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53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3
第三百零九章 前世懵懂糊塗一生 今生偏要逆天改命

    「免了!」

    眼看尋過一副蠢蠢欲說的模樣,不二自然猜到這廝想把自己帶進溝裡。

    方才的黑袍人多半就是李雲憬。

    二人所為想必也是極其隱蔽的勾當。

    這等秘辛,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不二豈會自己往溝裡跳。

    「大師好生歇息,我就不多叨擾……」

    他說罷,也不再廢話,拱了拱手,便自顧往門外行去。

    只聽見尋過從身後傳來病懨懨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吶。」

    回頭一瞧,這不著調的和尚已然閉著眼睛睡著了。

    臉色差到極致,彷彿行將就木的枯骨。

    不二心中一凜,心說這和尚不要突然歸西,牽扯到自己才好。

    摸了他的脈門,雖然有些孱弱,勉強倒是均勻穩定。

    又見他這幅慘樣,心下微動,向經脈中注入些許法力,助其穩定了血氣。

    尋過往昔應該做了不少壞事,可於自己而言,還是幫了一個大忙的。

    「人的命真是難測。」

    他心中想著,這尋過好容易找到了大靠山,眼看大道有望,怎知會越混越慘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還在琢磨今日離奇的遭遇。

    自己很有可能詭異地搭上了降世營最大的一條線。

    雲隱宗短時間的處境看來不會很艱難。

    對於黑袍人的隱秘,他雖然好奇,但是不打算去作半點打聽。

    糟糕的是,這條大線的末端似乎藏著一個危險的漩渦。

    不知什麼時候,便會把自己連帶捲進去,攪成肉沫。

    可自家又不可能不管不顧地逃之大吉,真是要命又難解的局子。

    好在他已不是初入修士界的毛頭小子。

    諸般風雨經歷良多,遇到艱難險阻,總還是能沉得住氣。

    譬如方才在地廳之內,他其實也有兩手準備。

    至於眼前的處境,撤退的後路也已想好。

    如果真的有什麼危險,【禍至心靈】肯定會提前到來。

    到時候,自家屋內的空間通道和聚靈陣也應該建成了。

    直接躲去【燭谷】中,靠著聚靈陣也足夠支撐很久的修行。

    當然,這是退一萬步最壞的選擇。如果就這樣離開,便算作逃役,也意味著魏不二這個名字以後在宏然宗盟混不下去了。

    「但願什麼都別發生……」

    一邊盤算著,一邊往回走。

    又忽然想起【禍至心靈】的神通。

    這門神通其實有兩種用法。

    一個主動探測,一個被動感應。

    被動感應是步入通靈境後畢蜚賜予自己的。不二多次死裡逃生全憑這神通。

    主動探測則是冰鳳在寒冰界時給自己的好處。

    後來因為使用失敗的幾率太高,而被動感應的神通又非常好使,不二漸漸把這事忘了去。

    現在,他被黑袍人裹挾,隨時面臨危險,自然越早感知越好,十分有必要再把這門神通重新拾起來。

    更何況,熟能生巧麼。所有的神通都得多多研習。

    想到這裡,隨手往識海中那泛黃的帛書中注入一道法力。

    便見帛書黃芒一閃,熟悉幻境即來。

    「竟然成了……」

    不二微微一愣,閉上眼睛,只見幻境之中,顯出一片幽靜的樹林。

    這會兒正是夜深人靜時分,圓月高懸夜空,林中有一個模糊又熟悉的女子身影背對著自己。

    忽然,女子身旁的大樹幹後,閃出一個面貌英朗,又富天縱豪氣的角族男子,向自己投來難以捉摸的笑容。

    少傾,笑容隨幻境一併湮沒。

    「笑你個喪門星!」

    不二心中叫道,角族男子嘴角彎起的一剎那,一股大難臨頭的壓迫感直降胸口,便知又來禍事了。

    「禍從何處來?」

    他使勁兒回憶幻境中的畫面,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熟悉的女子背影就是誰。

    與被動感應的【禍至心靈】不同,主動探測到災禍時間範圍並不確定。

    畢蜚給自己的提示是很久之後,鬼知道很久有多久。

    索性先將此事記在心裡,與其他幾件需要長期留心的事擱在一起留意。

    「角魔?如何與我扯上干係的?」

    他嘴裡念叨著,不知不覺已到了雲隱宗駐地。

    正要進門,卻見打南面遠遠遁來一隊修士,穿的是一水宗盟執法隊的衣飾。

    不二定睛一瞧,才看見執法修士之中夾著一位身穿雲隱宗道服的男修。

    滿臉晦氣,搖頭嘆氣。身上的衣服也是破口四開,露出裡面髒兮兮的皮膚。

    與巡街乞丐無異,哪裡有半點道家修士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也忒慘了,是給哪一家害了?」不二正納悶著。

    「雲隱宗何人報上名號!」宗盟修士遠遠問道。

    「苦舟院魏不二。」

    不二照實答覆。

    「宗盟執法,請貴宗狗長老出來接人。」

    少傾,狗戴勝出來應話。

    「貴宗苦舟院弟子林安,按宗盟責罰令,本該隨上次服役隊伍前來西北,因暫無蹤跡且列在宗盟搜捕令中。前幾日,本盟執法修士深入蠻荒追捕魔修……」

    領頭修士嘰裡呱啦說了一堆。

    大抵便是宗盟執法修士在西南往外的蠻荒追捕魔修的時候,趕巧撞上了林安。

    模樣倒塌,慘不忍睹,原是當魔修一般抓起來,林安連忙拿出身份令牌,才知是雲隱宗的修士。

    一翻案本,這人竟然還在宗盟征役的搜捕令中。

    到最後,魔修沒找著,卻把林安帶了回來。

    「這倒霉鬼……」狗戴勝和魏不二不約而同在心裡念叨著。

    「此人已經記在貴宗參軍名單上,你們自行分配吧,回來到降世營備個案就好。」

    宗盟的修士說罷,把人放下便走了。

    「林師弟別來無恙啊……」

    不二先跟對方了聲招呼。

    他和林安原本不熟,上一次見面,還是西南月昔山。

    對方莫名其妙從山腳下遁上來,問了一通,便衝進了蠻荒之中。

    說來也怪,這人的氣質也不知什麼緣故,好像一直處在詭異的變化之中。

    幾年前從雲隱宗往傀蜮谷的路上,不二在出征隊伍中當雜事弟子的時候,對林安便有些映像。

    猶記得那時林安還是一幅幅傻傻呆呆、憨厚耿直的模樣。

    因是模樣舉止太過普通,不二便未曾多加留意。

    後來再見,就到了傀蜮谷中。

    自己被秀秀困在臨時挖掘的地洞之中,正是林安打開了地洞口的陣法,將他放了出去。

    那個時候,這人的氣質便忽然有些陰沉沉的,叫人十分不舒服。不二也因此生出警惕心來。

    到了月昔山再見,林安的樣子是瘋瘋癲癲的,眼神裡還帶著些執狂和氣急敗壞。

    此刻再看,這人滿臉衰敗落寞之意,彷彿受了天大挫折。

    只瞧他的模樣,簡直是時運不濟倒霉鬼的最佳代言。

    林安原本低頭看地,茫然不知思慮何事。

    聽見不二打招呼的聲音,才木訥抬起頭來,認出眼前人。

    「你都到了通靈境,我還……」

    他極為落寞地低嘆一聲,只幽怨地看了不二一眼,勉強點了點頭,算作打了招呼。

    不二尷尬笑了笑,看對方沒有與自己多言的意思,自顧回了屋子。

    「走罷,去我那裡說。」狗戴勝說罷,便帶著林安往自家住所而去。

    狗戴勝喋喋不休的話還在耳邊,全是關於在西北須知的一些,林安卻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弟子這便告辭了。」

    勉強撐到對方說完,林安拿著自己房門的牌子出門。

    雖然太陽疲憊的掛著,但西北的天空還是灰濛蒙的,沒有半點生氣。

    雲隱宗的院子裡也沒有半個人影,更顯得落魄。

    在蠻荒苦苦追尋數月,【起靈氣】的行蹤未曾尋見,反倒被抓來西北,上輩子根本沒有這齣戲。

    當然,上輩子也沒有黃宗裳背叛人族、苦舟院弟子被罰到西北的事情。

    改變太多了。

    最讓他心灰意冷的是,輪迴之門開啟已離奇失敗,再等下一次可以開啟的時候,他應該壽元到頭了;【起靈氣】遁入蠻荒,再也尋不見,說不定這次受驚之後,離開宏然界也大有可能;去蠱界找輪迴蠱血脈根本就是難以想像的奢望。

    前一世自己所知的可以聯通輪迴蠱的辦法幾乎都無法走得捅了。

    「我此番重生,到底得罪了那一路神仙?叫我命運如此悲慘難測啊?」

    他手足無力地躺在床上,心灰意冷之極。

    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前世今生一些難忘的畫面。

    他上一世原本是老實安定的性子,在雲隱宗裡本份修行,後來僥倖得到輪迴門機緣,才步入通靈境。

    「大概也是上一世六十多歲的時候罷。」

    突破通靈境的異象卻引來了一位天人境修士。

    美好的大道修行也是從此時開始。

    那人將自己收作親傳弟子,傾囊相授,法寶,丹藥,功法,聚靈陣,一切都是最優質的資源,無所不予,簡直如再生之父。

    二百多年大道修行晃眼而過,他竟然也突破了地橋境,這簡直是做夢都難以想到的大道成就。

    誰能想到,噩夢也隨之而來。

    自己稀里糊塗便被師傅禁錮起來,裝進了暗無天日的陣法之中,在無情的歲月中,感受神魂被一點一點抽走的極致痛苦。

    「天上哪會掉餡餅,我真是蠢到極致!」

    他長嘆一聲,到死才明白自己視為再生之父的師傅,竟然苦心佈置了二百多年的死局,只等自家突破地橋境的時刻。

    但直到最後,自己竟然也未曾看到師傅的真面目,不知其真實姓名,只是無意間曉得對方似乎出身常元宗。

    三百年的歲數真是活到豬身上了,天底下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比自己還要蠢!

    隨著往日記憶的翻滾,自責自怨的情緒到了頂點。

    濃濃的恨意也隨之而來,「老天既將輪迴蠱給我,便是給我重活一世的機會,我林安便是蠢材一個,活了這麼多年也該長點記性了!」

    「前一世稀里糊塗過一生,今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前世的深仇大恨尚未得報,今生豈能如此頹廢?這點挫折算什麼,我林安偏要扼住命運之喉,報我深仇大恨,得我一世暢快!」

    「上一世,我修的是輪迴之因果感恩道,今生我便修輪迴之因果逆命道。我今生再不要再做被命運和歹人玩弄的傻子!」

    心中對著蒼天猛喊數聲,竟然窺到了一絲大道真意,恍然間又覺得今生修行的希望萌芽再次發起。

    「我想起來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那人佈局布了兩百年,便只為我這輪迴蠱。甚至,他很有可能從更早之前就開始謀劃此事,才用某種秘術,尋著輪迴蠱的氣息,找到了自己。」

    「想來他手裡面一定有可以助我通靈的物事,或者輪迴蠱的血脈,否則怎麼會如此有耐心?」

    「我還可以暗中查到他的根腳,再想辦法拿到自己的機緣!」

    報仇與大道,兩者大可並肩而行。

    「大道不絕,大道不絕,還有機會!」

    他忽然站起身,往窗外望去,夕陽降落,但外面卻是朝氣蓬勃的景緻,兩行清淚自眼角而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4
第三百一十章 人生在世債不完

    回了自家屋中,不二腦子裡還浮著林安慘兮兮的臉。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這人往後會與自己扯上些干系。

    搖了搖腦袋,把這張倒霉臉從腦海中散去。

    下意識從儲物袋中,拿出佈置陣法的諸般家具,正要繼續著手通道大計。

    忽然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

    神識往外一探,才知李苒站在門外。

    小姑娘因為自己不告而別之事怨念頗重,不二還以為她得有一些日子不會搭理自己。

    「進來吧。」

    說罷,不二故意把臉板起來。

    不是他對李苒有意見,只是想用這種方式,把突然離開西北的事情混過去。

    再者說,做師傅的做什麼都要給徒弟說一聲,這也不像個樣子。

    「師尊,戴勝長老說既然您回宗了,近期就會安排蠻荒值守任務。」

    李苒臉上已經沒有之前怨意,似乎不二昨晚一嗓子把他她回去,倒叫她清醒冷靜許多。

    「張眉師姐讓我問問您,是不是找個地方合練一番?」

    「合練?」不二這才想起此事。

    先前光顧著自己的修行,卻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往後自己與碾冰院眾人肯定是長期戰友的關係,一起在蠻荒與角魔作戰,彼此之間的戰鬥方式,小隊的戰術、站位都需要提前磨合熟悉。

    「合練可以,地方有沒有?」

    「場地在降世營裡,需要用【軍功】兌換時間。」

    「這也要花【軍功】?怎麼個兌換法?」

    降世營還真是摳到了家,不二不免腹誹一番。

    李寒撓了撓頭,「比聚靈陣要貴一些,畢竟進去的人多。張眉師姐說她們以前也沒進去過,沒那閒錢,額,閒【軍功】。」

    不二想了想,與她回道:「該花的還是要花。提前演練,熟悉彼此,到了關鍵時刻,說不定就是生死之別。至於所需【軍功】由我來出。你回去讓張眉她們提前準備準備,再把每個人的戰鬥特長、方式、法器都拉出來,我也作一熟悉,省的到了演練場再摸瞎。」

    李苒應罷,抬頭看了不二一眼,便要離去。

    「等等,」不二忽然想到什麼,「你近日修行如何了……」

    「徒兒有負師尊厚望,」李苒頭一低,「您走後這段時間,算是荒廢了。」

    「怎麼?」

    李苒咬著嘴唇不說話。

    不二這才探了一縷神識去李苒體內,才曉得小丫頭一個月來,竟然都未曾再聚靈陣中吸納靈氣。

    他稍作尋思,立時明白過來。

    自己離開甘隴去秦南之前,曾給唐仙她們一隻隱刺族魔角,但李苒卻什麼都沒拿到。

    沒有【軍功】,自然沒法使用聚靈陣,怪不得李苒見了自己,總是委屈巴拉、怨念深重的樣子。

    也不對啊。沒有軍功還不能借麼。

    「張眉她們幾個的【軍功】沒有給你分一些?」他連忙問道。

    「師姐們都要給分一些,唐仙師姐差點全給我了。」

    「那你怎麼沒去聚靈陣修行?」

    「我沒要。」

    「為什麼?」不二奇了。

    「那是師傅您給諸位師姐的魔角,又不是給我的。」李苒眼睛有些發紅,頓了一下,「我不能要。」

    不二聽罷,胸口一滯,心想李苒這丫頭自尊心倒是挺強。

    「這是為師欠考慮了,不怪你。」

    李苒聽罷,低頭半晌,才微微抬起頭看了看不二道袍,「我想要師傅您給我。我不想虧欠旁人。」

    不二笑道:「虧欠我的就不是虧欠了。」

    「誰讓您是我師父。再說,我欠您的太多了,往後還會越欠越多。債多了不愁,我就欠您一個人的,日子還久,我慢慢還……」

    不二心中忽然有些感觸。

    人生在世,誰能不欠債。有的是可見的財物債,有的是人情債,還有的是因果債。

    自家活了這麼多年,哪曾少過借債?

    初入雲隱宗的時候,到處求人拜師,便也是到處舉債。

    何曾想過該與誰借?不能與誰借?如何還債?

    若是凡人也倒罷了,欠債還不還,不過是品性之分。

    若為修士,這可是跟大道掛了邊的。

    念及於此,他低頭看李苒,這脾氣犟的,真是好。

    往前想了想,從李苒死活不肯回青羊鎮,又死活要跟著自己來西北,這兩件事上,已然瞧出了苗頭。

    「你這憋死牛的犟脾氣……。」

    話雖如此說,但仍是拿出自己的【軍功符】,又把李苒的拿出來,注入法力,兩相一對,往李苒那裡轉了五百【軍功】。

    在西北軍營內,修士之間可以轉借【軍功】,轉借的方式也很方便。

    但私下用【軍功】交易物品是絕對禁止的。

    不二上次在蠻荒殺了四個角魔,除去給唐仙等人一個魔角,剩下的一共兌換了六千五百多【軍功】。

    但後來請假,租用極品飛舟,耗去大半,自己也只剩一千五百【軍功】。

    再給李苒五百,現今自己便只剩一千,往後還有各種花銷,真是想想就發愁。

    「多謝師尊!」

    李苒終於喜笑顏開,湊在不二身旁撒了一番嬌,又拍一通馬屁,這才蹦蹦跳跳要離去。

    「莫急,」不二又將她喊住,「為師再給你念叨念叨罷……」

    他想說的事情,便是李苒往後修行的事。

    李苒體內有四隻鎮海獸,分別是兩隻上古奇獸九尾天狐、精衛,一隻幻象類的蜃蝶,一隻感知類的知心蟬。

    不二原先想讓李苒把蜃蝶作為主修鎮海獸。

    一來是因為其餘三個鎮海獸的血脈都有些難尋,知心蟬和九尾天狐在此界許還能有蹤跡,精衛卻不曉得是從哪一個遠古界面流傳下來的神話了。

    二來以幻為道,往後用處極多,幻術在攻擊、防守、逃遁、陣法等諸多領域皆有很大的發揮空間,李苒往後的路子也會寬一些。

    為此,他還和秀秀一起想辦法,給李苒弄了一套名叫【五幻蜃訣】的幻術類功法作為主修。

    但現今來看,幻術之道似乎與李苒的天性有些不符。

    在不二的觀念中,幻術之要在於變,虛,假,空。

    李苒的性子顯然很犟,與這些關要衝突的厲害。

    開門境早期修行的時候,或許還看不出來什麼。

    但到了開門境巔峰期,感悟大道的時候,這一點就很要命了。

    即便李苒強行感悟自身天性不符的大道,僥倖突破開門境,往後的路也是舉步維艱。

    所以,趁著現在為時尚早,有必要幫她重新調整一下往後的大道修行。

    剩下三個鎮海獸,九尾天狐的魅惑狡猾,知心蟬的讀心體察顯然也與李苒的性子不符。

    倒是精衛,這個傳說中要拿石頭把大海填平的奇獸,這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與李苒簡直再契合不過。

    精衛的血脈在此界幾乎是無法得到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李苒的大道之門就此堵死。

    「【坤震復氣】!」

    不二沉識內探,看見內海中自顧遊走的那一團綠芒。

    在【燭谷】中,通過「燭二」的隻言片語,這團【坤震復氣】的作用初見眉目。

    「燭二」說此氣可以喚起蠢物的靈智,也有助於喚醒鎮海獸。

    前者倒也罷了,後者多半對自己進階地橋境有大裨益。

    如果這【乾坤復氣】真有聯通鎮海獸的功效,想必李苒也不會和自己一樣,再為聯通捲軸發愁。

    只不過,要想收服【乾坤復氣】,對於自己而言,似乎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即便收服了,往後還得看看究竟能不能成。麻煩的事,還多著呢。

    「你往後修行,」不二一邊思慮著,一邊與李苒說道:「暫且還是以這門幻術功法為主,但需記得,感悟大道,不必強行往自己不如意、不通暢之處靠行……」

    不二的想法是,李苒已經對【五幻蜃訣】修行一段時間,臨時再換也換不出一個靠譜的,瞎耽誤功夫。不如等收服了【乾坤復氣】,再為她量身選擇。

    總歸只要大道不偏,一切安順。

    「今日講的,你回去好生消化消化。再把唐仙她們幾個叫過來……」

    又與李苒指點一番,不二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一些感覺。

    一是對著李苒分析一番,倒把自己未來的大道路子又摸著一些感覺。

    二是忽然覺得為人之師,似乎對自家修行許有微妙的作用。

    反正隊長也擔著教習的職責,今日又開了私人道場的門,乾脆一併來罷。

    見李苒正要出門,他忽然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別叫她們一起過來,一個一個……」

    「先叫誰?」李苒問道。

    不二腦子裡過了一圈,卻是想到了最老實巴交的那一個,「劉明湘,叫她先來。然後唐仙,張楚月,易萱,張眉。」

    「知啦!」

    李苒眼珠子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輕快離去。

    不二則翻出狗戴勝給自己的資料,自顧讀起來。

    「唐仙,鎮海獸赤炎鹮,修的是【火禽功】。火系鎮海獸,怪不得一副暴脾氣。」

    「楚月,鎮海獸劍梟,修的是【冰火劍陣訣】,極冷極熱,功法跟性子不大合罷?」

    「劉明湘,居易,這是什麼東西……」

    「張眉,千目蜘蛛,有些瘆人……」

    「易萱,山嶽巨猿,這種好像也是暴脾氣的,鎮海獸不是都與自家天性相合麼……」

    翻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教習這事,好像也沒自己想像這般簡單……

    ……

    一月之後,午夜。

    翠湖山樹林中。

    月亮藏在密雲之後,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魏不二手中拿著一個佈滿密紋的陣盤,面色有些沉重。

    他眼前幾尺之處,有一個空間通道浮在半空,通道邊緣與四周相連處有一圈明顯在飛快顫動的分割線,顯示通道有些不大穩定。

    透過通道往另一邊瞧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當然,不二知道另一頭其實通向蠻荒森林邊緣一處廢棄的倉庫院落內。

    這是自家房內通往【燭谷】的第二個中轉點,也是不二多方打探才尋到的隱蔽處。

    倉庫原先是用來放置一些補給物資的,後來被角魔突襲,守衛全死了,據說有些晦氣。

    宗盟在別處另建了一個,這倉庫便算廢棄了。

    從自家屋內到【燭谷】的距離太遠了,沒有中間這些隱蔽的中轉,根本無法抵達。

    這也成了通道計畫的最大難點。

    此刻,不二站在通道入口面前,苦思冥想,時而對著通道比劃一番,時而蹲在地上描畫古怪的紋路。

    「到底還是失算了……」

    他說著,往手中陣盤注入些許法力,緊貼著方才空間通道寸許處,竟然又出現一個空間通道的入口,通道邊緣亦是在瘋狂抖動。

    這便是不二分段打通的一個節點了。

    之前的一個月,他總算把自家到翠湖山的通道真正穩定建立起來,並用隔絕空間波動和掩蓋形跡的空間陣法將通道徹底隱藏起來。

    現今便到了建立第二段通道的階段。

    在他的計畫中,原本只需將兩段通道的入口緊密貼合,然後一起納入隔絕陣法之中,便萬事大吉。

    哪想到,兩段通道緊緊連在一起竟然引發了頗為強烈的空間波動。

    雖然對通道的穩定性並無影響,但原先用來隔絕空間通道氣息的陣法便不夠用了。

    如此明顯的空間波動,極易被附近經過的修士察覺,自己苦心經營的計畫不僅要算白費,甚至還會有生死災禍。

    為瞭解決此事,他又打算將兩段通道分別用兩個隔絕陣法分隔開來。

    但附近的空間波動已超過了隔絕陣法所能承受的閾值,新的陣法剛剛建起,便立時潰散,苦心勾勒紋路的陣盤也隨之崩解。

    事到如今,處境便十分尷尬。

    翠湖山往廢棄倉庫的通道已經穩定建立,但隔絕陣法卻無法安置。

    到處都是黑濛濛的,這通道發著幽幽的光,明晃晃地擺在這裡,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不二的腦袋飛速轉動,數個解決之法在腦海中不斷飄過,卻沒有一個靠譜的。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身後腳步聲輕響。

    他登時吃了一驚,轉身一看,從樹後閃出一個身材窈窕的人影來……

    ——————————

    bg糾正,在之前的章節,尋過給不二開了三個月的假。為了劇情安排,現更正為1個月。因前文被編輯鎖死,無法修改,先在這裡糾正一下。以後有了修改權限,再做更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6
第三百一十一章 楚月做強援 施主快開門

    「張楚月?」

    看著從樹後走出來的人影,不二收起錯愕的神色,很快鎮定下來。

    紅藍二色利刃隱隱欲發,殺氣瞬時鎖定了對方。

    「我可以幫你,」楚月並沒有被不二的殺氣嚇到,「我對陣法有些研究。」

    她在暗夜中緩步走過來,腳步輕微之極,身體的移動也如幽魂一般在水平移動,與夜的黑色完美契合。

    不二眯著眼睛看她,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跟了我多久。」

    「半個多月?」楚月淡淡回道,「你在翠湖山開始建立第二條通道的時候。」

    說著,她已經走到空間通道旁,從地下取出報廢的隔絕陣法陣盤。

    不二的心裡有些發毛。

    半個月的時間裡,自己始終處在高度警覺的狀態中,竟然絲毫沒有感應到楚月的存在,這實在有些離譜。

    他低頭一看,楚月正半蹲在地上,仔細觀察地面附近陣法佈置情況。

    夜很黑,不二的火燭術也已撤去,卻絲毫不影響她的視線。

    「太可疑了。」

    不二忽然想到一個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

    下一刻,法力衝著楚月的百會穴隔空揮去,似要一舉制住對方。

    法力抵達的時候,卻瞧見楚月身形一晃,化作一縷清風消失不見了。

    再次出現的時候,她人已在頭頂樹冠叢中。

    不二楞了一下,辨識出楚月使得分明是一種十分厲害的風遁之術。

    這種遁術,不是尋常修士用來飛空遁行的法術,也不是源於某種功法的身法之類。

    而是能把自己真正融入自然世界,如風火雷電,金木水土,星空,雲霧,黑夜,日光,等等諸多物事之中的神奇遁法。

    據他所知,這類不著痕跡的遁術,大多來自鎮海獸的傳承賜予,也有少數修士可以自身領悟,但如此對天賦和機緣便非常高了。

    楚月既然精通這樣的遁術,便立時引起不二的警覺,思緒飛快轉動起來。

    楚月卻皺了皺眉頭,「你緊張什麼?」

    她一副不解的模樣,又讓不二更加疑慮。

    「那你跟著我幹什麼?」

    不二嘴上這樣問,神識卻毫無疑慮地迅速四下散去。

    「就我一個,不必找了。我的目的很簡單,」楚月顯然看出了他的意圖,「在蠻荒的神秘山谷中,有等階不低的靈脈。你雖然有意隱瞞,但不巧被我發現了。」

    楚月從樹冠上輕輕躍下,「當時我便在想,如果能在這裡建一個聚靈陣就好了。但距離有些遠,實用性不高。直到你暗中開始建造空間通道,還有隔絕陣法,我一下子明白了你的計畫。你想打通到神秘山谷的空間通道,然後在裡面建造聚靈陣,對不對?」

    這姑娘的腦子顯然比較好使。

    不二不置可否。

    「我對聚靈陣也有很大需求,」楚月接著說道,「我想參與你的計畫,我也有能力讓你的計畫變得更加簡單。」

    不二默不作聲看著對方。

    建立空間通道是涉及自家生死安危和往後大道修行的大計,也是絕不能被旁人知曉的危險機密。

    他顯然無法信任楚月。

    這個姑娘原本就有些邪門,這次出現的更加突兀詭異。

    最利索的辦法便想將對方制住,至於生死,容後再論。

    「你……」

    話說了一個字,神識威壓驟降,一道青芒出其不意出現在楚月身後,往她心口猛地一戳。

    楚月身影一晃,再次化作清風散去。輕飄飄地出現在了不二身後幾丈地。

    不二登時有些吃驚。

    修士界的等級壓制是公知的道理,只要不是強到魁木峰那種奇葩,九成九的修士都要受制於此。

    駭人的神識威壓一罩,低階修士便該瑟瑟發抖了。再加上高一階的法術,哪裡還用什麼花哨,一巴掌便要拍到地上。

    他仔細看著楚月,越發覺得對方詭異。

    當然,身為通靈境修士和碾冰院小隊隊長的面子也有些掛不住。

    濃重的殺機高漲,在翠湖山的叢林裡四處瀰漫。

    「【身隨意動】。」

    念頭一閃,他瞬間追身過去。

    身影方顯,楚月再次化風散去。

    下一刻人已在不二原先站立之處,面容平靜地看著不二。

    「你這是浪費時間。」她淡淡說道,臉上有些難以察覺的無奈神情。

    不二幾乎是瞬間便折了回去,【暗影風龍劍】猛地一揮,竟然再次撲空。

    如此一來,【身隨意動】的兩次閃爍已經用過,卻沒有起到半點作用。這門神通是真正意義上的空間瞬時移動,催動之際沒有絲毫徵兆和移動痕跡,卻仍然被對方未卜先知地輕鬆躲開。

    不二心內有些訝異,暫停了攻勢。

    雖然還有底牌未出,但楚月的風遁如此變態,再強行出招也不會有什麼效果,除非自己火力全開、死纏爛打、絲毫不顧及可能招來宗盟執法隊的後果。

    轉而想起之前楚月在擂台上的表現。這姑娘顯然隱藏了實力。

    「我能理解你的不安,」楚月說話的語調和用詞與常人也有明顯的區別,總之有些怪異:「但你暫時也沒有辦法對付我,不如聽聽我的建議。」

    不二想了想,點頭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你的計畫我也是偶然得知,並不是有意盯著你。私建聚靈陣是大罪,如果被軍部知道,後果很嚴重。」

    雖然被不二的殺招連續攻擊,她依然保持冷靜克制,「我明白多一張嘴,就多一分危險的道理。但既然我隱瞞不報,還主動參與到你的計畫中,也就與你同擔罪責,絕不可能將此事說出去。以我的本領,被別人抓住的可能性也很低,比你自己暴露的風險還要低。」

    這姑娘顯然還是一個愛耿直說實話的性子。

    楚月說著,指了指地面,「時間很充裕,你不妨看看我在陣法方面的能力再作決定。」

    不二看了看眼前明晃晃的空間通道,正猶豫著。

    楚月已自顧拿出一個陣盤和刻刀,在上面開始刻畫紋路。

    「按理來說,我應該早就準備好陣盤,現在就可以直接使用。」

    她手指飛快地輕舞,刻畫的速度令不二目瞪口呆,「但從蠻荒戰鬥時的表現可以看出,你是非常謹慎小心又多疑的性格,」

    她皺了皺眉頭,「雖然我以前接觸的,很多都是你們這種人。但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的。不過,這不妨礙我為了減少你的疑慮,現場證明我可以給你帶來極大的幫助。」

    她一邊說,一邊刻刀轉得飛快。

    不管是紋路的描線,佈局,節點銜接,都駕輕就熟,遊刃有餘,顯然常年浸於此道。

    不二心裡則有些苦笑,他已經不止一次聽旁人用謹慎小心多疑之類的字眼形容自己。

    上一次好像還是出自婉兒口中。

    如果倒退十幾年,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和這幾個字眼能有半點聯繫。

    但人生在世,說成長也好,說變化也罷,總歸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那麼自己原先所追求的事物,還是原本的事物麼?

    大道還是原先的大道麼,初心還在麼?

    他不知如何自答,恍然陷入沉思之中。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忽然聽到楚月平靜的聲音:

    「好了。」

    不二便從沉思中退卻,卻於方才的問題仍是沒有解答。

    無奈地笑了笑,再一瞧,陣法紋路便已成型。

    這個紋路與自己的紋路構架大致相同,走勢卻要複雜一些。

    他好歹也在陣法一途中苦苦鑽研數月,雖不能說登堂入室,但厚顏說自己入了門,也不算過分。

    對方的造詣遠遠高於自己,高了不知幾個級別,這一點他還是可以看出來的。

    一直謹慎提防的狀態稍稍有些鬆懈,就像月亮從密雲中探出一道微光。

    「其實,因為風遁的緣故,我原本可以一直隱藏在暗處,等你將陣法佈置好,坐享其成便好。但你的效率太低了,還在不斷地浪費時間,浪費材料,而且失敗的幾率越來越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創意,在你手裡糟蹋了。」

    「糟蹋?」不二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你現在佈置的隔絕陣法,屬於最低端的一種。」楚月一邊說,一邊擺佈不二原先在四周佈置的陣眼,點線。

    挪動的位置並不是很多,但都取了關鍵點,帶動了微妙的變化,讓不二有些看不太懂。

    她擺佈陣法的樣子很專注,似乎完全沒有防備。

    不二甚至產生了在這個時候向她背上揮去一道紅藍利刃的衝動,想看看對方究竟有沒有反應。

    稍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下作。

    直到現在,楚月都沒有顯示出半點惡意,還在極富耐心地與自己溝通、證明。

    「或許,我還可以繼續看看。」

    他心中想著,強行遏制了出手的衝動,但警惕心本能保持著。

    楚月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仍然專注地捯飭地面的陣法。

    「你之前想的顯然太簡單了,兩個空間通道入口距離如此之近,很容易產生空間架構的衝突。幸好你的神通有些穩定空間的特性,否則這一帶很有可能出現移動的空間裂縫,這會把軍部的天人境修士招來的。」

    她似乎有些責怪不二的意思,「而且,你現在佈置的這種陣法根本沒有與空間通道震動頻率接近的相關設置,結構過於簡單,陣盤的承載能力又不夠,所以很容易破裂。」

    便是噼裡啪啦一通非常客觀批評,絲毫沒有顧忌魏不二的面子。

    「咳,」不二顯然沒有明白對方講述的原理,老臉一紅,「頻率是什麼?」

    「怎麼說呢,」

    楚月拿著陣盤,放到先前取出報廢陣盤的位置,「頻率就是物體在一秒內,完成週期性變化的次數。」

    不二忽然覺得這姑娘有點神神叨叨的,「一秒?週期性變化?」

    楚月聽了,忽然扭頭瞧他,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掃過。

    「算了,這些你不需要知道。」

    這鄙視來的莫名奇妙,不二剛想抗議。

    楚月已經掉過頭,默不作聲地向陣盤之中注入一道暗芒。

    「我想說的還有一點,隔絕氣息的陣法和掩藏行跡的陣法是可以合二為一的。」

    「也就是說,你無形中又浪費了一個陣盤。」

    「有錢人都喜歡這麼浪費麼?」

    下一刻,一道透明波紋自地底而起,蕩過兩個空間通道接合處。

    波紋蕩過之處,空間通道也被遮掩其內。

    少傾,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不二全心感察,方才還十分明顯的空間波動,此刻竟然連一絲一毫都無法感察。

    立時大感神奇,忍不住四下觀測楚月方才佈置的陣法。

    警惕心雖然還本能的掛著,但讓對方參與通道計畫的念頭已經非常明顯。

    楚月站起身來,揮手往陣盤又注入一道暗芒,透明波芒像捲簾一般徐徐掀開,兩個緊密貼合的空間通道便又出現在眼前。

    「這只是開始,微不足道的展示,」楚月看著不二臉上的驚訝神色,像變戲法一般操縱著捲簾,知道自己馬上將要說動對方,「聚靈陣的紋路要比隔絕陣法更加複雜一些,如果由我出手,可以耗費更少的材料,佈置效率更高的聚靈陣,」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比你自己摸索的要高明許多。」

    不二有些哭笑不得。

    雖然這姑娘說話耿直的過頭,讓人喜歡不起來,但她的硬本事擺在這裡,毫無疑問。

    如果自己早就知道此事,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她拉進計畫中。

    「成交。」

    ……

    半月之後,燭谷。

    入夜已深,萬籟俱寂。

    在埋葬蛇骨的山洞大廳之中,南北兩面的洞壁上又開鑿了兩處洞府。

    在靠南面的洞府之內,上壁掛了吊燈,照得一片亮光。

    地面、地下、牆壁都佈置了規則的線條、紋路、器具。

    洞府正中央地面上,有一個圓盤凹槽,顯然是用來放置陣盤的。

    楚月手持陣盤,用刻刀輕滑,在做最後的細微調整。

    這個陣盤制好,第一個聚靈陣就可以啟動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少有地生出些激動的情緒。

    忽然停下手中的刻刀,環視洞內。

    自從來到宏然界,她終於可以擁有一個令自己滿意的住所。

    洞府往後還需細細佈置。

    外面的森林更是美妙之極。

    尤其是夜幕降臨,繁星點綴的時候,森林在星海之下盡情洋溢生機與活力。

    燭谷中獨有的生物在叢林中開始夜生活,大自然展示出不可思議的奇幻魅力。

    她的儲物袋裡有一些咖啡、可可、茶葉、葡萄的種子,還有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種子和物事。

    這些東西原來別有用途,沒想到竟然可以在異世界,為自己的美好生活作出貢獻。

    等兩座聚靈陣都建好之後,她打算在【燭谷】的叢林中蓋一座木屋閣樓,精心佈置一番。

    擁有如此龐大的山谷,這木屋閣樓便生出一種在亞馬遜原始森林無人區內建起別墅豪宅的感覺。

    在木屋附近,她準備建一座植物園,除了方才那幾樣飲料植物,還可以種一些蔬菜,水果,建一座花園,想想都有些激動。

    沒想到在原先世界上夢寐以求卻無法實現的願望,竟然要在這裡成真。

    咖啡,紅酒和巧克力的日子似乎又要回來了。

    「家的感覺?」

    她輕喃著。

    來到宏然之後,她一直在本能地尋找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辦法。

    但是自從來到燭谷,這個念頭就不太迫切了。

    彷彿在漫漫無盡沙漠中的旅者,瞧見了相隔不遠的綠洲。

    如果能在這裡有個家,溫馨一點,安靜一點,閒適一點,還可以滿足所有的修行需要,生活也就不是很枯燥了。

    當然,她還有一些美妙的構想,日後可以慢慢著手。

    ……

    外面傳來叮叮咚咚的響聲,楚月知道那是魏不二在另一個洞府內馭劍開鑿。

    美妙的憧憬被噪音打斷,人靜不下心了。

    她眉頭一皺,放下陣盤,遁到另一頭,正要說話。

    「怎麼樣了。」不二倒是先開口了。

    自從楚月接下佈陣的工作,他便解放了雙手。

    原想去看看楚月如何佈陣,順便偷師幾招,卻被對方以法不外傳的名義轟了出去。

    雖著急佈置好聚靈陣,但也無可奈何,只好自己找點事做。

    「太吵了,嚴重影響我的進度。」楚月蹙眉道,「你就不能安靜一點?」

    「我以為同步推進,效率更高。」

    不二有些歉意地回道,「你繼續,我安靜。」

    「對了,」楚月忽然想起什麼,「有幾樣材料不夠用了,得用在【軍功】兌換一些,我回頭給你拉個單子。」

    乾淨利落地結束了交涉,返回了南邊的洞府。

    不二倒是無所事事了。

    洞府也不能開鑿了,索性到了洞外。

    月圓在上,燭谷的風景真是好。

    胸口一陣黃芒閃爍,蝴蝶紋身悠悠渺渺飄了出來。

    「木仙師,晚上好。」自從這蝴蝶出現之後,他很快便為她起好了名字。

    「木仙師」似乎也很滿意,只要不二說出這名字來,她便會歡快地翩翩起舞。

    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沒有旁人的時候,木仙師便會透氣一般地從不二胸口鑽出來。

    她現在似乎還是靈力做成的軀體,但不二已經可以與她做一些簡單的精神交流。

    可惜只能感受到一些歡愉、難過、煩躁之類的心裡情緒。

    木晚楓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但他還時常覺得血夜的自爆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在這個世界,死而復生,有可能麼?」

    他心中忽然想到。

    便在此時,袖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顫動。

    他二話不說,催發【身隨意動】,便到了楚月所在的洞中。

    楚月已經解除隔絕陣法,空間通道就在一側洞壁貼著。

    「快一點。」她輕聲催道。

    二人一前一後鑽入通道,另一頭便是不二的屋子。

    「咚咚咚」的敲門聲很急切。

    楚月回手把陣法關閉,沖不二點了點頭,又沖西面的牆壁揮手注入一道法力,又一條空間通道現在眼前,正是通往楚月房內。

    外頭已響起熟悉的聲音:「魏施主快開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6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尋過也有緣 月下現魔影

    一聽來人語聲,不二便知是尋過和尚來了。

    「一準沒好事!」

    心裡立時有些不大情願相見,恨不得立時再鑽回通道之內。

    但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只要自己還在降世營,遲早躲不過這廝。

    楚月沖不二點了點頭,便鑽入西面牆壁上的空間通道,回了自家屋中。

    不二旋即將隔絕陣法開啟,通道消失不見,又變成了潔白牆壁。

    與楚月的屋子打通空間通道是對方的主意,隨時可進可出,讓不二有種窺探淑女閨房的出格感。

    他搖了搖頭,連忙把這雜念掃去。

    又等尋過敲了一會兒,才睡眼惺忪地開了門。

    「大半夜的,瞎折騰什麼。」他滿臉不悅,不客氣地問道。

    自從上了黑袍人的賊船,他便經常來叨擾自己,兩個人也算混熟了。

    剛開始,黑袍人要不二每月十五去找尋過。

    但不久就變了卦,約是每隔五六日便要找去一次。

    仍是以一身黑袍,面具矇住臉面示人,彷彿終日干得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到了降世營地下的大廳內,不二隻需對著那銀色圓球,開啟空間通道,便算了事。

    旁的倒沒什麼,只是這裡面神秘兮兮的,黑袍人和尋過又鬼鬼祟祟,實在叫人好奇心大起。

    當然,只有好奇心而已。

    這潭渾水,他可不想淌。

    「擋在門口幹什麼?讓小僧進來。」

    尋過近日的臉色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紅潤光澤,精神抖擻,彷彿前些日子不二看到的枯臉慘狀都是虛幻假象。

    不二讓開一條道,尋過嘻嘻哈哈便進了門。

    「小僧此番前來,是要與施主道別的。」尋過毫不客氣坐在床上,四下張望,「有茶麼?來一口,來一口。」

    他今日有了天大喜事,一路尋來雲隱宗駐地,興奮地每個毛孔都要豎起,口乾舌燥便是精神振奮的附帶品。

    「沒有,窮得日子都揭不開,還喝什麼茶?我可沒有閒置無用的軍功。」不二當然不會有狗戴勝那等閒情逸致,順便敷衍地哭了一把窮,又好奇問道,「你要去哪?走多久?」

    「跟小僧這等明白人還裝什麼瞎窮?」

    尋過禿溜溜的腦袋上寫的全是不相信三個字,「你在蠻荒森林殺了一個黃角魔,三個青角魔,前些日子還兌出了大筆【軍功】,這事早在降世營中傳開了。降世營各宗道友們都說施主深藏不露,通靈境後期的修士都不一定是你的對手……嗨,我跟你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

    說到一半,連忙打住,然後開始嘿嘿傻樂,「小僧前幾日僥倖到了開門圓滿境界,今日又感應到自家大道機緣,便與師尊請了假,連夜便要尋道而去。」

    「恭喜恭喜。」不二連忙拱手,心想連這等淫僧都有大道機緣可尋,自己這般心性純良的,卻要在寒冰界和蟲海之中苦苦掙扎,若不是歲月大發慈悲,差點便隕落異界,可見老天也常有不睜眼的時候。

    不過他的祝福倒是略帶喜氣,心想尋過既然要尋緣,沒了中人,這段時間自己是否不必再去降世營。

    「這些日子你不在,」他試探地問道,「降世營那位大人那邊……」

    「小僧要恭喜施主啦。」

    不二聽得一喜。

    尋過雙手合十,滿臉奸笑,「我與那位大人說了,往後不必再由我來中介,施主可以自行前往地廳,要做的也與先前一般。」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

    不二大失所望。

    「這位大人究竟是誰,施主心裡難道沒數麼?」

    尋過笑道,「此乃施主天大的福緣,你往後便知。小僧能有今日造化,便是託了這位大人賜福。現今沒有小僧,施主可與大人直達耳聽,豈不是大喜事一樁。」

    「這種喜事,我寧可不沾。」不二滿臉嫌棄。

    對於黑袍人和尋過二人亂七八糟的隱秘事,他數次使用【禍至心靈】勘測,大多以無所收穫告終。

    偶有一次,查到不祥之兆,看到的卻是黑漆漆一片,聽到的是女人的喘息聲,莫名其妙的。也沒有關乎生死大事的預兆。

    「你都不在了,我隔三差五往降世營去,豈不是叫人生疑?」他忽然想到一個推卻的理由,來做最後的掙扎。

    「小僧早已想好對策,」

    尋過胸有成竹,「我已同守營幾位輪值提起此事,便說小僧屋內種了一株【解語花】,乃是治病救人所用,挪不得、旱不得,精貴得很,又有特殊的伺弄法門,要勞煩施主每隔幾日前來照料,請他們幾個通融一番,已經答應了。」

    準備的如此周全,這和尚恐怕早就開始算計自己。

    不二瞧得生氣,已有轟客的打算,「你大半夜的跑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哎呀,」尋過叫他提醒,忽然想起今晚當緊兩件事,「小僧今夜便要動身,臨行前還得再受一遭罪,便要勞煩你再與我走一遭罷。」

    說罷,拉著不二往降世營自家屋中而去。

    路上,眼見尋過滿臉喜色遁行,比趕著投胎還急。

    不二忽然想起尋過的鎮海獸似乎有兩個,一個是欲猿,一個是啼聽。

    欲猿不大瞭解,似乎蠻荒之中一種未開化的凶獸。

    啼聽卻是大大有名,傳說中似乎是佛界地藏菩薩的坐騎,曉佛理,通人性,避邪惡,集群獸之瑞像於一身,聚眾物之優容為一體,被宏然界凡人稱為「天地精靈」、「萬獸征物」,許多凡人家都把啼聽的畫像當鎮宅之寶供著。

    他忽然有些好奇尋過和尚主修的是哪一個,便隨口問了一句。

    此事涉及到修士根腳,問得有些突兀,不二原也未指望對方相告。

    尋過今日心情好,竟然滿足了不二的好奇,「小僧主修欲猿,大道麼,便是遏欲之道。」

    「遏欲之道?」大道三千,不二卻從未聽說過此道。

    但想欲猿多半是釋放慾望、不加遏制的天性,尋過主修遏欲之道,豈不是跟鎮海獸對著幹麼?

    而且,以這淫僧往昔的脾性,似乎也與遏欲之道八竿子打不上干係罷?

    怪哉,怪哉。

    再要詳問,尋過下意識低頭看了看下半身要害,連連擺手苦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話說一半閉嘴,好比屎屙半條夾住,真是難受的要死。

    不二被他吊起了胃口,不上不下,恨不得對方從未回答自己。

    暗自詛咒這和尚尋緣半道就失去感應,也體驗這般滋味。

    不久,便到了降世營尋過屋中。

    屋裡當真栽植了一株三色花瓣的奇妙植物。

    尋過與不二囑咐了伺弄的要點和法門,什麼水、土、肥、光、氣、色,果然複雜的厲害。

    不二有些不耐煩。

    尋過卻笑稱做戲需做全套,要不然誰會相信?

    二人尋著地道貫熟地到了銀球地廳之內。

    「怎麼去了那麼久?」

    黑袍人早就等在那裡,身子似乎有些發抖,聲音也有些焦躁。

    不二默聲不語,心中暗自揣測。

    以他多日觀測來看,這黑袍人身上多半有什麼隱疾,要在銀球之中醫治才行。

    但銀球正常打開似乎需要很大代價,自家也因此被拖下了水。

    天人境修士眼皮底下,他不敢多言半個字,生怕觸了霉頭。

    尋過不久後便要尋緣而去,心情大好,被黑袍人斥罷也不見惶恐,主動把責任攬下來,「是我耽誤事了。」

    說著便沖不二使眼色。

    不二連忙使出【瞬息而至】,熟門熟路。

    空間通道一開,二人一併入了銀球之中,尋過忽然轉頭向不二瞥了一眼。

    不二這才看見今夜尋過僅有的一次愁容。

    看來,即便天大的喜事就在眼前,也沖不走銀球之中的苦楚。

    「淫僧壞事做得多,果然有報應。」他心中暗道。

    約莫兩個時辰過後,他再次開啟通道。

    黑袍人帶著尋過一起出來。

    這一次,尋過臉色雖仍是差了許多,但好過往昔從圓球中出來時的狀況。

    想來是黑袍人念及他即將遠行,有意留手。

    「晚輩這便告辭。」

    不二的任務已然完成,正要離去。

    「等等。」

    黑袍人忽然開口,她的聲音還是帶著一點顫抖,許是因對尋過留手,導致銀球內治療效果不佳。

    說著,忽然向不二擲來一張黝黑色的薄紙。

    不二瞧著眼熟,伸手接來,瞧見上面用金色筆記印著字。

    這玩意兒他原先在異界蟲海之中是見過的,正是苦臉修士拿給自己,用來拓印神魂之誓的黑紙。

    回到宏然界之後,他曾有意打問這種黑紙,才知道價格貴的離譜,尋常修士多半買不起的。

    都知道神魂之誓分為有形和無形兩種。

    無形之誓憑道心來許,其實束縛並不具備絕對效力。若有違背,也不會立時要了命。而是在往後大道修行之中以業力形式報還。

    有形之誓便十分厲害了,若有絲毫違背,天道之力索命,下一刻便要魂飛魄散的。

    這種精貴的物事,用在自己身上,是否有些浪費了。

    不二苦笑。

    再看黑紙之上,寫的便是本人魏不二,特許下神魂之誓,絕不將此間之事洩露分毫,否則魂飛魄散,身隕道消云云。

    他將誓言細細看了一遍,心想只管住自己的嘴,他自信還是可以辦到的。更何況,在黑袍人面前,也沒有半點拒絕的餘地。

    當即探出一道神識,在最下落款魏不二三字之處,拓下印記。

    「以後每三日來一次。」黑袍人說罷,便叫不二離開。

    「前輩,我還有蠻荒值守任務……」

    「自己想辦法。」

    不二苦笑一聲。

    黑袍人顯然有能力幫自己擺脫蠻荒值守的任務,之所以不出手,應該是擔心沾上了干係,被有心之人察覺吧。

    於是,只得告退,心想往後也只能想辦法調劑時間了。

    尋過與黑袍人重重磕了幾個響頭,臉上竟是誠懇感激之色,「師……前輩,我這就去啦,您多多保重。」

    不二心裡直納悶,她如此害你,瞎感謝什麼。

    尋過響頭磕罷,沖不二點了點,一併出了地廳。

    二人方離開,地廳牆壁黑影一閃,楚執現身。

    「我總覺得這小子不大可靠,你何必讓他牽扯太深?」

    楚執英俊的面孔上儘是憂心重重的神色,「若是留下手尾,以後更要麻煩。若我說,神魂之誓也不靠譜,他自己可以不說,卻也防不住某些人的讀心術罷?更別說搜魂之類。」

    「若有萬一,殺了便是。」

    黑袍人回道。

    她身體仍然在微微顫抖。

    楚執眼中心疼的神色更加濃郁,寬撫道,「你再忍一忍罷,輪迴蠱和往生花蟲的血脈我已經有了著落……」

    「浪費時間。」

    黑袍人搖了搖頭。

    ……

    從地廳出來之後,尋過臉上的虛弱感仍未曾退去半點。

    「你當真感謝那人?」不二道出了心中疑問,「她叫你如此……」

    「莫看表象。」

    尋過說罷,回望地廳的方向。

    那人雖然叫他損失些許內海本源,但若沒有她的悉心指點,丹藥供應,想必自己終了一生也無法探到通靈境的門檻。

    尤其是這次,她的麻煩明明到了最難熬的時候,一招不慎便有可能惹下天大亂子,竟然還會同意自己尋緣的請求。

    「我們做修士的,畢生最難求的便是大道機緣。去罷。」

    尋過腦海裡迴旋著她的聲音,心情有些複雜。

    他忽然想起了藏在腦海深處的那個蒼老慈祥背影。

    ……

    不二滿臉疲憊回了宗門院中,剛到院門口,卻見易萱面泛喜色往外行去。

    「瞧你喜得,」不二笑著打趣,「是^_^見情郎去麼?」

    這兩個月來,不二帶著碾冰院的姑娘們值守巡查訓練,如此相處一番,關係已然親近許多。

    易萱似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才惱道,「無聊。」

    又恨恨瞪了不二一眼,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行去。

    她心跳的真是厲害,行了約莫數十丈地,微微回頭,見不二人影不見,才松了口氣。

    一路踏著月光,小心翼翼到了翠湖山中。

    此時,月兒約莫爬在山頂的位置,露出一半的臉蛋,像姑娘蒙著面紗欲露還羞的臉。

    易萱想到這裡,臉蛋忽然有些發燒。

    「臊什麼呢?」

    她輕喃一句,拋去雜七雜八的念頭,往山中遁去。

    拐了數十個彎,不久走到極隱秘一處,月亮也爬過了山頭,成了大大方方的大家閨秀。

    她輕輕走到一棵巨樹旁,巨樹的影子將她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咚咚咚!」

    她伸手敲得樹幹輕響。

    少許,有人從她身後走來。

    她轉頭去看,一個樣貌俊郎的男子挺拔站在樹影外的月光下。

    笑容灑脫又爽朗。

    她的目光投向他的頭頂上,照出一個輪廓清晰的黃色長角……

    「你怎麼……」她指了指他的頭頂。

    下一瞬,男子頭頂的黃角便消失不見了。

    「沒什麼,」男子微微笑道,「我叫它出來透透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三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大道路成望彼岸

    靜室幽幽,檀香渺渺。

    【燭谷】蛇洞地廳新開鑿的一處洞府內,徒牆四壁,清淨寡歡。

    中央放著一個五寸為徑的圓盤,此刻熠熠輝光。

    不二端坐圓盤之後,閉目打坐。

    圓盤之下佈置了殊為複雜的陣法,掩藏在地面往下數寸之處。

    複雜的紋路遍佈,以獨有的方式運轉。

    濃郁的靈氣自地下不知幾千丈處,被強大的吸力拖拽向上而行。

    抵達地表附近,又湧入密密麻麻地陣法紋路之中串流不息。

    漸漸又匯聚到最為寬闊的紋路之中,成為奔流湧動地一大股。

    最終,濃郁之極的靈氣自盤中小口傾瀉而出。

    不二十指交攏,兩個大拇指比向陣盤方向,濃郁靈氣便聚成一束,從大拇指少商穴中匆匆湧入。

    靈氣順著手太陰肺經又轉任督二脈,一路直下內海。

    這一段所用的時間遠比尋常資質的修士要快了許多。

    雖仍比不上魁木峰這類世間頂尖資質,但也實屬罕見了。

    如此情況,一來是因為樹中老者數年苦心開闢經脈的結果,二來不二天生神魂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屬,五行組合變化萬千,於天地間絕大多數的靈氣屬性相容,天然便有極好的親和力。

    便如這【燭谷】下的獸靈脈,也不知是遠古哪一種大能異獸遺骸蘊藏千萬年所至,大抵親和土木二系神魂,但不二的五行神魂也是非常適合的。

    第三個原因,也是不二和楚月人品大爆發的緣故。這【燭谷】之下,被天然陣法隔絕的獸靈脈竟然是四階下品。靈氣充盈遠超二人想像。

    須知道,地橋境修士突破天人境的時候,如果不是非常講究,也不是方好與獸靈脈相剋神魂的修士,用這四階下品的靈脈也就足夠了。

    二人為此歡喜難言,幾乎整月都未曾平復心情。

    可惜不二來時,因囊中羞澀的緣故,只準備了三階聚靈陣的材料。

    楚月雖於佈陣一道十分精通,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只能布下兩個三階聚靈陣。

    饒是如此,效果也比尋常三階聚靈陣好的許多。

    靈氣徐徐湧入內海之中,又如一條小溪般流向內海正中的畢蜚胸口。

    將要抵達的時候,不二忽然分識控制法力,從小溪之中又分出頭髮粗細的一縷,緩緩探去,便如凡俗女子織布織衣一般,在畢蜚胸口紋繪了極其細微的一角。

    伴隨著這一角成型,便瞧見內海之中,週遭靈氣陡然聚集一處,凝成一滴充盈法力液滴,「滴答」一聲,落入內海底部法力池中,融入內海本源法力,蕩起一圈漣漪。

    「哈哈!」

    不二猛地睜開眼睛,狂喜神色現在臉上,再也坐之不住。

    這是他步入通靈境之後,首次將靈力轉化為法力池中的液滴,也正式宣告自己通靈境的大道之路終於鋪成一條,只需沿著此路前行,總會到達彼方。

    觀想毫釐,世過萬千。

    看這液滴凝結的速度,應是半日左右,這也是從前難以想像的速度。

    照此情形往後,邁入地橋境還是大有希望的。

    不過,此刻心境已亂,他暫時已修行不成。

    一通爬起來,在洞府內興奮地直揮拳頭。

    心情好比在大海行了許久的孤船,終於看到了遠方的海岸。

    直想衝著海岸嘶吼一聲,又怕被楚月聽見,損失自家威嚴。

    「活了六十多歲的人,瞎激動什麼啊。」他強把朝天大吼的衝動遏下來,這樣勸自己。

    但洞府寡淡的空氣已承載不了他激動的心情,快步走到洞外。

    溫暖的陽光款款灑下來,照得他心裡也是一片敞亮。

    楚月帶著一頂樣式古怪的遮陽帽,手裡拿著一把鏟子,正在洞外不遠處挖坑鏟土。

    「咦?」

    他走過去,好奇道:「馭一把飛劍多快,何必親自動手?」

    楚月埋著頭幹活,正享受前所未有的樂趣,似乎沒有聽見不二說的話,吭哧吭哧地揮著鏟子,彷彿少女剛剛得到心愛的玩具。

    不二隻好又問道:「你挖坑做什麼?」

    楚月這才抬起頭來,俏臉因勞作泛起微紅,「打算種一些植物。」

    不二更加奇怪,「你辛辛苦苦安了聚靈陣,就為了幹這個?」

    楚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鄙視顯露無疑。

    鄙視之中又似暗藏著一句話,你懂什麼?

    不二被這無端來的鄙視敲得訕訕無語,少許又問:「要種什麼植物。」

    「你沒聽過。」

    「你不說,怎知我沒聽過?」不二有些不服氣。好歹他也是在異界遊歷過的。

    「咖啡樹。」

    「……什麼?」

    「我種的是咖啡樹。」

    ……

    三年後。

    【燭谷】洞府聚靈陣中,不二席地而坐,閉目觀修。

    神察內海,畢蜚胸口上已有一個快要成型的密紋圖案。

    一道靈氣匯成細細的一束,連在密紋圖案上一角,正一點一點緩緩描著紋路。

    隨著紋路漸漸成型,靈氣不斷聚成液滴墜落,內海液池也漸漸豐裕起來。

    如有對《易經》有所知曉的修士看到這密紋圖案,多半一眼便可認出這是【易經】六十四卦中的第十九卦【臨卦】。

    這也是不二通靈境時期,需要紋繪的三個密紋中的第一個。

    【臨卦】的卦像是兌下坤上,為地在澤上之表象。

    按《易經》卦辭中的說法,這一卦是說水澤上有土地,居高而臨下,象徵督導。

    也就是高位者對低位者變化的應對之策,原是用於統治之術。

    但於不二而言,通靈境走的是感災知禍之道,初期應以感察預兆為入門之選。

    可惜自己所獲《易經》殘卷中只有【臨卦】於此最為相合。

    居地看澤,見微知著。取居高臨下,感察災禍,也算樹中老者與不二仔細研究,另闢蹊徑。

    當然,這也非是二人拍腦袋所做決策。

    【臨卦】一共有六爻,多是吉利之兆,但第三爻當位時,可見凶兆。

    便用此爻作為感災知禍的關要,雖不是最為妥帖,但用作過渡倒也不差。

    這會兒,【臨卦】密紋便只剩第三爻小半截未曾繪成。

    但按照現今的速度,應當在月許之內,便足以大功告成。

    屆時,不二便可以趁勢進入通靈境中期,許能獲得一門新的神通。

    他一邊滿懷期待,一邊全神貫注地繪製。

    觀想許是只有剎那之間的感覺,但外面的時間卻是過得飛快。

    「嗡!」

    身旁地面上放置的一張符籙忽然發出一聲輕響,一縷白煙蘊蘊而升。

    他這才從觀想之中退出來,想起今夜還需往降世營走一遭。

    「真是沒完沒了!」

    他心中對此極不耐煩。

    但偏偏黑袍人於自己而言,是巨山於石子一般的恐怖存在,由不得自己有旁的選擇。

    「什麼時候,我也能成天人境修士?管叫這黑袍人再不敢麻煩我!」

    嘆了一口氣,心中對大道渴望更加迫切。

    出了蛇洞,看見的是【燭谷】最好的月下夜景。

    洞口一帶,已被楚月改造成精緻花園的模樣,種了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奇花異朵。

    有許多植物,竟是不二從未見過的。

    但細細查看,這些植物之中,似乎並未蘊著絲毫靈氣。

    「這姑娘到底是不是來修煉的?」他當真有些納悶。

    再一瞧,花園正中有一座涼亭。

    涼亭有木製搖椅,楚月正懶散地坐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閒坐。

    她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無色的杯具。

    杯具上面是個大頭圓形杯,往下有一根細長的透明管子,另一端連著圓扁的杯托,看著好不古怪。

    但楚月用食指、拇指和中指輕輕夾著透明管子低端,微微搖晃,卻顯得無比優雅。

    杯中有些紅色液體,在月光照耀下呈現迷人的幻色。

    「不務正業。」

    不二心想。

    莫名其妙看了半晌,才與她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有值守任務,你不要忘了。」

    「等等。」楚月把他叫住。

    說著,從一旁木桌上,拿起另一個古怪杯具,向不二走來,「你也嘗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四章 與人斗,與天斗,與無窮無盡的麻煩斗

    「又是苦的?」

    不二立時想起楚月上次給自己喝的一種棕色的飲品,「你搗鼓出來的的東西不怎麼好喝。」

    「這個不苦。」

    楚月已經把杯子遞了過來,「試一試。」

    她只是有點好奇,宏然界的土著能否適應葡萄酒的味道。

    雖然搗鼓了許久,但因為種種原因,葡萄中的糖分還是沒有充分除去。

    所以這酒味道偏甜酸,讓她有些失望。

    「味道挺奇怪的,」

    不二點頭品著,「這玩意兒叫什麼?」

    「葡萄酒。」楚月重重嘆了一口氣,顯然對自己的成果並不滿意。

    「葡萄?」

    「一種水果,你大概沒聽過。」

    不二嗯了一聲,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還是挺好喝的,比那個,咖,咖什麼,」

    「咖啡。」

    「對,比咖啡好喝多了。」不二說著,一口把杯中余酒傾盡。

    接著,把古怪杯具伸出去,輕輕晃了晃,示意再來一杯。

    隨著二人相處日久,他已經對這姑娘身上各種古怪稀奇之處習以為常了。

    「還有更好喝的,」楚月接過杯子,半跪在地上,找到桌子下一個圓滾滾的木桶。

    木桶口有一個小閥,擰開後葡萄酒嘩啦啦留在杯子裡,散了四處的酸甜酒香。

    大約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一,楚月關了小閥。

    不二忙道:「小氣什麼,倒滿一點。」

    倒是有些上癮了。

    「哪有把葡萄酒倒滿的?」

    楚月下意識想說。

    恍然才想起自己已身在宏然界,自嘲笑過,給杯中接的滿滿噹噹,遞給不二。

    「這只是失敗品,」

    葡萄酒發甜的原因,應該是發酵不夠充分。

    解決這個問題,一方面白糖和葡萄的比例要合適,另一方面還是要製作一些酵母加進去。

    她在心裡暗自籌劃著,她所知的天然酵母製作方法,似乎需要蘋果和蜂蜜來著。這兩樣東西倒是不難尋到。

    「等我成功了,再叫你嘗一嘗。」她忽然說道。

    「你啊,」不二大口入肚,反倒沒有方才小酌那般滋味,直罵自己暴殄天物,又勸楚月,「這聚靈陣得來不易,西北軍中的修士,哪一個若是要有這等機緣,做夢都要笑醒。」

    「你倒是有閒情,跑來此處種花種草釀酒來了。」

    「大道艱難,放鬆一刻,也許便要釀成畢生遺憾,百年時光一晃而過,到最後化成一縷黃土,這些花啊,草啊,酒啊,有什麼用?悔斷腸子也無濟於事了。」

    楚月聽了,毫不在意。

    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躺在搖椅上,「活一萬年有什麼用處?」

    不二楞了一下,一時間竟然被這簡單的問題卡住了。

    他常言長生大道,大道長生。何時想過,自己為什麼要追尋長生。

    半晌才回道:「活著就比死了強。」

    楚月搖了搖頭:「活著不快樂,哪怕能活一萬年,就是一萬年的不快樂。這多淒慘!」

    不二駁道:「哪有人活了一萬年,連半點快樂都沒有的?只要活著,便能找到快樂。」

    楚月搖了搖頭:「修行是一件極其枯燥的事,做修士也很乏味。如果枯燥修行一萬年,每天還要削尖了腦袋,為如何往通靈境啊,地橋境啊,往沒有窮盡的上層境界鑽,還要與人斗、與天斗,與無窮無盡的麻煩斗,我倒寧可做自己更喜歡的事情。至於修行,我喜歡的時候,就會去做。不喜歡的時候,也不想勉強自己。」

    說著,葡萄酒入口,她品了品又道,「宏然界的凡人,沒有一個可以長生的。但快樂卻未必比修士少呢。」

    「謬論,」不二於此倒是很清醒,不客氣回道,「等你日後埋在土裡,我便把你今日的話寫在你的墓碑上。」

    楚月還要繼續搗鼓她的花花草草。

    不二穿過空間通道,到了自家屋中。

    習慣性地催動一次【禍至心靈】,並無禍事徵兆。

    便出門徑直去了降世營。

    這三年來,尋過和尚出去尋緣,杳無音信。

    不二常往降世營去,狗戴勝問他緣由,只說與降世營李雲憬大帥門下弟子攀關係。

    到了地廳之內,自然只做開啟空間通道的任務。

    黑袍人每次獨自進入銀球之中,但耗費的時間越來越長。

    每次出來之後,不二也能感受到她身體狀態每況愈下。

    最近半個月來,似乎更加難熬,彷彿每邁出一小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如果不是她身上貨真價實的天人境威壓還在,不二甚至要懷疑自己暗中出手,就能將她一舉擊斃。

    「她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問題一直在不二腦海中盤旋,求知慾也越來越強。

    當然,他還是牢牢地控制了自己的好奇心,以免惹下大麻煩。

    到了尋過的營房,首先看見那株解語花。

    「花道友晚好。」誰想到,伺弄三年,他竟與這解語花養出了些許感情。

    每見一次,都要親切一分。

    尤其最近幾月來,他總覺得解語花似乎通了人性。

    一直在通過某種無聲的方式,向自己傳遞著什麼信息。

    他的大腦一直在接受某種頻急的波動,可惜卻無法領悟。

    「木仙師」似乎也對這解語花喜歡得很,每次不二伺弄的時候,她都會主動從胸口飛出來,在三色花瓣上翩翩起舞。

    「等尋過回來,跟他把這盆花要過來罷,」他心中想道,「總不能讓我白打工,更何況木仙師如此喜歡。」

    下了地廳之後,才見黑袍人早就等在此處。

    地廳一如往日的安靜。

    不二有些奇怪,這人向來是準點到達的。

    今天為何提早許多。

    「你最近修為漲得挺快。」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但往昔顫抖的感覺似乎淡了許多。

    彷彿身體狀態在好轉。

    「因為用功勤奮一些。」不二連忙回道。

    心中卻立時警覺起來,以防不測地後手開始醞釀。

    這警覺並非毫無由來。

    須知道,這三年,黑袍人幾乎從未與他開口說話的。

    「發什麼呆?」黑袍人冷聲道。

    不二隻好催動【瞬息而至】,空間通道瞬時打開。

    「今日,」黑袍人的聲音終於再次顫抖起來,衝著不二隔空做了一個抓捏的動作,「你與我同入。」

    下一瞬,不二便覺見似乎有一股巨力和威壓陡然加身,渾身上下半點法力都無法調動。

    「【禍至心靈】竟然失靈了!」

    他立刻這般想倒。

    這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黑袍人輕一揮手,不二便身不由己地直往空間通道之中衝去。

    變故陡然而來,他心中瞬時鎮定下來。

    其實,他早就將此刻的情形列入可能發生的危機情況之中,提前想好了應對之策。

    便裝作任由黑袍人擺佈,絲毫不做抵擋。

    進了空間通道另一頭,才發現四周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須彌空間法寶?」

    他下意識猜測。

    但此地飄著淡淡靈氣,似乎遠不是尋常的須彌法寶可比。

    一回頭,看見黑袍人也跟著進了通道。

    他緩緩撤去法力,空間通道入口也漸漸變窄,眼看就要縮成碗口大的一團。

    「生路便在於此!」

    他心內輕喝一聲,精神緊繃,立時催動【身隨意動】,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整個人便出現在銀球之外。

    「找死!」

    黑袍人怒喝一聲,衝著不二隔空一抓。

    浩瀚的吸力驟降,不二瞬時間便覺得整個大廳的空間都在往黑袍人手掌中擠去。

    他不敢遲疑絲毫,匆忙撤去法力,碗口大的空間通道立刻關閉。

    是了,生路便是如此,規劃了許久,一點點完善至此。

    他最早的計畫是待空間通道徹底關閉後,再驅動【身隨意動】離去。

    但又不大瞭解銀球之內的情況和空間法則,只怕空間通道關閉後,【身隨意動】只能在銀球之內移動,才改作方才的計畫。

    便是賭一賭黑袍人不敢強行穿過即將閉合的空間通道。如此一番,果然救了自己的命。

    雖暫時脫離險境,但也驚出一身冷汗,回頭瞥了一眼銀色圓球,即刻掏出【風龍暗影劍】,一趟御劍直往洞外逃去。

    心中便想,如果黑袍人真的便是李雲憬,只怕往後自己在降世營,乃至西北都混不下去了。

    趕緊撤去【燭谷】,縮頭修煉幾十年再說。

    御劍遁行也嫌慢了。

    他雙腳忽然踩在地上,猛地一蹬,腳邊的空氣彷彿激起一波漣漪,整個人炮彈一般炸了出去。

    這卻是純粹的肉身之力。

    這三年來,他頭頂的堅硬顆粒一直在以十分緩慢的速度脹大,越來越誇張的肉軀力量便是這顆粒脹大的附贈品。

    眨眼間,人已遁至地道入口,尚未來得及放鬆,忽然覺得腰間一涼。

    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腰間竟然纏了一圈銀色金屬繩索,猛地將他往銀球的方向直拉,轉瞬拉回幾丈。

    他面色一沉,當即催動【身隨意動】第二閃,即刻出現在十丈之外,鑽進地洞之中。

    哪料得銀色繩鎖還在腰間纏繞。

    再一拉,整個人如電光回撤。

    眨眼間便如泥牛入海,鑽進銀球之中。

    整個人彷彿從水霧中穿過,再一睜眼,四周又是黑漆漆一片。

    「不要害怕。」沙啞的聲音從黑暗再次傳來,彷彿無盡的黑色說起了人語,讓氣氛更加詭秘,「我不會要你的命。」

    她的聲音抖得更加厲害,似乎在努力克制著什麼。

    這回再也沒有退路了。

    他心中苦笑一聲,暗道便是想要我的命,我也沒得奈何。

    忽然想起方才楚月說的話。

    做修士,還要與人斗、與天斗,與無窮無盡的麻煩斗。誰知道哪一日無妄之災降臨。

    這真是無可辯駁的真理。

    又想既然逃無可逃,倒不如坦然面對,「不知前輩將我招來有何用意。」

    他當然打著和黑袍人套近乎的主意。

    能爭取到對方的好感當然最好。

    這便好比將死之人的最後努力。

    雖然明知無濟於事,也忍不住要去嘗試一番。萬一成了呢。

    黑袍人沒有答話。

    少許,地面忽然亮起兩團圓形光圈,一團如白晝之光,透亮耀眼,一團呈冰藍之色,緩緩流轉。

    黑袍人站在冰藍色光圈之內。

    不二則被白色光圈圈在其內。

    他方想遁出光圈,才發現周身法力和肉軀之力皆被禁錮了。

    黑袍人輕抬手臂,光圈中央隨即拔起一團光亮,自下而上飛快上漲。

    不久,變成一白一籃兩個光罩,將黑袍人和不二各自罩住。

    兩罩之間又連著一根透明的細管通道,藍色光芒從細管中緩緩向不二白罩湧來。

    「你要守住靈台清明。」

    黑袍人說著,忽然抬起右掌,中指輕彈,一道暗芒離手,瞬間竄入不二小腹與大腿相連之處。

    「呃!」

    不二瞬時覺見小腹周圍圓形一片冰涼之極,諸多穴位被法力封住,當間兒更是冰的透心涼,宛如死蛇一般。

    「你幹什麼!」他大吃一驚,怒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五章 浩瀚森林之吻 大霧蟲海之疑

    「你要守住靈台清明。」

    黑袍人沒有回答不二,只叮囑了一句,旋即盤腿坐在地上。身體的抖動幅度比先前又大了一些。

    不二正有些不安,也不知將會發生什麼。

    偏又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黑袍人口中喃喃而語:「萬象隨心,幻我之意……」

    說著,似有數不清的透明細小觸手從光罩臂上生長出來,迅速纏住不二,饒得密密麻麻數圈。

    這些觸手接觸自己身體的瞬間,不二渾身一哆嗦。

    明顯覺見有極其強烈的求生慾望和對某種趨勢堅決的抵抗意志,通過觸手傳遞到自己渾身各處,再傳到識海神魂之中。

    這無疑是來自黑袍人的氣息,彷彿通過這些透明的觸手,她與不二毫無阻擋地建立了神魂之間的緊密聯繫。

    下一刻,黑袍人忽然揮手,袖中射出兩團白霧,頃刻間將兩方光罩填滿。

    不二便只能看見周圍一片白茫茫的。

    轉頭向黑袍人那方瞧去,也只瞧見霧氣籠罩中一團隱隱約約的人影。

    「搞什麼鬼?」

    說話間,另一邊光罩的方向忽然亮起一道紅芒。

    起初只有星火般的一小團,漸漸散開、漲大,變成拳頭大小,腦袋大小,又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蔓延成為一個人的形狀。

    「黑袍人?」不二兀自猜測。

    紅色光芒變成人形之後,似乎在聚集某種能量,光芒愈來愈亮。

    到最後,即便身處濃霧之中,竟也有些耀眼刺目。

    待亮到極致,紅色光芒瞬間佔滿整個光罩。

    又順著兩個光罩中間的細管飛速向不二這邊衝過來。

    「不好!」

    不二下意識想道。

    連忙想馭一道法力,往細管的小口湧去,才想起渾身法力已被禁錮。

    紅芒很快觸到了這邊的光罩,迅速在光罩壁上蔓延開來。

    頃刻間將光罩染成通紅之色。

    又順著透明的觸手湧動過去。

    這些觸手也被染成了紅色,光罩內的風景瞬時變得十分可怖。

    彷彿有數不清的血管密密麻麻充滿了各個角落,紅色血光充盈了整個光罩。

    紅芒尋到了觸手,便好似尋到了最為合適的介質,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竄向不二的身體。

    不二驚疑不定,心想法力既無可抵禦,乾脆馭出一道神識,把周身裹住。

    哪知紅芒與神識全面接觸,頃刻間,燥熱的氣息便從四面八方湧入不二體內,一股難以形容的異樣感覺憑空而生。

    這些紅芒入了不二體內,又順著經脈細落直往周身各處蔓延。

    燥熱的氣息也隨之湧便全身,彷彿一把燒不死人的感官之火,從毛髮燒到了毛孔,又從毛孔往裡面燒,皮膚,肌肉,血脈,內臟,內海,識海,頃刻之間燃遍了身體的每一寸。

    隨著火勢染向識海,神魂也被瞬時點燃。

    這裡的火,燒得更加兇猛,迅如閃電,彷彿神魂便是易燃的油海。

    在神魂被點燃的瞬間,一股無名慾火蹭的一下炸起,他渾身竟也顫抖起來。

    人類最原始炙熱的慾望和衝動似火山噴發般冒起來。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歲月英氣勃發又嬌媚動人的模樣。

    深埋在腦海中的畫面毫無徵兆地被炸出來。

    時間彷彿回到了浩瀚森林的時候,巨樹客棧裡,他與歲月舉杯同飲。

    酒到高頭,自己已醉倒地上,仰面朝天。

    歲月緩步走過來,將自己扶到床上,唇在額頭上輕輕烙印。

    這段被他刻意封印起來的記憶竟然藉著紅芒入體的機會,自行解封了。

    歲月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不二則從記憶裡仔細看她極美的眼睛,若看一潭深秋的幽泉。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幽泉便蕩起漣漪。

    在漣漪蕩漾之中,記憶的畫面陡然變化。

    只見蟲海異界,苦臉修士的密室之中,粉紅霧氣四處瀰漫。

    自己被歲月一掌拍暈,軟綿綿倒在地上。

    往後的事情,他當然不曉得。

    但此刻卻在腦海中自行上演起來。

    也不知是夢境,還是自己的幻覺。

    歲月清著身子,面紅耳赤走來,又款款坐下,輕快地躍動著。

    在不二眼中,她忘情允吸陽剛的味道,彷彿乾旱千年的土地,終於迎來酣暢淋漓的大雨。

    她昂起絕美的面容,像孤獨的鳥兒尋到了伴侶,縱情高歌,迷離的聲音穿透雲間。

    她痴醉地跳起舞蹈,像蝴蝶尋到了奇香極美的花田,翩翩柔媚的姿態讓大地恍惚。

    她肆意的奔跑,像孤狼踏足青疆一望無際的草原,永不停止地去探索未知盡頭。

    這時候的自己呢?

    渾身燥熱之極,小腹和當間一帶卻是冷冰冰一團。

    但只過了少許,腦袋「轟」的一聲,碎成漫天飛絮。

    百會穴的堅硬顆粒帶來的腫脹感在一瞬間變得十分明顯。

    一股無名熱流自頭頂而下,很快到了小腹周圍。

    瞬間將黑袍人的法力封禁衝破,冰涼的感覺退去,燥熱的氣息瞬間佔據這裡。

    怒龍朝天揚起,彷彿對黑袍人方才舉動的嚴重抗議。

    身子好似棉花一般,心跳卻極快極有力,就要將胸口搗爛一個洞。

    幻覺的畫面彷彿要與現實融合,或者他整個人已鑽入妄想的往昔情景裡。

    這副身軀已然不是他自己的,任由歲月肆意擺佈左右。

    時而,他覺得自己是頭不知疲倦的駿馬,載著主人漫無目的地縱橫馳騁。

    時而,又成了勤勤懇懇的黃牛,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辛勤耕作。

    時而,是個聽眾,聆聽醉人的歌唱。

    時而,是個舞伴,迎合著醉人的舞姿。

    他不由自主變換著身份,卻樂在其中,絕不願停下。

    不知過了多久,酣暢淋漓的大雨到了最磅礴的時候,迷離的歌聲到了最動聽的樂章,痴醉的舞蹈到了最動人的部分。

    整個人興奮到了極點。

    卻也終於樂極生悲。

    忽然覺見識海一陣躁動,神魂竟然開始自行灼傷。

    識海的邊緣冒起了微渺的煙霧,那是神魂灼燒的痕跡。稀稀落落的白煙縹緲,就像清晨起了薄霧。

    這本來應該是極其痛苦的過程,但不二此刻已興奮到極點。

    這興奮彷彿麻痺人的毒藥,把除了歡愉之外所有的感官通通屏蔽,神魂灼燒的痛苦也被略去。

    宏然界多數修士都曉得,神魂乃修士性命之源,輕易不可受損。常理而言,灼燒百分之一以上,便要影響神志;灼燒五十分之一以上,就會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灼燒十分之一以上,就會發呆發傻,成為愚痴兒;灼燒五分之一,便等同於行尸走肉。

    與原先相比,不二的神魂約莫已灼燒了將近千分之一。

    致命的危險迫在眉睫。

    「木仙師」已從他的胸口脫離,在他眼前焦急地、飛快地搧動翅膀,似乎想要將迷醉的人喚醒,卻也無濟於事。

    「咦!」

    黑袍人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異樣。

    手掌一翻,下意識減少了紅芒輸出。

    經過方才一番發洩,她體內的問題已有所好轉,混沌的神志漸漸清晰,不至於像初始那般迫切。

    她也無意竭澤而漁,損害魏不二的性命。這樣沒有半點好處。

    稍作猶豫,正要撤去紅芒輸入。

    卻忽然瞧見另一邊光罩之中有些異樣……

    不二內海之中,畢蜚額頭的冰鳳紋身忽然閃動一瞬。

    一圈冰寒藍芒自紋身陡然蕩出,彷彿一個光球從小迅速脹大,波及不二渾身各處。

    先前湧入周身的紅芒被藍芒一觸即消,不二旋即從歡愉迷離的狀態之中拔離。

    「醒!醒!」他咬牙喃著,渾身冷得直打哆嗦,這才發現識海和神魂的異常狀況。

    「差些害了我的命!」

    腦袋一陣抽搐眩暈,幾欲嘔吐。

    再瞧那道藍芒蕩遍自家周身後並沒有停歇,繼續往身外散去。

    光罩之內,那些如同血絲血管一般的紅色觸手碰到藍芒之後,頃刻間消融不見。

    如此還未罷了,藍芒又順著兩罩之間的細管,直往黑袍人這方飛速射來,很快便鑽入這邊罩子之中。

    黑袍人見此情形,雖是不明所以,但也能覺見藍芒中逼人的寒氣,立時有些欣喜。

    當下翻掌,將體內餘下的慾念紅芒傾瀉而出,直正迎上那道藍芒。

    兩相一觸,紅芒瞬時消融。藍芒則繼續往黑袍人體內而來。

    黑袍人方要做一抵擋,手一抬起,卻忽然猶豫了。

    少許,任憑藍芒湧入體內。

    便覺一股極寒氣息循著周身經脈散去,體內所有暴走的慾念遇之則潰,紛紛消融。自己再也不用分神抵禦,輕鬆地猶如再生一般。

    困擾自己數載的大麻煩在此刻終於能稍稍放下,她整個人都要徹底鬆垮下來。

    卻不妨那藍芒忽然衝入識海,在大片紅光中叱咤風雲,欲求所得。

    「嗡!」

    腦子裡似輕響一聲,她忽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少傾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便在同一時間,此間兩處光罩一併消失,所有的光芒頓時暗了下來,一切重歸黑暗。

    不二呆呆看著眼前一幕,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才回過神來,連忙摸著黑尋到黑袍人倒下的地方。

    手掌猛地舉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面具之後的面孔

    「木仙師」身上淡黃的微光點亮了此間的黑暗。

    黑袍人正倒在地上,臉上的面具在微光晃動之間反著銀色光芒。

    不二毫不猶豫,右掌猛地衝對方百會穴拍下。

    他周身法力皆被禁錮,這一掌便純靠肉身之力。

    好在這幾年在腦袋裡堅硬顆粒作用下,他的肉軀越發強橫。

    此掌拍下,應比尋常低階法器硬撼許還要強悍一些。

    「轟!」一聲悶響。

    掌鋒落下一瞬間,黑袍人體內忽然射出一道護體劍氣,與不二手掌重重撞在一起。

    不二被劍氣沖得倒退數步。

    再一看,黑袍人身上卻未受半點傷害。

    「似乎是自主引發的劍氣?」

    這人分明昏厥到毫無意識,竟然還有護體之術,真是叫人頭疼。

    但她方才分明是想要了不二的命。倘若沒有冰風紋身護體,只怕不二已經成為一具死屍。

    現在對方陷入昏迷之中,他豈能不趁機殺了對方。

    稍作尋思,便決定再試一次。

    這次雙掌齊齊舉起,用盡十成力道,手掌四周明顯有一圈波紋抖動,朝黑袍人倆太陽穴呼風灌去。

    掌鋒接近頭顱的瞬間,兩道劍氣左右各處,迎面直對。

    便聽轟轟兩聲巨響,直將不二撞得飛起,連滾帶爬出了幾丈地,體內血氣翻湧不止。

    於是猜測這護體真氣多半是來自黑袍人體內鎮海獸的某種神通。

    肉軀之力使到極致都無可奈何,不二此刻似乎再無可用之招。

    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圓明劍訣】。

    自從步入通靈境後,他便很少運用這門凡人武功。

    只因【圓明劍訣】現今激盪而出的劍氣大抵只相當於自己開門境中期一擊的威力,能提供的幫助實在不多。

    再往下學,受制於共振穴位關係,也難有大的進展。

    更何況,自己大道緊迫,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這種凡人武功上,實在是捨本逐末之舉。

    不過,現今別無他法的時候,倒是可以試試,便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

    豈料伸手一摸儲物袋,才想起無法輸出半點法力,兩柄寶劍一個都取不出來,只好無奈苦笑。

    少頃,又琢磨這護體劍氣似乎是隨著自己的殺招強弱而變換,出招越狠,便也越強。

    天人境的護體真氣能有多強?

    如此看來,他便是法力未曾禁錮,也完全無法對黑袍人造成半點傷害。

    只好暫時放棄殺死對方的打算。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到什麼,一揮手「木仙師」便立在自己指間。

    持著這縷微光往黑袍人倒地處行去。

    「你究竟是誰?」

    他心中想道,當下小心翼翼伸手去揭黑袍人的面罩。

    許是因為自己全無殺意,這一次並未觸發護體劍氣。

    面罩揭開的一瞬間,不由地深吸一口。

    黑袍人果然便是李雲憬。

    與初次見面時相比,她容貌依然清麗絕美,但明顯憔悴了一些。

    原本冰冷的氣質也變淡許多,反而多了些說不出的誘惑氣息。

    「怎會有如此變化,難不成從前的高冷都是裝的?」

    他想了想,越發覺得詭異。

    再看李雲憬的眼皮處,似乎有些泛紅的顏色。

    「有問題。」

    想著,便輕輕翻開眼皮,立時看見裡面深紅色的眼睛。

    眼睛的紅光裡明顯在散著濃郁的渴求歡好的氣息。

    不二隻看了一眼,胸口便砰砰直跳。

    彷彿被這氣息蝕體,心內的邪奇慾念蠢蠢欲動。

    「魔修!」他輕聲驚呼道。

    舉凡天下,魔修未必都是紅眼珠子的,但眼珠發紅的十有八九都是魔修。

    再加上李雲憬這一身邪惡欲氣,更坐實了不二的結論。

    他大吃一驚,連忙將面具帶了回去。

    慾念旋即散去。

    少許,才鎮靜下來,琢磨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堂堂常元宗六軍之一降世營主帥竟然步入魔道,而且很可能走的是淫邪慾望之道。

    此事若要傳出去,只怕又要掀起驚天巨浪。

    怪不得她要戴上面具示人,也怪不得會有這些離奇古怪的舉動。

    他細細分析方才的危險經歷。

    李雲憬現在的狀態應是入魔不久,方才的舉動分明是在將其體內某種慾念轉移到自己身上,從而減輕其自身負擔。

    不必說,尋過和尚被李雲憬收入門下,應當也是這個緣故。

    尋過和尚曾說自己走的是遏欲之道,想必便是對李雲憬遏制邪慾有極大作用。

    不二曾聽聞,修魔之人往往都是立了邪魔道心。

    有些邪魔之道,也是縱慾縱惡縱心之道。

    隨著大道修行深入,越往後,入魔越深,愈加隨心所欲,根本無法控制本心。

    這淫邪慾望之道,便是其中一種。

    但看李雲憬現今理智尚在,還在想辦法遏制邪慾,全力抵抗,應該尚未完全走入魔道。

    關於李雲憬的處境,不二聯繫前後,已然推測的七七八八。

    不過還有幾處疑問。

    第一,她好端端的究竟是如何入了魔。第二,既然處境如此艱險,她為何還要留在西北戰場。第三,她既然可以將邪慾排出體外,為什麼不直接在體外化解,而是要找到自己和尋過這樣的轉移載體。

    「不好!」

    他正尋思著,忽然又想到,自己已然看了李雲憬的面孔,繼續待在這裡豈不是危險之極。

    「糊塗!」

    他連聲責怪自己。

    修為到了天人境的地步,萬事細微可察。

    自己方才揭開對方的面罩,難免留下痕跡。

    李雲憬醒來之後,一旦察覺身份暴露,自己的小命多半要玩兒完了。

    「想什麼呢,」少傾過後,他又不免苦笑,「便是你沒有看她的臉,她便會放過你麼?」

    現今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殺了李雲憬。

    不過,這條路顯然已走不通。

    但如果能調動法力,使用【瞬息而至】或【身隨意動】離開銀球也是個辦法。

    想到這裡,他當下沉識內海,四周經脈出口皆被封死。

    試著調集一縷法力往上衝,許久才衝開一小段距離。

    他想了想,兩本帛書皆在識海之中。

    其餘經脈眼下倒不必去管,只要打通督脈,能將法力送入識海,便可以催動【瞬息而至】了。

    按方才衝擊禁錮的情況,至少還要耗費數個時辰。

    也不知李雲憬什麼時候會醒來。

    但總之,「此處是萬萬呆不得了!」

    他心裡這般想著,當下站起身來帶著「木仙師」往別處去。

    銀球顯然是一類須彌空間法寶,也不知裡面究竟有多大。

    四下皆是黑到無垠的空間,彷彿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夜晚。

    他擔心李雲憬醒來的早,一邊使盡全力狂奔而去,一邊馭使法力衝擊任脈。

    這兩件都是不用動腦子的事情。

    而且,就算自己再著急,也沒有別的逃生之路,索性不再去糾結能否順利逃脫。

    過不久,他便解放了大腦,忍不住回想方才在幻境中看見的情形。

    浩瀚森林裡,歲月在自己額頭印下吻痕。

    此事他當然是知道的。

    只不過,當時的自己,還在怯懦的自我保護中苦苦掙扎。

    尚不敢坦然面對這份來自異族死敵的隱晦感情。

    至於自己腦海裡看到的,苦臉修士密室之中的歡愉情形,也不知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在邪慾驅動下,自己憑空幻想到的。

    他忍不住在心裡分析一番。

    在蟲海密室的時候,自己被歲月擊昏之前,【瞬息而至】似乎還有一個時辰才好。但醒來之後,便已經可以催動。證明時間至少過了一個時辰以上。

    這便很離奇了。

    在自己昏倒一個時辰裡,粉紅色霧氣一直存在,歲月是如何抗住慾火衝擊的?

    他尚且還記得,自己醒來後,歲月說話的聲音清冷,神志清明,顯然未受粉紅霧氣的影響。

    「難不成……方才看到的畫面真的……」

    他胸口一熱。

    倘若歲月真的和自己有過這麼一段旖旎縱情之旅……

    「我要是沒有昏過去就好了。」

    他又忍不住想到。

    怒龍再次昂起。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經脈一鬆,忙從不著邊際的幻想中飛快拔離。

    內視一察,法力已通達大椎穴處,再過三個穴位,便可打通內海到識海的經脈。

    「勝利在即!」

    當即精神一振,也不管自己行到何處,不管經脈承受如何,又加了一把力道,法力衝擊的速度又比先前快了少許。

    末了,心情又放鬆一些,想起在傀蜮谷初見時歲月的模樣,想起她站在人族眾修士面前英姿颯爽侃侃而談的模樣。

    往昔情形歷歷在目,生死相依之情永難忘記。

    心中不由想道,「她出身尊貴,身上又背負族中重大使命,尚且能屈尊就卑,放下兩族恩怨,放下傀蜮谷中過節,放下女兒家的羞澀,坦誠對我的深情厚誼,我孑然一身,又有什麼好怕的?」

    「雲隱宗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根本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唯是擔心自己的行為,被宏然宗盟或常元宗發現,連累了師門才叫愧疚難當。」

    便想起常元宗三番五次來找雲隱宗的麻煩,想起木晚楓的事,心中便是一陣煩躁,大感念頭不得通達。

    想來想去,也只有尋著大道真途逆流而上,什麼時候成為此界最頂峰的那些存在,才能惟心所欲,愛己所愛吧。

    可修真漫漫長路,真的想要抵達那一步,即便是天才絕頂的人物,只怕也要數百年之久。

    角族人壽元悠長,歲月想必無鬚髮愁。

    倒是自己,本來就沒多少壽元,可以用於突破地橋境的時間更少,還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耽誤,真是緊抓慢趕都不夠。

    現今倒是妥當了,李雲憬把自己逼到懸崖峭壁上,往後也不必在西北廝混。

    從銀球逃出去之後,乾脆躲在【燭谷】內,悶頭修煉幾百年。

    谷中靈脈已達四階,叫楚月安置一個四階聚靈陣,便是供自己突破天人境也是有些機會的……

    正兀自謀劃往後的活路,忽然察覺法力已通達腦戶穴,馬上就可聯通識海。

    當即做好了催動【瞬息而至】的準備。

    眼看著經脈發脹到極致,痛感已深,法力卻只能一點一點往上衝。彷彿蝸牛拖著烏龜前行,真叫人著急。

    只這最後一小段的距離,都如此難熬,也不知方才諸多穴位是如何一個一個衝破的。

    便琢磨人胡思亂想的時間過得真是快,彷彿感悟大道一般,也不過是在腦海裡暢遊自家所能通達的念頭,一睜眼一閉眼幾天,幾個月,幾年,幾十年,就過去了。

    到了悟道境大能,甚至百年彈指而過,也是稀鬆尋常之事。

    這樣幹等著也是難熬。又不知多久,眼看只差毫釐,經脈便要徹底通暢。

    忽然瞧見前方躺著一個人影,趁著木仙師身上的微微黃芒,遠遠瞧去。

    看見那人一身黑袍,戴著面具。

    「李雲憬!」

    他大吃一驚,奇怪自己明明直線而行,如何又能去而復返。

    索人命的大魔頭就在眼前,他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但好在打通經脈的工程完工就在眼前,大魔頭轉醒卻尚無徵兆。

    「快一點吧。」

    他輕喃一句,法力衝勁又加一把,擠壓經脈的痛覺瞬間襲來,差點疼得叫出聲來。

    緊跟著,薄薄一層阻滯終於打開,在經脈之中奮勇前進不知多久的法力一鼓作氣湧入識海之中。

    久違的世界彼此暢通,這歡喜的程度應當堪比三大宗遠古修士初次發現宏然界的興奮。

    他連忙催動黑白捲軸,二色暗芒閃動,大股法力注入捲軸之中,【身隨意動】眼看成形。

    便在此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清幽的女子聲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青梅竹馬與執念禁臠

    「你要去哪兒。」

    李雲憬忽然開口問道。

    說話間,她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緩步往這邊走來。

    不二吃了一驚,一邊將木仙師收回胸口,四周立時黑成一片;一邊匆匆催動【瞬息而至】。

    豈料得下一刻,一道暗芒自李雲憬方向而來,瞬時潛入他身體之內,復將督脈一整條封住。

    法力再次禁錮,黑白捲軸光芒還未來得及閃爍便又暗了下去。

    「萬事皆休!」

    不二長嘆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倒在離成功只差一步的地方。

    又聽李雲憬已不再對聲音作掩飾,不免猜測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揭開了面具。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問題,乾脆沉默不語,心中不免一陣狂跳。

    但又小心翼翼控制血脈流動,強行把心跳變得平緩一些,以免被看出端倪。

    少許,一道白芒亮起,退去了此間的黑暗。

    李雲憬走到不二身邊,面上的面具尚未褪去。

    「我昏倒的時間裡,你都幹了些什麼?」問這句話的時候,她又變回了原先的沙啞嗓音,彷彿在欲蓋彌彰。

    「到處溜躂。」不二反倒鬆了一口氣。他暗自猜想,也許李雲憬方才是因為剛剛甦醒,忘了掩飾自己的聲音。

    「這裡面有很多危險所在,你應該慶幸你還活著。」李雲憬冷哼一聲。

    忽然聲音一寒,「你有沒有揭開我的面具。」

    「沒有。」不二斬釘截鐵道。

    說話的時候,小心控制自己的語氣,既沒有過大而顯得虛張聲勢,有沒有過小,以至於底氣不足。

    他不確定李雲憬是在已經知情的情況下故意試探自己,還是真的想知道實情。

    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承認自己曾解開面具,都意味著徹底把鍋底打破,再無轉圜的餘地。

    李雲憬當然知道魏不二已經看到了自己的臉,但對方既然咬死了不承認,她暫且也不打算揭穿。

    這小子往後還可以派上天大的用處,增加他的不安情緒沒有半點好處。

    「你身上的藍芒是什麼招數?」她繼續問道。

    「鎮海獸,」不二猶豫了一下,「鎮海獸的神通。」

    因為不曉得李雲憬的用意,他下意識決定將冰鳳紋身的事情隱瞞,以免節外生枝。

    「哦?」李雲憬笑道,「畢蜚還有這等神通麼。」

    「另一個鎮海獸。」不二早就想好對答,鎮定答道。

    顯然,李雲憬已經調查了自己的根腳。

    在雲隱宗內,他有兩個鎮海獸的事情並不算多麼隱秘。

    不過,李雲憬顯然沒有相信他的鬼話。

    暗中拿出一個海螺形狀的法器,往裡面送去一道神識。

    海螺發出一聲輕吟,神識便被束成一道,夾雜著海螺的氣息,直向魏不二識海中鑽去。

    這種海螺,生前具備讀心能力。

    被人族修士捕獲之後,用煉器之法,製成了可以輔助讀心的法器。

    李雲憬自己是不會讀心術的。宏然修士界也只有一些特殊鎮海獸的修士能有幾率獲得這種神通。

    緣此,這種此界較為稀有的海螺法器,便時常能夠派上大用處。

    卻沒想到,她的神識剛探入不二識海之中,一道冰藍光線射來,瞬時將這縷神識擊得潰散。

    她神經一痛,連忙收回剩餘的神識,旋即冷聲怒道:

    「找死?」

    不二連忙回答:「前輩,我這門神通是被動觸發的,自己也無法控制。」

    他自認這解釋很合理,也值得相信。

    畢竟,李雲憬身上便有類似的神通。

    李雲憬哼了一聲,心下暗自捉摸,「不懼讀心麼?那同樣運用神識手段的搜魂術豈不是對他也無效了。」

    如此想來,倒是有些驚喜。

    自家身上的秘密駭人聽聞。

    這小子雖是半個知情者,但受神魂之誓的束縛,絕不能主動說出來。

    而搜魂、讀心等探秘之術對其也無效果,真是再好不過。

    想到這裡,再也無心對其探究下去,只叮囑道,「此間發生諸事,能不能說出去,說出去是什麼後果,你自然清楚,我不再廢話。」

    「你的鎮海獸神通對我身上的隱疾有大用處,以後還需你出手相助。當然,我也不會叫你憑白遭罪。」

    說著,揮手擲給不二一個小瓶,「這裡面有一粒二階繪紋丹,一粒二階養氣丹。繪紋丹,有助於通靈境修士紋繪鎮海獸密紋,提升修為。養氣丹可以修復神魂。算是這次對你的補償。」

    不二接過小瓶,打開瓶口一瞧,一股濃郁靈氣溢出,李雲憬所言顯然不虛。

    到了通靈境之後,可以直接提升修為的丹藥便越來越少。

    這繪紋丹能夠直接相助修士繪織密紋,顯然十分珍貴。

    不過,像養氣丹這類修復神魂的丹藥,用的多了往往都會生出抗藥性。

    倘若李雲憬一直要自己幫助她來治療隱疾,那神魂損失日積月累,到後期丹藥都無法修復,自己豈不是要變成一具行尸走肉?真是可惡透頂。

    「你當我傻麼?老魔頭。」

    他兀自暗道,心中已作好跑路的打算。燭谷便是最好的藏身處。

    「你最好不要再作旁的想法,」李雲憬卻似乎看出了他的內心語,一盆冰水當即潑來,語出驚人,「你在自己屋裡,翠湖山,還有蠻荒山谷中佈置的空間陣法,旁人不知道,我卻再清楚不過。」

    不二大吃一驚,哪裡想到自己的秘密早就被李雲憬知曉。

    旋即猜測對方多半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腳,不由地懊悔不迭。

    心念轉動之間,正不知該如何作答。

    李雲憬又道:「你在山谷裡到底要做什麼,我不管。你若想逃走,也可試試。看看以我的手段,能不能將你抓回來。」

    她淡淡說道,「我現今還可以與你好聲和氣的說話,但倘若你逃走,再被我捉回來,便不要怪我手段毒辣。」

    不二心叫一聲苦也,連罵一百句老魔頭。但嘴上只得連說不會。

    李雲憬又與他說道:「灼燒神魂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也會幫你想辦法。竭澤而漁,殺雞取卵,不是聰明人的辦法。尋過近日將歸,他來信說已踏入通靈境,想來可以幫你分擔不少,別太擔心就是了。」

    不二聽了,心中稍稍寬鬆,但也不敢踏實相信。

    畢竟,儈子手說自己不會殺人,屠夫說自己不想殺生,老魔頭說自己並無惡意,這些都是無稽之談。

    「今夜之事便算完結,你醫治的成效很好,往後一個月內不必再來,安心靜養神魂。」

    李雲憬最後叮囑道,「你離開之後,許會有人找你問及這裡面發生的事。這人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我的事情,他知道大半。與你問話,那是出於對此間之事關心。你便告訴他,我現今很好,已尋到了穩定的醫治法門……」

    說罷,便教不二如何作答。

    她口中所說穩定的醫治法門,指的自然便是不二這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倒霉鬼。

    不二忍不住又在心裡一番腹誹。

    忽然想到什麼,忙與李雲憬道:「前輩,我立了神魂之誓,決不能將此間諸事透露半分,你這不是要了我的命麼。」

    「那神魂之誓你仔細看了麼?」李雲憬道:「我在裡面寫的是,不得訴與外人。待會兒尋你之人對此間諸事更為清楚,便算不得外人。再者說,神魂之誓懲罰觸發,是有些微末徵兆的。你說之前,若有類似徵兆,停下來便好。」

    不二隻得答應。

    心想李雲憬的好友多半也是天人境修士,想想就是個麻煩。

    又琢磨這人跟李雲憬是至交好友,對此事情況這麼瞭解,還如此關心她,幹嘛不直接去問,非要兜我這圈子。

    想到這裡,便打定主意守口如瓶,免得觸了神魂之誓才好。

    諸事交代妥當,李雲憬才解開不二周身法力禁錮。

    【瞬息而至】神通催動,空間通道閃現,二人一併從銀球出去。

    不二從地廳剛出來,果然在尋過屋中碰見一個黑衣男子等著。

    渾身散發著淡淡的恐怖威壓,面容被一層霧氣籠罩。果然是天人境修士。

    「把銀球之內發生的諸事告訴我。」他的口氣生硬,不容拒絕。

    不二道:「前輩,我許了神魂之誓,萬不得透露半分,否則魂飛魄散。還請您多多體諒則個。」

    心中暗自猜測,據說降世營一共七個天人境修士,也不知這是哪一位。

    黑衣男子冷笑道:「你那神魂之誓我早就知道,本人不再此列之中,你怕什麼。」

    不二正猶豫著。

    黑衣男子又道:「你若是不說,不需等神魂之誓發力,我便取了你的小命。」

    說罷,駭人殺意將不二籠罩住,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又是個草菅人命的貨!」不二壓住心中的怒意。

    強行鎮定下來,先在腦中把才纔李雲憬的吩咐過了一遍,卻沒有半點關於神魂的不妥徵兆。

    這才信了李雲憬的話,照吩咐與黑衣人說了。說罷,果然平安無事,才在心底寬鬆許多。

    「你照她的話去做,我會給你天大的好處。」黑衣男子聽罷,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但要敢有半點二心,我會叫你生不如死。」

    不二心說自己今日到底是命犯哪位天神星君,各路神仙都來找自己的麻煩,真是背運到極點。李雲憬好歹還給了些實實在在的好處,這位竟然光溜嘴皮子了。

    與黑衣人交代完,便自顧往屋外行去。

    黑衣男子目送他出了門,返向地廳而去。

    這人自然便是楚執。

    今日李雲憬未曾提前告知自己,突然把不二帶入銀球,顯然十分異常。這叫他極為不安。

    他擔心李雲憬不會與自己實言相告,才打起了魏不二的主意。

    楚執與李雲憬算是青梅竹馬。從小愛慕這位美貌絕頂的佳人,並視其為禁臠。

    降世峰是楚家的降世峰,李雲憬不過是楚家門下外門弟子的子嗣而已。

    因為李雲憬的美貌,她年少時曾被楚家門下多位本姓弟子看重,有意納為外妾。

    楚執算是楚家血緣較遠後輩。他這一遠支,三代以內沒有出過地橋境修士,算是楚家最邊緣的圈子,納妾什麼的當然也輪不著他。

    舉凡女子修士,作妾都是萬不得已的選擇。

    往後夫家有了主婦,少不得擠兌壓迫。

    李雲憬從小便是高傲之極的性子,作妾豈不是等於將她往死裡逼。

    楚執眼看著李雲憬被眾人像蒼蠅叮雞蛋一般圍著,感覺自己每日也站在茅坑裡,噁心的食飯難下。

    於是,從小便立下道心執念,要修成大道,成為降世峰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保護心愛之人不收半點欺侮。

    只是他一個邊緣子弟,也無特殊資質,修行資源可憐的不忍直視,想成為這等大人物,有沒有希望且不說。旦要真的有這麼一天,估計也在數百年之後。

    到那時,李雲憬要麼化成黃土,要麼已經跟旁人生下一大堆子子孫孫。

    這道心執念簡直是痴人說夢。

    好在李雲憬自己足夠爭氣,修行進度在同屆師兄弟姐妹之中,一直位居前列。

    李雲憬師傅見她天賦又好,人又努力,心性什麼的都是一等一。便不忍心她早早嫁為人婦,一直頂著諸多壓力,一直護送她邁入地橋境。

    地橋境的修士,走到宏然界哪一個角落,都算得上值得尊敬的角色。在常元宗自然也很有地位。

    李雲憬又是這般年輕,便更被看重。這才算是告別了無休無止的糾纏。不過,也因此留下了現今天大的隱患,這個往後再提。

    楚執天賦沒有李雲憬好,但好在執念立對了地方。

    他是要保護李雲憬的男人,怎麼能被對方遠遠落下。

    於是,便在李雲憬飛一般的修行速度的鞭策下,幾乎只慢了半拍一路追到了天人境。

    成為降世峰無人看好卻自行成才的一匹大黑馬。

    修到了天人境,便可以望見那位降世峰真正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了。

    夢想已不算遙遠,可到此時,他才發現從小視為禁臠的李雲憬對自己並無半點男女間的情愫。

    對此他心裡很苦,但是嘴上不說。

    心想你不喜歡我,卻管不得我如何對你。你去哪裡,我便追去哪裡。你便是個精鋼做的鐵石心腸,也早晚要被我的真情實意融化了。

    於是,李雲憬到了西北,他也跟著來了西北。

    一路保駕護航至今,任勞任怨,悄悄幹些髒活累活,也從未告訴李雲憬。

    「這個魏不二來的倒是時候。」

    楚執邊走邊想道。

    尋過屋下的地道不算很長,但他卻在裡面行了許久。

    琢磨李雲憬的隱疾暫時無憂,自己也終於能安下心來,細細找尋根治的引子。

    前幾日,他尋到一位天人境占卜修士的門路。

    花了大代價,算的一卦,得知自己想找的稀有鎮海獸修士,竟然就在西北軍中。

    而且,多半就在常元宗六營之內。

    這消息真是讓他興奮不已。

    「一定要將這小子尋到!」

    他執念再起,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07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地絕密初現 大道頓悟方來

    楚執到了地廳門口附近,便化作一道虛影從一側牆壁鑽了進去。

    李雲憬正站在銀球旁等著,面具已從臉上摘了下來。

    「你的狀態似乎好多了。」他停在李雲憬身旁。

    看見對方的眼睛恢復了原本的黑色,便輕聲發問。

    李雲憬回道:「姓魏的小子鎮海獸有點邪門,不過正好對我的隱疾有大作用。」

    她所說的與魏不二的話基本一致,也證明她並沒有對自己有所隱瞞。

    楚執心內甚喜,笑道:「如此我也放心。根治你病情的藥引子就在西北軍內,有好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他看著李雲憬趨於正常的容顏,心想也不知多久沒有見到這副模樣了。

    「你還是別鑽死胡同了,」李雲憬面上卻並無半點喜色,「涉及對旁人鎮海獸做手腳的秘法,都是本界嚴令打擊的禁術。倘若事發,峰主也護不了你,還要連累本峰的處境。再者說,你動用這等秘術,難免又要累及無辜者性命,我心內不願。」

    楚執苦笑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管得了旁人的性命?你魔障之事,倘若被旁人知曉,本峰的處境更要糟糕罷?」

    他頓了頓,忽然提起一件極為隱秘之事:「西北大戰幾年之內將起,你現在這副模樣如何參戰?說不準叫營中那兩位不安分的猜到些什麼,就更麻煩了。所幸還有些時間,我抓緊行動,尚且來得及。」

    「大戰將起?」李雲憬有些吃驚,「不是還在醞釀之中麼?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準確的消息還沒有,」楚執回道:「但蛛絲馬跡裡是可猜測的。」

    李雲憬稍作尋思,很快冷靜下來,「打不打仗,終究是由我常元宗說的才算。現在是我望鴿一派做強,主張的是連橫困魔,徐徐圖之。想的是與周邊各族合力,將角族人困於青疆一隅之地,溫水煮青蛙,耗盡補給,生生困死。長老們還在與各族聯絡之中,尚未達成一致意見,怎會輕易開戰。」

    楚執冷笑道:「我們望鴿派的某些人,還真是不靠譜。竟有主張把青疆割了,與角魔和平共處的。」

    說著,有意把聲音沉下來,「但開戰的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近年來的天地異相,不知你是否察覺到了。」

    「天地異相?」

    「不怪你不曉得,」楚執點了點頭,「這異相徵兆極其微渺,只有極少數的特殊鎮海獸的神通才能察覺,故而現今還是宗內絕密。我也是偶然間才有所聞……」

    「到底是什麼異相。」李雲憬微微皺眉,「別神神叨叨的。」

    楚執倒是對她皺眉的神情有些難捨的迷戀,痴看少許才道:「具體的細枝末節不曉得,但據說寶生峰那位大人感應到,本界的靈氣似乎開始漸漸稀薄,雖然過程極為緩慢,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感應,但這個趨勢應該是肯定的。」

    他繼續說道:「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異象應當會愈加明顯。此外,天地間的異像似乎還伴有更微弱的時間、空間法則的改變,這些都需要逐步考證的。」

    「這異相緣何而起?」

    「這就更無人知曉了,」楚執搖了搖頭,「自有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發愁,我們也沒法打探。」

    「難不成,」李雲憬聽罷,細細思量一番,開口問道:「長老會擔心這種異變逐步擴大,導致靈氣更加稀薄,從而影響到我們和角族的實力平衡,才會急於求戰的。」

    「大抵應是這個意思,」楚執回道,「我想大戰肯定無法避免,但鷹鴿兩派難免博弈一番,這多半又要牽扯到諸多往來返去。上次巴山的【斷道計畫】被降世峰藉著魁木峰等事攔腰截住,這次恐怕也不會輕易妥協罷。總而言之,時間應當還有,我們抓緊解決你的麻煩……」

    李雲憬卻仍是滿臉質疑,邊想邊揣測,「我們望鴿一派,這麼多年一直在避免與角族人硬戰,原因便是顧忌角族人中最頂尖那位……難不成現今有辦法應對了?」

    ……

    李雲憬和楚執探討之事,乃是涉及人族生死存亡的天大機密。但現今也連冰山一角的影子都未曾顯現,天人境的大修士也只能抓瞎,憑感覺和分析去隨波逐流。

    對於不二這等小人物而言,這些機密更是遠在天邊,遙不可望。生存才是最大的問題。

    他從尋過房中出來之後,心裡面便一直想著眼下的糟糕處境。

    李雲憬無疑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腳,否則如何能知道【燭谷】和空間通道之事。

    他方才用神識內查一番,卻未曾尋到手腳落在了何處,以後只怕又是個定時炸彈。

    天人境修士的手段,多半隻有同階修士才能化解。

    他哪裡能尋到一位天人境前輩為自己做主,這手腳暫時便無可奈何。

    往後的處境更加艱難了。

    有李雲憬時時盯著自己,想逃也沒得逃。

    還要定時去醫治對方的隱疾,方才在銀球內的經歷仍叫他心有餘悸。

    李雲憬的邪慾轉移當真有些要命。

    那冰鳳紋身並非由自己做主,也不知能不能次次管用。

    即便管用,也難免會傷及神魂罷。

    接下來該抓緊做的事,便是盡快想辦法尋到可以護住神魂的丹藥、符籙或者法器,以應對下一次慘絕人寰的「治療」。

    至於再往後,抓緊自家大道才是真理。

    「人活一世,修一世,卻處處受制,有什麼意思?」

    「想愛而不得,想逃而不得,想長生而不得,想自由自在而不得,又有什麼意思?」

    「唯有求死這件事,旁人想攔也攔不住罷?」

    他心中這般頹廢想著,但奇怪的是,心裡卻不知為何,竟在頹廢的思緒中萌生出一股不屈反抗的意念。

    「什麼時候可得瀟灑自在,行由從心?」

    「成了地橋境修士,也許便有一些自由了。」

    「成了天人境修士,那就更加自主。舉手投足之間,都要叫旁人心驚膽顫。」

    「待成了悟道境大能,是不是便可逍遙天地間呢?」

    「大道之路,千難萬險。」

    「多少生生死死,風風雨雨,艱難坎坷,我都挺過來了。現今不過是大道路上又一個大水坑,瞧我搭個橋便度過去……」

    這般想著,心中恍然似對自家大道有所勘悟,「我的主修鎮海獸是大災獸畢蜚,通靈境修的大道又是感災知禍一道。」

    「我修行道上如此多的艱難險阻、坎坷不順,是否也與我主修大道有關?」

    「往前翻閱一些典故時,曾有人說,修士一生經歷,往往與自家鎮海獸多有牽扯。到了通靈境往後,這般牽扯便更加明顯。甚至有說,通靈境時,修士所經厲諸事,徵兆著突破地橋境時,鎮海獸道種根植的苗頭。」

    「我現今經歷的坎坷災難,是否徵兆著我的道種與消除這些坎坷災難有關呢?」

    他一邊緩步而行,一邊苦苦尋思著,陷入某種難以言明的頓悟狀態。

    這種頓悟,對修士的修為並無太大幫益。

    但在「悟道」一徒上可遇而不可求,很多卡在瓶頸的修士,做夢都想有這樣的頓悟機會。

    不二的頓悟是幸運的,因為得來不易。

    但這頓悟也是懸之又懸的,因為頓悟趕到了離開降世營的途中。

    隨時有可能被打斷的。

    好在夜色已深,不知幾更。

    降世營中一片安靜,只有形單影隻的巡夜小隊路過。

    見是臉熟的面孔,也不去多問。

    一路夢遊般走到降世大營門口,忽然迎面撞上一人。

    抬頭一看,月光照出一個錚亮的腦門。

    尋過和尚微笑看著自己,「魏施主別來無恙!」

    不二聽得一驚,立時從頓悟的狀態之中拔離。

    見是這可惡的惡僧,當即滿臉憎厭。

    這廝早不來,害得李雲憬熬不住,自己被李雲憬拖下了水。

    這廝晚不來,這頓悟的機會多麼難得,又要被他攪黃。

    「小僧不在這些日子,施主和那位可曾安好?」

    尋過小聲問道,面色淡然閒適。

    尋過臨行之前,不二曾問其通靈境將走哪一條道。

    尋過答曰遏欲之道。

    現在,尋過已然步入通靈境。

    但觀其現今展現氣質,似乎倒有那麼一點意思。

    不過,不二現在卻無心去探究。

    方才頓悟為他打開了通靈境中期的一道門縫,正想把這門縫再開得大一些,卻被這倒霉和尚生生打斷。

    現在,這條細微的門縫倒是還在,但也在一點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

    抓緊找個聚靈陣,加上李雲憬給的繪紋丹,很有機會一鼓作氣突破通靈境中期的。

    「我今日有要事,」他滿臉怨氣,衝著尋過道,「回頭再找你這渾和尚算賬!」

    說罷,匆匆直往降世營外行去。

    留了尋過滿臉迷茫看著他的背影。

    憑白受這這一通嗆,他心中難免也有些波動,正要叫住不二去問。

    忽然想到什麼,雙手合十,自語道:「心境差得遠呢。我這大道走的,起因是師尊隱疾,功利心還是太重啊。」

    ……

    不二出了大營門口,便往東去。

    在墩荒一帶,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靈脈約莫有十幾座。

    降世營東面的一座小山上,便有一座三階靈脈。

    這也是分配軍營屬地時有意安排。

    上面早已佈置了諸多洞府,聚靈陣數百座,正是為降世營的修士準備。

    雖然【燭谷】的聚靈陣也可以用來突破,但不二早就做好在公用【聚靈陣】邁入通靈境中期的打算。

    平常無事的時候,他和楚月也常去這裡,故意耗去些許【軍功】,租用洞府修行。

    畢竟【燭谷】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平白無故的修為增進太過扎眼,也須找些藉口來掩飾。

    他匆匆遁行,忽然又想起方才頓悟的情形,道理,感悟。

    那點渺茫的思緒又一點一點追了回來,彷彿美妙的歌舞結束,餘音還在繞樑;又彷彿品過美食,餘味還在齒間留香。

    又找到感覺了。

    他抓著頓悟離去的尾巴,全神貫注、戀戀不捨地一路追行,暗想千萬要堅持到聚靈陣中。

    卻沒行幾步,又聽到熟悉的悅耳聲音呼喚自己。

    「魏道友?」

    他神魂一震,手一顫,頓悟的尾巴差點溜走。

    回頭一看,登時吃了一驚,先是目光飽受眼福,但旋即一股難以言明的怪滋味湧上胸口。

    那尾巴便趁機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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