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41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0 14:55
第三百七十九章 玉石俱焚同歸盡 目呲欲裂搗破天

    (一)【玉石焚】

    【閔羅】所選擇的,實乃五尊之中,最弱一節。

    若論修為,蘇纖或許不差。

    但她修的醫之濟世大道和推演之道,本不擅與人對戰。

    眼見黑鳳兇猛,叫她如何抵擋得住?

    她的【千手法印】【仁心法印】已經擲向【閔羅】。

    五階【藥葫蘆】懸在身前,壺口燭氣噴湧,在身前布下一片白茫茫、稠密密的藥霧。

    霧中充斥著迷醉聖藥,味如地窖中陳釀經年的老酒。

    尋常悟道旦吸一口,也怕頃刻間神志不清。

    但醫之濟世大道和迷醉聖藥又怎敵得過毀滅大道。

    兩樣法印也在森然的毀滅氣息中搖搖欲墜。

    【閔羅】所化黑鳳在鳳吟聲過後,衝著蘇纖浩蕩而來。

    蘇纖眼看黑鳳身上灼燒的毀滅黑炎,劇烈的高溫如行至太陽近處。

    心中暗道:「我身為醫手,自該懸壺濟世,治病救人。若是冷漠了性命,便是有違醫德。方才眼睜睜瞧著千人慘死,今時便叫閔羅盯上,這現世報來的真叫快!」

    但濟世許得犧牲,以少數人的痛,換人世間安和,她不後悔。

    眼下,抵,當然是抵不過的。

    強行擋住黑鳳的路,就會被毀滅黑炎吞噬。

    不死也要重傷。

    但如果只抱著稍作阻礙,等待四尊援手的念頭,她尚可奮力一搏。

    「收!」

    萬古愁高喝一聲。

    雲和月、雲和風、本執三人當然明白。

    黑鳳方有所動,四人齊齊收緊了包圍圈。

    「大聖去幫!」

    萬古愁果斷下令,便是叫【蠻荒凶猿】去蘇纖身旁助陣。

    自己則將【萬獸法印】【蠻猿法印】一併擲向黑鳳,又高高舉起五階【坤震精金棒】痛狠狠砸了過去。

    大聖一聲猿嘯,震得天地動盪。

    如小山一般的身軀猛烈晃動。

    雙足跺空,一瞬便閃至蘇纖身前。

    接著,它徒手撕裂天空,一道虛空裂縫沿著黑鳳軌跡,直向對方伸去。

    黑鳳卻似絲毫不在意,鳳身未有半點停滯。

    毀滅黑炎所過之處,竟將虛空裂縫也吞了進去,炎體也只有稍稍扭曲罷了。

    雲和月、雲和風、本執三人自也毫無保留。

    雲和月的【觀月法印】【蝕月法印】、五階【劈桂月斧】;雲和風的【罡風法印】【飛廉法印】、五階【飛廉逐風鞭】;本執的【靈山法印】、【普度法印】、五階【靈山珠串】——諸印諸寶若彗星若長虹砸向黑鳳。

    此方天地法則頃刻間混亂一團。

    肉眼觀之,時如霞時如霧時如雨時如雲,時如九天宮闕,時如黃泉地獄。

    尋常悟道擅入於此,恐怕也難自保。

    毀滅黑鳳卻是最為扎眼,又氣勢最勝一道風景。

    他分明朝著蘇纖撞去,但將臨近時森森笑了一聲,忽然調轉風頭,直衝雲和風撞去。

    雲和風方才卯足了勁頭,萬般能耐衝著【閔羅】招呼去。

    哪料的竟引來禍水,此刻快要將腸子悔青了。

    但當此時,他身為此界第一宗門長老會主事,哪裡有退卻的餘地。

    當即面色一厲,高呼一聲:「閔羅老匹夫,老夫今日舍了這條命,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說罷,左手持【罡風法印】,罡風颳骨如刀。

    右手持【飛廉法印】,風神掌八風,齊聚一處,匯入深海漩渦。

    足踏【飛廉逐風鞭】,面露猙獰色,衝著黑鳳,抱著玉碎死意直轟而去。

    萬古愁見他這般視死如歸的氣概,高喝一聲「痛快!」

    揮手將【蠻荒巨猿】招來,與大聖笑道:「我們也去!」

    一人一猿心意相通,萬古愁立身巨猿肩膀,【蠻猿法印】印在大聖胸膛,加持之力徒增數倍。

    【萬獸法印】烙在【坤震精金棒】棒頭,萬獸齊鳴威勢即成。

    大聖踏地裂空,轉瞬即至,當即與雲和風並肩一道,衝向毀滅黑鳳。

    雲和月人在另一側,【劈桂月斧】追著黑風身後趕來,【蝕月法印】則已按在黑鳳尾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蝕著黑毀滅法則。

    本執心中只念南無阿彌陀佛,只抱著殺一魔而救天下人的宏願,傾盡畢身之力出手。

    【靈山法印】勝在萬鈞之壓,【普度法印】則干擾敵人心志,【靈山珠串】一百零八顆佛珠離手便散開,個個漲大如鐘鼎一般,若雨點一般砸向黑鳳。

    便瞧見黑鳳身上斑斑點點,如石落泉中,漸起圈圈漣漪。

    幾人攻勢如此猛烈,【閔羅】卻似乎鐵了心,只盯住雲和風一人。

    必殺之氣將其鎖死,無有絲毫挪轉跡象。

    (二)【決絕色】

    雲和風色厲內荏,法印晃動後,卻是目光隱隱閃爍。

    倘若他豁出性命不要,亦或者拼著慘絕重傷,說不定真的能將【閔羅】的性命留在這裡。

    他當然也想在此了結了【閔羅】。

    但絕不能以自己為代價。

    暗自直罵:「我原打算以玉石俱焚的架勢,逼得【閔羅】調轉朝頭,哪料的這愣貨放下蘇纖這軟柿子不捏,放著本執這行將就木的老傢伙不做,專來找我的麻煩。當我的【飛廉逐風鞭】是玩耍的麼?「

    心中實想和【閔羅】硬幹一仗,但哪裡捨得自家性命?

    方想避讓,又不免想到:」只這緊要當口,我若是退了半步,將【閔羅】放走,便是人族千古罪人。毀了我常元宗在此界不二威信,又殺了我半世英名,豈不是生不如死?但叫我硬頂著頭皮跟【閔羅】對戰,也是死路一條,我苦苦修行兩萬餘載,何其艱險不易,豈能一趟墜入輪迴之中?」

    矛盾的念頭在腦海裡飛快轉動,少許拿定了主意。

    飛廉法印手中一握,風神【飛廉】執掌八方風的威能加身。

    他整個人便隨時處在將要虛化的狀態之中。

    人卻是滿臉決絕之色,罡風法印一馬當先,似要裂空裂地,撕裂黑鳳。

    黑鳳兀地張嘴,把法印一口吞沒了。

    一絲漣漪未起。

    接著,又正直撞向雲和風,黑色火焰把空間燒的扭曲,讓雲和風決然的面孔都映得有些變形了。

    在黑鳳即將吞沒雲和風的一霎那,萬古愁與【大聖】迎頭趕上。

    大聖高喝一聲,縱身一躍,雙掌摁住黑鳳的頭顱,叫它身形一滯。

    緊接著便是痛心裂肺地一聲嘶吼。

    雙掌竟如岩漿般融化,在黑鳳身上融作一灘。

    大聖走的是肉身成聖之道,一雙猿掌何其硬悍,竟然頃刻間融去。

    萬古愁顧不得心痛,舉起坤震精金棒,衝著黑鳳轟然砸去。

    此時,本執,雲和月二人也已趕到,各施手段,沖那黑鳳狂攻而去。

    蘇纖則將藥葫蘆倒懸,療傷聖藥化作幾道水柱,如白色飛龍一般,直灌其餘四尊和大聖身上,方好幫它恢復了些許傷勢。

    雲和風見此情形,亦只好揮印而上。

    便可見一片扭曲的空間之中,一道黑光迎著四道霞光而上,波茫千里,氣吞山河。

    雲和風方定了決心,豈料黑鳳哪管大聖騎身,哪管萬古愁的大棒,哪管本執的佛珠如隕石墜落。

    由得旁人重傷於他——他卻萬分清楚,自己被困的越久,就越危險,寧可受傷,也不要拖延片刻。

    於是,端端只盯著雲和風不放。

    黑炎近在咫尺,雲和風對死亡的預兆強烈到極致。

    是玉石俱焚、捨身取義。

    還是明哲保身、苟且於世。

    在瀕臨死亡的一瞬間,他終於做出了抉擇——【飛廉法印】融於手中,他的身影以風的形態虛化半分。

    這虛化運用了風之大道法則,遮掩了氣息,極其隱蔽,時間又比眨眼還要短暫千萬倍,叫誰也難以察覺。

    黑鳳便在這一瞬間,穿過了他,抵達包圍之外——他似乎有意幫助雲和風,在穿過的一瞬間,身影瞬時消失,接著出現在另一頭。

    這樣看起來,就彷彿是【閔羅】詭異地出現在了包圍圈的外頭。

    一人一魔,便這樣完成了一次意外而又默契的配合。

    雲和風身影再次變實的時候,他一刻不停往前猛衝,仍是抱定同歸於盡的架勢。

    但旋即發現前面空空如也,便轉頭。

    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黑鳳,又驚又怒地高喝一聲,轉身狂向對方追去。

    其餘眾人也驚訝至極,不明白【閔羅】是如何無聲無息脫離的。

    萬古愁目呲欲裂,卻仍以絕死的氣勢的拚命阻止黑鳳離去。

    大聖抓住黑鳳身子的兩隻臂膀已被融化——此刻,卻還緊緊黏在黑鳳尾巴之上。

    他馭著大棒,追身狠狠砸在黑鳳的身上。

    又厲聲招呼其餘幾人,聲音緊迫之極:「決不能叫他逃了!」

    說罷,自己一聲怒喝,竟也化身為一隻巨大三目猿猴,與【大聖】一起抓住黑鳳的尾巴,亦被黑炎燒的慘目忍睹,卻只想拖延片刻。

    三大宗諸位普通悟道原本難以摻和到這等級數的戰鬥中,但眼看功虧一簣的關口,也齊齊出招,如落石般的法印向黑鳳砸去。

    其餘四尊齊齊出手,本執將數顆佛珠擋在黑鳳近前,齊齊自爆了——這轟隆隆的巨響和威能,要把天地崩裂,要把萬物摧毀。

    一道由宏然四尊聯手結下的法印氣勢浩蕩地穿過幽暗,一舉落在他的背上。

    【閔羅】中招之後,身子猛地一震。

    將萬古愁和大聖狠狠甩開,遙遙傳來一聲痛哼,但到底逃離了最危險的地方。

    旋即,他破開陣外陣法,影子一晃,回首向人族眾悟道回饋一招——漫天的黑色火焰如潮水般向大殿湧去。

    一聲森然冷笑遙遙傳來,這才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錘破它】

    萬古愁雖被黑色火焰燒的血肉模糊,但仍是帶著雙臂被融化的大聖往黑鳳消失之處,狂追而去,直遁千餘里地,才極不甘心地停了下來。

    望著天空萬里無雲。

    他仰天長嘯一聲,方覺劇痛襲來。

    心裡失望至極,比襲來的劇痛還要厲害。

    只想一拳把頭頂的破天搗開一個窟窿……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32
第三百八十章 敖滄海明識大義 論生死終有天定

    (一)【敖滄海】

    萬丈高空之外,天色猩紅如血。

    四面八方都佈置了魔器,大道法則極有規律地運轉,證明此處是悟道層級法陣空間。

    閔羅止住身形,向半空中漂浮的二十三道人影瞧去——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悟道境的氣息,恐懼、凶戾、病瘴、**、癲狂諸般負面氣氛、情緒、法則在天空中恣意地瀰漫著。

    當間立著一個髯鬚大漢,披著一身漆黑的斗篷,帶著一頂形如王冠的帽子,目光如古龍般深邃難測。

    「有意思了,」

    閔羅雙目微眯,認出來髯鬚大漢就是東海魔域主人敖滄海——魔域眾人竟會從東海遙遙趕來,這絕不在他意料和推算之中。

    他忽然開口,吐出生硬的人語,「正宗與魔道也能聯手?」

    「請叫我等神域修士。」

    敖滄海說著,緩緩舉起右手,只需輕輕一落,魔域諸位悟道手中各結,便要齊齊出手。

    「敖兄且慢,」

    閔羅面色一肅,鄭重說道:「我們何必在此拚個兩敗俱傷,叫宏然宗盟來看笑話?貴族也有妙語: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們何不放下敵意,拋棄成見,共禦外敵?倘若本族擊敗宏然宗盟,願與敖兄平分天下。」

    敖滄海面露遲疑,問道:「爾敢以道心為誓?」

    閔羅笑道:「當然。」

    他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把全身精力都用來防止背後的傷勢再惡化——那是來自人世間最強者的集體暗算。

    他起罷誓,正要離去。

    天地間的血腥色忽然更加暗沉。

    數十道邪氣凜然的法印從四面八方突然閃現,向著他狂轟而去……

    天空中響起諸位魔頭陰森森的笑聲。

    「想與我神域平分天下?」

    「哈哈哈哈……」

    「外敵?」敖滄海朗聲大笑:「我神域修士和宏然宗盟拚死拚活,那是我人族的家務事。對爾等異族邪魔,我們自當勠力同心,誅之而後快!」

    說罷,高舉右臂,衝著閔羅一揮而去,「諸位兄弟姊妹,今日務必將此獠誅殺於此,叫宏然宗盟一般酒囊飯袋,看一看什麼叫做真正的英雄!」

    話音方落,這一方天地已化為濃稠血霧,二十三位魔頭畢身大道法印在血霧陣法中聲威大作,瘋狂肆意地湧動。

    黑鳳則在一片混沌和稠粘的血腥中,孤傲又頑強地掙紮著。

    比之宏然宗盟諸位悟道,魔域的魔頭更為心狠手辣、瘋狂嗜血——這一戰的凶險,遠要勝過先前在大殿裡……

    (二)【萬古愁】

    「我們回去?」

    【大聖】已是重傷不堪,望著頭頂蔚藍天空,張嘴竟說出人語。

    「老子羞與那人為伍。」

    萬古愁冷笑道:「叫上我獸人塔各位塔主,我們回北疆,這勞什子破事,老子再也不管了。哪一日人族滅了,我帶著咱們獸人塔的好男兒自有暢快的去處。」

    一人一猿方要動身,卻看天際處遠遠遁來一身著黃裙的身影——正是五尊之一【妙手】蘇纖。

    「萬兄,去哪裡?」蘇纖及至近處問道。

    萬古愁道:「雲和風這奸賊使滑,老子雖然看不出來他怎麼放水的,但老子的眼睛沒瞎。他若是貪身怕死,還將我等當傻子戲弄,便帶著常元宗這些不成器的自己玩去,老子絕不奉陪。」

    蘇纖知他修的是剛正勇毅之道,怪不得因雲和風所為這般怒氣衝衝。

    但其實也沒法太去責怪雲和風,畢竟萬、雲二人情境不大相同。

    到了悟道境界,每一次出手,都牽連天劫因果,說不準便要叫天劫早來一次。

    雲和風活了兩萬來歲,天劫一次比一次兇猛,怎敢太過損耗。

    而萬古愁不過幾千歲,又有【大聖】相助,應付天劫,遊刃有餘。

    再者說,到了悟道層級,尤其像閔羅這等半隻腳快要升階,又有特殊神通的老怪物,重傷或許有微渺的可能,誅滅幾乎是痴心妄想了。

    她心中以大局為先,以濟宏然修士和百姓為重,當然要勸萬古愁退一步海闊天空,便說道:

    「日久見人心,危難見擔當。萬兄說得我何嘗不曉得?雲和風此事做的不地道,又壞了大事,我心中也恨得緊。但換個位置來想,像萬兄這般能不顧自家生死,為我宏然修士出力賣命者,世間能有幾人?雲和風活了兩萬年,修行苦長,惜命也是情理之中。」

    萬古愁冷哼一聲,「說的好像旁人的修為都是天上掉下來的。虧得他也敢做常元宗長老會主事,連個屁的擔當都沒有。」

    「事不算壞,至少我等謀劃的大事成了一半,」

    蘇纖聽了這話,知道他消了些氣,心中又多一些把握,接著勸道:「現在【閔羅】雖然未死,但中了我們五人聯手出招的法印。我方才以自家神通感應他離去前那一招,想必重傷無疑,十年二十年絕難以恢復,這個機會我等一定要抓住。更何況,」

    說著,伸手遙指無限遠方,「東海魔主帶著一眾魔頭暗布絕陣,閔羅不好過的。」

    「魔頭狡詐奸猾,豈肯拚命?」

    「我們又何嘗拼盡全力?叫閔羅傷一分,是一分罷。我們原本也未報十成希望,一定能將閔羅誅殺於此。」

    「老子真想,」萬古愁抬首望向某處,「真想去那裡,跟那些魔頭並肩一道,將閔羅殺了去。」

    蘇纖笑道:「你信得過他們?」

    「他們也信不過我。」萬古愁無奈道。

    這其實也是正魔無法真正聯手,並肩對敵的緣故。

    「那便等他們的好消息罷。」

    「若是真有好消息,」萬古愁嘆了口氣,「老子要請敖滄海喝酒,痛痛快快喝個十年八載,給他一個大大的佩服。」

    「自古人魔不兩立,萬兄說笑了。」

    萬古愁方才說的當然是氣話。

    叫蘇纖一勸,氣勁兒暫時過了,人也冷靜下來。

    心想自己這般一走,獸人塔一眾撤離,這場聚會恐怕真的要散場。之前苦心謀劃也要付之東流。

    可叫他現在回去,他著實消不下胸中這口惡氣,心中暗想:「聚會散不散另說,老子的態度要表明。雲和風這老小子心中有愧,未必不是我獸人塔佔便宜的機會。老子把姿態擺足了,等他來求老子。」

    便與蘇纖回道:「我今日受傷不淺,大聖傷的更重,我們兩個要回去療傷,改日再來說事。」

    說罷,便要跟大聖離去。

    蘇纖倒是聽明白他的話外音,曉得他嘴上說改日,誰知道改到哪一日。況且,以他的傷勢,也當真不適宜再回大殿,便不再強勸。想著叫雲和風吃些晦氣也好,誰叫他生出這等糟心事。

    對萬古愁,蘇纖心中倒是十分佩服的。

    便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贈與他,「瓶中五階藥丹一枚,是我藥王谷療傷聖藥,對症萬兄傷勢,還望不要推卻。」

    萬古愁也不客氣,收了瓶子謝罷,便與大聖一起離去。

    一人一猿皆被黑色火焰燒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背影也彷彿是炭燒過的糊肉,在朗朗乾坤之中,越遁越遠……

    (三)【因何起】

    大殿之中,【閔羅】人已不在,那聲陰森森又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在陣法空間裡久蕩不絕,彷彿是給人族眾悟道留下的死亡通牒。

    他臨走時回饋眾人的一招——黑色火焰匯成的潮水,已經降臨眾人頭頂。

    眾人馭了法印一舉而上,卻被黑焰一舉吞沒——可見毀滅法則何其厲害。

    一波失手,眾人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施手段。

    諸般本命法寶來擋,又過了一些時間,才堪堪將黑焰抵住,化解了。

    這一戰打完,人族三人身受重傷,又有十位輕傷。

    獸人塔一位悍勇悟道,伴獸竟被黑炎火鳥燒個半死,真叫一個慘。

    待到這個時候,這場悟道聚會今日已開不下去。

    除了蒼狗苟萬忠早年間失去了行蹤以外,【靈山】【神月】【白雲】【厚土】【妙手】五人皆已到齊。

    這等驚天的陣容,卻仍然讓閔羅大展雄威,傷了數人離去,雖有閔羅來得突兀之故,亦可見其盛名之下,絕無半點為虛。

    好在人族一方,一招暗手到底派上了大用場,否則真是傷人士氣。

    三位重傷者這個時候已經無法議事,與眾人道別後離開了。

    蘇纖則在不久後返還,將萬古愁回去療傷之事與眾人說了。

    便一共剩餘二十八位悟道,在大殿之內安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之中,一位善目千萬里的悟道忽然開口:

    「諸位,東海魔域諸位戰報:瘋行者自爆一半肉軀,將閔羅炸得慘傷逃去,臨走前,他再受敖滄海和知覺道人兩道法印,多半要進入千古長眠之中……「

    話說一半,大殿內一片寂靜。

    半晌,雲和風又問:「諸位魔頭傷幾何?」

    答曰:「一死,九重傷,其餘沒有未傷者。」

    殿內再次寂靜,眾人或驚,或愧,或恥,言語難表。

    有人久思其中利害,忽然開口說道:「魔道存在萬古,也是我宏然正宗大敵。現今重創幾至絕慘,我們何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先剿魔窟,再破青疆,從此一統宏然……」

    話未說完,獸人塔三位塔主便怒氣衝衝地叫嚷開了:

    「說的什麼混賬話?」

    「他媽的外敵未去,就要過河拆橋?」

    「東海的魔頭老子一向看不慣,但今日誰敢衝他們動手,先從老子屍體上踩過去……」

    雲和月擲一道觀月法印於半空,寧靜月光普照,才叫眾人安穩下來。

    又與眾人說道:「有的事情做得,有的事情做不得。東海魔主為我人族立下大功,我們今日都要佩服他。至於人道魔道恩怨,千萬年不休,何必急於今日?我們勠力同心滅了角魔,再論生死高下。」

    蘇纖也道:「東海魔域主人此行大善,必得宏然天道垂青。只以此論,我們也不宜短期內尋他的麻煩。」

    本執則雙手合十:「善哉。」

    雲和風也無異議。

    宏然五尊既一般心思,此事也就不再提了。

    獸人塔象塔塔主【文折歌】代表獸人塔七位分塔塔主說道:

    「掌門師兄不在,若要議事,我等無法決定。今日是否先行休會,我們改日再議。」

    雲和風心頭有愧,再加大戰之事,沒獸人塔的參與等於自斷一臂,心中倒趨向於答應下來。

    便與其餘三尊傳音商議此事。

    雲和月便說,這次圍攻【閔羅】,我們人人都有出手,每個人都牽連了天劫因果,很有可能哪一位的天劫便會早來一些。

    更何況,不少人受了傷,更易引發天劫變數,也需回去靜養,想方化解。

    這般商量罷了,雲和風索性宣佈暫時休會。接著又道:「各位,【閔羅】今受重傷,應入長眠,這機會千載難逢,現在的形勢便不必我細細道來,大家回去各自琢磨,我們擇日再來商議。」

    有人問道:「法陣已經損毀,方才那場大戰,我們還沒有看完呢。不知蘇谷主有無辦法,將那決死之戰再行演繹,我們曉得最終的結果,也好做個決定。」

    蘇纖當即否了:「千把個修士祭了天,好不容易抹平天譴的後帳,你們又要生事麼?更何況,哪裡再來這麼些身具預言神通的修士供我佈陣?」

    眾人再瞧陣中,只剩下一個不知何宗的通靈境弟子,面色蒼白,形容枯槁,慘兮兮地伏在地上。

    有人建議:「方才不就是這個小子演化的幻境,為什麼不想方設法,叫他再來一次。」

    蘇纖冷笑一聲,「剛剛有千百個修士為他續命,你叫他一人試試,我想不用等幻境出來,他人已經化作枯骨了。」

    悟道修士裡,尚有幾個,對剛才那場大戰的結果心癢之極,接二連三地攛掇蘇纖再想想辦法。

    「與天機牽連過重,那是要損了大道氣運的。」

    蘇纖卻一直搖頭:「再者說,你們當真以為,像方才那等天地絕密,老天可能真的叫我等看到最後麼?多半幻陣行到最後,大陣毀壞,裡面的修士通通死絕,我們也個個沾了大因果,天長日久難以消化。」

    眾人聽罷,知她說的有理,也便不再強求。

    今日經歷一場險戰,雖沒有剿滅【閔羅】,但也算大功告成,心中壓得石頭一併放下,調笑幾句,說的風生水起。

    又過一會兒,雲和月才將此事打住:「能夠叫我們看得見的未來,還值得我們相信麼?現在,【閔羅】受傷不輕,想來還得要些日子才能恢復,這才是我們可以抓得住的未來。人魔決戰,我們悟道層面恐怕免不了一場比今日還要慘烈的對決,各位旦要出手便會跟自家天劫牽扯。我也清楚,千年萬年的修行不易,誰都不想就此化為烏有。但宏然修士和百姓,乃至宏然一眾生靈安危都寄於我等一念之間,我們既為天地鍾情,修行到這等高絕境界,也應為此界天地生靈盡一份責任,此事萬萬要慎重對待。各位回去細細思量罷!」

    (四)【論生死】

    不二在地上,癱軟無力坐著,腦海裡不停地在回味幻境中的最後一幕——黃裙女修被一道黑光攔腰截斷,殘肢飛天,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卻忽然聽見上方隱隱約約的聲音。

    一會兒,又似乎聽到悟道大能在議論自己——好像是法陣被破解,隔音的效果也不知什麼時候終於沒有了。

    他耳朵裡聽著,心中卻是一陣苦笑與無奈,自己性命就好像螻蟻一般,在這些悟道大能手中,又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恐怕,也只有修煉到悟道境界,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罷。

    恰在此時,又有人指著不二,問道:「如何處置?」

    如果按照眾人先前的謀劃,這個大陣既是預言陣,又是祭祀陣,預言結束了,這一千名弟子也應被大陣吸收,祭祀天地,化解了因果。

    現在,這一趟鬥法快把大殿拆了,悟道修士都重傷三位,卻活下來了一個小小的通靈修士,真是叫人料想不到。

    雲和風見此,心中暗忖:今日諸事,實在不能叫外人知曉。留下此子,也是難解的手尾。

    便拿出了主意:「眾人一併來,眾人一起走。送他好好上路罷。」

    說罷,目光一轉,便要了結不二的性命……

    就在不二半隻腳踏上黃泉路的時候,忽然有人開口:

    「雲長老且慢!」
Babcorn 發表於 2018-3-16 11:33
第三百八十一章 蘇纖了結因果 螻蟻唯有謝爾

    (一)【楚山孤】

    「雲長老且慢!」

    雲和風尋聲望去,立時認得出言者正是降世峰峰主楚山孤,

    「楚老弟何事?」

    「還望雲長老留下他的性命,」楚山孤瞧了瞧,回道:「我另有用處。」

    「你怎麼了結手尾?」雲和風又問。

    楚山孤笑道:「我堂堂降世峰峰主,連一個通靈境小兒都拿不住,還有何顏面在修士界裡廝混?此事我回去自有處置,一定不會妨礙我等大事。」

    降世峰雖是望鴿一派,與雲和風這位資深伏鷹不大對路。

    但殿中倖存之人不過是一個小小通靈境修士。

    雲和風也懶得因此生事。

    更何況,今日對決楚山孤傷勢亦不輕,不好在這時候抹了他的面子。

    正好此時,【妙手】蘇纖也開口相勸:「雲長老何必施以絕手。此子既然能從這等絕陣中保得性命,便是老天給的造化。若是強行了結他的性命,恐怕天道也會暗中記你一筆,何苦尋這等麻煩?至於保密和手尾之事,有楚道友出手,還用得著你來操心麼。」

    雲和風聽得有理,隨即點頭。

    旁人當然也沒有異議。

    只有蘇纖瞧向不二,與眾人說道:「他今日本來應該祭天,但僥倖活了一命,身上的因果卻沒有了結。如果將來牽連到我人族大事,亦許會干擾氣運。不如我現在就解去後顧之憂。」

    說罷,隔空一指,便有一道冰冷氣息潛入不二內海之中。

    旋即如鎖拷鏈枷一般纏住畢蜚,緊緊繞了一圈。

    畢蜚渾身一顫,當即似被縛住,諸般神通也隨之被冰封凍結。

    它猛烈地掙扎,卻無濟於事,隱隱與不二傳來極其微弱又憤怒的情緒。

    似在指責不二:你小子活的何等窩囊,竟然連自家的鎮海獸也保不住。

    不二隻在心中苦笑,「生為一隻螻蟻,我的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間,這裡哪有我說話的餘地?」

    「你也不必難過神傷。」

    卻聽黃衣女修又對不二說道:「自古勘破未來者,哪一個有好下場的?今日與你一同被選來這裡的修士,遭諸浩劫,死於非命,便是緣起於此。我看你命相,前半生死走逃亡,朝不保夕,真是地地道道的忙碌生死逃亡命,這與你家鎮海獸邪門的神通大有關係。我今日鎖了它的神通和與你的血脈聯繫,你往後的氣運一定會好上許多……」

    她說著,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嘴裡喃喃念叨著,「不過,你因這陣法,前前後後損耗了五十年壽元,這倒是一件難了的因果……」

    (二)【了因果】

    黃裙女修忽然默聲不語,略做思量後,衝著不二遙遙一指。

    便似有一道清朗之氣,從天而降,經督脈直入不二內海。

    又端端附著在【燭二】的身上,旋即在【燭二】周身飛快轉動起來。

    不二便覺見自家內海中一陣翻滾,昏昏然有古老的異族語在耳邊輕吟,難以言明的感覺自心頭湧起,識海中忽然沸騰起來,紛繁複雜的念頭自行轉動,他的意識竟不由自主地推演起大量與空間法則有關的法門來。

    腦海中亦有極為複雜的種種密紋閃過,恍如鎮海獸身上所紋繪的圖案。

    李雲憬所賜【空震禁典】中的諸多秘法大道竟也被翻了出來,化成識海中飄著的文字,又化成諸千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法理,在識海中繞著那黑白捲軸飛速盤旋。

    不二雖不明白黃裙女子的用意,但也曉得這是天賜良機。

    雖然他此刻因方才的預言陣法,變得奄奄一息,但仍是強行打起精神,全神貫注去做體會。

    這些文字倒是好說,他逐條記了去。

    可那無形無狀的法理過得飛快,一時又不能細細領悟,以通靈境的識神識強度和大道悟性,想要強行記下來便真是為難之極。

    他腦筋轉的飛快,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便是識海中所有飄過的法理,他只憑心感受,記憶關竅,全不做深刻領悟。

    一邊把這些法理和記憶飛快的烙印在識海一角,一邊用手指在大殿地板上輕輕敲擊,編號入座,一一對應,自是打算回去之後,細細研究——畢蜚既被封鎖,往後他修行大道,便只能依靠燭二;與燭二的神通有關,他當然不想放過絲毫。

    更何況,他的壽元憑空少了五十年,往後的修行路越來越緊了。

    他勘勘把諸多法理編號記下來,但越往後越繁雜紛擾,越記得力有不逮。

    正大感吃力之時,法理和文字的閃動漸漸停止。

    忽然,頭頂足底天地二橋大門瞬時通開,五行靈氣如兇猛潮水經天門地門,又經任督二脈,直往他內海瘋狂灌入,直要把經脈也生生擠爆了。

    大量靈氣入了內海,立時凝集成數千道纖細的靈氣紡線,一頭連著天地二脈,一頭連在【燭二】身上。

    紡線連著【燭二】那頭,在燭二身上飛速的繪製鎮海獸密紋。

    只在頃刻間,便在燭二左手掌心繪製了一片複雜精密的紋路。

    隨著紋路不斷拓展完整,靈氣飛速地化作法力液滴,滴匯成流,從【燭二】身上滾落內海之中。

    一道道,一條條,越落越多,越落越快,很快聚集了數層法力液滴。

    現實中只過了眨眼的功夫,不二便覺得時光飛逝,數十載光陰一晃而過。

    穹頂茫茫,大地瀟瀟。

    從前需要等待老天賜予的頓悟兩番降臨,再清醒時,竟發現【燭二】身上的密紋已繪製完畢。

    而他的身體狀況也恢復了許多。

    內海之中,法力充盈遠勝從前,竟然一口氣突破了通靈境後期,直達通靈境巔峰頂端,只剩半步便要跨入地橋境界。

    方才還在受苦受難,這會兒便來天降機緣——這突破來的著實不可思議,叫他一時間楞在原地,也不知是福是禍……

    (三)【螻蟻謝】

    不二正發著呆,黃裙女修已施法完畢。

    又與他說道:「按理來說,你今番受此災劫,又損失了50年壽元,乃是你過往預言神通使用太過頻繁以致天降因果,與我並無干係。但你既然從絕陣中活了下來,方才又因我之故,與生死一戰、與那黑角中計起了干係;主鎮海獸也被我施手封鎖——這一道因果牽連,便非是可有可無,也需補掉因果手尾。」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輕飄飄向不二擲來。

    待不二接過手,她又說道:「我方才推演出你另一個鎮海獸身具空間和時間兩樣大道。也推衍出你曾修行過【空震禁典】,索性以空間之道,助你抵達通靈境巔峰期。這樣以來,憑你的資質也至少省去七八十年苦功。」

    說著,又指向不二手中的小瓶子,「這瓶中裝著一粒上品【通橋丹】,有此丹藥作保,倘若你想踏入地橋境,今時今日便可。如此以來,你損失的五十年壽元便算補齊了,畢蜚被封鎖後也有了旁路去修行大道,我倆的因果一來二去也算了結清楚。單以此事而言,我全為自家大道修行考量,未曾對你存有半點善心,你也不必心懷感激,免得再生因果。」

    說罷這些,她想了想,又作補充:「有一件事須與你講清楚,你現今的修為是我以推演神通強行提起來的,你自己卻沒有相應的大道感悟,內海本源又受了傷,根基十分不穩,所以若是短時間內便欲突破地橋境,往後的大道恐怕十分艱難。再想突破天人境,一定難上加難。」

    「可你若是穩紮穩行,花個十餘載,潛心感悟,待道種深種,本源修復,再謀劃突破之事,往後的修行,也許能避免根基不穩,舉步維艱之慮。」

    「我已將該說的情況與你說清楚,你自己決定如何抉擇罷。」

    黃裙女修說罷,便不再多言。

    不二還能說什麼?

    失了五十年的壽元,保住自家性命,又多了一次選擇的機會,總算比他預想中要好上許多。

    一介螻蟻,唯有謝爾。

    (四)【帥作保】

    此事罷了,楚山孤見再沒有人阻攔,乾脆一袖子將不二捲回自己的光球之中。

    「我今日受傷不輕,需早些靜養,明日再來叨擾各位。」

    他說著,便自顧離去了。

    殿內一眾悟道紛紛離去。

    往後這些悟道大能,又不免多次聚齊再議,但再談人角之戰,已經不再爭議戰還是不戰,而是何時戰,如何戰,諸般細節,又有許多長議不止,但再也沒有低階弟子參與。

    這便非是不二所能知曉的。

    楚山孤帶著不二離開大殿,便淡淡一聲:「你倒是有個好師傅。」

    不二楞了一下,心中恍有所悟,猜到這人只怕是降世峰的悟道大能,原來竟是李雲憬相助。

    也不知是自己演了這麼久苦情戲,終於打動了她。

    還是因自己在降世營裡,在千百人中,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地被人劫走,叫她大損顏面,終於為了爭一口氣而來……

    楚山孤說著,直將不二帶去降世營大帥營房裡。

    李雲憬正在房中閱讀文折,見楚山孤親至,也是吃了一驚。

    當即從桌前移步,跪倒在地,「老祖怎麼親臨了?」

    楚山孤將不二放下,又從袖中取出一折信符,扔在地上,冷笑道:「叫老夫在眾悟道前開口作保,救下這通靈境小子,你倒是把道理講清楚……」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0 10:53
第三百八十二章 痴心想不如知足樂 斷情根我許你三年

    (一)【不沾身】

    李雲憬目光掃過魏不二。

    只見他臉色蒼白,白髮叢生。

    細看瞧見臉上幾道新生的細紋,容貌憑空老了許多,若以凡人的歲數來論,足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她聽說,這次老祖們聚會,布下的是生死局。

    但凡被招進裡面的修士,沒有一個活得了。

    她的確懇請楚老祖出手,但老祖先前還說,魏不二絕無半點生還的機會,怎麼轉頭就將魏不二帶了回來?

    「他這幾年為我鞍前馬後,做了不少事情,」

    她面色鄭重,與楚山孤恭恭敬敬回道:「他既遇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一個通靈境弟子能幫你什麼忙?」

    楚山孤素來欣賞李雲憬,尤其是因她以一介僕役家族出身,走到今日地步,天分努力無不是人中龍鳳。

    聽她這般說罷,楚山孤倒也消了氣,「你這性子,老夫倒是一向看得慣。但這次救人,叫雲和風賣了我的面子,實在不爽。往後這等麻煩,你給我少找一些。」

    說著,指了指魏不二,「我等悟道聚會,這小子全程參與,僥倖討得性命,亦是千把低階修士中唯一的倖存者。他現今知道天大的秘密,又是由我作保才活下來的。若是此間諸事經由他的口流傳出去,擾亂軍心,老夫便不用在宏然修士界混了。」

    說罷,正要走,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又道:」這小子身懷上古災獸,真是不大吉利。你用用也就罷了,別沾得太近。」

    人影這才一晃,消失在營房之內。

    (二)【殿中事】

    不二見楚山孤離去,心中自有思量,轉頭又向李雲憬拱手:「謝過前輩救命之恩。」

    二人早已說好,沒人的時候便是這個稱呼。

    李雲憬坐回帥椅,面無表情,拿起一本文卷一邊看,一邊說道:「你是身具預言類神通的修士,這次災劫早就應該知道,為什麼不早一些告訴我?」

    說著,似乎想起什麼,又問道:「前幾日,你逃到蠻荒深處躲起來,也便是因為此事罷?」

    不二半晌無語。

    這次李雲憬能出手相救,絕對在意料之外。

    他一度還在作這樣的預判——自己被悟道境修士盯上,李雲憬很有可能顧慮隱秘暴露,繼而殺人滅口。

    「此事涉及諸位悟道境前輩,我雖然早有感應,但也怕連累大帥,索性自己想辦法了。」

    他稍作思量,最終這般說道。

    此時營房內,只有兩個人。

    不二這才有機會認真地瞧一瞧,這位降世六營中,唯一的女大帥,也是唯一的天人境初期的大帥。

    她的發髻梳成了男子的模樣,一身白衣如雪。

    亦是作男兒打扮,看起來英氣郎朗,氣宇軒昂。

    聽了不二的話,她忽然抬起頭來,又問:「他們把你抓走,到底做了什麼。「

    楚山孤方才也跟不二叮囑過,萬萬不可傳出去。

    但李雲憬絕不是保密的對象。

    先前大殿裡有一層隔音罩,不二所知也寥寥有限,便將自己經歷的,看到的,聽到的,通通告訴了她。

    李雲憬面色陰晴不定許久,待聽到大陣的反噬之力,將所有人都吸成了人幹,臉色微微一變。

    她原以為魏不二能活著回來,全是楚山孤的功勞。但這麼看來,若不是魏不二拚死在大陣反噬之力中存活下來,楚山孤多半也不會趁機向雲長老開口要人。但話又說過來,這小子到底怎麼活下來的?

    她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微不足道的男子,聯想起他的過往經歷,頭一次感覺到:這渺小又孱弱的身軀裡,一定湧動著極為強大的意志和總也打不死的頑強生命力。

    她雖然修為遠遠高過他,但也覺得自己不得不佩服他。

    關於外面的大戰,魏不二未曾看到,但後來一眾悟道說話的時候,他卻聽見了隻言片語,也將知情形道了出來。

    李雲憬聽罷,默聲思量許久,暗中嘆了一口氣。

    心想一場大戰終是免不了了。

    (三)【痴心想】

    這次天降橫災,雖然有蘇纖施手相助,但不二仍覺得如大病一場,虛弱極了。

    說完了當緊的事,便想回去靜休。

    正要開口,李雲憬卻問他:「蘇谷主賜你一場地橋境的機緣,你如何打算。」

    不二不曉得她為何問起此事,正要作答。

    李雲憬徑直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大戰不久將起,我難免與角族人一場惡戰。但我體內隱患還在,若是在大戰中犯了病,後果難以想像。所以我想讓你和尋過在戰前為我做一場封禁法事。」

    說著,頓了頓,解釋道:「你現在修為太低,遠遠不夠,要盡快修到地橋境才行。」

    不二卻有自己的想法,強打起精神回道:「現在地橋境對我而言,看似一層薄紙,一捅就破。但我若是急功近利,以致根基不穩,恐怕畢生也只能止步地橋境。所以,我回去之後,打算穩紮穩打,領悟大道,深種道種,穩固根基,諸事妥當後,再著手突破。」

    李雲憬旋即將一律神識探入不二體內,細細查過一邊,冷笑道:「兩族大戰就在眼前,等你諸事妥當,早就殺得腥風血雨,你死在哪個坑裡都不曉得,還有機會穩紮穩打麼?」

    「我知道你對大道還有些念想,但你經此一劫,動了內海本源,根基難穩,能邁入地橋境已屬天降恩賜。」

    說著,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再往後修,一寸難過一寸,一天難比一天。想突破天人境,萬之一二的幾率也未必能有,為何還要做那些不切實際的肖想?」

    「天底下的修士多如牛毛,但有幾個能邁入地橋境的?百之一二也未必能有的。」

    李雲憬這一席話,將蘇纖藏在話音之外的意思通通講了出來。

    不二心中雖隱隱有所猜測,但等到李雲憬真真切切講出來,他心頭也不免往下一沉。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一時間卻覺得舌頭有千般緊,萬鈞重,一個聲兒都發不出來。

    李雲憬則放下手中書卷,直視於他:

    「人自當奮勇而上,但有時也需知足常樂。遙不可及的東西讓它在天上飄著,抓住眼前能抓住的,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說這一番話,李雲憬固然是從勸不二盡快突破地橋境出發,但涉及到魏不二修行大道和未來前景的事情,她也沒有半點誇張。

    「便如此刻,你早一日邁入地橋境,在大戰之中便多一分自保之力。倘若瞻前顧後,遲疑觀望,等到大戰驟起,你因本領微末死在戰中,化為戰坑裡的殘肢碎肉,今日的痴心妄想隨風湮滅,還有什麼用?」

    (四)【三年斷】

    秀秀從昏迷中幽幽醒來。

    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光球之中。

    那幽森森、陰沉沉、惶恐恐的大殿也不見了……

    眼內一方密室,徒牆四壁,無飾無具,當間一個蒲團,顯示主人家的清靜寡慾。

    她連忙舉頭四望,瞧見陸盈負手站在窗邊遠望。

    「事情便是如此,」

    陸盈言簡意賅地將先前大殿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又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真是沒有想到,你的魏不二很有一套,硬是靠著自己東拼西湊的手段,在大陣裡把命保下來了。至於後面出手的兩位悟道,蘇纖神神道道的,怎麼做也在情理之中。卻不清楚楚山孤為什麼也幫他說話,或許是降世營李雲憬的緣故。」

    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面上稍有異色,「一千多個修士,就活了他一個——這輩子的運氣也該用完了。」

    秀秀聽到這個消息,一股極喜之情從心口狂湧而來。

    又接著往上面蔓延,沖的她七葷八素,頭暈腦脹,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又要昏倒過去。

    陸盈連忙施手相救,叫她勘勘撫平了情緒。

    秀秀站起身來,心中歡喜仍是難以遏制,極想立刻就到不二身邊,看看他的情形。

    卻見陸盈大有深意地看著自己,心頭一沉,暗自想道:「是了。我一定是歡喜過了頭,怎把先前的誓言忘了。不二得救了,我的夢也該醒了。」

    當即與陸盈恭恭敬敬磕了頭,

    「前輩在上,請授秀秀一拜。我心甘情願拜您為師,但請允許我先回月林宗,將此事告知師父。往後我跟您修行學道,但請前輩開恩,叫我與師父的師徒恩情不要斷了。」

    陸盈道:「你仍是月林宗弟子,隨我修行便好。」

    秀秀正要道謝。

    「以你現在的情形,」陸盈卻淡淡說道:「修不成的。」

    秀秀默不作聲。

    她心裡想:「讓我修習忘情全知大道。倘使我能做到,當年在月昔山便徹徹底底斷啦。倘使我能做到,又何必來管他是死是活?」

    「也罷,我許你三年,」

    陸盈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證明情關更勝身磨,「這三年裡,我不管你。」

    她眼神裡散發著難以捉摸的目光,輕輕說道:

    「三年後,斷得乾乾淨淨。忘得徹徹底底。」

    她說著,神情倏地凜冽如冬,

    「做不到,我就殺了他。」

    秀秀忽然覺見,靜室之中,似有一陣凜冽的寒風颳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09:57
第三百八十三章 道難行永向前 誓不休葬自己

    (一)【勇向前】

    修行路上困難和險境接踵而來,不斷錘煉、打磨、痛擊著不二。

    讓他漸漸處變不驚,讓他的內心無比強大,讓他覺得自己能夠直面任何困難和險境。

    聽了李雲憬的話,他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

    冷靜地分析著自己此刻面臨的情形。

    他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

    或者說,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一遍,他最好的選擇就是——盡快突破地橋境,繼而放棄踏入天人境的希望。

    但是。

    但是,他怎麼能放棄站在此界高絕之處的憧憬?

    歲月還在一直等著他啊。

    他還想著有一天,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間遨遊呢。

    他像一尊雕塑,筆直地站在李雲憬的營房裡。

    案台上燭火的影子落在地面,雖然沒有風,但卻搖搖晃晃的掙紮著,像他看似縹緲的大道。

    某一瞬間,燭火的搖擺忽然停止,火光更加明亮。

    他忽然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他的確只有一條路,但一定不是李雲憬給他的路。

    而是他屬於的不二大道——他要一直往前走,勇往直前,披荊斬棘,闖關奪隘,披星戴月,永不止步。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開始冷靜地思索。

    思索如何說服李雲憬。

    他不知道李雲憬最終會不會答應自己,但是他要全力一試。

    「敢問大帥,」

    他昂首站穩——用盡了全身氣力,以至於渾身冒起了汗點子,堅定又平和地問道:「您的大道是什麼。」

    李雲憬神情冷峻,默不作聲。

    許多人都知道,她修得是劍之逆流而上之道。

    倘以大道來論,她恐怕沒有立場勸導不二。

    她自己也只是出身降世峰楚家一個附屬僕役家族,天生便沒有什麼好的修行資源,到最後還不是拼到了天人境——雖然再想往上走一步也千難萬難了。

    而眼前的魏不二呢。

    他往前的經歷,李雲憬多少也知道一些。

    他能從內海之門都無法打開的雜役,走到今日的修為,本事就是一個奇蹟了。

    但這件事的利弊,李雲憬方才已經講得很清楚。

    不論是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為了她的隱秘不被暴露,還是考慮到魏不二以後突破天人境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魏不二都只有一個選擇。

    於是,她冷笑道,「方承了我的好,轉眼便要造反麼。你以為,你的命現在還只是自己的?」

    「大帥,您的救命之恩,晚輩感激不盡,」

    不二拱起手,面色誠懇,

    「但您自己不信天,不信命,要義無反顧,要逆流而上。」

    他直視她的眼睛,「為什麼不允許旁人為自己的大道命運,破釜沉舟,奮力一搏?」

    他堅定地說道:

    「我從來不是個聰明人。倘若我是聰明人,當初在雲隱宗便會安安分分做一個聰明的雜役,然後變成聰明的俗世掌管,不會生出非分之想,從此一世平安,老死也算。」

    「但我又蠢又傻。蠢得只知道鑽牛角尖,傻得只會走一條路,只知道拼了命的往前走。所以,我今日才能站在您的面前,聽您訓誡啊。」

    他的聲音帶著一些異樣的魔力,彷彿是因為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命運奮起拚搏,而生出了某種不服命的氣質。

    李雲憬也忍不住為之一動,深深瞧了他一眼。

    恍惚間,彷彿親眼看到了數年前,雲隱山一個小小的雜役苦苦掙命的模樣。

    「是否踏入地橋境是你的事情。」

    她無聲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但在大戰之前,我的封禁法事一定要做。你的修為太弱,到時候若是撐不住,再傷動內海本源,甚至因此隕落,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

    說罷,便給不二賜了一瓶療傷丹藥,叫他回去養傷,又說道:「貴宗李掌門這樣不放心本帥,本帥便成全他的夙願。雲隱宗整營轉到大威營的事情,我已經答應。你盡快把離宗的過場走完,好叫他們早些離開。大戰一起,各營整編鎖死,再想走就晚了。我看見貴掌門整日一張苦大仇深的苦瓜臉,心情也好不起來。」

    不二想起此事,不免心中蕭索。

    但現在需要他解決和應對的事情太多了,一時之間,倒有些債多了不愁的感覺。

    臨行之前,他忽然想起【本源之精】。

    原想問問李雲憬,是不是由她拜託降世峰主送進他的光罩裡來的。

    但話到嘴邊,明顯瞧出李雲憬請他離去的意思。

    又想到:除了李雲憬能拜託楚山孤,哪裡還有一位悟道大能,願意幫助自己呢?

    (二)【誓不休】

    這兩天,西北的軍營裡都在盛傳一件事——前不久被宗盟抽調的一千多個低階修士,在悟道境老祖的聚會上離奇失蹤了。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人說,有外族的大能侵入,造成了血案。

    也有人說,這些低階修士被藏在隱秘之所委以重任,等待人族與角族大戰的時候,成為一支奇兵。

    有降世營的修士傳出了比較可靠的消息:這一千多個低階修士裡,有一個人好端端的回來了——降世營雲隱宗弟子魏不二。

    後來又有人站出來闢謠,說魏不二另有去處,並未參與到悟道境老祖的聚會中。

    但可以肯定的是,降世營幾百個修士眼睜睜地看見魏不二被密堂天人境修士帶走了。又有人看見他好端端地回來了。

    曾有失蹤修士的宗門專門派人與魏不二瞭解情況,但卻無一例外被拒絕了。

    有的門派仗著勢力強盛,曾想強行將魏不二帶走拷問。

    但不知怎麼,人已經派出去了,沒等動手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問起這些門派到底發生了什麼,個個也是諱莫極深,不敢多言半句。

    往後也再沒有哪個門派敢找魏不二的麻煩。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件事漸漸淡了下來。

    唯有一個映像留在了一些人的心裡,這個名叫魏不二的雲隱宗修士,神神秘秘的,背後一定大有來頭。

    ……

    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何無病當然也聽說了。

    他一邊鄙夷地嘲笑旁觀者的無知,一邊臉色鐵青的分析形勢——有好有壞。

    好消息是,魏不二活下來了,只要人活著,他還可以繼續調查下去,把行兇的證據一點一點挖掘出來,直到繩之以法。

    壞的是,密堂的陸葬常告訴他,大殿裡一千個低階修士,只有魏不二安然離開了。

    李雲憬肯定辦不到。

    這意味著什麼——魏不二的身後或許還有更為恐怖的存在。

    這種可能性讓他感到脊背發涼。

    站在翠湖邊,湖面夾濕的風吹過來,都讓他渾身哆嗦。格外的冷。

    他腦子裡一度曾冒出放棄調查的念頭。

    但一整夜的掙扎,徬徨和思慮之後,他反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有自己的道理和想法:

    第一,【三華洞】度過難關,迫切需要將血液兇徒捉拿歸案。尤其兇徒還是雲隱宗弟子——這足以證明當初【三花洞】對雲隱宗弟子集體施以搜魂秘術並不是草芥人命。

    他願意為了【三花洞】的前程命運,為了祖宗們代代傳下來的基業,為了自己的家族,頂風而上,冒一次險。

    第二,血夜兇徒,或者說魏不二,已經成了他的心結。

    他的大道——不達目的誓不休,迫使他必須查到真相,捉到真兇。

    否則,等待他的將是與何晶晶一樣的魔障下場。

    但敵人似乎前所未有的難纏。

    這讓何無病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他的父親離世之後,他家的支系便很快沒落了。

    當時,有另一家血緣相近、實力更強的支系要強行吞併他殘破的家。連同所有的資源,修士,傳承一併奪走。

    甚至,她的母親都要被迫改嫁。

    他現今還清清楚楚記得,那些高大的,面目可憎的,神情冷漠的修士,頻繁的出入自己家門的情形。

    地板上是凌亂的帶泥的腳印,大門從來都是敞開的。亂糟糟的一團。

    每天都有人來威脅、羞辱家裡的長者。

    打扮妖豔的女人整天整夜地坐在母親的身旁,勸說她改嫁。

    剛開始的時候,家裡的長者們還在堅定地頑強地抵抗著。

    到後來,也許是對手的勢力太強大了,長者們的臉上漸漸流露出頹廢的,沮喪的神情。

    到最後,沒人抵抗了,沒人反對了,家裡死氣沉沉的。

    有一天,他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身穿青色長袍、面容方正的修士帶著手下人,耀武揚威地走進來,把一些人留了下來,把她的母親也帶走了,卻把他和其餘一些族人趕到了一片荒蕪的,沒有靈氣的土地,自生自滅。

    面對被吞併、被遺棄、失去家園的慘境,何無病爆發了自己全部的潛力。

    他一邊千方百計創造條件,苦心修煉,成為不動峰那個時代最有潛力的年輕人。

    一邊又用盡一切辦法搭上了【三花洞】老祖的線。

    到最後,終於不擇手段地擊敗了看似不可能打倒的對手。

    不僅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了母親,還讓當年的對手家破人亡,徹底消失在人世間。

    就在這一步步復仇的過程中,他也毫無選擇、毫不猶豫地踏上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大道。

    現在,他似乎又迎來了一個看似無法戰勝的對手。

    這一次,他依舊選擇迎難而上,用盡所有氣力,所有手段,取得最後的勝利。

    湖風寒凜,而他無所畏懼。

    (三)【葬自己】

    何晶晶找到何無病的時候,他正臉色難看地望著波光粼粼的翠湖。

    「他還是逃出升天了?」何晶晶問道。

    「何止,」何無病的聲音透著陰冷,「一千個修士,只活了他一個。」

    「繼續調查?」何晶晶又問。

    何無病一臉陰霾,「他現在是香餑餑。」

    何晶晶嘆了口氣,「那就算了吧,沒的把自己也搭進去。」

    「少給我使激將法。」

    何晶晶咯咯笑了幾聲,「誰不知道你的大道——不達目的誓不休呢。」

    何無病沒有心情應付她,逕自說道:「我需要你幫忙。」

    何晶晶許久不說話,半晌回道:「有好處麼?」

    「治好你的魔障還不夠麼?」

    「他能從一群悟道境的瘋子手裡活下來,」何晶晶搖了搖頭,面露懼色:「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何無病皺眉頭,「你想怎麼樣。」

    「抓到魏不二之後。」何晶晶認真說道,「把他交給我一個晚上。」

    「你瘋了?」

    何無病說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你找兇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你怎麼治好魔障?」

    一瞬間,何無病竟想起了他發現何靈心與何晶晶不倫之秘的夜晚。

    心裡隱隱有個推測,看了看何晶晶的眼睛,並未發現可疑的紅色,旋即又推翻了。

    「你就說答不答應。」何晶晶問道。

    何無病深深看了她半晌,似乎明白了什麼,終於點了點頭。

    面色忽地一厲,又說道:「魏不二就是血夜兇徒——我聞的出來。」

    何晶晶笑道:「把』聞『的變成』看『的才有用。」

    「我需要一個機會。」

    「打算等下去麼?不動峰盤點大會就要開了。」

    「創造機會,我從不坐以待斃,」何無病說道:「魏不二受了很重的傷。我最近也查了一些商行的記錄,他這段時間變賣了不少東西。」

    「所以?」

    「他現在很窮,」

    何無病目光陡然一利,「養傷也好,修行也好,一定很缺軍功,缺靈石。」

    他說著,腦子裡卻是想起那日在降世營的擂台賽場邊,魏不二與一個和尚的傳音。

    對於他的鎮海獸鬼豺而言,通靈境的傳音與大聲喧嘩也沒什麼區別。

    他聽得清清楚楚——「你說的那筆生意,可以準備了。」

    和尚他調查過了,正是李雲憬另一名徒弟尋過。

    至於兩個人口中的生意,他這幾日暗中打探,大抵摸清了二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人世間最可悲的就是一個貪字。

    他腦子裡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計畫。

    他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我要送給他,一個親手埋葬自己的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5 09:57
第三百八十四章 歸來兮離去兮 遠之矣不遠矣

    (一)【歸來兮】

    這真是一段太過難熬的日子!

    提心吊膽,疑神疑鬼,寢食不安。

    用這些詞眼來形容李青雲,形容雲隱宗的諸位院主長老,一點都不過分。

    關於那些失蹤修士的事情,李青雲一直在暗中打聽。

    雲隱宗上上下下都很關心。

    最當緊的是——魏不二的處境。

    他是不是也被牽連了,是死是活。

    他的麻煩是大是小,跟誰掛上了關係,會不會牽連到雲隱宗。

    李青雲託了許多關係,甚至動用人情,問了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可惜,什麼也沒打聽到。

    放屁都有個動靜。

    這麼多人失蹤,卻靜悄悄一片,竟然連放屁的動靜都比不過。

    大威峰的天人境修士叫李青雲耐住性子,再觀望觀望。

    但遷宗一事,正進展到緊要關頭,誰能坐的住。

    這幾天,雲隱宗一幫人一邊繼續打探,一邊商議如何應對,誰也沒有個靠譜的主意。

    便在這時,有弟子來報,說魏不二不久前回宗了。

    但似乎傷勢很重,托碾冰院弟子來與掌門和幾位長老師叔報個平安,就回屋養傷去了。

    李青雲又派人四下打聽了一番,前一陣失蹤的修士,竟然都沒有消息,只有魏不二一個回來了。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魏不二到底被帶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其他的修士去了哪裡。

    李青雲急於知道其中的真相,幾次親自去不二屋外探望,卻見屋子裡面佈置了一座隔絕陣法,明擺著不想讓人探查。

    隨行弟子要敲門,卻被他攔了下來。

    「叫他安心養傷吧。」李青雲這樣說道。

    不過,要他想來,不二竟然能平安歸來,想必諸事已結,多半不會牽連到雲隱宗了。

    心裡也踏實了許多。

    再琢磨這次事變,多半是李雲憬大帥出手,將不二救了回來。

    可見李大帥對魏不二果然十分器重。

    如此一來,魏不二離宗也當真沒有寰轉的餘地了。

    因是遷宗的吉日很快將要到了,元貞建議李青雲盡快將不二離宗的過場了結。

    李青雲的意思卻是讓不二再養一陣子,待傷勢好轉了,再行儀式。

    「師兄啊,」

    元貞苦苦勸他:「誰曉得宗盟何時凍結各營編制?若晚一步,悔斷腸也無用了。魏不二這倒了黴的大災星……」

    李青雲聽了,自然將他好生訓斥一番。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等不二養好傷再說。

    但話雖如此,他卻免不了每日都要去不二屋外瞧瞧情形,臉色沉沉的,踱來踱去,也不知在想什麼。

    (二)【謀長遠】

    不二回了自家屋子,先把穩固傷勢的丹藥服了,又請楚月在門窗佈置了隔絕探查的陣法,便鑽到燭谷裡閉關靜養。

    一邊靜養,一邊琢磨下一步的打算。

    需要抓緊做的事情太多了。

    需要解決的麻煩,需要克服的困難,更叫人頭痛。

    正如蘇纖和李雲憬所說,有了這顆極品通橋丹,他離地橋境只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

    指頭一戳,或許就捅破了。

    但戳破了之後呢?

    等待他的,是進階天人境的機會幾乎要斷絕。

    他絕不甘心。

    更不會為了應付眼前的大戰,就把自己的大道前程拋之腦後。

    他的內海本源是受了重創,但並非無藥可醫。

    他還有一次機會——在大殿的幻境之中,他曾目睹六尊之一【妙手】蘇纖被黑光斬成兩截,他深信這副畫面是對人角兩族大戰的某種預言。不久之後,他會想方設法找到蘇纖,希望自己提供的消息足夠蘇纖再出手一次。

    他想來,大戰短時間內打不起的。因為大殿裡似乎有悟道境的大能受了傷,總得養好了再說吧。

    他還有一點緩衝的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要準備的東西。

    突破地橋境所需的一些輔助丹藥,陣法,符籙,靈草靈藥。

    還有對大道的感悟——畢蜚被封禁,他只能依靠燭二。

    燭二的時間和空間大道,不管哪一個也好,他都要盡快領悟點什麼,才能作為步入地橋境的開門鑰匙,作為埋入鎮海獸體內的道種。

    以上這些,都需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眼下最當緊的,還有兩件事——一個是李雲憬的封禁法事,他得和尋過商量商量怎麼應對。

    另一件事:有人在像毒蛇一樣,死死盯著他。

    想到這一點,他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了他(她)們陰冷的面孔。

    如果再像之前一樣,被動應付,他恐怕真的要坐以待斃了。

    尤其是,從對方這幾次出手的情形來看,他感覺到他(她)們似乎也很著急,被某種力量驅動著,急於將自己捉拿歸案。

    他想,下一次出手應該不遠了。

    往後幾日,他一邊靜休,一邊細細謀劃這幾件事。

    原想多歇息幾日,但一日楚月忽然告訴他,李青雲已經來過幾次。

    每一次,李青雲都要站在窗邊,往屋子裡面眼巴巴地瞧了瞧——當然是什麼也看不著的。

    接著,再逗留一番,就離開了。

    不二想起雲隱宗遷宗的事情,不免嘆了口氣。

    這一日,他的傷勢方好了一些,便回到屋裡,把隔絕探查的法陣撤去。

    待李青雲來到門外,主動把門打開,把他請了進來……

    (三)【青雲探】

    「我來看看你的傷。」

    李青雲進門便說。

    他看見不二的模樣,似乎吃了一驚,在原地呆站了少許。

    旋即面泛哀色,問道,「你怎麼,你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不二打起精神笑道:「勞煩掌門記掛,我已經好多了。」

    「這些藥,」李青雲看他不願意多講,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子,放在不二手中,「我託了幾個人,才從藥王谷店舖裡買來,周折了幾日,原想早一點拿給你,又怕耽擱你的傷勢。」

    不二心下感動,認真謝過,拿了藥。

    李青雲又問起他被帶走後發生的事情。

    不二便告訴他,這裡面的事情涉及通天的人物,當真說不得。

    李青雲一聽便懂了,苦澀道:「只恨我雲隱宗小門小戶,竟然連一句求情的話也遞不上去,憑白叫你糟了這些罪。我真是……」

    他說著,眼睜睜看著不二,袖頭微微一顫,讓人聯想到他的拳頭定是用力捏了一把,

    「我真是沒有用的掌門!」

    「在那些大人物的眼裡頭,天底下的修士哪一個不是螻蟻?」不二連忙開導他,又說自己的不是,「我只擔心因為自己的事,連累了宗門——還好沒有。」

    他這一句話聰明,算是給李青雲吃了一顆定心丸。

    李青雲聽了,面色一僵,忽而目露怒色,「都要來欺負我雲隱宗。來就來吧,我雲隱宗弟子修為不深,本領不高,但哪個不是一身膽氣?再來搜我的魂,割我的肉,我旦要哆嗦一下,便沒臉做這個掌門!」

    不二接著去開導他。反倒像個過來人。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子,李青雲看不二臉色不佳,便叫不二好好養傷,自己則起身要走。

    不二連忙叫住他,說起自己離宗的事情,還是盡快了結了比較好。

    李青雲止住身形,滯了少許,轉過身來。

    眉頭一皺,不高興道:「你傷成這副樣子,還談什麼離宗。日後再說罷。」

    不二卻誠懇道:「誰也不知道大戰什麼時候就到。若是因我一人耽誤遷宗之事,釀成大禍,不二便是千古罪人,萬死也難辭。還請掌門師叔開恩,莫叫我一個人耽誤了大事。」

    李青雲面苦神傷,又沉思良久。

    這才答應了,臨行前,忽然嘆道:「連門下有功之臣都保不住,我這掌門做的有什麼意思?我雲隱宗何其微渺?何其可悲?」

    說罷,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與不二說道,「李大帥雖然霸道,但對你著實不錯,你好好跟著她,比在本宗消磨前途遠大得多。日後,你雖不是雲隱宗弟子,但云隱宗卻總是你的家,修行得閒,常回家看看……」

    (四)【議離事】

    李青雲回到議事的屋子,狗戴勝、元貞、張劍鋒、顧乃春幾個都在這裡。

    元貞忙問他:「如何?」

    「他不肯說,」李青雲回道:「應該是那些大人物的意思。」

    「神神叨叨的,他何曾把我等師長放在眼中。」元貞原本對此事好奇的很,想從不二口中探到什麼,哪料得大失所望,便冷笑道:

    「我去打聽過了,這次各宗被帶走的弟子不少,但活著回來的就他一個。可見這小子天大的晦氣,尋常人哪裡扛得住?本宗讓這天煞孤星克了這麼多年,還能立宗不倒,真是老天青睞的氣運。日後將這尊煞神請出去,本宗的前程一定光明萬里。」

    眾人聽著他的話,皆默聲不語。

    狗戴勝想說什麼,猛地站了起來,衝著元貞怒氣衝衝地瞪了一眼。

    剛要開口,卻被顧乃春拉著,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他才悶悶不了地退回屋子一角,重重坐下,提著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當酒似地灌了一口。

    「你便少說一些風言風語罷,」

    李青雲臉色鐵青地打斷了元貞,「不二這次受傷極重,我看他的臉色,一定動了內海本源,只怕活不了幾年了。他年紀輕輕的,遭此大劫,卻未曾抱怨半句,只擔心連累了本宗,我等還有什麼臉面說這些風涼話?說他是天煞孤星,那些悟道修士豈是常人能度量的,一個念頭要了千萬人的命,跟魏不二有什麼干係?」

    見元貞不再多言,他又與眾人說道:「我今日去看他,他主動提出要離開本宗,怕的就是拖延久了,連累宗門。他不過是個通靈鏡弟子,就有這般見識和胸懷,叫我們這些老骨頭羞不羞臊?」

    又說了些道理話,才開始安排任務。

    便是叫狗戴勝張羅魏不二離宗的儀式,過場,參者,祭品,見證人,等等。

    原本,離宗便只一個從宗門花名冊除名的事情。

    縱覽雲隱宗宗史,也彷彿沒有因為哪個人,專門搞過離宗儀式。

    但因魏不二並未犯錯,反而為雲隱宗立過大功,又拜了李雲憬為師,算是「人往高處走。」

    衝著李雲憬的面子,衝著不叫人寒心的考量,李青雲力排眾議,做了這個決定。

    他又叫張劍鋒著手準備搬離降世營諸事,日程,器物,運獸,之類。

    叫元貞春聯絡大威營準備入駐之事,關鍵是入駐的吉日和吉時,還有駐院的情況。

    同時,也叫顧乃春做好各院弟子的思想工作。

    說罷,又叮囑道:「本宗現今雖離了降世營,但多多少少算與李大帥連了一條線,莫要斷了才好。戴勝你備一份厚禮,我尋個日子親自贈與大帥,便說感謝這些年來,她對本宗的照顧。」

    元貞便問:「我們歸了大威營,李大帥跟我等撇清關係還來不及,怎麼會收下贈禮。」

    「她收不收無妨,」

    李青雲回道:「我們的心意到了,便是好事。大威營那頭更要當緊了,你要多方打探,把本宗日後可能打交道的修士,列一份單子,要細要全,名字,職務,出身,喜好,修為,鎮海獸為何,大道是什麼,有沒有家眷或族人在此,等等都要列的清清楚楚。」

    「單子出來之後,我們幾個再碰一碰頭,看看此番遷營,見面禮如何籌備。我的意思是,禮品要多準備一些,儘量人人都有,哪怕只是能個遞話的也不要落下。」

    元貞苦臉道:「掌門師兄,我們現在這般光景,窮得叮噹響,又要張羅魏不二的儀式,又要遷營,又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去打點,哪裡拿得出這些個靈石和【軍功】。不如縮減一些……」

    「我從前叫你往長遠看。你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李青雲擺了擺手,

    「大戰將起,我們一個新來的宗門,怎麼立得住腳。憑什麼叫大威營的修士多予照顧。你師兄我面子薄,撐不起這麼大的場面,還不是要靠靈石敲門。我們多花一塊靈石,多奉一樣禮物,多活一個人情,也許就多一個人為我們說話。說不準哪一句就管了用,幫我們躲過一場大災劫,多活幾個人也未嘗可知……千萬別把一件法器就能善了的事情,拖成賠人命也過不去的坎兒!」

    這般訓了一番,也算給眾人講清了形勢,統一了思想。

    說完,再無人有旁意。

    李青雲與眾人敲定了各般細節,便叫各自散去。

    (五)【不遠矣】

    待眾人離去,李青雲獨個兒走入後堂。

    後堂內供奉著雲隱宗歷代掌門排位與畫像,並著一列在牆上。

    列為掌門宗祖平和的面孔,風輕雲淡又瀟灑明揚的笑容,見證了這個命運多舛宗門的滄桑歷史。

    案台上擺著祭品水果,又有香火明旺。

    四面牆壁掛著雲朵形狀的燭台,點著數根燭火,照亮了祭堂。

    照亮了無窗的,黑漆漆的屋子。

    雲隱宗本山也有這麼一處祭堂,就在掌座峰大殿後面。

    只不過,裡面除了畫像,裡面多了些歷代掌門的雕像。

    擺放也更講究一些,香火千百年不斷——那是李青雲除去修行外,最常去的地方。

    雲隱宗西北駐地的這個祭堂,則早就成了李青雲平日修行打坐之所。

    祭堂中央有個蒲團,團上裹的布明顯有兩處被磨得發白髮薄。

    李青雲進了祭堂之後,平日裡鎮定堅強的神情便如女子的妝容一般,被清水洗去。

    他滿臉無助的神色,像行尸走肉一般,挪到蒲團前。

    重重跪在蒲團上,發出噗的一聲響。

    雙膝猛地抖了一下,旋即下半身癱軟,彷彿是因為尋到了可以撐住自己的支點。

    他顫顫說道:「列為師祖,青雲不孝,擔任掌門一職已有多年,雖不敢有片刻懈怠,可至今仍未有什麼起色。叫本宗飽受外辱,叫弟子們屢遭欺凌,我真是無顏來見列祖列宗!」

    說罷,匍匐在地上,重重磕了不知多少個響頭,磕的腦門紅腫。

    再抬起頭的時候,痛心和無助的淚水順著兩頰流下。

    若叫雲隱宗弟子瞧見,絕想不到這竟是平日裡頂天立地,以一肩挑起雲隱宗生死存亡重擔的掌門人。

    再次俯身磕頭的時候,一卷血紅色的帛書忽然從領口滑出,掉在地上。

    李青雲看見了,雙目一睜,面露吃驚之色。

    連忙將它捧起來,輕輕擦拭一番,忽而舉過頭頂,對著宗祖畫像,鄭重說道:

    「列為祖師,本宗被這般欺凌,到底還是因為我們實力弱小,竟然連一個天人境的修士也沒有。修行修行,旁的都是次要,只有大道才是根本啊!列為祖師為我等傳下來這些高深的道法,我等何不發揚光大?」

    他喃喃說著,忽然想起了數年前某一日——在掌座峰祭堂裡,改變了自己一生的時刻。

    忍不住又重重磕起了頭,終於把紅腫磕破,鮮血流了滿腦門。

    「列為師祖早就給青雲指了一條明路,青雲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走到雲開見明的時候……」

    「請師祖們稍微再等等吧,不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3-30 09:20
第三百八十五章 燒命根也要留 瞧我死你莫管

    (一)【燒命根】

    各執己見、難以統一的時刻,往往也是分道揚鑣的時刻。

    李青雲探望不二之時,碾冰院的幾位姑娘正在劉明湘的房間裡,快要吵開了鍋。

    爭吵的核心當然是,姑娘們到底該跟著雲隱宗大部隊去大威營,還是跟著魏不二待在降世營。

    幾個人先前因為這事,已經爭論過許多次。

    想留想下來的,有唐仙,楚月,易萱,李苒。

    搖擺不定的是劉明湘。

    堅持要走的,只有張眉。

    張眉原先倒也同意隨大傢伙兒留在降世營。

    但前幾日眼見不二被密堂的天人境修士帶走,她很快就反悔了,跟著大部隊離開的態度越發強烈。

    「你們都不曉得罷?」

    張眉語重心長勸道:「宗裡都在傳,說魏不二的鎮海獸畢蜚是大災星,專要給人帶來災禍的。你們想一想,自從他進入雲隱宗後,本宗可遇到什麼好事了?這次一千多個修士沒頭沒腦的沒了,就他一個好端端地回來了,還不是災星高照是是什麼?」

    說著,她才想起把門關上,接著說道:「魏不二對我們好是不假,但就憑我們幾個福薄的命,哪裡經得起他這顆頂天的掃把星照映。又偏偏趕上了大戰的年歲,誰知道哪一次被他的霉運捎帶一下,我們就死翹翹啦。」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唐仙一拍桌子,第一個不同意她的意見,「旁人說說魏不二的閒話也就罷了。我們幾個被他救了多少次命的,還好意思講這樣的的話?」

    張眉臉一紅:「那還沒準兒就是因為跟了他,我們才會遇上這麼多次危險。」

    她反正已經鐵了心,要跟著大部隊走,不憚於把魏不二的霉運說得險惡一些。

    「魏不二沒來西北的時候呢?」

    沉默寡言的易萱忽然開口說道:「他沒來西北之前,我們碾冰院的運氣也沒有好在哪裡罷。反倒是他成了隊長,我們都好端端地活下來。」

    連易萱都這樣講,真是叫張眉沒了脾氣。

    「我們幾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跟他住在一個院子成什麼話?」她又找來一個理由,「現在可不比從前,宗門的長輩,師兄弟都走了,就剩我們幾個,沒得鬧出些什麼。叫外人傳出閒話來,風言風語的,我們還要不要嫁人了?」

    「嫁人有什麼好?」李苒搶道:「我一輩子不要嫁人。

    「傻姑娘,我們這樣頂天也只能修到通靈境的女修,」張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哪一個到最後不是尋個高一階的修士嫁了去。」

    「我就不嫁。除了我師父,這世界上哪裡還有一個好男人?」

    「你才活了幾歲,見過幾個男人?」

    李苒默聲不語,心中暗道:「我見得不多,但卻見過最壞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

    易萱見兩個人越扯越遠,連忙將話題拉回來,「我們清者自清,誰敢亂嚼舌頭?」

    「就算有閒話也不怕,」唐仙則跟著起鬨,嘻嘻笑道:「大不了叫魏不二把我們幾個一起娶回去,咱們以後接著做姐妹。」

    「胡鬧!」眾人一起斥道。

    這場爭論又是沒完沒了。

    到最後,張眉仍是一個人孤立無援。

    不過,她這回是鐵了心,就算沒有人跟她一起,她也要離開降世營,離開魏不二。

    既然跟其他幾個人說不到一塊兒,她索性獨自離開,回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楚月,李苒,唐仙,易萱,劉明湘,都選擇留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對這件事一向默默不語的易萱,這一次態度極為堅決。

    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就算其餘幾個人都選擇走,她也會留下來的樣子。

    性子敏感的楚月和劉明湘似乎發現了什麼,但又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在這樣焦灼和躁動的氣氛裡,也沒有誰特意去關注她的異常。

    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魏不二的態度。

    唐仙在降世營大比之前曾經做過試探,但是被魏不二輕輕帶過去了。

    據李苒的分析,她的便宜師傅似乎沒有將幾個人留在降世營的意思。

    「你怎麼知道你師傅不願意?」

    「我跟他提過唄,」

    李苒撅了噘嘴,「瞧他那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就知道跟我說:『小孩子懂什麼?』我真是氣死啦,一年都不想搭理他。」

    幾個人分析了一番,琢磨大戰將起,魏不二怕是擔心碾冰院眾人拖累了他。又或者擔心一個大男人跟幾個姑娘住在一個院子裡,名聲不大好。

    但這又怎樣,她們跟定他了。

    眾人商量一番,決定一起去找魏不二談談這件事。

    把話擺明了,把態度亮出來。

    他不干也得干。

    「現在就去?」

    「嗯!現在就去!」

    「他還受著傷呢。」

    「趁著掌門師叔去找他,我們也上門看看。要不然拖到遷營的時候,說什麼也晚了。」

    「他要是不願意怎麼辦?」

    「他一定不願意。」

    「那也說不準。」

    「管他呢,」

    唐仙忽然抽出自己的火扇,扇出一隻滾燙的火鳥來,惡狠狠道:「他要是不願意,老娘就把他的命根子燒了!」

    (二)【生死賭】

    李青雲走了之後,不二又開始琢磨當緊自家生死的幾件大事。

    他給尋過發了一道信符,叫他以探病的名義來找自己。

    尋過果然屁顛屁顛跑來了。

    還說是代李雲憬慰問。

    他怎麼曉得,李雲憬早就「慰問」過了。

    他給不二拿了些養氣的靈果靈草,兜兜繞繞說了一番,還企圖打聽悟道聚會的事情,見不二口風極緊,才轉入正題:

    「你跟我說,要做『空間通道』的買賣,此事當真?」

    這正是不二找他過來的緣由。

    就算尋過不提,不二也要提起來:

    「我現今養傷,恢復修為,免不了用一些貴重藥材。但經此一劫,我一貧如洗,拿不出半點軍功和靈石,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了。」

    尋過笑道:「早該如此,有你的空間通道做保障,我們再穩妥不過,還不賺個缽滿盆滿。」

    不二卻細細叮囑他:「你找的上家,萬萬要精挑細選,定是我們信得過的。若不然,私運軍需,罪過頂到天。大帥也難保我們。尤其是貿然找過來合夥的,半點口風也不得透出去。」

    尋過大大咧咧道:「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旦要出了事,我一人頂缸,定與你無干。」

    不二又與他說起李雲憬的封禁法事。

    尋過早就為此事犯愁了:「這不比我們尋常為她做得那些事,說不準要了命的。要不然,你就委屈委屈,趁早升到地橋境算了,也能罩著小僧。」

    不二對他沒好氣地一通罵。

    尋過才交了底,便說如果能找來一個走上**之類大道的女修,至少是地橋境的修為,用來做李雲憬慾念的汲取器和盛器,兩個人就可以少受很多罪。

    「**之道?」不二吃了一驚,「那不是魔修麼?」

    按宏然修士對**之道的研究理論,但凡走上**之道的修士,道種一旦種下,幾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采陰補陽,**喪禮,荒誕無道,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故而才會被列入魔道修士的行列。

    「施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按你的道理來說,我師傅豈不是……」尋過眼睛一瞪,喝道。

    「嚇唬誰呢?你師傅算不算魔修你比我清楚。」不二沒好氣道:「既然有辦法解決,她怎麼不自己抓一個走**之道的女修回來?」

    「馬上打仗了,大佬們天天請她喫茶,她能走得了?」

    「又不是非要她親自出手。」不二說著,卻是想到了一個像黑影一樣,總是隱藏在李雲憬身旁不遠處的男子。

    「那就不曉得,師傅說她也在找,但能不能找到未嘗可知。」

    「我們兩個也把這件事當作大事,有心打探著。即便我們對付不了地橋境修士,給大帥供幾條有用的消息也好。」

    說罷,兩人又商量了那門生意的諸般細節,尋過才離去籌備了。

    不二則躺在床上,暗中推衍起來。

    叫尋過主動去沾這筆非法的買賣勾當,一方面是真的缺錢了。另一方面,也是他苦心謀劃的破釜沉舟,根除後患之舉。

    這同事也是一柄鋒利無比的雙刃劍,會給對方以迫害自充份己的理由。

    一旦落入他(她)手中,這輩子恐怕就毀了。如果把木晚楓的事情揪扯出來,雲隱宗也算完蛋了。

    這是一場走在懸崖邊上的豪賭。

    他必須下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賭一把,而且一定要贏下來。

    (三)【你別管】

    碾冰院的姑娘們來找魏不二的時候,他剛拿出一張信紙,寫下蚩心兩個字。

    見門口來人,匆忙收起來了。

    看見魏不二一副年老色衰的模樣,姑娘們的眼淚淺,很快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李苒眼眶一紅,鼻子發酸,真的哭出了聲兒。難過的不得了。

    最誇張的是唐仙,帶真帶演地撲到不二懷裡,號啕大哭一頓。

    「哎呀,我的魏師兄啊……」

    「是哪個喪門星,王八蛋,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姐妹們找他算賬走……」

    「走就走!」

    嘰嘰喳喳一團叫,把不二吵的頭昏腦脹,連忙止住,

    「行了行了,我還沒死呢。」

    姑娘們問寒問暖好一番,才說起魏不二離宗的事情。

    唐仙滿臉怨憤地說道:「掌門師叔不要你了,我們不嫌棄。以後,我們姐妹幾個就留在降世營照顧你。」

    說著,湊上來給不二揉肩膀,賣乖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們怎忍心將你獨個兒丟下來?你為本宗立了大功,他們就這般待你?真真兒是個沒良心的……」

    「胡鬧!」

    不二聽得一驚,連忙推走她,斥道:「你們是雲隱宗弟子,又不是我的徒弟,跟著我連個名分也沒有,圖什麼?再者說,我現今雖然被李大帥認作外門弟子,勘勘能待在降世營,但卻入不得常元宗,怎麼說都是寄人籬下、委曲求全,你們又何必來與我一起遭罪?」

    從他來講,當然是想讓碾冰院的姑娘們去大威營,這樣對誰都好一些。

    一方面碾冰院的姑娘有雲隱宗做靠山,總比他勢單力薄要強的多。這是對姑娘們負責。

    二來倘若真的大戰開啟,他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還怎麼照顧別人。

    他從前的確想為碾冰院的姑娘作些什麼。

    但那個時候,他尚是碾冰院隊長,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而現在,名不正言不順——拐帶碾冰院一群女修擅自離宗,於雲隱宗而言視為不義;傳出去了,還怕遭人恥笑。

    雖說宏然道家不像儒家那般多的講究,但到底對姑娘們的名聲不大好。

    「要名分有什麼用,我們只知道誰對我們好,就跟著誰。寄人籬下又怎麼樣?我們也不怕吃苦的。」有人說道。

    不二楞了一下,順著話音瞧去,卻沒想到是平常話最少的易萱說的。

    這才注意到她的身形微微有些走樣。

    他也沒顧得多想,又搬出來一條條道理,唐仙、劉明湘、易萱、李苒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跟他辯駁。叫他好生無奈。

    說到最後,唐仙撂下一句狠話:

    「管你願不願意,我們幾個偏是不走。你這冷血的惡賊一定不要管,讓我們自生自滅最好。以後若是打仗了,我們就跟在你身邊。你也一定別理會,就看著我們掉腦袋的掉腦袋,掉胳膊的掉胳膊,四肢肉軀散在死屍堆裡,那才是最痛快,最過癮的。」

    (四)【復活事】

    不二最終也沒說服幾個姑娘。

    叫唐仙帶著幾人氣呼呼地離開了。

    待幾人臨走時,不二才注意到易萱走路的形態也不大對勁了。

    正暗自思量著,一面牆上的空間陣法自行打開,楚月從裡面鑽了出來。

    「易萱怎麼了?」他開口問道。

    楚月楞了一下,往碾冰院的方向瞧了瞧,面露異色,敷衍道:「挺好的啊。」

    「感覺有點不大對。」他說不上來,但古怪的感覺一定不差的。

    「你總是疑神疑鬼的,累不累?」楚月搖了搖頭,與他說起正事,「還記得你之前要我研究的空間陣法麼——-那種入口隱蔽,出口在百里之外,又不能在出口處安置法陣的……」

    她不慌不忙地坐在屋裡的木椅上,「我已經基本搞明白,還在翠湖山裡試驗了幾次。」

    不二面露喜色,「我回頭跟你去看看。」

    自從鎮魂塔事了,他就讓楚月著手去準備,到今天總算成了。

    楚月伸出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條件。」

    「你的那些所謂的宿命之敵?」

    楚月搖了搖頭:「還要答應我們幾個留下來。」

    不二板起了臉:「你想坐地起價就些過分了。」

    「還要蹬鼻子上臉呢,」楚月笑道:「我的敵人可以不對付,我們也可以去大威營,但是你卻一定需要我的陣法。」

    「我幫不了這麼多人,」不二頭想了想,回道:「你和李苒可以留下來,她們得走。」

    楚月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對於每個人而言,」不二面色平靜地回道:「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楚月忽然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淡淡又清渺的香氣在屋子裡散開,叫人覺得寧靜悠然。

    但她的臉上卻滿是鄭重的神情,眉頭時皺時松,似乎在做內心的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他她忽然停了下來。

    「我說,」

    她小心地湊到不二身邊,大有深意地瞧著他,眼神裡滿是神秘的氣息:

    「你有沒有想復活的人呢?」

    ————

    唐仙手持火鳥,站在魏不二身前,怒火衝天地向各位道友說道:

    「倘使諸君不投推薦票,我就一把火燒了他的鳥!」。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0:35
第三百八十六章 萬里天地混一色 披雨戴霧向光明

    (一)【笑飲一壺茶】

    離別的時刻,總是來得很快。

    又過了三兩日,狗戴勝張羅好了離宗的儀式,獨自來找不二。

    從不二而言,自他到了西北,兩個人交道打了不少。交心相談,卻沒有一回。

    不二隻記得他走到哪裡,都要一邊背著一隻手,另一邊拎著個黑漆漆的茶壺。有杯用杯喝,沒杯用嘴吹。

    每次去南隴城辦事,回來屋裡便多出幾個茶罐子。

    視茶如命,想必他的大道多半也與茶道有關。

    這次,他又拎著一個茶壺進了門。

    微駝著背,走的很慢——不二尚且記得,自己剛來西北,狗戴勝來接苦舟院眾人的時候,他的背直的很,人也精神的很。

    不知不覺地,也就駝起來了。

    人也顯得老了不少,又明顯泛出一些疲憊的神色。

    茶壺提在右手上,半高不高的,壺嘴冒著虛白的熱氣,想來是剛沖的一泡。

    不二曾聽他講過,不同的茶,經泡程度也不同。最好喝的泡數也大都不同。

    比如,幾種常見的茶葉,萬仙山綠茶可以三四泡、滇北紅靈四五泡、黑龍火茶六七泡。

    而每一種茶,代表的心境和情緒也大不相同。有悠然,自得,有豪邁,高昂,有頹廢,低落,等等不一。

    不知這一回,他壺裡頭裝得是哪一種。

    不二抬頭看狗戴勝,忽然有餘心打量起來——他穿著雲隱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許是因為年頭太久的緣故,下襬,臀後,袖口,領子,這些經常摩擦的地方都有些發白髮灰。

    袖口和領口上雲隱宗的標誌——一朵形容飄逸的白色雲彩,也快要磨得邊角不見。

    叫人不敢相信,眼前穿著樸素的男子,是一個中等宗門的傳功長老。

    他緩步走進門,看了不二一眼,看見他先進虛弱頹老的模樣,顯然吃了一驚。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半晌,嘆了口氣,又合上了。

    低頭繼續走了進來。

    不二從床頭起身相迎,他擺了擺手,示意不二坐下,自己坐到不二的對面。

    兩個人中間放了一個小方幾。

    狗戴勝從袖子裡摸了一會兒,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音。

    最後,竟掏出兩個描畫精緻細膩的陶杯來,一人手邊放了一個。

    接著,便悶聲不說話,一個勁兒地給杯子倒茶,又指著杯子,示意不二陪他喝著。

    聽過喝悶酒的,卻未曾聽過喝悶茶。不二心裡想著,又有些好奇,他來找自己究竟為了什麼。

    卻也故意不去問他。

    兩個人喝了好一會兒悶茶。

    壺裡快見半,茶也有些涼了,他才一邊給二人各甄一杯,一邊將離宗儀式相關大抵告訴不二,又與不二說道:

    「我平素愛喝茶,也從裡面喝出些門道來。」

    又一口入唇,面上還顯著回味之色,緩緩說道:「有人跟我講過,人生如茶,初品識面,深品銘心。我卻說,人亦如茶,有的甘醇,有的清爽,有的濃烈,有的香甜,也有粗製濫造,淡而無味者,也有酸澀苦悶,焦煙黴晦餿絕者……」

    喋喋不休說著,說到粗製濫造端了一臉不屑;說到酸澀苦悶,眼神裡的黯然一晃而過。

    說到「焦煙黴晦餿絕者」,忽然重重嘆了口氣,久久不言。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眶竟然有些發紅:「嗨,我又扯遠了,還是不說的好。」

    說著,抬頭看不二:「我自小便在雲隱宗長大,能走到今日的修為,全憑宗門給的造化,也一直能盼著咱們雲隱宗能一點一點好起來。誰能想到,這幾年儘是一些糟心的事。」

    「有人說你是災星黴神,專來給本宗降災的。」

    他說著,重重冷哼一聲,忽然瞧向院中某處,目光閃爍,「要我說,是本宗有大晦氣,連累你才對。你走了也好,往後的糟心事也少看一些,少經歷一些,免得牽連。」

    他說著,不免想起不二初來西北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想那時他悠悠喝著茶,好說歹說勸了不二去碾冰院做隊長。

    幾年的時間晃眼便過去了,連影子都沒留下,叫人做個反應都來不及。

    一世也是如此,呼吸之間,行走之間,睜眼閉眼之間,就匆匆過去了。

    人所經歷者,無有不迅捷者,無有不過去者。

    把心態放得好好的,日子總會過去的。

    他似放風箏一般,在心裡頭感慨了幾句,又拍了拍不二的肩膀,雙目深深瞧著他,

    「我會看面相,你是有大氣運的人,離開雲隱宗,往後一定越來越好。但本宗怕是要走上下坡路咯……」

    不二寬撫他:「本宗去了大威營,有掌門師叔領路,只會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好,早晚風光……」

    「你不懂,你不懂啊,」狗戴勝搖頭打斷了他,忽然又說道,

    「不二,倘有一日,你成了宏然界頂天立地的大人物,看見我雲隱宗落難的時候,若只是舉手之勞便能相救的事情,還請看在師門授業的情分上,搭一把手……」

    說完,舉起茶壺往肚子裡灌了一些。

    又眼巴巴地瞧著不二。

    見不二鄭重點了點頭,他彷彿才放心下來。

    又舉起茶壺倒灌。

    茶水燙呼呼地冒著熱氣兒。

    他也渾然不顧,飲之如甘如露。

    一壺茶頃刻間倒了個乾淨,他才勉勉強強站起來。

    竟如同吃醉一場大酒,搖搖晃晃地出了門,嘴裡呢喃著:

    「人生如好夢,夢醒踏上黃泉路。誰問身後事?笑飲一壺茶,管它風晴雨霧……」

    (二)【明湘為何留】

    隔一日,魏不二的離宗典禮就在雲隱宗駐地舉行。

    典禮前的晚上,碾冰院的幾個姑娘專門找到李青雲,將幾人想留在降世營的想法告訴了他。

    誰也不曉得李青雲是如何打算的,竟然答應了她們。同意保留她們的宗籍,人可以繼續跟著魏不二。

    誰能想到會這樣順利呢?

    叫幾個姑娘滿心歡喜,連連道謝。

    李青雲則叮囑她們不論在哪兒,都要勤加修煉,正身正己,一心向道,弘揚正氣,莫要貪玩喪志,莫要荒廢年華,莫要叫雲隱宗失了光彩,云云。

    典禮當天,因李青雲的囑咐,狗戴勝並未給碾冰院的姑娘們安排活計。

    但大概是卯時出頭的時候,劉明湘就提早醒來了——也許是這幾日事情太多,叫她總睡不踏實。

    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在想,自己為什麼要跟著魏師兄留在降世營。

    她原先的想法很簡單,姐妹們都留下來了,自己理所應當留下來。

    卻從未考慮過留下來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

    是好還是不好。

    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一點想法的人。

    隨波逐流,隨風擺弄,隨便怎麼都好。

    不像碾冰院其他幾個,每個人都十分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比如,唐仙為的是活下來。

    用她的話來講,留在雲隱宗固然意味著更多的資源。

    但眼下是在西北,是大戰將起的時分。

    活下來才是頭等大事。

    跟著魏不二待在降世營,一定比跟著雲隱宗去大威營,更容易活下來——因為魏不二是李雲憬的徒弟。

    只需他往上遞一句話,順帶嘴的事情,把幾個姑娘安排在後勤保障的崗位裡,那與去前線比就是生死兩重天。

    此外,她多半也不想再見到沈賢了。

    再比如,李苒。她討厭雲隱宗,討厭掌門、長老和幾位院主,只想跟著魏不二。

    楚月,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堅持要留下來。但她從來都是最有主意的。

    魏不二能同意幾人留下來,也是楚月的功勞。

    「我為什麼要留下來?」

    在清晨迷離半醒的時分,在將要與雲隱宗師兄弟們道別的前夕,劉明湘的腦子裡忽然開始模模糊糊地思考起這件事來。

    (三)【易萱的隱秘】

    劉明湘從屋裡走出來,天還未見亮。

    空氣中傳來了濃郁的檀香味,是那種平常祭祀用的香,溫潤、醇和,又極有穿透力——牆是擋不住的,她在屋子裡就聞到了一些。

    再看院子裡,易萱已經走出來了,雙手撐在一處牆角,低著頭,捂著嘴,不知在幹什麼。

    「早啊!」她招了招手,沖易萱打招呼。

    易萱轉過身來,臉上有些尷尬的神色,應付地嗯了一聲。

    又摀住鼻子,皺著眉頭,似乎對到處瀰漫的檀香很有意見,匆匆返回了屋子。

    很顯然,她在掩飾著什麼。

    劉明湘已經知道真相——她的鎮海獸【居易】極為敏感地覺察到了易萱身上的異樣,也明白她堅決不肯離開的理由。

    這讓劉明湘一度極為困擾,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家。

    又有點埋怨自己的鎮海獸,平日裡啥用都沒有,卻偏偏讓自己知道這麼隱秘的事。

    叫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一番痛苦的掙扎過後,她到底保持了沉默。

    「這樣難堪的事,還是她自己來說,比較好一些吧。」她心裡想著。

    走出碾冰院,外面的院子裡已經很熱鬧了。

    宗裡的師兄弟們在佈置魏不二離宗儀式的場地。

    鮮花,紅毯,桌椅,紅布,祭祀靈果,供香,祖宗們的排位……

    在檀香四溢的院子裡,大家忙亂著,有條不紊地佈置著。

    劉明湘舉頭四望,感覺自己走到了某位姑娘出嫁的喜場裡。

    她恍然有些失神——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但娘卻說她太笨,沒人會要她,還是努力修行的好。

    又忽地回過神來——雖然場面熱鬧、忙碌,但其實院子裡的氣氛卻有些沉重,每個人臉上都是嚴肅的神情,不大像喜事。

    這或許是因為把有功之臣請出宗外,實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又或許,是馬上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師兄弟們對未來都沒個譜。

    想想也是啊。

    過了今天,雲隱宗就要整個搬走了。

    搬到大威營去。

    離開這個熟悉的、親切的、溫暖的家,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多難受啊。

    在西北服役最久的馬師兄,好像已經在這裡待了五十多年了。

    他已經九十多歲,最多還能活個二三十年,早就夠了退役的年限,但因為在這裡呆出了感情,捨不得走了,不必到前線,每天打理院中的雜務,照顧受傷或者調養的師兄弟們。

    他原想在院子裡養老送終的。

    但現在,這個願望顯然沒法兒實現了。聽人說,他已經跟掌門提出來,要回雲隱山本宗養老去了。

    劉明湘忽然有一點點明白,自己為什麼不願離開了。

    (四)【大道看長遠】

    「劉師妹,你過來一下!」

    有人在喊她。

    她扭頭瞧去,原來是酒仙院的杜文廣師兄——他正安排幾個酒仙院弟子擺弄酒罈子。

    「杜師兄?」

    杜文廣衝她招了招手,喚到跟前來。

    劉明湘走過去,聞見他身上有一股刺鼻的酒味,從道服上傳來的,彷彿道服也喝了酒。

    「聽說你們幾個打算留下來?」他問道。

    劉明湘不知怎麼回答,只好點了點頭。

    「唐仙也要留下來?」

    劉明湘嗯了一聲,才注意到他眼睛裡也紅紅的。

    忽然想到杜文廣一直喜歡唐仙來著,以後怕是沒希望了。

    沈賢呢?這個時候,沈賢是不是也會去找唐仙,試著說服她。但唐仙多半不會答應吧。

    「唉,魏不二是李大帥的人,你們幾個跟著他也好。不像我等,今天看不到明天。」

    杜文廣臉上有些落寞和蕭索的神色。

    劉明湘默不作聲,心裡卻想著,以後的事情誰能說清楚啊。真的打起仗來,還不是說沒就沒了。唐仙她們想的倒是挺好,但魏師兄勢單力薄的,就算李大帥看重,又能怎麼樣。

    一會兒,她主動湊過去,向分配任務的師兄領了一份擺弄盆花的活計。

    見劉明湘來了,雲隱宗平日臉熟的師兄弟們有不少過來跟她打招呼。

    原先慣常的日子裡,大家就那般溫溫吞吞處著。

    到了分別的時刻,反而有種別樣又奇妙的感覺。

    又說起魏不二,幾個人私下裡咕囔著,說魏不二修為高,戰力強,真是雲隱宗同批弟子裡的佼佼者。

    有人還拿已故的賈海子作比較,更令人唏噓不已。

    可見修行路好比長途跋涉,起步早的,不一定走的長遠。天賦好的,又不一定活得久。

    也有說魏不二本不該走的,或說是被上宗強行逼走的。

    有義憤填膺膽大的,悄悄說雲隱宗積弱無能,才至到處被人欺凌,云云。

    這人說到一半,當然被一起說話的師兄弟喝住:

    「這是咱們該說的話麼?」

    於是,話頭止住。

    大家又開始說起一些相互鼓勁兒的話,什麼去了大威營就會好起來,有李掌門引路,本宗遲早要發達的,云云。

    忙忙碌碌一晌午,終於快到良辰吉時。

    「差不多了,」

    復興院小隊隊長齊鳴招呼眾人:「排隊排隊!」

    院主和長老們尚未現身。

    一眾弟子像螞蟻尋巢一般穿來穿去,很快找到了位置,整整齊齊排隊站好。

    劉明湘忽然聽見身旁一位來自本山合規院的弟子低聲嘀咕:「我想起來了,數年前賈師弟的拜師典禮不也就是這個時辰麼?真是晦氣啊……」

    「噓……」有人打斷了他,「討人嫌麼?」

    周圍的人都聽見了,卻不說話,想起宗裡流傳許久的關於魏不二和賈海子的故事,心裡唏噓著。

    (五)【離別的時刻】

    儀式辦得殊為鄭重氣派。

    雲隱宗掌門以下,傳功、執法二位長老,各院院主,除了已經逃入蠻荒的黃宗裳,皆盡出席。

    雲隱宗本山所有通靈境弟子,西北全體服役到場。

    大家都穿著莊重的道袍,靜悄悄地站在院子裡。

    狗戴勝主持儀式。手裡不見了茶壺,這也平常罕見的情形。

    李青雲對著不二,對著到場弟子,講了好長的一番話。

    他將不二的心性品質好生誇了一番,又細細講了他入宗以來的事蹟,為宗門的貢獻,傀蜮勇奪魁,西南得靈脈,西北悍殺敵,諸如此類。

    話鋒一轉,又將不二這次離宗表述為常元宗的要求,源於李大帥的親睞。

    雲隱宗上下雖萬般不捨,但為了不二的大道前程,也只好忍痛割愛。

    末了,又祝不二大鵬展翅,前程遠大。還說雲隱宗的大門永遠為不二敞開,修行之餘常回家看看,等等。

    大致是這些意思。

    但李青雲說的時候,用心用情,語重心長,不捨之情,離別之悲,溢於言表。叫劉明湘聽得胸口發悶,怪難過的。

    抬頭看四周,眾位師兄弟臉上的神情也個個死氣沉沉的。

    小宗門的悲哀,在這一刻無限放大。

    李青雲講完了,便由狗戴勝主持,上香,祭拜,起誓,簽書,按印,諸般流程走罷。

    劉明湘眼看著魏不二與眾人拱手話別,就彷彿友人之間的某種永別。

    「再見了,雲隱宗。」

    「再見了,師兄弟們。」

    「再見了,我在西北一半的故事。」她心裡想著。

    因為明日還將遷營,又是大戰將起的時刻,便將本該有的宴席取消了。

    隨著狗戴勝一聲散場罷,人們漸漸散去,院子裡漸漸空了。

    劉明湘卻沒有回去,站在空空蕩蕩的院子裡,回想方才的畫面。

    她心裡不禁想到,魏師兄來到雲隱宗時,不過一個小小的掃院雜役,無人理無人管無人問。

    離開的時候,能有這等聲勢和氣派,有這麼多人遺憾、抱屈,不得不叫人感慨。

    又忽然想到,對於浩瀚的宏然界而言,雲隱宗何嘗不是一個小小的雜役。

    它也在掙扎,也在努力,也在力爭上游。

    只不過時運不濟,一時沉淪在谷底而已。

    看了今日的離別儀式,劉明湘不禁暗自祈禱,又深深篤信:

    老天不負有心人,有朝一日,雲隱宗一定會把這些霉運甩得遠遠的,吉祥如意,萬事亨通,與魏師兄一樣苦盡甘來。

    會的。這一天回來的。

    而她自己,也在散場的前一刻,恍然間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

    (六)【討天的吉利】

    典禮後的第二日,便是元貞選定的遷營吉日。

    雲隱宗上下徹夜未眠。

    李青雲與雲隱宗一眾長老弟子前一日就將需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到了儲物袋中。

    天還未亮的時候,所有人都聚到了院子中央。

    排了幾列,神情肅穆地望著東方的天空。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淅淅瀝瀝的,到此刻還未止歇。

    隨著天色漸漸泛亮,這雨反倒越下越大,彷彿看不見盡頭。

    眾人撐起法力護罩,雨水稀里嘩啦落在罩壁上,濺起毛毛一片水霧,像在眾人頭頂長起了透明的草。

    「這雨只怕沒頭了,」

    狗戴勝皺了皺眉頭,湊到李青雲身旁,

    「要不然我們換個日子?」

    遷營之前,雲隱宗請人來算,今晨太陽初升,日光普照大地之時,便是最佳吉時。

    又請星象師專程看了天象,保定今日清朗無雲。

    哪料得臨到搬了,竟是這樣的情形。

    再往下等,也恐怕等不到紅日探頭的時分。

    李青雲面露凝重之色,又問元貞:「下個吉日在何時。」

    「搬遷的吉日倒是月許內還有,但與本宗名諱氣運相合的,要等半年之後。」

    「半年之後,」

    李青雲喃喃念叨著,目光泛著猶豫之色,「誰知道那時是什麼形勢,仗有沒有打起來。便算沒有打起來,恐怕各營的編制也已凍結……」

    遷宗大事,關乎未來雲隱宗在西北的處境,關乎戰場生死。

    一點點不好的預兆,都牽動人心,牽動數百條人命。

    今日強走,便是不吉利。

    不走,誰曉得拖下去會是個什麼結果。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又不知過了多久,東方天際處驀地一亮。

    彷彿一片雲霧之後,有人忽然點亮一盞明燈,燈光透過雲層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李青雲面色鄭重,雙目凝視東方的光亮。

    心中暗道:「自我接任掌門以來,何曾有順順當當的時候?今日老天能給這一絲光亮,也是天大的垂青,還能奢求什麼?」

    當即正色,氣沉丹田,朗聲道:「諸位,成敗雖在天,事卻由人為。討天的吉利,永遠只能聽天由命。我等修道之人,踏上大道天途,便是求的逆天長生之旅,處處逆流而上,時時斬棘前行,倘若老天一皺眉頭,我們就做縮頭烏龜,就畏畏縮縮,何時能行到彼岸?」

    他搖指東方,「時不我待勢逼人,我們今日便行動,將那迷霧重障衝破了去!」

    這一番話,他說的格外有勁兒,如神灌頂,如日初升,生氣勃勃。

    雲隱宗眾長老弟子聽得,一個個精氣神盡起。

    待吉時一到,一眾人井然有序地離了院子,乾淨利落地坐上飛舟,騰空離去。

    此時,雨更磅礴,萬里天地混沌一色,唯有東方盞燈的光亮似燈塔一般,為眾人遙指航向。

    雲隱宗的飛舟披雨戴霧,向著天邊盞燈的光亮,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向著希望,向著美好的願景,義無反顧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0:35
第三百八十七章 瘋人瘋語瘋妄想 焦頭爛額是為何(新)

    好吧,我徹底尷尬了。

    我竟然把這一章發到了第九卷。

    為了小說的整體連貫性,只好重新發一次,發到第十捲。

    但因為是原來的章節是上架後的章節,我沒有刪除的權力,只能繼續保留。

    不過,我已經將裡面的內容替換成了《宏然除魔英雄傳》裡面南秋賜和時圓明的故事。

    已經購買章節的讀者可以試著讀一讀番外的故事。

    沒有購買的就當這一章發晚了罷……

    另外,犯了這麼笨的錯誤,我也實在不好意思再要推薦票了。

    各位今天就別投票了,請在評論區強烈地抨擊我罷,順便漲一漲我的評論數。

    對,我就是這樣的沒皮沒臉……

    還有,看過這一章的報個到唄。

    以上。

    本章正文:

    (一)

    厲無影發現了一群瘋子。

    就藏在降世營的翠湖山中。

    他原本是為了尋找還情鬼,才循著人鬼之間一絲微弱的聯繫找到這裡。

    來了之後,便讓【虛無鬼】①附身,神不知鬼不覺地尋向還情鬼傳來感應的位置——一片並不出奇的樹林,不見半個人影。

    他當然不肯放棄。

    仔細辨識一番,才發現感應來自地下數百丈深處。

    虛無鬼附身之後,就可以無視大地的阻隔。

    他毫不猶豫鑽了下去,一直往下潛。

    不一會兒,竟發現了地底有一個百丈為徑的坑洞。

    進去的一霎那,他吃了一驚。

    這何止是一個坑洞,簡直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洞內並無燈火照耀,四壁不知是何等材質打造,但放眼望去,繁星閃耀,浩瀚無垠,彷彿置身於天外世界。

    洞中漂浮著一個巨大圓盤,似乎是某種金屬製成,在一片星光流轉中浮動,猶如在九天銀河裡酣游的古怪飛舟。

    這真是太過震撼的場面——以至於他一時間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來這裡。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想起了正事。

    他試著用神識掃過圓盤,卻沒想到這麼大的傢伙,竟然無法感應的到。

    想了想,決定暫不以身涉險,從馭鬼袋中喚出一隻【靈游鬼】②,通過圓盤的縫隙,潛到了圓盤裡面。

    圓盤內部的畫面也隨著夜遊鬼的眼睛傳回了他的識海之中——真是一個古怪的地方,一進去的時候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線纜,古怪的裝置,電纜之間又有微弱的能量湧動著,似乎是從未見過的某種陣法。

    穿過這些線纜和裝置,再穿過一面金屬製成的牆壁,就到了形如走廊模樣的地方。

    還是很奇怪。

    走廊的牆壁上掛著方方正正的光幕,光幕上呈現詭異的文字和圖表,還有閃爍變換的畫面,他當然是看不懂的。

    在飛船裡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便連忙叫靈游鬼湊了過去——那是一間房門敞開的屋子,聽裡面說話的動靜,似乎至少有五個人。

    為了謹慎起見,他並未叫靈游鬼潛入房間裡,只是悄無聲息地藏在門外偷偷探聽著。又暗中拿出符籙默默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

    他(她)們說的話似乎就是人族語,但語調卻有些古怪。

    厲無影覺得自己大致可以聽得懂,可話裡面涉及到的內容卻有些匪夷所思了——

    什麼原著啊,位面之子啊,劇情改變,世界之石,血色祭煉,什麼復活隊友,輪迴世界,甚至還提到了魁木峰和魏不二,還有自己那隻可憐的還情鬼。

    他絞盡腦汁地分析,琢磨,也沒搞明白這幫人到底在說什麼。

    直到聽到一個男子冷靜的聲音說道:「總而言之,我們一定要盡快找到世界之石,血色祭煉越來越近,能不能讓楚大校他們復活,能不能把這個輪迴世界變成我們的大本營,從此隨心所欲,就在這段關鍵的時刻。」

    他越說,聲音越高,語氣也愈加堅定:

    「我們今後是否有資格與惡魔,天使二隊對抗,也全部在此一舉,大家務必要金誠團結、眾志成城、全力以赴,為擺脫無盡的輪迴,為已經犧牲的隊友們,為了自由,為了明天,奮力一搏!」

    屋內眾人紛紛響應。

    厲無影聽罷,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了一群瘋子,神經病。

    竟然竟然妄圖想掌控宏然界,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現在的情況就非常簡單了,他只需返回地面,將這些瘋人瘋言瘋語報給降世營,自有人會來收拾他們。

    而他只需要坐享其成,討回自己的還情鬼。

    他至今還惦記著那位自爆而死的金姓修士臨死前的囑託——他的師傅叫白婧,鬼王宗地橋境修士,還等著還情鬼救命呢。

    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執著地要找到還情鬼的緣故。

    他正要悄悄溜走,忽然覺得背後發涼。

    一抬頭,看見茫茫星空之中漂浮著一個陌生男子。

    打扮怪異,相貌端正,左臉有一道彎月形刀疤,目光堅毅,氣勢逼人,冷冷地看著他。

    「你是誰?」男子問道。

    打不過。厲無影與他的目光一觸,腦袋裡立刻冒出了這個念頭——雖然他暫時無法判定男子的實力。

    「我路過……」

    他尬笑一聲,疾行鬼和虛無鬼同時上身,倉皇地向坑洞之外逃去。

    但下一瞬,忽然覺得四周的空氣飛快凝固起來。

    整個人寸步難行,後腦勺受了重重一擊,意識漸漸要模糊了。

    他倒在原地,掙紮著想清醒,但又無濟於事。

    目光向坑洞之外的遠方瞧去,似乎能看見無形無狀的靈游鬼向地面悄然潛去,才算安心下來。

    能把消息帶出去吧?他心裡想著。

    「誰認識這個人?」又聽見刀疤男子的聲音。

    「咦,這不是還情鬼的主人麼?」

    「怎麼跟到這裡的。」

    「那誰知道。」

    「你們幾個太不小心了。」

    「知道啦。下次會注意的。」

    「沒有下次了。」

    「鄭老大,你該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如果不是殺隊友要掉分,我早就送你去見馬克思了,」

    刀疤男沒好氣地瞧了他一眼,又說道,「角族人已經同意了我們的交易和要求——你跟嚴薇盡快去喀則,提前做好準備,摸清楚地宮和祭壇的地形,在那裡等我們。」

    說著,往西邊瞧去,目極無窮遠處,彷彿在喃喃自語:「等勝利的曙光。」

    厲無影忽然想到,這些人說的話,還不是真的吧。

    但來不及再做思考,他的意識就徹底模糊了……

    (二)

    往上數百丈,翠湖山林中。

    楚月著一身黑色夜行緊衣,手持一樣古怪的儀器在林木之間穿梭。

    時而用儀器丈量樹木間的距離。

    時而在地底埋下一些構造複雜的裝置。

    時而停下來,優哉游哉地坐在大樹枝頭,雙手捂著一個瓷器杯子,一口一口品著「咖啡」。

    林風擺動著樹枝,她也跟著晃動。

    真是莫名地舒服,她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腳丫,帶動樹枝搖晃的更加有節奏、更加劇烈——像鞦韆一樣。

    她似乎找到了童年的樂趣,一時間樂此不疲起來。

    忽然,聽見「咔」的一聲,從林木間傳來。

    她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在自己佈置的一處陷阱內,似乎鑽進了什麼東西,卡住了……

    但仔細瞧了半天,卻又什麼也看不見……

    (三)

    何晶晶嚴重懷疑何無病的計畫是否管用。

    但她還是一絲不苟地遵照執行了。

    甚至,她做的比何無病期待的更迅速、更隱蔽、更有效。

    她隱藏身跡,很快就打探了到了與尋過達成協議的另一方——【靈藥堂】。

    不得不說尋過為了做成這筆買賣,足夠小心謹慎。

    這個靈藥堂本身就是不大起眼的中等宗門,尋過與對方又幾乎沒有直接接觸。

    雙方傳遞信息的方式,竟然是尋過這個水貨郎中在到處買藥時,手腳一通比劃的暗語——他在每一個藥堂,都作了類似的比劃——看起來就像是說話時無意間的動作。

    不幸的是,他遇上了鎮海獸是【天網蛛】的何晶晶。一切就不再是秘密——何晶晶的蛛網輕易地窺探到了靈藥堂管事在後面藥房內的異常舉動。

    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她沒有按照何無病的計畫,以上宗使者的名義接管靈藥堂的生意,而是隱藏身跡,暗中窺探雙方的準備和進展。這樣一來,【靈藥堂】也就不會顯露出任何可能引發尋過懷疑的異常舉動。

    按照何無病的計畫,接下來只需要步步為營,靜靜等待雙方的第一次交易。

    但她腦子裡的懷疑一點都沒有消除。

    終於,在一次與何無病溝通中,向他發問:「你真的覺得這個辦法能搞定魏不二?「

    何晶晶認真地分析著:「不過是一次私運軍需,李雲憬就可以幫他擺平罷。更別提他背後可能存在的悟道修士……」

    「他的背後不會有悟道。我已經想辦法確認過,上一次逃過險境,是因為李雲憬向降世峰楚山孤求了情。人情用光了,楚山孤絕不會再出手。」

    「倘若李雲憬執意要庇護他呢?」

    「我自有辦法——但現在還不是該講的時候,」何無病目光忽地銳利起來,「倘若李雲憬敢參合到此事之中,我會送給她一個畢身難忘的教訓……」

    何晶晶就站在他的身側,望著他凌厲的側臉。

    親身感受著他的狠戾與執著,他的果敢與堅毅,也不由自主地對不久將來行動開始充滿信心。

    「對了,」她忽然想到那位待宰的羔羊,「魏不二這幾天在幹什麼,怎麼不見他和尋過聯繫,該不會又在準備什麼後手吧?」

    「他啊,」想起魏不二,何無病嘴角忍不住抽抽了一下,諷笑道:

    「他正忙著呢。」

    (四)

    魏不二的確有些焦頭爛額了。

    就在李青雲等人離開之後不久。

    就在空蕩蕩的雲隱宗駐院裡,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

    ————

    ①虛無鬼:可以與馭鬼人合體,幫助馭鬼人隱藏身形的低階靈鬼;

    ②靈游鬼:一種無形無色肉眼和神識都難以察覺的低階靈鬼。。
Babcorn 發表於 2018-4-9 09:42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嫁人也生子 鐵心腸絕情念

    (一)

    第一件事,易萱懷孕了!

    當易萱跟著碾冰院幾個姑娘過來,親口告訴把這個消息告訴魏不二的時候,他在苦難艱險中磨練出來的冷靜與鎮定在一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什麼?”他瞪大了眼睛,大聲問道。

    “我懷孕了。”與他的震驚相反,易萱異常冷靜地回道。

    “你再說一遍?”

    “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易萱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我懷孕了。”

    不二捏捏拳頭,好像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強行冷靜下來。

    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卻故意開口問道:“孩子是誰的?”

    “不知道。”

    “胡扯!”

    不二有意走到桌子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火氣彷彿燒開得水,一個勁兒的往上冒,“你跟誰生的孩子你不清楚?”

    易萱默不作聲半晌,忽然蹦出來一句:“跟你生的。”

    “放屁!”

    他說完就站了起來,彷彿生了極大的氣,怒喝著要把易萱轟出去,“你要是這般不懂事,趁早滾回雲隱宗,讓寶慧師叔教教你怎麼做人!”

    易萱被他的態度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唐仙連忙擋在易萱身前,衝著不二叫道:“你吼什麼吼?衝著一個小姑娘逞威風,便是你的能耐?掌門師叔一走就要欺負我們幾個?我還道你最體諒人,跟旁的男人不一樣……”

    “這成何體統?”

    不二板著臉說道:“我們道家出身,雖不似儒修那般,十分講究禮義廉恥。但你們身為姑娘家,最起碼的廉恥心還是要有的。易萱未曾嫁人,便挺著個大肚子走動,生出一個子女來,叫旁人如何看她?日後還怎麼嫁人?這院子裡就我一個男的,你們叫旁人如何想?降世營裡人多口雜,眼目多,這事豈能藏得住?掌門師叔既然將你們幾個留在這裡,便是叫我好生管教,我怎麼能讓你等放任自流,做出這些叫人恥笑、叫自己受傷後悔的事情來。”

    眾位姑娘與魏不二相處幾年,頭一次發現他還有這等冥頑不化的老古董思想。

    一時間,個個瞪大眼睛,愣住了。

    唯有楚月,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笑非笑看著不二。

    過了少許,回過神來,姑娘們才紛紛湧上來勸撫他,“哎呀,師兄你消消氣唄。”

    “未曾嫁人怕什麼,”

    唐仙說道:“叫易萱把那男人叫過來,把婚事盡快辦了不就好了。”

    魏不二便道:“你問易萱,看她說得出來麼。”

    幾個姑娘把易萱叫道一旁,圍成一圈,嘀嘀咕咕問了半晌。

    易萱卻始終不肯說出那人姓名,更不肯把那人叫來,商量成親的事。

    再問的急了,她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她平日少言寡語,但素來主意硬,人要強,誰也沒見過她因為那件事,掉過半滴眼淚。

    看到她成了這副模樣,一個個也跟著難受起來。

    “那這孩子你打算要還是不要?”楚月忽然開口問道。

    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易萱點了點頭。

    唐仙便與不二說道:“嫁人嫁人,嫁人有什麼好?老娘早就看透了,天底下的男人是烏鴉,一般黑,一般臭。送給我們,我們也不樂意要。你要是怕孩子生下來污了你的名聲,我們就想辦法把他藏起來,總有辦法應付。”

    “還想生下來?”

    不二則彷彿被氣得沒話說,不顧眾人攔阻,硬把易萱拉到屋子外面,指著大門外面,怒氣衝衝說道:“走,你現在就走。我這裡廟小,供不起你這位大神……”

    話雖如此說,但注意力卻全在門外,隱隱聽到了腳步聲,心說來的正好,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易萱直以為他真的要轟自己離開,心裡頭難受的要死。

    倘是沒有肚裡的孩子,她哪受得住這樣的羞辱,一定大步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但現在,肚子裡有了孩子,軍營雖大哪裡還有她的容身之所。

    走也走不成,留也不讓留,眼淚就開始在眼眶子裡打轉。

    眾姑娘哪裡想到一向溫和可親的魏不二今日怎麼會如此大的脾氣,嘰嘰哇哇地就圍上來跟他講道理。

    便在此時,院門打開了,竟是尋過鬼頭鬼腦地走進來了。

    “哎呀,眾位施主都在,小僧這廂有禮了。”

    尋過一見眾人拉拉扯扯,連忙低下腦袋,雙手合十,嘴裡掩著笑意說道:“可否容小僧與魏師弟說幾句私話,也不會佔用諸位施主太多的時間。”

    “我這幾日沒功夫跟你談事,”不二見他這副尖笑的模樣,更彷彿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往外指:“你自己多想想,拿定主意就去辦,我到時候自會出場……”

    尋過這兩日生意謀劃得順當,不過是給他來通個氣,本也沒打算從不二這裡聽到什麼有用的意見,給他說了個日子,就嬉皮笑臉離去了。

    一邊往外走,一邊尋思魏師弟豔福不淺,就是不知身子骨能否消受得了。自己做藥材的買賣,何不順手進一些上好的補藥,送他一個順水人情……

    魏不二目送他離去,轉過頭來又將易萱和一眾姑娘重重訓斥了一番。

    末了,又道:“你們要是不願意易萱走,那以後就別跟我說話。咱們雖住在一個院子裡,但還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

    說罷,拂袖回了自家屋子。注意到門口的隔絕陣法輕輕蕩過一絲法力波動。

    他重重關上了門,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轉身向門外瞧去,目光彷彿透過門板,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戲是不是演得有一點過了。

    想起易萱的事情,又想起了已經神魂隕滅的蚩心。

    心中不禁有些吃驚。

    雖然他早有些推測,但人族和角族竟然真的能繁衍,生育子嗣,真的讓人有些不可思議。

    又不禁納悶,距離蚩心隕落已經過了半年,若是人族的孩子,早就該大了肚子,易萱的身形卻才方有些變化。

    難不成角族人的孕期更要長一些麼?

    ……

    屋外,一眾姑娘目瞪口呆地看著魏不二回屋,又是莫名其妙,又是不知所措。

    過了少許,幾個姑娘才明白過來,魏不二似乎是同意易萱留下來了。

    便是高興之餘,圍著易萱又開始嘰嘰喳喳。

    “你老實告訴我們,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啊?”

    “就是,我也好奇得不得了。”

    “……”

    “現在追問孩子他爸是誰,已經太晚了吧……”

    “不如想想怎麼解決……”

    “幸好掌門師叔他們走了,要不然這孩子怎麼藏得住?”

    “啊!你真的要易萱把孩子生下來?”

    “當然要生下來。”

    “難不成還要打掉?孩子是無辜的啊……”

    “生下來可就麻煩了,叫人看見怎麼辦?”

    “院子裡還有別人麼?管住孩子,不讓出去就好了……”

    “我們是不是要做姨娘了?”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嘴地吵嚷著。

    雖然大家心裡都知道這是一件不安分的麻煩事,但又莫名覺得有些興奮和激動。

    彷彿在枯燥和危險的戰場邊緣,有一件分外溫馨又值得期待的事情不久將至。

    ……

    “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離此不遠的某間旁院之中,何晶晶輕輕搓著手中一道纖細透明的蛛網,將此間的動靜探得清清楚楚,嘴角閃過一絲嘲諷地笑意,旋即往蛛網內又注入一道法力。

    在雲隱宗駐院中,一道無形細線輕輕粘在了易萱的身上,隨她回了屋子。

    另一道無形細線則粘在了魏不二身上,可等他方回到自家屋中,屋子外牆的隔絕陣法便自行運轉,將一切隔離開來,蛛網自然也斷掉了。

    “神秘兮兮的,我看你就是兇徒沒跑了!”

    何晶晶嬌笑一聲,旋即掐斷了蛛網……

    (二)

    第二件事。

    就在尋過離開不久,秀秀也來了——帶著她在月昔山時收服的【丑猴】魏二丑。

    一人一猴悠悠走進院子裡,徑直找到不二屋子,四下打量著。

    之前,不二已經問過李苒,得知降世營大比那天,她把厲無影拿來的盒子交給了秀秀。

    不二原想等傷好一點,親自去找秀秀把事情問清楚。

    沒想到秀秀先找來了,索性開門見山問起此事。

    秀秀聽了,卻反問他:“李大帥未曾與你提起此事麼?”

    不二楞了一下,“這個倒是未曾提起。”

    秀秀便說那日曉得事態緊急,把盒子交給了李雲憬李大帥,餘下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不二心中暗道:給李雲憬的確是情理之中,但怎麼總覺得不大對勁。

    不過,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除了交給李雲憬之外,秀秀會有什麼別的辦法把盒子送進大殿之中。

    索性回道:“原來如此,那我回頭需走一趟大帥營房,親自與她道謝。”

    “這個不急的,”

    秀秀勸道:“我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想來你能從此險境之中脫離,也多半是大帥的功勞。我想,你先前已經謝過她,再專門走一趟,反倒顯得做作,不如日後好生修行,叫她欣慰才好。”

    不二心中自有打算,但人卻說受教了,又問秀秀此來何事?

    “我知道此事說出來,實在是不情之請,”

    秀秀聽了,目光閃動,面露困擾神色:“若是魏兄覺得為難,便當我從未提起過。”

    不二道:“但說無妨。”

    秀秀輕輕嘆了口氣:“前幾日,我因幾件小事,惹得師傅不高興,氣頭之上,竟將我轟了出來。一時間無家可歸,又不知該投奔何處。軍營雖大,卻也找不到一個踏實的容身之所。我正為難著,恰聽魏兄的院子現今空著幾間獨房,思來想去,還是想請魏兄江湖救急,容我贊住幾日。待我尋到了住處,很快就搬的離去。”

    魏不二心想,也不知秀秀所言被師傅轟出來是真是假——她素來古精靈慣了。

    但現在易萱懷中有子,叫旁人知曉,可真是大不妙。女孩子的清白,頂天的重要啊。

    正猶豫著。

    秀秀見不二面露為難之色,倒也不再強求,微微笑道:“我就說這是個不情之請,肯定叫魏兄難辦了。好在我旁宗還有幾個好朋友,當然也可以問問她們有沒有辦法;又或者在翠湖山的林子將就幾個晚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說著,自嘲一笑,與不二拱了拱手,轉身要離去。

    轉過頭後,眼眶就泛紅了,不聲不響地往外走。

    魏二丑衝著不二一頓呲牙,也跟著秀秀去了。

    不二看著她沒落蕭索的背影,心中難免有些吃味。

    秀秀對他的心意,他何嘗不曉得。

    但一個人的心裡頭,就拳頭大的一點地方,如何能一併住進兩個人?

    秀秀來找他,要入駐這院子裡,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他也是明白的。

    他一度心軟,想對秀秀說:“你先等等,我再想想辦法。”

    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再也不能心軟。

    再也不能優柔寡斷。

    他因此吃了多少虧,反省了多少次,又因此耽誤了秀秀,差些犯了大錯,還不長記性麼?

    要斷就斷的乾淨一些,對秀秀絕不能起絲毫半點的男女之情。

    要放手就放得徹底一些,不打擾,不做作,不留戀,也不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

    他這般想著,心裡的主意越來越硬。

    這時候,秀秀也幽幽到了大門口,眼看就要離去。

    “師傅?”院子裡忽然響起了李苒的聲音。

    秀秀連忙轉身,笑著與李苒打招呼。

    李苒則一趟跑到秀秀身邊,“師傅來做什麼。”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

    李苒笑道:“那有什麼,不過是暫住幾日。我們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屋子。大不了將我的騰挪給你,我再尋一間。”

    秀秀委屈道:“只怕有人不同意。”

    李苒氣道:“這麼點小事,哪一個會不同意?倘若有,那他一定是天底下心眼兒最小的人,我要代表宏然界的姑娘鄙視他。”

    說著,餘光瞄了魏不二一眼,拉著秀秀的手,就往院子裡走:

    “你只管跟我來罷。你來西北這麼久,也不管一管可憐的徒弟,我真是滿腹牢騷要跟你說呢。你今晚不許走,跟我住一個屋子,我要把攢下來的牢騷都吐給你……”

    “哦?”秀秀一邊說,一邊跟著她往裡面,“那就勞煩你啦……”

    走了幾步,又回頭衝著魏不二眨了眨眼睛。

    笑靨如花。

    (三)

    何無病亢奮得很。

    他一直在謀劃地得到一樣東西,經過一段時間的爭取,總算到手了。

    何晶晶則潛伏在暗處,盯著魏不二和尋過的舉動。

    顯然,魏不二看起來被某些事情搞得有些焦頭爛額。

    但何晶晶還是發現他在通過某種方式,暗中操縱著尋過。

    雖然不清楚兩個人是如何暗中傳遞消息的,但尋過接受了魏不二的指令是肯定的。

    也可以由此推斷出來,魏不二對這次交易非常看重,也極度慎重。

    尋過這邊,則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張羅生意。

    何晶晶默默地看他去了何處,在跟誰暗線聯繫,看了哪些商舖,查了什麼貨物。

    以此來推斷尋過私運軍需的計畫和步驟是什麼。

    她看得清楚,卻始終按照何無病的要求,保持按兵不動。

    用何無病的話來說,他的計畫很明確,但不著急出手。

    任何急於求成,任何慌慌張張,都有可能反將自己推向深淵。

    不過,尋過準備的事件著實有些太長了,慢吞吞地張羅著。或許是他太過謹慎和小心,耽擱了進度。

    整整一個月後,第一單軍需品交易的時間才確定下來。

    而地點,直到第一單生意將要到來的前夜,才明確了——竟然就在翠湖山中。

    這個時候,何無病忽然找到何晶晶。

    把一個並不起眼的儲物袋交在何晶晶手中,鄭重說道:“想辦法把這裡面的東西混在交易的貨物裡面。”

    “裡面是什麼?”何晶晶接過儲物袋,有些好奇地往裡面瞧了瞧,“神秘兮兮的。”

    “你不是問我,李雲憬出面怎麼辦麼?”

    何無病面色一肅,“如果她願意為徒弟出頭,這裡面的東西,就是送給她最好的禮物……”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