半點拖延大意。

    拿定主意後,又琢磨現在就是再著急也沒有太大用處。

    索性,暫時將此事放下,又探識去查內海。

    人面蛇身的鎮海獸被意外喚醒。

    不二已經為她想好了名字。

    這次偶遇的美豔女子自稱為燭,人面蛇身鎮海獸與她應是同種,乾脆便叫「燭二」。

    不二覺得,很有可能,她們一族名字便是燭。

    便如畢蜚之為畢蜚。

    據「燭」所言,她可以控制空間,還有一點點時間。

    現今回想起來,這一次激發【瞬息而至】神通來到此地,本來就有許多不同尋常之處。

    多半是因「燭」對本族神通遙有感應,做了手腳。

    空間和時間,無疑是諸千大道之中,極為高深莫測的兩種。

    這讓不二感到十分意外,又不免生出些期待。

    黑白捲軸上又多出一個【身隨意動】的神通。

    他沉識內探,便知這神通是一種類似與短途瞬移的技能。

    瞬移的距離約莫十丈以內,可以連續瞬移兩次。

    神通每回使用過後,需再過一炷香的時間,才可再次使用。

    隨著對使用者對空間一道領悟的增進,瞬移的距離會逐漸增大,每回瞬移的次數會漸漸增加,神通恢復的時間也會逐漸縮小。

    不二當場試了一回,才知這神通更應喚作「瞬息而至」——只在一念之間抵達十丈之距,比任何穿梭遁術都要好使。

    這簡直是對戰逃命的殺神利器。

    稍稍梳理了此番收穫,他漸漸從沉思中拔離。

    抬首四望,眼前數不清的巨蛇骸骨。

    忽然想起「燭」臨走的囑託。

    望著一地的骸骨,皺起了眉頭。

    ……

    盛夏夜,涼風清爽。

    巨樹高頭,張楚月懶洋洋地躺在粗大枝幹上,仰望星空。

    月光洋洋灑灑照下來,為她的美麗鍍了一層銀輝。

    四周的山崖將天空攏成一個圓形,彷彿天海星湖,浩瀚神秘。

    這是來到宏然界的第五個年頭。

    她仍然無法適應新的世界。

    她改變了這身體原本的模樣。

    剪了短髮,化了淡妝,改換了服飾,只為了嗅到故鄉的氣息。

    五年來,她一直遊走在生死戰場。

    今時方能得閒,讓她有點不想離開。

    遠處傳來唐仙等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攪合了她的寧靜。

    再往遠處的蛇洞瞧去,隱隱傳來鐵器削土的聲音。

    這是中年男子搞出來的動靜。

    半日之前,眾人從昏迷中醒來,他就在蛇洞中駕馭寶劍挖坑。

    問及緣由,竟是之前那人面蛇身的怪物所托,需埋葬蛇骨,否則便要取下眾人性命。

    問起怪物去了哪裡,他說不知道。

    眾人想幫忙,他說不需要。

    眾姑娘只好在洞外等著。

    唐仙和易萱曾遁至山崖頂部,試著離開此地。

    竟發現整個山崖都被一座大型天然幻陣圍住。

    唐仙險些踏入幻陣,還好易萱救得及時。

    看幻境的威能,遠非眾人可以對付,只好無功而返。

    問中年男子如何是好。

    對方說有辦法離開,但需時間。再無旁話。

    一眾姑娘索性在這山谷中四處遊蕩。

    此間有大好風景,再無厲害的異獸。

    姑娘們難得消遣,竟度過一日難忘時光。

    到了夜間,歡愉的心情還蕩在心間。

    唯有張楚月對月感懷,暗自思起故鄉。

    「要是能永遠待在這兒多好啊。」劉明湘的聲音。

    「老死在這裡?」張眉回道:「連靈脈都沒有,也不知這些異蛇怎麼修煉的。」

    「不要!」

    唐仙叫道:「我大仇未報,豈能終老於此。」

    「怕是難報。」易萱直言。

    眾人好笑。

    唐仙聽了,便跟她追逐打鬧。

    歡快的聲音在谷中迴蕩。

    「別鬧了,」張眉正色道:「我有正事。」

    「嗯?」

    「這次臨時征派,」她壓低聲音,「那人一共殺了四個角魔。我算了下,加上骨杖族黃角大抵可以兌換將近8500【軍功】。」

    「這麼多!」

    劉明湘吃了一驚,下意識道。

    張眉又道:「按照西北軍規,我們應當分到一些。」

    她口中的軍規,確有其事。

    一般而言,在西北軍中,殺死角魔所得【軍功】,都要歸於發出致命一擊的修士。

    如果是小隊作戰,【軍功】便由小隊隊長按照殺敵貢獻分配。只要隊員參戰,未曾逃離戰場,便應有【軍功】收穫。

    由宗盟征招,臨時組成的小隊也應執行這個規定。

    只不過,如果臨時隊長分配不公平,或者貪墨【軍功】,隊員擁有向宗盟監察修士投訴的權利。

    但之前的戰鬥,分明便是中年男子以一己之力擊斃二魔。

    碾冰院小隊感謝對方的救命之恩都來不及,哪一個有臉去討要。

    可面對這樣一筆巨額【軍功】,說不動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打算怎麼分?」唐仙問。

    「我去跟他說。」張眉鄭重道,「有軍規擺著,他也不敢把這些【軍功】獨吞了。再說,我們還幫他護住了那小女孩兒。」

    說著,她眼神之中滿是期待,「8500【軍功】,哪怕只給一千。我們幾個分下來,每人也有二百。」

    「二百【軍功】,」她伸出兩個指頭在半空中比劃一番,「可以兌換一百天的聚靈陣!」

    話止於此,便不必再說。

    誰都知道【軍功】的重要性。

    眾人在西北苦苦奮鬥,冒險值守,與角魔戰鬥,拚殺競技場,為得不就是一點點可憐的【軍功】。

    沉默許久。

    唐仙忽然冷笑道:「你還要不要臉?」

    張眉臉色驟黑,「有本事我要回來,你別眼饞。」

    唐仙不理她,扭頭問眾人:「你們呢?也想要?」

    劉明湘想了想,才道:「我覺得不太好。」

    易萱只說不能要。

    張楚月在遠處樹枝上擺了擺手。意思應是不感興趣。

    張眉大失所望,大聲叫道,「我按軍規討回我們的【軍功】,有什麼不好?」

    「他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劉明湘小聲道。

    張眉聽得一愣,呆滯半晌,忽然開口問唐仙:

    「你發過誓,大道修行遲早要比沈賢厲害。但就憑你現在的德行,連修行的地方都沒有,一百年後沈賢步入地橋境,你早就該埋在土裡。他在地上正好笑話你,慶幸自己沒有被你耽擱。」

    唐仙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還有你,」張眉指著劉明湘,「你就這般自暴自棄,你娘肯定歡喜,慶幸當初的選擇。」

    劉明湘臉色一白,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我娘也許是對的。」

    「對個屁!」張眉氣道。

    唐仙瞪了張眉一眼,便拉著劉明湘和易萱去了旁處。

    一時間,此處便只剩張眉一個呆在原處。

    她看著姐妹們離去的背影,好像被暫時拋棄了一般。

    她無法理解眾人寧可摳摳縮縮過日子,也不願意去討要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軍規是這麼規定的。

    她更無法理解唐仙的冷嘲熱諷。

    哪怕你不讚成,何苦嘲諷自己對碾冰院小隊的良苦用心,對眾人的一片善意。

    唐仙等人已走遠。

    她站在原地掙扎。

    許久,轉身向蛇洞行去。

    蛇洞裡的燈火幽幽暗暗、沒有盡頭,像自己正在走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法器鏟土的聲音越來越響。

    有點激烈,又有點滑稽。

    有誰會用法器鏟土?

    但與自己的救命恩人索要軍功,是不是也有點滑稽?

    洞廳就在眼前,中年男子面色嚴肅,馭著一柄飛劍專注的鑿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五章 白虎一氣肅蠻荒 應死之人竟復還

    蛇洞大廳內,李苒乖巧地坐在一邊,不二馭劍削土。

    中間已經挖出一個數丈之深的大坑。

    「有什麼事?」

    不二見張眉走進來,隨口問道。

    張眉稍作猶豫,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來。

    不二聽罷,忽然想起眾姑娘先前討論【軍功】的事情。

    便從儲物袋裡喚出一物,揮手擲了過去。

    張眉正心裡掙紮著,要不要提起軍規的事。

    還未及開口,忙把魔角接在手中,才發現竟是隱刺族的三紋魔角。

    兩千【軍功】。

    她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手有點發顫。

    「不用這麼多,」她下意識回道,「我只想要我們應該拿到的。」

    說完就後悔了。不由自主捏起拳頭。

    不二倒是不大在意,仍是專注地削土挖坑,「這個原本就打算給你們,遲早的事。」

    臉上並無半點不悅之色。

    ……

    張眉離開洞廳的時候,儲物袋裡多了一尊魔角。

    一到蛇洞長廊,忽然瞧見唐仙、劉明湘、易萱三個人藏在拐彎的角落。

    她嚇了一跳,「你們……」

    唐仙連忙把食指比到唇間,示意她不要說話。

    幾個人一起往回返。

    又走遠了些,張眉有點忍不住了,才道:「就算我不要,他也會給我們,你們應該都聽見了……」

    三個人都不說話。

    唐仙回頭望著洞內,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個人去而復返,其實是想來看看那人怎麼應對張眉。

    原想看一場鬧劇,卻沒有想到結束的如此平淡。

    「我突然覺得,」唐仙忽然說道:「他有點……」

    「有點什麼?」

    「就是那個字,楚月經常說的,」唐仙有點抓耳撓腮的感覺,「但話到嘴邊,我就是想不起來。」

    「有點酷。」易萱替她說道。

    「對,」唐仙連連點頭,「就是這個,酷。」

    這是張楚月形容本宗師叔——張劍鋒的字眼。

    時日一久,唐仙也學會了。

    劉明湘點了點頭,掰著指頭算起來,「酷,修為高,戰力強,為人和善,敢擔當,大度,這人優點真是太多了。有點不真實。」

    「還有大方。」唐仙補充道。

    張眉也道:「感覺確實不錯。」

    中年男子的淡然回應,讓她免於眾叛親離的處境,又拿到了萬般渴望的軍功,心裡不免鬆了一口氣。

    「你們誇得有點過頭了吧?」易萱最後說道,「我沒覺得他有多好。」

    幾個人邊說,邊往回走。

    先前的不愉快暫時拋在了一邊。

    「要是他是新隊長就好了。」走出洞口的時候,劉明湘忽然說道。

    當然,她只是想一想。

    如果他做碾冰院的隊長,首先眾人的安全很有保障,只要沒有遇到太過的厲害角魔,就一準沒事;其次,【軍功】一定會有很多,這人又大方,虧待不了大夥;第三,為人和善,往後的日子一定相處愉快。

    「你想的也太美了,咱們自打到西北,什麼時候輪到這等好事。」張眉笑道,「他要是新隊長,早就應該告訴我們了罷?再者,不是說新隊長最擅長逃遁麼,跟這人八竿子打不著。」

    劉明湘嘆了口氣:「我就是隨口一說。」

    「隊長不可能,」唐仙忽然興奮起來:「但是讓他當咱們小隊的免費【軍功】庫,還是很有可能的。」

    「什麼意思?」劉明湘愣住了。

    唐仙道:「我把他搞定,叫他愛我不能自拔,以後還不得乖乖幫咱們?」

    眾人無語。

    張眉好笑道:「唐仙你還要不要臉?你以前發的誓,說什麼終身不嫁,都是糊弄人的?」

    「誰說我要嫁給他?」唐仙駁道:「他喜歡我,我就得嫁?哪門子道理?」

    張眉想了想,回道:「你說得倒是個辦法。他這麼厲害,【軍功】肯定用不完,便宜別人不如便宜咱們。」

    「這樣不太好吧……」劉明湘又開始犯嘀咕了。

    「不好。」易萱也說。

    「怎麼不好?」

    劉明湘道:「好像有種算計救命恩人的感覺。而且,看那人的模樣,是不是已經有道侶了?」

    唐仙聽罷,立時蔫兒了。

    心想這樣做的確有點不地道。

    便問易萱,「你也這樣覺得?」

    「沒有,」易萱搖了搖頭,「我是覺得這人眼界挺高的,你大概搞不定他,楚月沒準兒。」

    「你說啥?」唐仙立時炸毛了。

    ……

    夜深後,眾姑娘在叢林裡搭了帳篷,各自安歇。

    第二日清晨,朦朦朧朧中,聽見中年男子招呼起床的聲音。

    唐仙在帳篷裡精心打扮一番,穿了一身大紅紗裙,才把鏡子收回儲物袋,施施然出了帳篷。

    眾人早就收拾好,只在等她。

    「怎麼那麼久?」不二問道。

    「睡過頭了。」唐仙吐了吐舌頭。

    李苒卻道:「這麼大的歲數,還裝可愛。」

    唐仙勉強擠出個笑臉,「我還年輕呢,四十不到。」

    說罷,伸了三個手指,在半空晃了晃。

    「比我大三輪。」李苒說。

    不二隻怕她們較起勁兒,連忙止住二人,「都收拾好了麼?我們今日便返還。」

    「這麼著急?」唐仙下意識道。

    她的計畫被全盤打亂。

    「你們不是著急回去麼?」

    「太突然了。」唐仙有些懵圈。

    「沒準備好麼?」

    不二道:「我有點急事,得抓緊回去了。」

    心想腦袋裡突然多了個東西,怎麼樣得趕緊回去看看。

    「師傅,咱們走咱們的,」

    李苒拉起不二的袖子:「誰不想走,就讓她一個人待著。」

    「走走走,」唐仙怒道,「誰說我不走!」

    眾人一通收拾罷了,不二又與眾人囑咐幾件事,大抵便是什麼什麼不許說,什麼什麼怎麼說之類。

    末了,才尋到原先傳送來的那處。

    那裡的空間已然有些異常波動,【瞬息而至】成功的概率便高一些。

    神識探入黑白捲軸,法力自內海狂湧。

    頃刻之間,半空中一陣扭曲,通道轉瞬出現。

    眾人魚貫而出,便只剩唐仙和不二。

    不二正要進去,忽然扭頭瞧唐仙,似乎比先前見時又好看了些。

    但覺她今日有點怪怪的,便問:「你還不進去?」

    唐仙剛想說你管得著我麼?

    張了張嘴,又閉住。

    只恨自己平常大大咧咧慣了,這會兒裝淑女真是憋得要死。

    心中叫了一聲你大爺的,一頭鑽進通道。

    ……

    到了通道那頭,竟然又回到眾人先前離開之處。

    先前被不二擊昏的監察修士還躺在原處,道服還在,血肉早已消失,只剩森森白骨。

    唐仙看罷,一陣惡寒。

    眾姑娘下意識攏在了一處,扭頭瞧向不二,驚恐,慶幸,後怕,心中各有思量。

    再往北行,一路屍骸無數。

    有修士,也有一些低階異獸,卻不見角魔的屍骸。

    不知行了多少裡地,眼看將到西北軍劃定的巡查領域,忽然聽到有人高喝,叫眾人止步。

    舉目望去,見一堆光頭亮閃閃的,再看僧袍樣式,便知是法華寺的巡查隊。

    張眉連忙上前亮了身份,「諸位高僧好。」

    又將前日被宗盟臨時征招的事情道來。

    領頭的和尚聽罷,滿臉不可思議:「前日被征招的數千位修士盡數隕落,諸位道友如何倖存的?」

    一眾姑娘也行了上來,劉明湘驚道:「全死了?」

    眾人倖存之事,不二早有交待。

    張眉便依言回道:「我等追擊兩個角魔,往蠻荒深處行的遠了,返還之後,才見此處慘狀。」

    和尚便將前日發生的事大抵道與眾人。

    原來,那日軍部知悉角魔異動,第一時刻便派常元宗首峰天人境修士——何鏡去南線坐鎮。

    何鏡方到戰場,防線還未拉起,不知如何竟招惹來蠻荒那隻白虎。

    它往北方吹了一口邪風,一瞬之間所有活物都化作白骨。

    眼看邪風就要刮到甘隴和青疆境內,驚動了坐鎮南線的法華寺圓真高僧,還有一位角族黑角天尊。

    二人聯手出招,將那邪風止住,又一併追著白虎往蠻荒深處去了,至今尚未歸還。

    和尚說罷,嘆了口氣:「願我佛慈悲,接引諸位道友早日往生極樂。」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原以為那邪風只波及一地,未曾想到竟然成了一場莫大浩劫。

    心下難免又震驚,又沉重,一時無語。

    「無相大師,別來無恙。」不二忽然走上前來,與領頭和尚行禮。

    原來這領頭的和尚,便是曾與不二在傀蜮谷中並肩作戰的法華寺弟子無相。

    無相抬頭,面上有驚喜之色:「原來是魏施主,前次相別,小僧至今猶記施主風采。」

    便拉著不二去一旁林中敘話,大抵是說起二人分別之後各自情形。

    才知無相因在谷中度化魔女失敗,不知怎麼中了魔障,卡在開門境巔峰許久,卻始終誤不得自家大道。

    眼看寸步難進,索性主動向師尊請命,來西北修世間法,看看有沒有可能尋到大道機緣。

    傀蜮谷中,法相曾捨命救過不二一次。

    二人有了這層干係,感情又親厚一層。

    因法相還在值守期間,不便久敘。

    二人便約好閒時再見。

    別了無相一行人,不二便帶著碾冰院一眾往北而去。

    一路難免遇到巡查,聽說幾人倖存之事,個個嘖嘖稱奇,感嘆福大命大。

    唐仙想起無相之前與不二打招呼的情形,便問他:「你姓魏?」

    不二點了點頭。

    唐仙沖張眉使了個眼色。

    張眉立時明白她的意思,姓魏的修士至今沒留下跟腳,回頭到了大營,失去聯絡,茫茫西北大營,往後只怕再難相見。

    便問道,「敢問魏道友大名,出身何派。我等受你救命大恩,又受【軍功】之祿,卻未曾回報一絲半毫,心中實在愧疚之極。只盼有一日,能償還恩情,也好問心無愧。」

    說罷,心中好笑:「魏道友,你瞧我日後送你一個白花花的大姑娘。」

    不二正要開口回話。

    卻是李苒搶在前面答道:「我師父姓魏,大名三一,我們是鄂西神農門修士,小門小派的,你們多半沒聽過。」

    神農宗是只有通靈境修士的微末宗門,與雲隱宗山門相隔不遠,許是李苒腦子裡為數不多有所瞭解的門派。

    不二愣了一下,詫異李苒為何要說謊,向她瞧去。

    卻見李苒衝自己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拆穿。

    便猜小姑娘古靈精怪的,又不知有什麼鬼主意。

    自從到了西北,李苒的性子比原先比好像活潑許多,彷彿已將青羊鎮的往事放下。

    他想了想,索性順了李苒的意思,閉口不言,作為默認。

    「魏三一,」唐仙聽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你這名字可真逗,為什麼不叫魏四二,魏六三,魏八四,魏……」

    張眉心想你這般毫不嫻靜的模樣,怎麼叫旁人喜歡你?

    瞪了她一眼,才與不二道:「原來是神農門道友,我記得貴宗駐地似乎與我雲隱宗同在降世營,為何我等從未曾聽聞閣下大名。」

    李苒搶道:「我們前幾日剛到,我師父的名號還沒打出來呢。」

    張眉笑道:「原來如此,難怪以魏道友這等本領身手,竟會默默無聞,實在不合常理。我想,再過幾年,魏道友的名號便該叫降世營人人皆知的。咱們既屬同營,往後多多走動。」

    嘴上如此說,心裡卻想,原來竟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也不知撞了什麼大運,竟然出了這等人物。

    如此倒是更好,他出身這般微末,唐仙配他綽綽有餘。

    兩人若能成好事,想必他要感嘆祖墳冒了青煙,燒一萬柱高香也未必能撞到這等大運。

    李苒這時笑回:「往後走動的日子一定很多。」

    說著,又沖不二眨了眨眼睛。

    既然都在降世營,便是同路。

    眾人曉得不二跟腳,便想來日方長,便不再多做打探。

    唐仙先前與眾人打了賭,三月之內必叫不二對自己迷得無法自拔。

    但看這人的樣子,似乎不為美色所動,或者對審美有什麼怪癖,只能慢慢想辦法。

    什麼欲擒故縱,什麼聲東擊西,什麼旁敲側擊,回頭且慢慢琢磨,挨個試一遍,不信他不上道。

    往後的路上,先施展欲擒故縱大計,故意不再搭理不二,與眾姑娘說天說地。

    將到營地之時,忽然想起來新來的隊長。

    唐仙便犯了愁,與眾人道:「新來這廝,也不知是不是傳言裡就知道逃跑的做派。旦要如此,看我給他半點好臉色。」

    張眉也道:「不知他是否好相處,莫要是個坑貨。」

    劉明湘只怕生事,連忙勸道,「往後我等性命安危全靠他,咱們乖巧一點,他對咱們也會好一點。」

    「乖巧個屁!」唐仙一點就著,「他要敢使壞,我給他鬧個雞飛狗跳。咱們已經說好的,我今晚就去合歡……」

    「咳咳咳。」張眉一通輕咳,才將她止住,狂使眼色。

    唐仙這才想起不二還在,連忙閉口不言。

    臉色一陣紅白交替,心想自己張牙舞爪慣了,若想拿住此人,往後可要收斂這點。

    說話間,便到了營中。

    有相識的旁宗修士,見了幾人大吃一驚,圍過來便是一番打聽。

    都道新近得到消息,說碾冰院一行人被宗盟臨時征派蠻荒,死在白虎邪風浩劫之中。現今連死人的訃告都張榜貼了出來,怎麼又好端端的回來了。

    「你才死了,你們全宗都死翹翹了!」

    唐仙氣炸了,一通將瞧熱鬧的轟走,眾人才往雲隱宗駐院返去。

    到了院門口,張眉與不二拱手道,「多謝道友一路相送。若有閒暇,且來本宗拜訪,我們姐妹恭候大駕。」

    話音方落,便聽見院中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少許,狗戴勝和李寒從院中走出來……

    ——————————————

    bug註解:前面傀蜮谷章節中,無相的名字被我多次不小心寫出了法相。現在修改功能被瑣死,沒辦法回去糾正錯誤,只好在這裡提醒各位,這和尚只有一個名字,就叫無相,不要找我的麻煩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5
第二百九十六章 春風一夜千樹花 日出東方如朝露

    隊長……

    當狗戴勝道出不二身份的時候,現場鴉雀無聲。

    眾姑娘齊刷刷地看著不二,吃驚是少不了的。

    誰也沒有想到,蛇洞外劉明湘「隨口一說」,竟然真給她蒙對了。

    唐仙握緊拳頭,咬著嘴唇,眼睛撇著不二,目光裡似乎要濺出火星子。

    這才想起,所謂「魏三一」,轉個彎不就是魏不二,真是無語。

    感情這一道路,竟是把自己當候耍了。

    又想起自己路途中諸般造次言語,當真是又惱又愧,又羞又怒。

    往後說不得還要與跟著他在西北混幾年,哪料得頭一次見面,就搞成這般尷尬場面。

    她臉紅的快滴出血,半晌咬牙與不二道,「魏三一隊長好,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自從李苒拉著自己一起扯謊,不二便料到今時見面的情形,早有心理準備,點頭笑道,「客氣了。」

    唐仙怒目而視,胸口有一萬隻青角魔踏過,心裡直叫我客氣你大爺啊!裝模作樣的死變態。

    這個時候,楚月若無其事地瞧過來,忽然插了一句:「哦,其實我早就猜到你是魏不二了。」

    「真的?」唐仙覺得自己又快要燃燒起來了。

    楚月點了點頭,「宗盟監察修士登記名字的時候,我捎帶瞧了一眼,他的名字就叫魏不二啊。」

    便是在如此情況下,楚月還放任幾個人肆無忌憚地談論新隊長,想想就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唐仙無語,心說交友不慎啊,罪無可恕啊,其心可誅啊……

    ……

    事實上,狗戴勝接到不二等人戰死的消息尚無多久。

    他心頭沉重,伏在自己小桌前寫了一封報喪信符,正要寄回宗門。

    出門便見不二帶著眾姑娘回宗,自是大喜過望。

    領回院中,將眾人經歷大致問了一番。

    感嘆此番九死一生,實乃福大命大,叫眾人自去歇息,一月之內,不會再安排巡查任務。

    劉明湘等人聽得欣喜,又知不二竟真的是自家新任隊長,想起往後抱大腿的幸福時光,真是想想都美。

    唐仙則是面紅耳赤,早就在屋中呆不住,早早告退。

    待眾姑娘離去,不二才與狗戴勝說起告假回宗之事。

    託詞便是顱內隱疾復發,需回鄂東請一位相識的醫修用偏方來治。

    宏然修士界中,有不少修士為了謀生,學了些雜七雜八的本事,比如靈植修士、建築修士,陣法修士,鑑定修士,醫修也是其一。

    不過,舉凡修士,都可以內查自家身體情況。

    用得著醫修的,便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隱疾之類。

    「按軍規來講,剛入伍一年的修士是沒有請假資格的。我這裡只能准你巡查的假,離開西北還需與降世營報備。」

    狗戴勝想了想,「不過,倘請軍醫查驗,得證你這隱疾危急性命,軍醫又無法醫治,許能准假。」

    不二想想也只好如此,沒準這軍醫有辦法幫自己解決這禍害也未可知。

    便跟著狗戴勝一趟去了降世營常元宗駐地,此處也是平房蓋起,只不過建築材料珍貴了些,處處高大了些,屋子氣派了些。

    一路過了查驗,先尋到軍醫的營房。

    一開門,登時吃了一驚。

    只見房中有方幾,幾上擺著幾付包裹整齊的成藥。

    幾後坐著一位光頭和尚,正是不二在青羊鎮見過的花和尚尋真。

    他一副大光頭,卻穿著常元宗的衣裳,瞧起來當真有些滑稽。

    眼見狗戴勝帶著不二進來,尋真亦是吃了一驚,連忙沖不二使眼色,好叫他莫要相認。

    不二微不可察點了點頭,意為醒得。

    尋真才道:「二位道友問醫?」

    不二便將自家的情況大抵一說。

    尋真裝模作樣把脈,在不二百會穴探了一番,便皺起眉頭,與狗戴勝道:「魏道友隱疾難纏,我與他私話幾句,好知詳情。」

    待其離去,才苦臉道:「魏道友好久不見,貧僧往日閒事,還請萬萬把緊嘴風。」

    不二笑道:「好說好說,也請大師幫我通融通融。」

    既是尋真在此坐診,自己知曉他的把柄,看來老天也幫自己,告假之事一定要成。

    二人敘過一番,才知青羊鎮事了,李雲憬帶著尋真去了常元宗,硬是把這和尚納入門下,做了親傳弟子。

    如此一來,倒成了春花的師叔輩。

    不二已然不敢想像春花的處境。

    入門之後,尋真又跟著李雲憬復還西北。

    不二記得那時,李雲憬曾說尋真的鎮海獸於其修行大有益處。

    尋真卻對此事絕口不提。

    到了西北,他又不想去蠻荒巡查值守,又不想上前線打仗。

    正好前些年雲遊四方的時候,學了點皮毛醫術,便主動請纓做了降世營的軍醫,與另一位輪值坐班,混的倒是風生水起。

    有了李雲憬師尊大名在上,他此番算是徹底要洗白的架勢,大道前程有望,說不定哪一日混個通靈境修士當一當,自然不想往事再提。

    現已改名喚為尋過,意為尋過自改,也是存了討好李雲憬的念頭。

    不二原想請軍醫看看頭顱裡的顆粒是否可治。

    但見是尋過坐診,猜也是半吊子赤腳醫生,哪裡敢叫他試。

    只請他開一張准假證書,自己也好名正言順回宗。

    尋過當即給他開了一紙。

    不二一看,紙上寫著:

    病重,要命,准假三月。生來死去,與我無干。

    苦笑道:「大師莫不是在咒我。」

    尋過笑回:「不道嚴重些,誰給你准假。三個月乃是小僧權力上限,你若再想多請,得請我們軍醫館頭頭來看。但若他親自把脈,只怕你這關就難過了。」

    不二心想三月已夠,便先謝過。

    尋過又勸他不必太過緊張,「腦子里長石頭的人我也曾見過幾個,現今都還好好活著。」

    不二聽得一驚,問他在哪裡見過。

    這和尚許是這些年把腦子盡用在了風流路上,此事已經忘得差不多,費勁巴拉想了半天,

    「不記得了,好像是在燕京,還是在哪裡,雲遊的時候,有個大人帶著倆小孩兒找貧僧看病,就是你這位置,似乎也有這麼大的顆粒。」

    說罷,嘆了口氣,「貧僧這些年,見過太多人,皆如過眼雲煙……」

    不二心內暗自起疑,且將他說的話留意了。

    拿了准假證書,再無心與尋過長話,便問春花有沒有來西北。

    尋過大驚,「施主找她幹什麼?小僧這證書可不要給你了。」

    聽他這般一說,不二便知春花也來了降世營,連忙把准假證書收到儲物袋中,打了個哈哈,「沒什麼,不找她,隨口問問。」

    說罷,便要與他告辭。

    尋過想起什麼,又與不二囑道,「你到了甘隴,儘量從川北走,別去秦南。」

    這兩條路一個是南下,一個東行。川北因靠近蠻荒,異獸經常出沒,算是生路。

    秦南倒是常走。

    「為什麼?」不二問道。

    尋過便道:「前幾日,不動峰何家的人都去了秦南。說是查到一條大魚,本是角魔的內奸,又做過魔角的生意,身份還是正派弟子。倘能抓到手,說不得牽出上線。秦南大部分已被封鎖,其他地方也戒嚴著,你從那裡走,倒要耽誤事。」

    不二聽罷,腦袋裡轟的一聲,快要炸開。

    少許,強自鎮定,淡淡問道:「不知是哪一宗的修士,男的女的。」

    尋過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不二思了少許,暗道:「木晚楓現今應該還在東海魔域,怎麼會突然來西北。若是她有危險,『禍至心靈』也早就有感應了。」

    如此一想,倒是定了心,譏諷道:「這人好膽,勾結角魔倒也罷了,竟然連魔角的生意都敢做,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便是如此,」尋過應著,又隨口問道:「魏道友可知三大宗門為什麼要把魔角列入禁物,還列首位,旦要抓到違禁者,甚至要株連九族,連帶宗門?」

    不二便回不知。他往前倒有一個大概的猜測。

    「我也是來了常元宗才知曉,」尋過笑道:「有些魔角裡,有一些上古稀有異獸血脈的。倘若這類魔角在修士界隨意流轉,叫哪一個小門小派得到,喚醒了一些了不得的古獸,搞出一些稀世的修行天才,說不得要出什麼亂子。現今宏然界局勢很穩當,三大宗誰也不想再看到第四個,第五個超級宗門罷?」

    不二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卻道:「天底下四階以上的靈脈,通通都在三大宗轄內,還怕什麼不世天才。」

    尋真笑道:「斬草除根,不嫌麻煩。」

    出了門,狗戴勝還在門外等著,身旁站了另一個臉生的常元宗地橋境修士。

    狗戴勝便介紹這是降世營左監察使,因前日【邪風浩劫】中,只有不二等人倖存,特來過問。

    拉在密室之中,竟似審犯人一般將不二拷問一番。

    大抵便問了幾人當時在哪裡,看到了什麼情形,怎麼逃出來的。

    這些問題,不二早與眾女說好,並無半點紕漏。

    這位監察使自然也問不出什麼。

    只是此人高高在上的態度,實在叫人不爽。

    不二原想去找春花走走關係,也好對李青雲的囑託有個交代。

    但這一番查問過後,也沒了心情。

    尋思春花的不堪往事被自己目睹,只怕去了也不會受待見。

    倒是尋過現今是李雲憬的紅人,倒不如多與他走動。

    在尋過那處得了准假證明,又要去降世營軍管處用【軍功】兌換請假的時間。

    一日20【軍功】,三個月便要1800【軍功】。

    只能感嘆貴的離譜。

    狗戴勝把自己的【軍功符】拿出來,叫不二先用。

    豈料得不二當場把新得的魔角拿來兌換。

    狗戴勝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小子才來幾天,掙得軍功比我還多。真是地主老財,該打秋風。

    不二拿魔角兌換了6500【軍功】,除去請假所用,便還剩4700。

    辦妥告假諸事,二人便徑直回了雲隱宗駐院。

    狗戴勝也與他說起秦南之事,囑咐休息一日再行,要走川北的路,別往東行。

    不二自是答應。心想那做魔角生意的,只怕把事情鬧得大了。

    幸好木晚楓在東海除去魔紋之後,便要金盆洗手,往後再不必提心吊膽。

    回了自家屋中,看見張眉和劉明湘在門口等著。

    招呼進來,張眉客氣一番,才說起先前一路同行,多有冒犯,眾姑娘所言皆是玩笑,還望不二不要當真。

    不二此時的氣度,哪裡會與這些小姑娘較勁,幾句便叫二人安了心。

    見唐仙幾人未至,想來多半是因自己一路隱瞞身份,依然慪著氣。

    卻也不大在意,與張眉交待了自己將要告假回宗的事,又說你們幾個本月沒有巡查任務,又新得不少軍功,抓緊兌換一些聚靈陣的時間提升修為,待自己回來再做安排。

    張眉走後,便再無人打攪。

    自啟辰赴西北,他就難得有這等消閒時光。

    眼睛一閉,眼簾上便浮現魔女的笑容。

    想起昆彌城裡,衣櫥櫃中,銷魂的吻。

    想起她說,等自己有朝一日,站在這大陸之巔,誰也不用怕,誰也管不了,什麼人族的禁忌、角族的規矩,通通拋在腦後。

    到那日,許是二人修成正果之時。

    想到這裡,他忽然一身冷汗。

    回思自西南返宗後,自己所作所為,心道:「魏不二啊魏不二,你瞧瞧自己每天都在做什麼。修行的事,可要抓緊了。若不然,你真要讓她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其實,也不怪他。

    西南往後,大風大浪的怪事一樁接著一樁個,哪有時間專注修行。

    看著眼皮上歲月戲謔的笑容,不知何時睡著了。

    夢裡卻是見到了木晚楓。

    她坐著飛舟,正沿著不二走過的路,往西北趕來。

    臉上全是前所未有輕鬆灑然的笑,彷彿憋悶了漫長的寒冬,終於盼來春日。

    春風一夜,千樹梨花。

    又彷彿熬過了沒有盡頭的黑夜,太陽初升的那一瞬燦美。

    日出東方,譬如朝露。

    她望著飛舟窗外,大美的山河景色,嘴中喃喃唸著什麼。

    不二正在夢裡,為她高興。

    忽然,內海之中,一陣法力激盪,不管不顧地往識海中湧去。

    他立時被驚醒,【禍至心靈】幻境突降。

    只見明月當空,幽深樹林。

    木晚楓藏在一株大樹樹冠之中,用茂密的枝葉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少許,一隊常元宗的修士尋到了附近,領頭的是一名鼻樑高挺,劍眉星目,面目白皙,十分英俊的地橋境修士。

    英俊男子將神識探出去,少許面露憐惜之色,衝著木晚楓藏身的樹冠和顏悅色說了些什麼。

    木晚楓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細看竟是不二當年藏在雲隱宗掌座峰的往昔鏡。

    不二瞧見這往昔鏡,心裡莫名揪了一撮。

    又見木晚楓對著鏡子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眼神放空,似乎想起了什麼遙遠的記憶。

    英俊男子面露微笑,緩緩向樹冠遁去。

    下一刻,漫天的血肉炸開,把夜染得鮮紅。

    少許,一道透明黃色光團自血肉雨中飛速遁離。

    英俊男子面色一怔,馭出一面黑色口袋,射出一道黑光,似要把黃色光團罩入其中。

    「轟!」

    又一聲,光團炸裂,化作微渺的星星點點,在悲慼的夜中漸漸消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6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東海歸佳人 西北赴仙師

    夜,天上無雲,繁星密佈。

    木晚楓穿著一身夜行衣,在廣袤的山林裡小心翼翼地遁行。

    在東海歷經一場死劫之後,她終於除去了身上的魔紋,從此與內奸生涯告別。

    甚至還因禍得福,僥倖步入了通靈境。

    幻葉涅槃蝶的大道神通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只可惜通靈境的主修功法,還要費一番周折。

    若是日後有緣踏入地橋境,憑此蝶神通,甚至可以讓自己擁有不死之身。

    她滿心歡喜地待返還宗內,才知道不二被徵去西北的消息,又聽說了方蟬隕落一事。

    心想歲月在東南,秀秀已回宗,漫漫軍旅長途,怎麼少得了本仙師。

    她迫不及待想見到不二,讓他知道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用去做魔角的生意,再也不必提心吊膽,再也不會東跑西跑玩什麼失蹤。

    往後有的是時間,跟他消磨硬耗,看看究竟誰先突破地橋境。

    便主動與寶慧請命赴西北服役,補上碾冰院小隊隊長的空缺。

    寶慧顧慮她剛入通靈境,總需鞏固境界,否則於往後大道修行不利。

    又有些捨不得讓她去西北受苦,強叫她留在宗內。

    可不論如何反對,木晚楓都聽不進去,硬是磨得寶慧無可奈何。

    想她這些年來,走南闖北,也沒惹出什麼亂子,便點頭同意,與掌門報備過,便由她自去。

    木晚楓乘著飛舟,一路行往西北。

    沒想到了秦南,飛舟出了故障,只好下舟換乘。

    下了舟,才曉得秦南城就在附近。

    玩心頓起,便順道進城溜躂。

    哪料得秦南城前幾日查出一個曾做魔角生意的下線人物。

    這人說自己有神通,可以找出同夥,希望將功抵過。

    秦南隸屬常元宗不動峰的勢力,何家弟子的資源分配與各人功勛相關。

    見此立功的機會難得,不動峰的修士便帶著這人暗中探查。

    巧不巧便將木晚楓查了正著。

    木晚楓被查之時,先一步警覺,用幻葉涅槃蝶賜予的神通逃去。

    一路遁往秦南西面廣袤的山林之中。

    但又不知如何,洩露了行跡,被常元宗的修士盯上,圍在巡查圈內,不得脫困。

    此事報與常元宗首峰駐地修士,又報去西北,與何放知曉。

    何放聽說木晚楓穿的是雲隱宗的衣飾,竟想起愛子在雲隱宗域內被人截殺一事,當即增派人手。他本人抽出手來,也會盡快趕來。

    這形勢當真是驚險之極,命懸一線。

    木晚楓靜靜回想這幾日發生的事,直叫倒霉透頂。

    這會兒,她新得的神通方使過不久,還在歇緩之中。

    只需再挺過一日,便可再次激發。

    到時候,一溜煙出了包圍圈,還是一個活生生的木仙師。

    但是,誰知道,自己還能熬得過半日麼。

    夜靜的很。

    她抬頭望天,星星匯成一張親切的面龐。

    便在此時,不知多遠處的林中,微渺的遁光隱隱閃現。

    她面色一肅,連忙起身,飛快逃去。

    ……

    碾冰小隊的院中院。

    張楚月從屋中緩緩走出來。

    輕輕一躍,遁上屋頂。

    放眼四望,燈火零星,照的一片寧靜。

    不時有零散的腳步聲傳來,疲憊、凌亂、沉重,那是輪值去前線或是蠻荒的修士小隊。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眾姑娘的歡聲笑語。

    對於碾冰院小隊來講,今夜無眠。

    一個時辰前,張眉把大夥招呼在一起,暢想可期可待的未來。

    對於魏不二的到來,每個人都滿心歡喜。

    唐仙也不例外。雖然她嘴上對這位新隊長極盡惡語。

    患難見人性。

    雖然相處只有短短兩三日,但魏不二幾次挺身相救,都毫無疑問證明這是一個修士界少見的,有情有義,擔當力、戰鬥力爆滿的優質隊長。

    往後也許再不必提心吊膽。不必害怕,什麼時候,大夥會與昔日夥伴一般,葬身茫茫蠻荒。

    【軍功】也應該會比現在多一些,大家的幹勁要更足。

    張眉向寶慧寄了信函,便說既然諸位師姐修行都到了緊要關頭,不必分心西北,魏不二乃是合適人選,還請師尊放心。

    她已經開始規劃,新隊長到位之後每個人的修行路線。

    除了劉明湘,每個人都還有一點希望衝擊通靈境的。

    唐仙插著腰,眉飛色舞地說起日後如何如何不給魏不二好臉色。

    劉明湘苦苦相勸。

    易萱則不時冒出兩三個金句。

    ……

    夜風徐徐而來,拂不動楚月的三寸短髮。

    眾人的叨叨聲還在耳邊縈繞,她的思緒卻飛到了九霄雲外。

    此界的月亮似乎比故鄉大一圈,但顯然沒有故鄉親切。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這個時候,她應該坐在單身公寓的沙發裡。

    紅酒或者咖啡,音樂或者電影。偶爾小資情調,偶爾孤單落寞。

    或者,還有可能,接到了組織的暗令。

    走入黑夜,結束某人的生命。

    可惜,一夜之間,生活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見院子裡某處房門打開的聲音。

    往日的職業,讓她的聽覺格外敏感,視覺極為敏銳。

    順著聲音來處瞧去,新任隊長面色沉沉走出房門,匆匆行到院外。

    在蠻荒森林,遇到黃角魔的時候,都沒有見他這般神情。

    她想了想,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站起身,一道黑芒閃過,整個人化作一股清風追去。

    黑夜,給了她難以捉摸的力量。

    ……

    不二從幻境中驚醒,二話不說起身,匆匆行向院外。

    看幻境的情形,尋過所說的被常元宗追查之人,無疑便是木晚楓。

    現今封鎖區設在秦南。

    就在甘隴東大門再往東,緊緊相領。

    他自然毫不猶豫往東而去。

    到了降世營小港,幾乎把所剩【軍功】通通兌去,才租了一艘四階極品飛舟,比天人境修士遁速還要快上一線。

    電光火石間,直往南隴大港而去。

    按以往的規律來看,木晚楓的大劫應在一日之內。

    一切都來得及挽救。

    幻境的餘威尚在,他似乎可以感應到出事的地方。

    昔時數次死中求活的經歷,叫他即便面臨如此險境,也能夠鎮定自若。

    一邊看著飛舟窗外無垠詭異的夜,一邊在腦海中苦思解救計畫,漸漸有了一個雛形。

    四階飛舟果然不負盛名,不過一二時辰,便到了南隴大港。

    雖是夜深時分,大港依然燈火通明。

    巨大的飛舟和馱獸在半空中,在港口平整的地面上,穿梭往來,彷彿一場永遠都不會停止的生意。

    這港口的絕大多數股份被宗盟和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三個超級大宗瓜分,也像征著這四個龐然巨物的繁榮昌盛、永世不落。

    不二想起常元宗,想起這些年來雲隱宗的種種遭遇,想起何放、何天仇,想起雲隱山門上空晴天霹靂的怒喝,忽然沒來由地怒火,在胸口一點一點著了起來。

    「又是常元宗。」他忍不住喃了一句,船艙內再無旁人。

    到了南隴,再往外,便出了西北戰場。

    再要乘舟,便無需【軍功】兌換,而是靈石的交易。

    不二下了飛舟,在港口到處找尋前往秦南城的快舟。

    連找幾家舟運商行,都需中途轉站。

    時間太緊迫了,要與木晚楓的生命賽跑。

    他索性拿出先前歲月退給自己的一些中階靈石,又租了一艘四階極品飛舟。

    那舟行管事提前與不二吹風,

    「道友,秦南一帶,現今多條航線被封,咱們半路被攔下,我們可不管退還靈石。」

    不二隻說不礙,坐上飛舟,向秦南城一路狂飆。

    心中的焦急與這瘋狂的遁速倒是貼合。

    不過二三時辰,飛舟遁速驟緩,直往地面落去。

    少許,降至離地約莫三丈。

    只見一隊常元宗修士飛遁而至,領頭的通靈境修士看了飛舟上標牌,當即喝道:「天獅舟行?秦南逐線已全面封禁,怎麼還敢往來走?你們管事的不想吃這行的飯了?給我把這艘船登記了……」

    操舟修士連忙遁出舟外,好聲和氣苦苦解釋,又暗中送了些好處。

    領頭修士才不耐煩道:「這次放過,倘再叫老子瞧見你們天獅舟行的,便將你們的牌照扣了。」

    這簡直要了命,不二哪裡等得了,匆忙出了艙,與攔舟修士解釋,「各位道友晚好,在下雲隱宗弟子,因尊師隱疾發作,性命難保,已告危情,不日便要離世。我連夜與營中告假,耗盡錢財,租得四階飛舟,只盼能見到尊師最後一面,還望各位成全……」

    領頭修士問不二要了身份令牌,驗過無誤,才高聲喝道,「南來北往的個個有事,就你他娘的當緊?」

    他滿臉不耐煩,「再不滾蛋,現今就把船扣下,將你二人壓去秦南大牢盤問。」

    不二從儲物袋中拿了大把的中階靈石,直往那人袖中塞去,「道友,事權從急,萬請體諒我一片孝心……」

    那人收了靈石,面露喜色,卻是指著南方道:「滾,往川北滾。也是今日遇了我,給你指一條明路。」

    不二還想再說些什麼。

    「你小子想吃牢飯麼?」

    那人大喝一聲,便招呼眾人要連人帶舟扣下。

    操船修士連聲求饒。

    不二心急如焚,怒火自胸口直躥。

    但眼下卻不宜生事,只好回了船艙。

    操舟修士一通拜謝,連忙入了駕駛艙,與不二通話:「道友,你瞧瞧罷。」

    說罷,馭船往回返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6
第二百九十八章 前世惶惶如夢 今生淒淒難言

    木晚楓倉皇逃竄。

    身後的遁光始終不見消失,也不見靠近,不知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蹤跡。

    她忽然想起,逃遁路上,曾遭遇常元宗一名獨行的地橋境修士,自稱何玉,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放過自己一馬。

    卻不知往後有沒有這等運氣了。

    她忍不住開始想像,如果此番真的被捕,會引起什麼後果。

    背的債太多了。

    勾結角魔,身魂俱滅!

    交易魔角,株連九族!

    殺害何放之子,一死難求!

    這些倒也罷了,對自己的懲罰再慘再厲,大不了以死求解。

    怕的是連累魏不二,連累師尊,連累霍虎,連累雲隱宗。

    倘使因自己的過錯,害了這些最親近的人,真是萬死也難彌罪。

    正惶惶不安往前遁著,視線盡頭似乎也看見了遁光閃爍。

    她連忙變換遁向,自南而行。

    不知遁了多少裡地,似乎又瞧見了巡查修士。

    便是這樣不停地逃遁、變向,可以活動的圈子越來越小,巡查修士的身影越來越密集。

    她心裡懷抱的僥倖,漸漸要消磨光了。

    心中暗道:「自從我的靈魂委於這幅身軀,便是諸事不順,青樓賣藝,笑不由心;貞潔將失,束手無策;幸遇恩師,卻遭魔手;交易魔角,生死難測;便一直在死中求活,逆中求生,正好與這【幻葉涅槃蝶】的不屈求生一道照應,才至僥倖邁入通靈之境。」

    「原以為時來運轉,上蒼予我諸般苦難,只是為了讓我更加堅強,不懼生命之重,生存之苦,大道之難,才得苦盡甘來,人生福境,情由己心。哪裡想到,竟然還是空幻一場。」

    轉念又想,自己選擇交易魔角的生路,數次遇生死大劫,多虧魏不二和霍虎捨命相救,才得苟延殘喘。

    在懸崖峭壁苦苦支撐這麼久,走的都是要命的路,老天哪裡有那多好運氣,全給了自己。

    落到如今下場,也在情理之中。

    因果皆由自取啊。

    她心中悲苦,一時難以言喻。

    前方路上,又有人聲響動。

    她舉目張望,搖了搖頭,再次換了逃向。

    眼前可以選擇的路,不多了。

    惶惶然又想起前一世,大周書院界,浩浩南疆。

    自己身著嫩黃宮裝,夾帶少年築基天才的光環,望著自齊雲逃難來的一群落魄修士,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於未來無限憧憬的模樣。

    豈料得,千般努力,萬分辛苦,到了百年後,竟仍是築基修為,成了一介老嫗。

    委屈嫁了丈夫,生了女兒,看著曾經逃難的修士已成就結丹,真是滿腹淒苦難言。

    到老,衰老,慘老。

    壽元將至,竟然淪落得要與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去搶秘境機緣。

    秘境機緣最終的結果,果然是垂死掙扎,一場痴夢幻滅,將自己送來了宏然界。

    誰曾想到,竟又是一場苦難輪迴的開始。

    「試問我到底犯了哪遭罪,輪迴你要這般折磨我?」

    她心中一聲淒問。

    輪迴未曾回話,但常元宗的修士開口了,「束手就擒,饒你不死!」

    聲音從正前方悚然傳來,擋住了最後的去向。

    她淒然止住身形,舉目四望。

    夜黑無月,雖有滿天繁星,但仍不是自己喜歡的風景。

    「我想看月亮啊。」她低聲喃道。

    少許,施施遁上一株大樹樹冠之中。

    原想用茂密的枝葉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但手伸到樹枝上,忽然覺得這只是徒勞無功,便棄了這念頭。

    盤腿坐在樹枝上,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許是夜太黑,太靜。

    她又想起自己方從異界奪魂而來的情景。

    漆黑的屋內,一張方桌,桌上有古箏,古箏旁是冰涼的瓶子,瓶內是要命的毒藥。

    琴弦還在微微震動,餘音未渺,顯示方才一曲絕唱奏罷。

    這幅身軀的主人,不知緣何求死,成全了自己。

    從此,她繼承了這姑娘的記憶,繼承了她的琴藝和歌聲,又改名為木晚楓。

    在這舉目無親的宏然界,艱難又堅定地走了下去。

    喃喃輕語,儲物袋開。

    一方木琴呈在雙膝之上。

    來此世時伴著琴聲,離去時也當應著琴聲而去。

    她忽然想彈琴了。

    ……

    夜裡的腳步聲漸漸密集,幾隊常元宗的修士尋到了附近。

    眾人拿出法器,方要出手將罪人拿下。一名滿臉陰沉的地橋境修士一馬當先向樹冠衝去。

    「慢!」

    一名鼻樑高挺,劍眉星目,面貌極為英俊的地橋境修士忽然開口止住,「何石且慢,讓我來吧。」

    一旁名喚何石的地橋境修士喝道:「你又搞什麼幺蛾子?誤了大事,擔罪得起麼?」

    那人灑然笑道:「一切差錯,我一力承擔。」

    何石只冷哼一聲,滿臉揶揄,似乎要看他的笑話。

    那人衝他點了點頭,望向女子藏身樹冠之中。

    他面露憐惜之色,向前遁了幾丈地,衝著那姑娘藏身的樹冠和顏悅色說道:「道友,我是常元宗不動峰何玉。我以性命擔保,只要姑娘束手就擒,並坦言交代諸事,我何玉一定保得姑娘性命無憂!」

    少許,便聽樹冠中傳來悅耳淡雅的女聲:「我犯的彌天大罪,豈是你一個地橋境修士擔得起的。道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的話卻是不敢信的。」

    另一個地橋境修士拍掌諷笑道:「何玉,你這蠢貨,以為旁人跟你一般愚蠢麼?」

    何玉卻不理他,沖樹冠之上誠懇勸道:「姑娘若不信我,我願許下神魂之誓,我們性命相連,總不會騙你。」

    話音方落,卻聽樹冠之中,忽然傳來錚錚幾聲。

    ……

    琴音既響,回憶漸漸流淌起來。

    木晚楓抬起右手,無名指扎樁,食指一勾,激昂的琴韻響起。

    首段韻律起得歡快,一直走高,旋律輕盈悅動。

    她腦海裡是鵝黃宮裝少女的意氣風發。

    不久韻律及至高點,又漸漸低沉,陷入淒苦的情緒之中,直至「鏗」的一聲斷掉。

    那是百年苦求大道無果,身為老嫗的絕唱。

    音斷少許,幽幽渺渺的琴音漸起。

    她想起了暗室中重獲新生的情形。

    往後,琴音越趕越急,一直在焦慮、掙扎、搏命、絕望、不屈諸般情緒中來回跳躍。

    便彈得是這些年來死中求活中的處境。

    音律初始殊為悅耳,到了這一段雜得匪夷所思,惶得心驚肉跳。

    木晚楓眼望茫茫靜夜,十指如舞,心中沒有波瀾,所有的情緒都注到了十指間。

    何玉卻聽的心中難過,緩步痴痴往樹冠行去。

    方走出兩步,忽然聽見何石喝道:「彈得什麼玩意兒?吵來吵去,難聽得要命!」

    話音入耳同時,身後一道劍芒森然劈出,頃刻間將那樹冠生劈成兩半。

    接著,一道白芒似探照燈一般,照向樹冠內暴露的部分。

    一個絕頂美豔的姑娘,盤腿坐在樹幹上。

    她悲涼的目光望著身前有兩截斷琴,自是被劍芒斬斷,琴聲也因此停下。

    何安見了,哈哈大笑,「原來是這麼一個絕頂的妙人,怪不得你憐香惜玉。」

    手中多出一個黑色口袋,陰測測道,「這等佳人,你怎麼好意思獨吞?」

    說著,那黑色口袋倏地張大,衝著樹冠而且。

    何玉面色一驚,連忙揮劍阻去……

    木晚楓渾不管週遭的天翻地覆,望著斷琴,心中暗道:「最後一曲,也彈不完了麼?」

    忽然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向其中微微注入法力。

    鏡面上幽光浮動,顯出數年前一幅熟悉的畫面。

    只見合規院內,滿地屍首,自己和古有生在假山旁,口不對心地說著什麼。

    在遠遠的廊道處,一個面龐清秀的青年男子正惶恐地看著自己這方。

    她對著鏡子宛然一笑,又搖了搖頭,眼神放空,遙遠又清晰的記憶似洪水般漫了過來……

    ……

    「快走罷!」

    操舟修士便一回舵,直往甘隴返去。

    行了沒幾里地,卻被不二叫住,「將我放在這裡便好。」

    「你瘋了?」對方吃了一驚,「這四周都有常元宗的修士,若是被查住,哪有你的好?」

    「我自有辦法應付。」

    他當即交付尾款,隻身下了飛舟,順著感應出事的地方遁去。

    此地還在秦南的野嶺之內。

    群山,森林,黑夜,蟬鳴聲,行色匆匆的人。

    叫一切都顯的壓抑難熬。

    行了四五里地,遠遠又瞧見方才那隊修士,索性取出面具,匆忙易了容貌,又繞過幾人,再往深處行去。

    豈料得這幾人身上似乎帶著什麼大範圍的探查法器,徑直朝不二遁來,當正圍住。

    「站定了,」領頭修士喝道:「哪一宗的修士,叫什麼名字?」

    不二換了聲音,恭敬回道:「賈三一,神農門弟子。」

    「秦南封禁,你不知道麼?」

    「我因尊師之命,方從西北軍營告假回宗,一路埋頭趕路,只挑近路,未曾遇到什麼道友提點,才一路行至此處。」

    不二說著,往那領頭修士袖中擲了一道靈光。

    「知道了,」那修士一摸袖中,揣見是幾枚中階靈石,當即緩了臉色,「你往川北走罷,再叫我瞧見,有你苦頭吃。」

    不二連聲道謝,轉身返去。

    沒走幾步,忽然聽見身後竊竊私語,似乎幾個修士一起說著什麼。

    少許,又被那領頭修士叫住,「等等。」

    他緩緩遁來,「你的身份令牌呢,叫我看看。」

    不二鎮定轉身,心中暗道:「總不能把雲隱宗的令牌拿出來。」

    便裝模作樣看了儲物袋,一拍腦袋,懊惱道:「走的些急了……」

    領頭修士獰笑道:「諸位,把這廝拿下,老子便知道有貓膩。」

    另有隊員應道:「說不定也是一條大魚……」

    話音未落,身後便詭異地閃出人影,兩人腦袋齊齊飛在了半空中,鮮血四射,屍陳荒野。

    其餘幾人嚇得肝膽欲裂,剛要釋放警號,一道劍芒劃過夜空,屍體便齊齊倒在地上。

    不二心中冷笑,這種貪得無厭的修士,也只有在常元宗許能活到現在。

    又尋思,自己有意未出紅藍二色利刃,應當沒留下什麼明顯的印記。

    此刻情急,已顧不上處理屍體,便匆匆埋了,又順著感應往東行去。

    卻不知身後一道清風徐徐旋來。

    黑芒一閃,化作短髮緊衣的絕色佳人,在那埋屍之處停下。

    冰冷的眼神掃過,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小瓶,往土裡落了一滴黑色液體。

    便聽斯拉一陣沸響,那埋屍處湧起一撮黑水,咕嘟咕嘟冒著泡。

    頃刻間,所有屍體化成黑水,又變成黑氣,揮散在半空之中。

    那短髮佳人收起小瓶,倏地黑芒渺渺,又化作一縷清風蕩去。

    ……

    不二一路往東疾行,接連遇上幾波通靈境修士帶領的小隊,盤查的要緊。

    左右他已經易容,又開了殺戒,更怕耽擱救人的時間,便一路殺了過去,叫被殺者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又行幾里地,身後卻無人追來。

    心中便覺著有些古怪。暗道便是自己手腳再利索,不動峰的人也應該發現異樣了。

    「管他呢!」他面色一狠,「沒發現更好,要不然來一個,我殺一雙。」

    他這次算是動了真怒。

    往前幾次,不動峰找的的都是雲隱宗的麻煩。

    他縮在宗門身後,雖然雲隱宗這棵大樹被狂風驟雨刮得搖搖欲墜,但他這片葉子在樹枝上還長得穩牢。

    再說常元宗這等龐然巨物,於他的能量相比,猶如大海與一葉,蒼天中一鷗,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連李青雲帶著雲隱宗一幫地橋境院主都只能忍氣吞聲,他更不敢肖想什麼。

    但這一回,卻是忍無可忍了。

    木晚楓此生過得如此淒苦,此番從東海回來,想必把魔紋解去。

    好不容易盼到新生,竟然又被不動峰盯上,簡直欺人太甚。

    木晚楓做的生意,他也摻和幾遭。

    是不是抓住木晚楓,連他也要株連九族,神魂俱滅。

    他越思越怒,現今身上斂了一身殺氣,再配合獰厲的神情,叫旁人當他是走入殺戮道的魔修也未必有錯。

    百會穴的堅硬顆粒隱隱發脹,似乎有奇怪的氣息從顆粒中淡淡溢出,經頭部經脈向渾身各處湧去。

    這氣息浸潤了經脈肌體,讓他漸漸覺得肉身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憑空添了許多蠻力,每踏出一步都如利劍射出,在從林中如一道閃電飛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2:06
第二百九十九章 登山路艱難 回首長樂村

    百會穴的堅硬顆粒出了問題,不二心中自然清楚。

    但此刻已然顧不得搭理。

    是福是禍,且由它去罷。

    他一路往東殺去,感應著木晚楓出事的地方。

    很近了。

    約莫在十里地之內。

    心中略微鬆了一口氣,應是來得及。

    再往前行,巡查隊出現地又頻繁了一些,彼此相互照應。

    縱是他天大的本領,也不敢輕易出手。

    便儘可能繞路而行,儘量避免爭鬥。

    實在躲不過去,也力求乾淨迅速的結束戰鬥。

    不久,之前闖的亂子總算見到了回應。

    幾隻小隊接連失蹤,引起了附近相鄰小隊的懷疑。

    便接二連三釋放出訊警信號,在半空中劃過道道光弧,猶如破夜的煙火。

    示警過後,所有的巡查小隊都警惕起來。

    外圍的小隊漸漸往回合攏,彌補失蹤小隊的空缺。

    裡面的小隊也跟著回縮,變得更加密集。

    幾乎每隔百來丈,就會遇到巡查隊,出手便更加困難。

    又勉強行進數十丈,忽然覺得勢頭不對。

    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尷尬的境地,前方左右相隔不到數十丈,分明有兩個巡查隊經過。

    身後又有回縮的小隊跟進。

    他原打算再次稍作逗留,待這些小隊分散別處,再往前行。

    哪料得對方似乎是得到了什麼消息,竟然極有針對性地向自己這方緩慢挪移過來。

    不一會兒,修士的氣息越來越駁雜,顯示還有支援趕來。

    他小心翼翼探出神識,隱約聽到左後方的人語聲。

    「現今還有人敢闖進封鎖區?是不是活膩了?」

    「誰知道呢,據外圍的傳訊,已有三隻小隊失蹤,連屍體都尋不見。」

    「那如何知道有人闖進來了,還就在這一帶。」

    「據說常元宗何尋前輩的鎮海獸殊為奇異,可以尋著人的死氣,探究凶手的蹤跡,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他,反正方才已得令,凡在封鎖區的修士,一律按同夥論處。束手就擒好說,膽敢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常元宗已許下人頭令,但凡此間出沒的修士,不管是生拿還是死屍,都有大把靈石賞賜,也不知我等有無福分……」

    「有人頭便搶吧,管他死活。」

    這一隊,想必是常元宗在秦南的附屬宗門修士,因木晚楓之事被強行征來。

    他連忙四下觀測,前後共有五隻小隊,彼此相聚不過數十丈。

    不管從哪個方向突破,即便是小隊間的空檔處,也無法閉過敵方的探查手段。

    除非使用【瞬息而至】的神通。

    但在他的計畫內,這一招原是用於尋到木晚楓後用來逃命的。

    倘使此招用罷,還未脫離危險,便只剩搏命一條路可走。

    從幻境中所見,追擊木晚楓的修士中,分明有幾個地橋境修士。

    以少敵多,再加越階搏命,幾乎等於死路一條。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動用這一招,絕掉自己的後路。

    樹林間的動靜越來越雜亂,近處的敵人越近,似乎還有遠處的小隊往這裡趕來。

    即時按兵不動,也遲早暴露身形。

    「不能再拖了!」

    他目色一厲,沉穩肅立。

    數年來在生死道上行走的經歷,叫他在如此危急的時刻,仍能鎮定自若。

    目光穿透黑夜,看到了前方兩隻小隊身後設下的暗伏,分明是引誘自己入套。

    「既然不能前行,那就以退為進!」

    他心念一動,選準了方位,轉瞬間向方才對話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臨到相離八丈左右的時候,催動【身隨意動】神通,瞬間出現在此方小隊身後。

    二階上品【風龍暗影劍】出手,劍中自帶「隱匿術」驅動,一道劍芒無聲劃過,立時將小隊中唯一的通靈境修士屍首兩分。

    其餘幾人來未得及警示,便被劍芒的餘威劃破肚皮,腸肚鮮血流了一地。

    這次已然顧不得收拾屍體了,【身隨意動】第二次瞬移催動,瞬間距兇殺現場離出十丈地遠。

    身影方現,便要平行向南,打算兜個圈子再往東行。

    「惡賊!還我肉身罷!」

    一聲淒厲尖叫響起,竟來自方才被自己一劍取命的通靈境修士。

    只見他只剩一個頭顱蕩在半空,滿臉怨恨之色望了過來。

    被坎了腦袋,竟然還能活著,也不知這廝的鎮海獸是什麼奇葩,竟然賜了這等詭異的神通。

    不二心中直道倒霉。

    「咻」一聲,訊警的信號瞬間升至半空。

    「有情況!」

    「有人在那裡!」

    「別讓他跑了!」

    四周的巡查小隊徹底被驚動,不動峰的修士開始指揮走位:

    「大巴宗小隊往北靠!夢溪宗小隊回撤!」

    前方立時傳來了散亂的動靜,顯示包圍圈向自己靠攏。

    「幹!」

    不二心下一厲,瞬時又往回撤。

    既然已經暴露,乾脆就往前殺出一條血路。

    他冷靜分析,不動峰修士現今調度的多半都是附近的隊伍。

    總不能這山上所有的小隊都圍過來,那巡查便失去意義了。

    一路鐵了心往東殺,整個人已然由暗轉明,在四面八方的呼喝聲中勇往直前。

    【風龍暗影劍】馭在身下,但卻不敢激發此劍另一樣附帶法術【風龍術】,也不敢揮此劍傷人。

    開玩笑,在西南拍下這【風龍暗影劍】的時候,自己在月林宗是留了跟腳的。

    倘若不動峰依著蛛絲馬跡倒查到自己身上,再對應今夜自己突然離開甘隴之事,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便只驅動了【隱匿術】,靠著「助風」和「疾行」兩個屬性,飛一般地往前竄。

    陸續已有幾隻小隊趕來,攔在前後左右各方,五顏六色、密密麻麻的法術攻來,像地面上的煙花盛會。

    不二心神一凜,步入「身高望河曲」的境界,未卜先知地躲避著攻著。

    【升高望河曲】講到頭,乃是一門對戰即時法,通過觀察對手的微妙舉動神情等等之類,繼而生出提前預判攻擊的效果。

    這種本領雖然少見,但不二知道一些宗盟的秘傳術法,還有一些修士的鎮海獸神通也可以做到。

    所以,他並不顧忌使出來。

    但【折身術】就不敢用了。

    這門身法經他多年的修習改造,千百次生死運用,結合【升高望河曲】的法門和自己遠比尋常修士強悍的肉軀,已然改頭換面。

    其中有許多特殊的步伐身法運用,帶有明顯的個人標誌,極易暴露根腳。

    同理,紅藍二色利刃如此明顯的特徵,也不敢使出來。

    所以,這回在一眾小隊中闖關,便如被繩子縛住一般難受,全憑肉身的蠻力和迅捷。

    不久,便陷入岌岌可危的處境,只好祭出了顧乃春的三階極品青雲劍。

    此劍反正是見不得人的玩意兒,以後自己以本來面目示人之時決計不得使用。

    現在易了容,反倒無所顧忌。

    此劍自帶三階【倍功】屬性,一層法力注入,可以乘以三倍釋放。

    又自帶一樣【青雲劍氣】的三階法術,法力轉為劍氣,又添數層威能。即便是通靈境修士使出來,也敢與地橋境修士一擊媲美。

    他靠著肉身的蠻力再林中飛遁,驚險地躲過一道又一道法術攻擊,又不時揮劍反擊。

    看見人群密集的時候,便催動【青雲劍氣】,一趟浩蕩劍氣橫掃,便是殘屍一片。

    只可惜,這【青雲劍氣】太過耗費法力。

    憑不二如此修為,耗盡法力,也只能使出四次。

    此刻方使過一次,便覺得內海虧空,後續虛乏。

    心裡打了個警鐘,暫時不敢用了。

    他殺的眼紅,四周的呼喊聲,法術聲便不再是催命的聲音,只是【身高望河曲】用來判斷行動的標識。

    頭頂的顆粒帶來的腫脹感愈加明顯,讓身體充滿爆炸一般的力量。

    法力越用越少,但肉身力量卻似乎越戰越猛,猶如神助。

    轉眼間往前殺出百餘丈,四周的攻擊漸漸零落,似乎要從包圍圈中衝出去。

    「找死!」

    一聲夾帶地橋境威壓的怒喝炸起。

    不二胸口一凜,二話不說馭起青雲劍向前揮出一道【青雲劍氣】。

    便聽轟的一聲巨響,劍氣與一道氣勢驚人的掌芒撞在一起。

    衝擊波把四周巨樹推倒數棵。

    不二神識往前探去,隱約察見一個地橋境修士穩穩擋在前方,神情裡稍帶了一絲疑惑。

    「你跟雲隱宗顧乃春什麼關係?」

    原來,此人許是與顧乃春打過交道,往前見識過青雲劍的威力。

    不二冷笑一聲:「我跟他是八拜之交。」

    心中卻暗道:「再不走,只怕真的要折在此地!」

    一炷香的時間已過,他二話不說使出【心隨意動】神通,接連兩個閃爍,便出現在身後一株巨樹樹冠深處。

    黑白捲軸一閃,【瞬息而至】的空間通道早就調整好傳送的方向,候在那裡。

    不二猛地鑽入通道,下一刻撤去法力,半空中再無一絲一毫可察。

    「哪裡走!」

    一道巨大掌印將樹冠劈成兩半,方才那人卻已不見蹤影。

    地橋境修士面色一寒,連忙散去神識四下查探,對方似乎真的逃出了附近一帶。

    「叔父,」不動峰的修士湊上來,「眼下該如何是好。」

    「好個屁!」

    地橋境修士張口罵了一句。

    不怪他動真怒,方才那人似乎只是通靈境初期的修為,就已經把自己負責的守區攪成個稀巴爛。

    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了三個小隊,還在數隻小隊的圍困下,明目張膽地硬攻幾百丈。

    最後當著自己的面大搖大擺離去。

    此事日後若要傳出去,自己的臉面算是徹底丟光了。

    「究竟是哪一宗,竟然出了這等狠角色?」

    「雲隱宗?顧乃春的徒弟?」他腦筋急轉,「也不對,哪有這麼明擺著亮出自家根腳的?」

    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但現今也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

    「不慌,他還在此山中。」

    他心內定論,旋即面沉如水,舉起右掌,五指間閃著詭異黑煙,似乎在感應著什麼。

    忽然,似有所獲,當即反掌。

    掌中射光,在地面投下一個圓圈。

    便在此時,一個身穿翠綠長裙的身影從北面遁來,遠遠傳來清脆的諷刺聲:

    「何尋你個廢物,帶著一幫小廢物,連個通靈境的小子都拿不住,真是丟死人了!」

    地橋境修士正運著功,聽見這聲音,五指一顫,圓光散去,再也聚不攏。

    抬頭看見一個面貌美豔的婦人飄在頭頂。

    當即罵道:「何晶晶你個賤人!壞我大事!」

    何晶晶嘻嘻笑道:「你那破爛圓光術的查人訣管用過幾回?白費功夫。」

    說著,人已往東遁行而去。

    何尋猜她已知那人去向,直怕落在人後,與身旁那晚輩喝道,「你們幾個給我看好了,再有差池,往後便在老死在秦南罷!」

    說罷,一道遁光閃爍,追著何晶晶而去。

    ……

    在一株大樹頂端,不二探出腦袋向山頂望去。

    方才【瞬息而至】的通道因是著急的緣故,注入的法力有些猛了。

    竟然一趟越過了木晚楓出事的山頂,徑直到了山的東面。

    恰好自己方才的舉動,吸引了大隊人馬往那另一方挪移。

    此間的巡查力量就顯得薄弱了些。

    稍稍觀察形勢,他便小心翼翼往山頂遁去。

    現今【瞬息而至】剛剛用過,距離下次可以使用,還需不少時辰。

    尋到木晚楓之後,該如何突破重圍,如何在幾名地橋境眼皮底下逃走。

    他一時也有些想不到出路。

    但既然走到了這裡,便已經無可選擇。

    人生六十載,險境無數,卻沒有像這一次,連半點後路都未曾鋪設。

    「木仙師啊木仙師,你特麼就不能省點事!」

    他一邊盤算尋到木晚楓之後,怎麼敲打這雲隱宗頭號惹禍精,一邊小心觀測四周動靜,免得再陷入方才那般尷尬進地。

    行了數十丈地,想來想去,活路也只剩一條。

    便是尋到木晚楓,帶著她在這秦南山中打游擊。

    自己還有幾張【匿氣符】存貨,雖然不能遮掩身形,但是躲過尋常地橋境修士的神識探查應當有很大把握。

    再加【身隨意動】恢復的時間很快,自己帶著惹禍精小心行事,許是還有一線生機。

    正尋思著,忽然探到前路上,不知誰挖了一個凡人的陷阱,許是用來捕捉野獸的。

    「這樣的陷阱,我在長樂村的時候,可沒少造過啊。」

    他竟然觸景生情,想起了數年前的往事。

    又不免聯繫到現今的處境。

    倘若角魔屠村之事未有,許是自己還在長樂村放牧,過著凡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現今雖然有了兩百多年壽元,有了凡人難以想像的本領。

    但快樂、平安和踏實又在何處?

    那要命的【禍至心靈】還有畢蜚的心悸,都快叫自己麻木了感知。

    他搖了搖頭,自陷阱上方一躍而過。

    無意中瞥了一眼,忽然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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