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40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1:10
第三百六十九章 金烈士不忘恩師 還情鬼大有來歷

    (一)

    「虧我看你為救師傅性命,奔波勞碌,苦苦哀求,以為是個有情有義的,」

    一片茂密林中,厲無影看著網兜中的金姓男子冷笑道:「原來貪生怕死,忘恩負義,過河拆橋,才是閣下的強項。」

    金姓男子聽了,面露苦澀,不再言語。

    短髮背弓男子卻冷聲道:「貪生怕死豈不是人之常情。人都要死了,講恩講義有什麼用?」

    說罷,向後一伸手。

    箭囊自動彈出一道銀色箭羽,掛在弓弦上,往後一拉,冰冷的殺氣便匯成一道寒光,將厲無影和李苒罩了進去:

    「倒不如趁活著的時候,老老實實解了印記,把命保下來。」

    厲無影冷哼一聲。

    心中卻想,自己趕路傷本,多半不是男子對手。

    這秘術印記他只要不解,換由旁人去做,恐怕還需個三五年解除。說不準,就要將這還情鬼靈體傷了。

    如此一來,只要這印記還在,他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反倒是聽了短髮男子的話真的解去,才叫一個性命不保。

    但若是硬要死撐不配合,這男子多半會將二人捉起來,魏不二得不到那物,性命就危險了。

    他既然答應要將東西送到,就決不能半途而廢。

    「好,我答應你,」

    便當即與短髮男子回道:「你先把還情鬼喚出來,我才好抹除印記。」

    短髮男子搖頭道:「我不相信你。先許一個神魂之誓再說。」

    厲無影諷笑道:「你當我是大門大派的浪蕩子麼?神魂誓書何其珍貴,我哪裡買得起……」

    話到一半,短髮男子便射來一箭,徑直紮在他足下。

    箭頭上綁著一摺紙,厲無影取下一瞧,竟然是一張空白誓書。

    忍不住罵了一句敗家子。

    心中又想,老子這特麼算是賺了一筆。

    便叫一聲「好!」

    當即,拿起誓書,往裡面注入一道靈氣,裝模作樣地喃喃而語,似乎真的要許下神魂之誓。

    李苒看得目瞪口呆,忙問他:「他讓你許,你就許麼?這誓裡面,怎麼也得將他加進來……」

    正說著,忽聽厲無影低吟一聲:「【霧鬼纏身】!」

    便聽「嗚嗚嗚」幾聲哀嚎,零零落落傳至耳中。

    順著聲音瞧去,竟從不遠處地下鑽出數團黑漆漆的霧氣,衝著短髮男子飛速貼去,似幽魂一般將他整個人裹了起來。

    「你找死!」

    便聽見短髮男子的怒吼。

    緊跟著,又見黑色迷霧中,忽然亮起一道白光,化成利箭往迷霧之外衝去。

    箭入霧體,猶若陷入泥潭,行進極慢,只怕一時半會兒脫不得困。

    「還愣著幹嘛?」厲無影忙催李苒,「快跑哇!」

    「誰知道你這人這般狡猾?」

    李苒說著,背起他就往擂台方向行去。只要到了擂台,有地橋境前輩坐鎮,這短髮男子還敢追來,便只有自討苦吃了。

    「魏不二怎麼教出這麼個笨徒弟?」

    厲無影嘿笑一聲,將誓書收回袖中,回頭看那團黑霧,心情不差:「還情鬼給你,誓書老子就留下啦。」

    兩人行了不過三里,又聞身後一聲破空鳴聲。

    「壞了!」

    厲無影心頭一沉,施了一道浮空術,趕忙將李苒一起帶到半空出。

    緊跟著一道華芒銀箭擦著李苒腳底便射了過去,端正射中一棵巨樹樹幹,便聽轟的一聲,將整個大樹轟成個稀巴爛。

    李苒臉色一白,心想再遲半步,可就要了命。

    又琢磨這人也忒是囂張,不怕招來執法隊麼?

    二人回頭一看,那男子化作一道銀色遁光,風風火火的追來,已不是太遠。

    厲無影臉色一沉,心想此遭只怕不能善了。偏偏魏不二的事情不能再耽擱片刻。

    又琢磨此人找的是自己,李苒倒是安全的,不妨叫她先走,好把東西帶去。

    便從懷中掏出一個貼了符籙封印的方盒交到李苒手中,「丫頭,身後的纏人鬼交給老子對付。這盒中之物,乃是救你師父性命的寶貝。限你一炷香之內,交在你師父手中。」

    說著,他一聲獰笑,「若是沒有辦到,老子收拾了纏人鬼回來,再將你先姦後殺!」

    李苒聽了前半句話,還不免感激涕零,心說這位厲前輩真是師父的患難之交。

    聽了後半句,嚇得臉都白了。

    拿了盒子,二話不說往擂台遁去……

    (二)

    厲無影眼見李苒一溜遁光逃去,算是放了半個心。

    但眼前的短髮男子卻是大敵一個,他現今虛弱不堪,如何對敵?

    稍作尋思,便獨往另一方向逃去。

    短髮男子踏著銀芒緊隨而來,冷笑道:「你非要自討苦吃?」

    說話間,一道銀色箭羽向厲無影射去,箭芒上不帶修士的威壓。仍舊看不出對方的修為。

    但憑箭羽挾風之威能,想必至少在通靈境後期。

    厲無影方要躲避,一馭法力,卻渾身發軟,竟然已到神衰海虛、山窮水盡之地步。

    只好匆忙喚出一頭殭屍鬼擋在身前。

    接著便聽一聲巨響,箭芒帶著殭屍挾巨力撞在他身上。

    整個人被撞飛了數十丈。

    在地上滾了七八個跟頭,直叫個眼冒金星。

    短髮男子卻再次逼近,箭滿彎弓,鋒指無影,滿臉怒氣,冷聲道:「你自己找死的。」

    厲無影渾身劇痛,又兼癱軟,心想方才結了恩怨,只怕真的將這人得罪慘了,更不能將印記解除。心中又不免抱著僥倖,心想這是西北軍中,這人還真的敢殺人滅口麼?

    「你以為沒了你,我就沒辦法抹除印記?」男子冷哼一聲,「這破書裡的修士,果然一個比一個幼稚。」

    手中彎弓已拉到頂點,劍芒聲威駭人,殺氣直逼,冷若寒潮。

    厲無影心頭立時沉到谷底,想逃一步,卻逃不了,滿臉死灰之色,剛要服軟。

    忽聽先前那金姓修士傳音道:「嗯公,我師父叫白婧,是鬼王宗修士!」

    說話間,忽然有一個人影從一側樹冠中猛地竄出來。

    頃刻間鼓成一個巨大的皮球,竟是要以自爆之法與短髮男子同歸於盡。

    短髮男子愣了一瞬,認出這肉球就是先前自己捉拿的修士,但絕沒想到他竟然能從自己的劍網中脫困。

    待反應過來,連忙將箭頭調轉,手指一鬆,銀芒瞬間穿破人皮氣球。

    「快躲!」

    厲無影驚喝一聲,卻只看見金姓修士腫脹的臉,慘淡的目光,投向自己。

    一聲洩氣的尖嘯響徹林中。

    金姓修士瞬時便化作一灘血雨肉泥,撒的地上、樹上到處都是。

    他自爆雖然未果,但小半聲勢已成,形成的衝擊波通通湧向近處的短髮男子,彷彿潮水一般將其淹沒。

    厲無影滿面驚色,心內當真被震撼住了。

    心想這男子告訴自己他的出身和師傅,只怕是想讓自己幫他出手,救下師傅的性命。

    他至死都能想到恩師,又因為虧欠自己而以命相賠,不能不說有情有義,特麼的還有一點傻。

    但此刻不是胡思亂想發呆的時候,趁著一線生機,他匆忙喚出疾行鬼,復往擂台一方逃去。

    血雨飄落之後,短髮男子也被染成一個血肉人,渾身髒兮兮、血腥腥,不堪可言。

    身上也收了不淺的傷,終於暴怒不已。

    「找死!」

    「找死!」

    「真是找死!」

    他面色發狠,混濁血污,赤染一身,如地獄惡鬼,直向厲無影身後追去。

    便在此時,叢林附近忽然亮起一道黃光,直飛天際,週遭數十里地皆可瞧見。

    想來多半是附近有人聽見金姓修士的自爆聲,捏碎了一道警訓符。

    「何人警示!」

    便從數里之外,傳來一聲高喝,緊接著,有一道遁光,夾著地橋境修士的威壓匆匆往這方趕來。

    四面八法又有數道駁雜的氣息團團圍攏過來。

    想來是在這一帶巡視的執法小隊。

    短髮男子忽然止住腳步,心想再追下去,就不好脫身了。

    又琢磨自己也不是這破書中的人,為什麼要跟這些真實世界中不存在的人物置氣。

    望著厲無影逃竄的身影,拉弓匆匆射出一箭,飛火流星射去。估摸著這一箭足夠要了他的命。

    這才從領口取出一個小小的圓片,疾呼:「撤撤撤!」

    圓片中傳來一個女子聲音:「收到!」

    話音方落,一個圓形碟狀飛物虛影一晃,憑空出現在他頭頂上方。

    一道圓形光柱瞬時照下,短髮男子的身形便在光柱閃耀中消失不見了……

    (三)

    數萬丈高空上,罡風如刀似劍,天人境修士也不敢飛遁至此。

    「印記解了沒有?」

    飛碟之中,言薇看著滿身是血、模樣狼狽的張庚,滿臉看熱鬧的笑意問道。

    「這作者腦袋絕對有病。」張庚滿臉怒氣,脫下身後的銀弓和箭囊,往浴室走去,「書裡面的人物腦子也都有病,一個個不要命,真是倒霉……」

    浴室落水聲嘩啦啦響起,血污直往腳底流去,彷彿要洗淨身上的罪惡。

    「那就是沒解掉印記咯。」

    「還情鬼還在。」

    「是誰當初說,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能不能關心一下,我也受傷了。」張庚洗乾淨,很快從浴室中走了出來,「幸好已經確定,那個御鬼宗修士就是厲無影。」

    言薇聽了,面色一喜,「真的?」

    「按照我們竊來的原著大綱所述,厲無影在東海魔域遊歷的時候,」

    張庚鬆了一口氣,慶幸把言薇從調侃自己的狀態中轉移出來,一邊舉起一團毛巾使勁地搓頭,一邊說道:「機緣巧合得到了這只還情鬼。後來查證……」

    「後來查證,」言薇笑著接道:「這只還情鬼,就是無憂暖雨的丈夫……」

    飛碟在萬丈高空中一晃消失,天空萬里無雲,一如往前,卻又莫名的有些詭異……。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3 11:10
第三百七十章 金梟蕩劍氣 血夜血在燒

    (一)

    「四象劍陣!」

    東方木位的華山劍宗弟子倒地瞬間,藏劍一面無表情地高喝一聲。

    方才佔據偏中位的華山弟子毫不猶豫向東方補位。

    華山其餘三人亦十分默契地佔穩南西北三角,立時激發三象陣腳。

    眼看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循環,陽氣與陰氣不斷互根互生的【四象劍陣】就要佈置成功。

    「六打四!」

    唐仙見此情形,真是又喜又驚,忍不住低呼一聲:「機會!」

    她喜的是對方這麼快又少一人。

    驚得是華山劍宗竟還有後手劍陣。

    眼下正是對方舊陣新損,新陣未成之時。

    絕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趁機打亂對方陣型。待四象陣成型,再想一鼓作氣形成勝勢,就不知要付出何等代價。

    尤其剩餘四人之中,藏劍一是真正的劍修。

    倘若叫他利用劍陣將十成威能盡數發揮出來,碾冰院剛剛佔據的上風又要灰飛煙滅。

    「殺!」

    她越想越急,一聲喝罷,衝著楚月、易萱和劉明湘直使眼色。

    自己則馭著火扇,舞動火蛇,一馬當先衝向正要補東方青龍位的華山弟子——她想的很清楚,魏不二正全力牽制藏劍一,剩下就是五打三,己方多出兩個人,就算以多欺少、狂轟濫炸,也要趁對方立足未穩,幹掉一個。

    幾個姑娘經過這些年的磨合打拚,還有蠻荒森林中的魔鬼訓練,早已合作無間、心有靈犀。

    張眉、劉明湘纏上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位修士。

    易萱和楚月,一個指揮森林巨猿,另一個操縱冰火雙劍,配合唐仙,也不顧一切撲向補向青龍位的華山弟子。

    巨猿咆哮,震的擂台轟隆隆響;冰火輪轉,一寒一炙,一白一紅,叫場邊觀者亦覺得冰火兩重天上身。

    三人圍剿一人態勢已成,碾冰院這一波兇猛攻勢,直指華山劍宗起承轉合空檔,誓要一舉擊潰對方,徹底奠定勝局。

    場外華山劍宗觀戰眾人皆是把胸口吊到了嗓子眼。

    掌門丁某西更是屏住呼吸,瞪直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戰況變化。

    偌大看台,已無初時喧鬧,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靜悄悄一片,誰也不想錯過此刻——賽前皆不看好的碾冰院,竟然在比賽一開始,就要摧垮對方了!

    「好膽!」

    眼見碾冰院攻勢如雷霆驟擊,藏劍一當即冷哼一聲。

    哼聲方落,一隻黑色頭顱,渾身黃褐色斑,頭頂兩側有兩簇小型耳羽的怪禽劍梟虛影閃現。

    一聲破空長鳴之後,劍梟虛影驟然實化,旋即化作一柄金色巨劍,衝著魏不二當頭猛地劈下。

    「【金梟化劍】!」場外,有人驚呼一聲。

    觀戰者臉上皆露異色。

    這一招【金梟化劍】,可以將藏劍一平時積累劍氣實化,更增添數倍威能。

    據說是藏劍一步入通靈境之後,獲得的威力最強的鎮海獸神通。

    原先,只在前幾屆大比最後決勝之時,才得以驚鴻一瞥。

    此次大比之內,尚未有用武之地。

    由此可見,此番對戰於藏劍一而言,情形已迫切到何等地步。

    場下前排,雲隱宗觀戰處。

    狗戴勝忍不住湊到李青雲身旁,又勸道:「像不二這等人才,別家若有,都當寶貝供著。我們倒是痛快大方,乾脆利落就『請』出去了。」

    李青雲面色難看,望著擂台上的激烈戰況,只默聲不語。

    「掌門師兄,」狗戴勝又道:「現今不二離宗諸事尚未敲定,再行挽救還來得及啊。」

    一旁,元貞也湊過來,冷笑道:「那好,留下他,便叫本宗在西北的人手一並往黃泉路上趕去。」

    「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狗長老在修士界混跡兩百餘年,又在西北待了這麼久,還能活的如此天真淳樸,真是本宗一大幸事……」

    「你……」

    兩人你來我往激辯著。

    李青雲卻渾然聽不見,轉過頭往觀戰台上方獨間瞧去——李雲憬就在裡面。

    她的面容籠罩著一層黑壓壓的陰影。

    擋住了他視線裡所有的光亮。

    (二)

    在馭著金色巨劍瘋狂攻擊魏不二的同時,藏劍一又分出三道劍氣,若夜過流星般攻向唐仙、楚月、易萱三人。

    自要以攻代守,解青龍位之圍。

    三道劍氣皆夾帶通靈境後期修士奮力一擊,三個姑娘若是中招,當場便可將護身玉珮激得粉碎,徹底告別比試。

    華山其餘二人亦極其默契地佔據南北三角,三柄利劍齊齊呼嘯,化芒急轉,直向對位的劉明湘、張眉攻去,聲勢比先前猛漲數翻,以防二人援助。

    有張眉的蛛網,碾冰院眾人早就洞悉一切。

    不二暗自傳音:「你們只管衝!」

    說罷,忽然一合雙手,又反向交錯。

    法力在掌間流轉,越積越厚,心內暗道一聲:「雲動水奔流!」

    法決一出,還在半空急轉的紅藍二色利刃竟陡然間扭曲。

    彷彿有兩隻無形之手,從左右兩側揪住紅藍利刃。

    緊跟著,奇妙一幕出現——利刃倏地被拉伸延長,頃刻間延展至數丈之長,仿若紅藍二色巨尺當空。

    無形之手一撤,巨尺化為流光。

    又如紅藍二色長河在半空流動,濃郁的法力波動四溢,著實叫人生畏。

    這便是不二這幾年馬不停蹄修行中,對老者所授口訣中「雲動水奔流,落鶴尋歸路」上半句領悟所得。

    法力如天上雲彩,又如田間河流。

    只要修士手段精妙,變化由心,修為足夠,雲動流水的威能變會更上一層。

    紅藍二色長河方成,便在半空中兜轉一圈,將藏劍一分出的三道劍氣一並捲入其中。

    劍氣入河,猛地掙扎一番,卻終究無可奈何。

    長河又帶著劍氣在半空一轉。

    下一瞬,劍氣陡然離河,竟朝著華山劍宗另三人激射而去。

    只在一眨眼間,便聽見「砰砰砰!」三聲玉碎炸響。

    三名華山劍宗弟子齊齊昏倒在地。

    華山劍宗便只剩藏劍一一個人!

    付出的代價,僅僅是魏不二一人左肩受傷。

    「這……」

    「怎麼可能!」

    台下觀者,大多已是目瞪口呆。

    觀戰台一角,華山劍宗眾人更是死氣沉沉一片。

    眾人想說些什麼,又無從開口。

    掌門丁某西臉色差到極致,苦笑道:「我們常說劍一厲害,萬中無一。哪裡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竟是坐進觀天了。」

    「掌門師兄何必妄自菲薄,」一名華山長老勸道:「非是劍一不強,而是雲隱宗的修士太過狡猾,從前隱藏過深,才將咱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倘若兩方知己知彼,公平對戰,勝負可說不準呢。」

    「勝負場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兩相交手,又不只看修為高下。本宗輸了,便是真的輸了。技不如人,努力不夠,沒有半點藉口可找,往後自該加倍努力。」

    丁某西擺了擺手,抬頭望向擂台,苦澀道:「我只是難過,劍一這孩子被我們小宗小派拖累,這回竟連降世營內比都衝不出去了。」

    他嘆了一口氣:「都說大戰將至,這次大比便是劍一最後的機會。倘若不能拿到第一,免除軍役的軍功橫豎不夠……以後上了戰場,千百萬的修士角魔對戰,大人物的一個念頭就是成千上萬的性命,到時候可就萬事難說了啊……」

    眾人被他一說,具是胸口一陣壓抑。

    又想起藏劍一被罰到西北服役的緣由,更是胸口發悶,幾多愁怨不快無處宣洩。

    (三)

    當此時,碾冰院以六敵一,兩方差距懸殊,勝負根本再無懸念。

    唐仙一襲紅衣如火,遁至半空,嘻嘻笑道:「藏劍一,我看你一個人還擺什麼劍陣!」

    她心中又是痛快,又不免有些複雜。

    哪能想到,自家曾經最為推崇的劍修,支持的小隊,就這般輕易地被一舉擊潰。

    更有些揚眉吐氣的滋味在胸口集聚,隨時呼之慾出,心中暗道:「誰道女子不如男?叫沈賢那個王八蛋看看老娘今日的威風,是不是眼珠子要滾在地上打軲轆?」

    頃刻間只剩孤零零一人,藏劍一卻處變不驚,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回道:「呱噪。」

    只這一句,便令唐仙的往昔好感拋到九霄雲外。

    想從前在場下看比賽之時,看他如卷殘雲地掃蕩敵人,冷言冷語、風輕雲淡地懟人,是何等過癮。

    今日輪到自家頭上,真是好不爽快。

    氣呼呼直罵:「看老娘一把火把你這劍梟燒成烏鴉!」

    張眉當即敲醒唐仙,「勝負未分,切不可大意!」

    幾個姑娘早已不是天真爛漫的雛兒,戰略上的藐視絕不會誘發戰術上的輕視。

    「圍!」

    不二一聲令下,幾人便各尋熟悉位置,瞬時立穩。

    不二正面與藏劍一相對。其餘幾人法器符籙再手,口訣默念,蓄勢待發。

    看著擂台西方的藏劍一,便如同看著蠻荒森林桀驁的凶獸——數不清的配合擊殺,讓幾個姑娘對於這場獲勝充滿信心——真是不敢相信,在抽到藏劍一小隊的時候,她們還如臨大敵,惶惶不安呢。

    「攻!」

    不二面沉如水,沉聲發令。

    【雲動水奔流】口訣默念,紅藍二色長河直向藏劍一捲去——他一刻不敢耽擱,雖然暫時喪失了【禍至心靈】神通感應,但對危機卻依舊警覺,不安的情緒湧動,證明危險即將到來。

    碾冰院五位姑娘聽令齊動,諸般法器,法術,按照千百次戰鬥磨煉出來的最佳組合轟然擊去,直要把藏劍一瞬時吞沒了……

    (四)

    就在五顏六色的法術即將把藏劍一吞沒的瞬間,不二竟在法術光芒的縫隙裡,看見了藏劍一嘴角帶著嘲諷的、不可察覺的、微微翹起。

    警惕心驟然升起。

    「小心!」

    他大喝一聲,提醒眾人,但已然晚了。

    巨大的劍梟虛影再次出現,渾身卻散發著接近地橋境修士的威壓。

    就在一瞬間,威壓如狂風掃過擂台,碾冰院五位姑娘已墜落地面,心頭惶惶不安,竟連一動也動不得。

    跨越境界的壓制根本毫不講道理。

    魏不二亦覺得身負千斤重擔,挪移行止百般受制。

    劍梟微一張嘴,數十道金色光劍從中呼嘯而出。

    「【金梟劍陣】!」

    藏劍一心內語罷,數道金芒在空中飛晃,駭人的劍氣似乎要將整個擂台撕裂。

    魏不二心內震動,正要全力躲避,餘光卻忽然看見藏劍一右手寒芒一閃。

    「危險!」他下意識想到。

    這才是藏劍一真正給自己布下的陷阱!

    他整個後背瞬時冰涼到極點,全身的毛孔都要悚然到爆炸。

    「身隨意動!」

    他想都不想激發了這神通,在藏劍一手中寒芒激發的前一瞬,接連兩次閃爍,勘勘離開原地,避過幾道金色劍芒,被紅藍二色長河裹住,在擂台邊角倉皇逃竄。

    再一瞧,只眨眼的功夫,便聽見五聲玉碎齊響,碾冰院五位姑娘背部飄紅掛綵,齊齊倒在地上……

    ……

    場下靜默一片,唯有倒吸冷氣之聲連成一片,可見這一擊之威當真嚇人。

    「這他娘的,」

    杜文廣已是瞧得目瞪口呆,心裡只剩一個念頭:「是人麼?」

    (五)

    「終於要出手了。」

    觀戰台上,何靈心猛地站了起來,下意識走出一步。

    「你怎知……」

    何晶晶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剛想開口,卻看見何靈心雙目死死盯在藏劍一手中。

    她恍有所悟,當即探出一道神識向那方小心翼翼漫去,竟隱隱感覺到【精血符】內蘊含的法力在淡淡波動。

    「我就說,怎麼會有如此冥頑不化之人,」她當即輕笑道:「你不是說過,只要藏劍一肯出手,此事便一定能成麼?」

    「準備拿精血罷,」何靈心面無波瀾,但心頭狂跳,不由自主瞧向觀戰台上李雲憬的獨間,只希望她不要橫插一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何晶晶笑道:「只要他真的是兇徒,什麼時候都不晚。」

    何靈心點了點頭,卻是先想起隴南城外諸多舟行駕舟修士的冤魂,想起血夜慘案。

    他的血夜漸漸沸騰,彷彿被亡者的執念與冤仇即將得報的歡喜點燃……。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8 19:39
第三百七十一章 魏不二的心機與秀秀的自作多情(拜年啦!)

    (一)

    藏劍一手中緊握精血符,心裡重嘆一聲。

    方才雲隱宗眾人大佔上風,稍稍顯露出鬆懈的心態。

    【金梟劍陣】起勢的瞬間,正是激發精血符,萃取魏不二精血的最佳時機。

    豈料對方如此警覺,使出詭異遁法,生生躲過了自己志在必得一擊。

    他方才使的【金梟劍陣】,在幾年前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法器劍陣。

    上次因參加李雲憬道場的虛空試煉中有所勘悟,後又在求師不得中對逆境與求魁兩道又添新解,心有所悟,將法器劍陣與金梟馭眾劍之道融會貫通,才成就這一套以法器劍陣為基,以鎮海獸神通作昇華,威能驟升數倍的「自創神通」。

    神通方成之時,他曾私下測試。

    他自己也為劍陣的駭人威能震驚了——三成的威能,通靈境修士就很難抵擋了;倘若使出十成威能,越級擊殺地橋境修士也是大有可能的。

    這樣一來,對於這次大比問鼎之路,他已經十拿九穩了。

    到目前為止,這套劍陣尚未在世人面前展示——他知道展示後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卻料不到,在初試鋒芒的時刻,就出師不利。

    想到這裡,他目光中厲色一閃——劍既離鞘,就停不下了。

    這一場,他必須要贏。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大比中繼續前進,取得最終勝利,圓滿自己求魁大道之憾,才能乘風破浪、大刀闊斧地繼續在修行路上走下去。

    魏不二的精血,他也一定要拿到——【三花洞】的允諾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重要。

    如果沒有這次機會,像他這樣一個出身於微末門派的寒酸修士,得付出多大的代價,得走多少坎坷路,才能得到一枚通往地橋境不可或缺的「通橋丹」?

    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他決心已定,必將全力以赴。

    他渾身在悸動地發抖,鎮海獸【劍梟】在內海中散著金芒,忽地發出一聲清鳴——擂台之上,數十柄寶劍忽然靜靜懸在半空中,將魏不二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圍了個密密麻麻。

    只需心念一動,【金梟劍陣】運轉,諸劍便將各自按軌跡行轉,一場絞肉盛宴即將上演……

    (二)

    魏不二幾乎逃到了絕路。

    週遭數十柄寶劍靜默垂懸,劍鋒寒芒畢露,必殺之氣在半空中迴蕩。

    藍紅二色長河像氈毯一般裹著他,但似乎也抵不過眼前的鎮海獸神通劍陣。

    他到底有些低估藏劍一了。

    甚至,有些低估修士界的深淺。

    總以為,靠著樹洞老者傳授的詭異功法,靠鎮海獸特殊的本領,就可以在同階修士中鶴立雞群。

    看看眼前的劍陣,還有面容冷峻的劍修。

    他覺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實在有些可笑——對方其實也只是一個微末門派的修士,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逼入險境了。

    而這套劍陣,從品相和威勢來看,也著實不凡。

    如此看來,精心倒騰一件拿得出手的法器,甚至法寶,還是很有必要的——這讓他生平第一次生出在身外之物上多下些功夫的念頭。

    現在說什麼都有些晚了。

    無路可走,他倒愈加冷靜。

    【身隨意動】剛才使過,短時間內是用不得了。

    【瞬息而至】當然可以用來擺脫困境。但這一招知者極少,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讓旁人知曉。

    眼下觀戰者這麼多,為了一場比賽的勝負,暴露自己的絕招,太不划算了。

    真的要倒在這裡麼?

    他用藍紅二色長河將自己裹的嚴嚴實實,整個人懸浮於半空之上。

    數十柄寶劍的金芒將他籠住,金紅藍三色交雜,彷彿是異界來客。

    心中默念一句「升高望河曲」,週遭一切皆入心海,每一柄寶劍劍鋒所向,細微區別,辨識得清清楚楚。

    而諸劍即將運行的軌跡,也推測得七七八八。

    有「升高望河曲」的通覽全局,有「雲動水奔流」的馭身而行,配合折身術的詭異功法。

    在這一瞬間,他很有信心與藏劍一週旋下去。

    卻不知時間會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三)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道陰影從天空驟然投了下來。

    緊接著,猛烈的狂風呼嘯而至。

    天人境修士的威壓緊隨而來,像巨大手掌從擂台上方按了下來。

    藏劍一所有的寶劍都像失去了靈性,稀里嘩啦掉落一地。

    金梟虛影也在一瞬間縮回肉軀,整個人萎靡倒地,匍匐不起。

    抬頭一看,一個身著藍袍的中年男子,浮在擂台上方的半空中,面容嚴肅地向下方看來。

    他心裡是又不安,又有些疑惑,不明白這無妄之災到底從何而來——擂台比試也會招惹仇家麼?

    他抬頭去看自己的對手。

    魏不二當然也回到了地面上。

    但好在他事先做足了心裡準備,在厄難苗頭出現的第一瞬,就結束了戰鬥狀態,盤腿坐下來,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天空的不速之客。

    在天人境修士面前,還能如此鎮定,倒憑空生出幾分世外高人的感覺——想來也好笑,都這個時候了,再裝高人有什麼用?

    他轉頭瞧向擂台的入口——厲無影還沒有趕到。

    這並不意外。

    從東海魔域到這裡,遙遙數萬里,又是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真的趕過來。

    厲無影願意不辭辛勞走一遭,已經是難得的仗義了。

    他收回目光,心緒意外地平靜,似乎是因早知今日,而提前做足了心裡堤壩。他已盡全力,不應有憾了。

    又似乎是多年來死走逃亡慣了,習慣終成自然。

    而方才在擂台之外,那一番蟻穴與蟲蟻之論,也讓他對今日劫難,有了另一種感官。

    身為一隻螻蟻,既然走在巨大車輪的軌跡線上,既然沒有及時逃走,就應該做好被碾壓過去的準備。

    「雲隱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

    藍袍男子開口道:「宗盟有命,你隨我走一遭罷!」

    口吻不容半點質疑。

    魏不二心中苦笑,忽然抬頭看了看觀戰台上方,李雲憬所在獨間。

    按理來講,作為李雲憬門下弟子,被另一名天人境修士要挾帶走,他應當向「師尊」請示一番。

    在這個危險的日子裡,他沒有選擇放棄比賽,沒有選擇在雲隱宗駐地死等厲無影,而是來到這裡堂堂正正地與藏劍一比試,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尋過曾向自己透露過口風——李雲憬會來。

    他當然懷抱著僥倖,想看一看李雲憬會不會讓徒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

    對於降世營主帥而言,這怎麼說都是一件大損顏面的事情。

    但看李雲憬獨間裡死氣沉沉的樣子,對方似乎早就知道什麼,沒有自取其辱的必要了。

    不二所報的僥倖便也隨之泡湯了。

    藍袍男子說罷,一股疾風向魏不二捲去,捲著他的人飛快地飄了起來……

    場地邊,一眾觀戰者在天人境修士的威壓中瑟瑟發抖,又目瞪口呆著。

    (四)

    「陸道友,且慢!」

    就在藍袍男子將要帶著魏不二離開擂台的時候,李雲憬從獨間裡遁了出來,面色不善地說道。

    「咦?」

    陸姓修士聽罷,止住身形,轉身拱手,笑道:「李道友怎麼會在此處。」

    李雲憬心說你倒是挺會裝模作樣。

    但當著這麼多人,實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不如到我獨間一敘。」她淡淡說道。

    陸姓修士想了想,點頭答應了,又不免補了一句:「老祖們允我的時間有限,咱們可得抓點緊。」

    說罷,將不二丟在擂台上,冷冰冰投去一眼,便隨李雲憬去了。

    方才還排山倒海的巨大威壓隨之撤去。

    觀戰台上,大批的觀眾在一片轟雜聲中匆匆離去——顯然沒有人想捲入這等是非之中。

    頃刻之間,便只剩雲隱宗和華山劍宗眾人。還有角落裡的鐘秀秀。

    而先前在擂台戰中昏倒的幾人,被降世營修士待在一旁,像屍體一般擺了一排——護身玉珮雖能救命,但卻要大量汲取佩戴者的法力,也算是對失敗者的懲罰。這幾人法力被一抽而干,只怕還得數個時辰才能回轉。

    「掌門師兄,」

    元貞忙勸李青云:「此乃是非之地,不如我們也……」

    李青雲思量一翻,卻是搖了搖頭:「災來躲不去。倘若真是因不二牽連到本宗,我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在這裡觀望。」

    元貞附到他耳旁,面有怨色:「我便說這小子身懷畢蜚,乃是災星下凡……」

    (五)

    華山劍宗丁某西一行,此刻卻有些難辦了。

    想走,勝負未分,藏劍一剛才還佔著上風呢。

    倘提前離去,若是算藏劍一棄權豈不是前功盡棄。

    想留,這裡擺明了牽扯到天人境修士的謀劃,豈是小門小派可以摻和的?

    「掌門師兄,我們……」

    丁某西看了看擂台上,剛剛站起來的藏劍一,心想以劍一的性格,一定會留下來等待最終結果。

    也罷,這是劍一脫離西北苦海的最後機會。他身上寄託華山劍宗盛衰興亡全部希望,他若是不走,自己走了又如何能安得了心?

    索性將其餘眾人通通遣離,只剩自己一個靜觀事態發展。

    他環顧場內,另一邊站著碾冰院幾位長老,皆是地橋境修為,若按理來,他得稱呼一聲前輩。

    心想自己一個微末門派,門內修為最高不過通靈境巔峰期,但門下弟子卻遠勝這些大門大派的修士。

    有徒如此,師復何求呢?

    (六)

    這擂台賽到了如此地步,已經沒法兒再打下去。

    藏劍一當然不會走,只是看著魏不二,面有好奇之色。

    想起【三花洞】二人託付自己之事,納悶眼前這人到底有多邪門,怎麼會招惹出這麼多仇家。

    魏不二則略微鬆了一口氣,慶幸李雲憬竟真的願意為自己開口說話。

    他猜想作為降世營主帥,李雲憬在那些悟道境老怪物中,還是有些份量的。

    如果能由她出面,事情或許還有寰傳餘地——現今,他也只能抱著微不足道的僥倖,等待命運最終的「審判」。

    秀秀很快從觀戰台邊走了過來,問他怎麼回事。

    他面帶微笑回道:「大抵是陸前輩有事相問。」

    秀秀一眼識破:「用得著氣勢洶洶地把這擂台賽打斷?再當著李大帥的面,把你強行帶走?」

    「陸前輩自有考量罷。」

    秀秀皺眉道:「魏不二,到今日,你還不與說實話麼?」

    她說著,忽然想到陸盈留給自己的帛紙,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強烈,連忙說道:「你跟我走,我有法兒護你……」

    卻是想到去求救陸盈——她都來不及想像這會給自己帶來何等劫難。

    不二看著她滿面擔憂的神情,心中不免感動——似乎只剩她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問寒問暖了。

    值此生死時刻,他卻忽然想通明了,心想自己從前搖擺不定、猶豫不決,著實害人不淺,現在災來難擋,說不準就要去黃泉路上報導,現在不叫她死心,更待何時呢?

    況且,現今事情牽連到天人境修士,之後更要波及悟道大能的隱秘,怎麼能將她不知死活地牽扯進來?

    面容忽然平靜,與秀秀說道:「我與陸前輩私事,豈是你能過問的?我們不過是普通道友的干係,你管的未免太寬了。」

    他的聲音有意刻薄起來:「你這人素來自作多情,愛管閒事。我往前顧忌女人家好面子,不曾與你計較。今日陸前輩青睞於我,要賜我大道奇緣,豈容你胡攪蠻纏,壞我好事?」

    他故意將聲音提的不小,觀戰台上眾人,還有對面的藏劍一多半都能聽得到。

    「魏不二!」秀秀漲紅了臉,低聲氣道,「你故意叫我難堪?」

    她自被方敏從街上撿來,不再以乞討為生之後,一直被眾星捧月護著,人又聰明伶俐漂亮,人見人愛,何曾受過這等羞辱?一時間真的要被心愛之人的惡言惡語氣炸了。

    不二卻冷笑道:「你若還知道自己是個姑娘身份,還有臉有皮,知羞知恥,就快快離去,免得我出手將你轟走。」

    「好,好,」

    任秀秀平素伶牙俐齒,這會兒氣上頭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你個魏不二,叫你良心被狗吃了才好。」

    說罷,氣呼呼地轉身,往觀戰台外面走去。

    (七)

    秀秀出了門,嘴裡還在罵著:「混蛋魏不二,該死的魏不二,滾滾滾!」

    把自己能道得出來的罵人話,通通喊了一遍,才略解心頭之氣。

    此時方能冷靜下來,回想魏不二方才對自己說的話,句句揮刀,字字帶劍,與他平素性格不符,分明是故意要將自己氣走啊。

    她連忙停下腳步,打算往回返。

    「師傅?」

    身旁忽然有人對自己說道。

    她扭頭去看,卻是李苒站在自己的身旁,紅撲撲地臉蛋,大口喘著氣。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她嚇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方才說的話,有沒有被李苒聽到。

    「剛,剛過來。」李苒一抖機靈,當時就撒了謊。

    秀秀又問她:「你怎麼在這兒?」

    自從在月昔山與魏不二分別之後,對李苒這個二人一起收下的徒弟,她也有意迴避了——只怕想起難堪的往事。

    李苒倒是依舊對她如從前般恭敬,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說了。

    秀秀聽罷,面色當即難堪起來——她知道魏不二感知災禍的本領,由此猜測他一定要大難臨頭了。

    「笨蛋!」

    她這一句,卻是用來罵自己的。心想自從被大道被魏不二牽連了,自己的腦瓜真是越來越不靈光,這麼一個小小的,全不高明的激將法,竟然也能中了招,真是蠢到了家。

    當即,從袖口取出陸盈給自己的帛書,只見上面寫的正是:

    偷生若浮雲,暗隱一危魂。

    露角猙獰色,魔物何處尋。

    這幾句話,真是叫人心驚膽顫……

    (八)

    到了獨間,李雲憬當即問陸姓修士:「陸兄要拿我門下弟子,總該問問我的意思。」

    陸姓修士著急覆命,也沒心思與她周旋:「不瞞你說,帶著小子覆命,是老祖們的意思,時間緊迫,陸某隻好得罪了。」

    「老祖們?」

    「這些日子來,西北的動靜,你不應該不知曉罷?」

    「所為何事?」

    「事關宏然修士生死存亡。」

    「這等大事,用得上李某人門下一個小小的通靈境弟子?」

    「西北軍營裡,還有人族領域內,身懷預言神通的低階修士都陪著他呢。」

    李雲憬想了想,不如先使緩兵之計,「比試已近結束,何不叫二人比完……」

    陸姓修士笑道:「這二人戰力相仿,焦灼起來,三五時辰未必能結束。老祖們怎能待得住他?」

    「看在李某面子上,,」李雲憬只好實說:「陸兄高抬貴手,放過小徒如何?總歸你們已經有了這麼多……」

    「魏不二早就在老祖那裡掛上名了,」陸姓修士苦笑道:「他鎮海獸是大名鼎鼎災星【畢蜚】,於本族處境,與接下來要做之事,再合適不過——倘若你有心去探查他身上,我們某位老祖的氣機前幾日就將他鎖定了。」

    李雲憬心頭一震,忽然想起數日前,魏不二欲從蠻荒逃離,卻被自己帶回之事。

    「這麼多的修士,總不會傷了他們的性命罷?」她面色沉沉,開口問道。

    陸姓修士默聲不語。

    (九)

    陸姓修士進了獨間不久,便從裡面飛遁出來。

    衝著不二道了一句:「走罷。」

    李雲憬卻沒有隨他而來。

    不二猜她已經盡力,但看來在悟道境修士面前,降世營主帥也只是微渺而無力的存在。

    他環顧四周,厲無影仍未趕來——其實早就不該抱著希望了。

    先前熱鬧的觀戰台已只剩寥寥幾人。

    李青雲和狗戴勝等人還緊張地望著自己。

    他衝著師門,衝著往前的恩義拱了拱手。

    心想此番橫災,應當不至於連累雲隱宗罷?

    「勞煩前輩。」

    他轉身要走,陸姓修士已馭了一道疾風將他捲起……

    「師傅!」

    一聲天籟從觀戰台入口傳來。

    他扭頭瞧去,秀秀帶著李苒風一般地飛進來。

    而李苒手中,還貼了符籙封印的方盒……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8 19:39
第三百七十二章 偷生若浮雲 暗隱一危魂

    (一)

    藏劍一看著空空如野的擂台,一時間還有些發蒙。

    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棘手的對頭,就這麼被帶走了。

    魏不二還能不能回來?

    這場比賽的勝負怎麼算?

    他心裡發著疑問。

    「劍一,我們先回去。」站在場邊的掌門丁某西在呼喚他。

    算了,既然李大帥都目睹了全景,想來關於比試結果,過不久就該有定論了。

    他只需等待。

    想通了這一點,他沖丁某西點了點,故作輕鬆地走了過去。

    丁某西又跟他說了一些撫慰的話,兩人一併往擂台外走去。

    【三花洞】的允諾怎麼算?

    離開擂台的時候,藏劍一想起了這件事。

    他一邊走,一邊琢磨。

    眼下精血沒拿到,對方當然不可能兌現允諾。

    以後呢?

    如果魏不二還能回來好說,大不了再比一場。

    假使他回不來呢。

    是不是自己與原本近在咫尺的【通橋丹】徹底無緣了。

    離開擂台不久。

    到了叢林某處,【三花洞】一男一女兩個人忽然現出身影。

    丁某西眼見二人穿著常元宗的服飾,又都是地橋境修為,自然嚇了一跳。

    他想起方才在擂台比試中發生的事情,很自然地將兩者聯繫起來。

    ——這些惡棍也要帶走藏劍一麼?

    他這般警覺又不安地捉摸著,恰巧【三花洞】兩個人也向他這方走過來,眼光一直聚在藏劍一身上——真是叫人心驚膽顫。

    他下意識邁前一步,將藏劍一擋在身後。

    也顧不得自己的修為其實遠比藏劍一差的遠呢。

    警戒地瞧向【三花洞】二人,硬著頭皮問道:「敢問二位前輩有何指教。」

    對面的男修卻根本沒有瞧他,目光直向他身後射去。

    這更是叫他背後發涼了。

    「師傅,」

    藏劍一看著丁某西的舉動,心裡被輕輕觸動,心想丁某西或許不是個聰明人,沒有雄才大略,但論起對自己的好,真是沒的說——丁某西自己的法器都是一個用了幾十年、殘破不堪的二階下品法器,攢下的靈石卻都給了藏劍一,否則也沒有那成套的法器。

    他鼻子一酸,湊到丁某西耳邊,「別擔心了,我認識這兩位前輩。」

    便說要和二人私談一番,去去就回。

    丁某西這才略作寬心,允了他,又在原處不安地等待。

    (二)

    【三花洞】二人將藏劍一帶到叢林另一處。

    何靈心隨手扔給藏劍一一個盒子。

    「這是……」藏劍一接過盒子,驚訝地看向何靈心。

    「【通橋丹】。」

    藏劍一心頭狂喜,但強忍住激動的心情又問:「可我還沒有拿到精血。」

    「已經不需要了。」

    何靈心神色一黯,擺了擺手,帶著何晶晶轉身離開。

    藏劍一望著何靈心的背影,有些發愣,「為什麼?」

    何靈心止步,轉身,笑道:「有人替你我出手了。」

    藏劍一捧起手中的盒子,「那我豈不是不勞無獲。」

    「我不忍看見你這樣的天才止步通靈境。」何靈心認真答道。

    (三)

    別了藏劍一,何靈心與何晶晶漫無目的地在林中遁行。

    往日安靜的林中此時嘈雜的很。

    附近的巡查隊在這一帶聚集。

    何靈心拉著一隊問過,才曉得方才有凶人在此作祟,強殺了鬼王宗的修士。

    與二人無關。他們也懶得再問,又往旁處行去。

    「【通橋丹】……」

    何晶晶忍了很久,忽然開口說道。她實在搞不明白,通橋丹如此精貴,尋常的天人境修士都難得一枚,何靈心怎麼就這樣輕易送了出去,「別說惜才之類,我不相信。」

    「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何靈心笑了笑,「藏劍一方才的表現你也看到了罷?像這等劍修,天生便是越級殺敵的人才。我絲毫不懷疑,有朝一日他邁入地橋境後期,便具備越階對戰天人境修士的能力。」

    他目光不經意地往後看——藏劍一離去的方向,「叫這樣的修士欠下我們天大的人情,一定不虧的。」

    「那得到牛年馬月才用的上。」何晶晶撇了撇嘴。

    何靈心卻未回話。

    何晶晶看他不想繼續,便岔開了話題:

    「你真的不打算查下去了?」

    「密堂陸師叔將魏不二帶走,肯定是何無病的手段。」

    何靈心點了點頭,「他手筆如此之大,想來定會得手。我沒必要摻和其中。」

    說著,苦笑一聲,「更何況,我曾經與他說過,十天查不出真兇,就將所知和盤托出,言外之意,也是要放棄查案。」

    「那你接下來打算……」

    「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何靈心抬頭望向遠方,林木蔥蘢,擋住了他的視線,以致不能遙望千里,「我或許會在這裡等一些日子,看看『血夜兇徒』最後的下場。」

    「他手上沾了這麼多人血,」

    何晶晶笑道:「想來定會不得好死的。」

    「這一點,我也深信不疑,」何靈心落寞地笑了笑,「你也去罷。」

    「嗯?」何晶晶楞一下。

    「你不是還被心魔困著麼?」何靈心深深看了何晶晶一眼,「去找何無病罷,親手助他將兇徒送入死地,對你的心魔有好處。」

    (四)

    雲隱宗一行人齊齊往駐地返去。

    此時雖是晴天,但每個人都面色沉沉,彷彿頭頂有一團烏雲罩著。

    「掌門師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元貞一路在勸:「此事決不可拖且了。」

    他伸出手,作了一個斜掌往下劈的手勢,「趁著魏不二的事情還沒牽扯到本宗,立即將他逐出師門,撇清干係,方能保住本宗啊!」

    「你便知道,」狗戴勝連忙打斷道:「陸前輩找不二是壞事?」

    他說著,又勸李青雲,「依我之見,咱們不如託人去密堂打聽打聽,陸前輩帶走不二究竟是為何事,再做決定也不遲。」

    「婆婆媽媽,怎道一個壞事?」元貞冷笑道:「等你從密堂打聽回來消息,本宗上上下下,早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密堂那姓陸的今日來勢洶洶,只看臉色便知道來者不善了。」

    「傀蜮谷之事,古有生、黃宗裳叛宗之事,木晚楓之事,」他越說越著急:「本宗現今背負的懲戒太多了。倘若宗盟再因魏不二之事遷怒,再牽連到我們往昔的過錯一併降罪,只怕我雲隱宗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元貞長老所言不虛,」顧乃春也道:「這回李雲憬都不保魏不二,恐怕魏不二真的惹出了大麻煩。」

    「掌門師兄,」元貞連忙跟上:「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立刻著手準備……」

    李青雲面色陰沉不定,思慮良久,忽然擺了擺手,「你啊,一出事情,就知道躲躲躲,避避避!」

    「若是魏不二真惹出大亂子,我們現今就算是將他逐出門,便能撇的清干係,萬事大吉了麼?便沒有管教不嚴之責麼?」他冷靜分析道:「我看不妥,反倒叫宗門覺得我們急於推脫,不敢擔當。降不降罪,在於宗盟前輩一念之間,卻絕不在我們今日是不是將魏不二逐出宗門了。」

    「再者說,」他說著,神情嚴峻,聲色俱厲,「弟子受難,我們二話不說,不問青紅皂白,就將他逐出宗門,又叫天下修士怎麼看待我等?無情無義?還是薄情寡義?莫說魏不二還曾為本宗立下大功——你簡直糊塗透頂!」

    李青雲一向徐和慈善,今日忽發雷霆之怒,叫眾人皆有些發蒙。

    「掌門息怒,」

    過了少許,顧乃春才勸道,「元貞長老也是為了本宗前程著想啊。不如這樣,按戴勝長老所言,我且托關係,去密堂打探消息,我們再做決議。」

    李青雲卻轉過身,望向西南方,目光穿過千萬里,看到的卻是月昔山靈脈。

    「乃春你去密堂打探消息,莫讓旁人知曉。」

    他幽幽說道,「戴勝長老去降世營,找咱們的門路,旁敲側擊,看看李大帥究竟是什麼態度。李大帥若也是愛莫能助,我再去找大威峰的關係。總之,現在不是請不二離宗的時候……」

    (五)

    李苒眼睜睜看著不二被常元宗的天人境修士帶走,知道厲無影所說的性命之危不虛,嚇得魂都沒了。

    她使盡全力把盒子扔向不二。

    但不二卻被厲風包裹著,很快遁向遠處,只留下淡淡的影子。

    盒子落了下來,李苒連忙接住,覺得自己的腿都要發軟了。

    強撐著站了起來,就要循著不二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秀秀卻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

    才發現眼前的姑娘已經淚流滿面。

    「找師傅,」李苒哽咽道:「我要,我要把盒子給他……」

    她已經不敢往後想了。

    師傅被天人境修士帶走,那人神情有這麼嚴肅冷血,師傅不知招惹了那一路神仙,一定凶多吉少了。

    她只恨自己修為淺薄,一路遁行太慢。

    只恨厲無影非要跟著自己走,結果遇上了他的仇家,耽擱了行程。

    只恨……恨什麼都晚了啊。

    「你把盒子給我,」

    秀秀卻是先鎮定下來,「我一定給你師傅送到。」

    秀秀師傅的本事和聰慧,李苒當然清楚,當即把盒子遞到了對方手中。

    秀秀叫她回駐地等消息,自己卻是獨自遁向一片無人的林中。

    事到如今,竟然涉及到了常元宗密堂的修士,而李雲憬出面斡旋,竟然也無功而返。

    可見事態危機,早就超過了想像。

    秀秀所能想像最致命的結果,便是魏不二是角族人的身份暴露。

    她不禁想起自己在夢中所見,背後一個勁兒地發涼。

    拿出陸盈給自己的紙張,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去讀,

    「偷生若浮雲,暗隱一危魂。

    露角猙獰色,魔物何處尋。」

    第一句裡的「雲」字,第二句的「隱」,第三句的「角」字,第四句的「魔」。

    雲隱,角魔。

    雲隱宗裡暗藏角魔!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

    不能再拖了。

    想到這裡,她決定立刻去找陸盈。

    她打聽過了,陸盈正是密堂副堂主,一定能幫到自己。

    說不定,陸盈正是這一切的幕後安排者,否則也不會事先給自己留下帛紙。

    她萬分知道,對自己而言,去找陸盈,就如同在大海中向一個巨大的、危險的漩渦游去。

    ——但她別無選擇,只能如此。

    「陸前輩……」

    她向天拱手,剛說出這三個字。

    半空中便陡然出現一個黑色孔洞,一隻巨手從裡面伸出,一把抓住她向孔洞裡面拽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3 09:38
第三百七十三章 悟道崢嶸現 魔角何處藏

    (一)

    在一個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密閉空間內。

    四面是朦朧的曲面光壁,中間空空蕩蕩,卻絲毫不顯冷清。

    空間內部,濃郁的靈氣流轉,似乎比四階靈脈的洞府還要厲害。

    更叫人驚嘆的是,暗含某種大道真意的氣息充盈在空間內的每一個角落。

    秀秀站在此地,感受著這種與自己全知大道極為契合的氣息,渾身興奮地發顫。

    ——就是這股氣息在不斷地誘發她由內而外,自身到心的共鳴,彷彿卡住自家修行的瓶頸很快就要一舉打破。

    但她卻本能地覺察到了危險——她已經游到恐怖漩渦的邊緣,巨大的吸力湧了過來。

    「前輩,」

    她暫時停止紛亂的思緒,抬頭看眼前這位令自己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在全知大道上登峰造極的女子,

    「我想請您出手相助。」

    「你想好了麼?」

    陸盈背身向著秀秀,聲音無法聽出感情的波瀾,「拜入我門下。」

    秀秀鼓足勇氣,「只要前輩肯出手相救。」

    陸盈聽罷,輕輕轉過身來,眼看秀秀,

    「鐘姑娘倒是對他情深意切。」

    她臉上露出難以察覺的諷笑——想起了某些往事,又似乎在秀秀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

    「是因為他曾經兩次救過你的性命麼?」

    秀秀渾身輕顫。

    許久,終於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陷得這般深邃,這般難以自拔。

    倘若只是救命之恩,豈不是還了就好,何必把自己一顆滾燙的心也搭進去?

    何必把自己推進漩渦裡?

    「我有條件,」

    陸盈見此情形,忽然轉開話題,冷冰冰地說道:「第一,雲隱宗的小子,我可以幫忙。但只能出手一次。」

    秀秀微微發愣,旋即問道:「前輩的意思,他將遭遇到的,不止一次性命之危?」

    「留給你猶豫的時間不多了,」

    陸盈點了點頭,「再過片刻,他和其餘被選中的人就要送到某個陣法中。那裡有你無法想像的存在,如果沒有我相助,魏不二角族人的身份根本無法隱瞞。」

    「假使前輩出手,幫他度過這一劫呢?後面會發生什麼?」

    秀秀忽然轉過身,目不轉睛看向陸盈,生怕錯過每一個表情,「會有性命之危麼?」

    「未來的事情,」

    陸盈深淺難測地說道,「他應該比我清楚。」

    「他如果知道會發生什麼,」秀秀面泛哀色,忽然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貼著符籙封印的盒子,「應該早就逃掉了。」

    「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陸盈回道。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秀秀匍到在地,鼓足勇氣使勁地磕頭,「以陸前輩的地位,還不能將一個小小的通靈境弟子從那陣法裡面撤出來麼?」

    「情況有些複雜,」陸盈搖了搖頭,

    「第一,因為前一段時間鎮魂塔發生的某些事情,我的處境有些微妙,不宜在此處參與過深。第二,預言類修士罕見,有一個算一個,大都找來了。這些修士在那陣法之中各有安排,拿走一個,就有可能讓最終的結果生出變數。」

    「宏然界如此之大,」秀秀且露愁容,「就無法找到替代者麼?」

    「剩下的預言修士,大都有悟道境修士的背景,且遍佈各地,現今去尋——已經來不及了。」

    「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陸盈笑道,「還要問東問西麼。」

    秀秀心頭一顫,嘆了口氣,「前輩請講。」

    「我之所以收你為徒,是因你的鎮海獸與我一般無二——據我所知,普天之下,有此鎮海獸者,唯我二人而已。我想要你承我衣缽。所以第二個條件——我修的乃是忘情全知大道,你若拜我為師,必須也走這條路。」

    她面露微笑:「而不是你現在搖擺不定的一葉通明,見微知著,不肯去情之道。」

    忘情!

    秀秀聽罷,渾身忽若被千斤重擔壓住,連一口氣都喘不來了。

    抬頭再看,陸盈的身影竟一時瞧不見了。

    只剩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漩渦佔據了全部的天地。

    陸盈說罷,輕輕一笑,忽然衝著四周的曲面光壁輕輕揮手,原本模糊的畫面瞬時清晰。

    秀秀連忙透過光壁往下看,在一個巨大的法陣之內,她一眼就看到了魏不二——他就在陣法某處陣眼內,被透明的光罩罩住,面色冷峻地思量著什麼。

    看到魏不二,她心頭不由地一熱。

    但旋即又涼了下來。

    陸則盈則指了指四周——在法陣上空竟然還浮著許多光球。

    「這些都是悟道境前輩?」秀秀吃驚道。

    「老面孔罷了,」

    陸盈面無表情道:「常元宗五峰峰主,六堂堂主——」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哦,我雖不是密堂堂主,但卻是奉命頂替堂主而來……此外,還有本宗長老會、議事會三位大長老;法華寺的主持也來了,還有五院二堂一閣主事;獸人塔掌門,獸人七塔塔主。」

    「宏然修士界絕頂的力量,」她目光幽幽環視一週,語重萬鈞,「十有**都在這裡了。」

    「你覺得,」她嘴唇微啟,聲音徐和輕微,說出的卻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話:「在這些人的面前,一個角族人能瞞天過海麼?」

    秀秀只覺眼前一黑,自己駛著一艘小船,在巨大吸力地驅使下,沒有絲毫掙扎地,捲進了黑漆漆的漩渦之中……

    (二)

    魏不二眼前是一座昏沉沉的大殿。

    大殿四周有三十一根百丈之高的巨柱。

    每一根巨柱腰部懸浮著一個巨大光球。

    其中,最中間的四個光球,體積遠比其餘二十七個要大許多,顯得更加不凡。

    大殿中央是一片寬闊的廣場。

    廣場上適置了極為複雜的陣法,布線繁密,紋路古怪,又有形狀怪異,類似上古文字的符號。

    不二這幾年對陣法頗有研究,便試著推演陣法——當然是無功而返。

    這陣法雖未啟動,但陣法的每一寸都隱隱散發著滄桑而又神秘的氣息。

    這氣息慢慢溢上來,很快引發了不二的不適——或者說,引發了畢蜚的躁動。

    雖然畢蜚的諸般神通不久之前已被鎖死,但來自本能的不安還是清晰又明確地傳給不二。

    「我當然知道不妙了。」

    不二探視內海,望著滿臉沉鬱的畢蜚,無可奈何道。

    在這片寬闊的廣場上,除了自己,還有將近三百多個修士,基本都是通靈境的修為。

    每個人盤腿坐在陣法的一處陣眼上,又被一層透明的光罩罩住。

    不二忽然覺得,每個光罩就像一個發光的墳頭。

    他強壓住心頭的諸多負面情緒,繼續環視四周。

    仔細地辨析。

    這些光球,立柱,陣法,布線,陣眼,周圍的情形,與他先前在幻境中所見一般無二。

    雖然一直沒有搞明白,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到底還是沒有避過這一遭。

    苦笑。

    李苒方才向自己扔來的盒子,與蚩心描述的基本一致,證明厲無影真的將東西帶來了。

    只可惜差了一步。

    倘若自己沒有選擇參加比試,而是一直在雲隱宗駐院等待,此刻應該已經拿到盒子。

    但話又說來,如果一味等在院子裡,就等於放棄了李雲憬可能給予的庇護。

    誰能想到,厲無影竟然真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萬里迢迢把「東西」送來了。

    不必後悔。後悔也沒用。

    除了厲無影的盒子,他還準備了其他替代之物,但只怕效果寥寥。

    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

    他不知道。

    但只要還有一線生機,他就絕不會放棄。

    他的心口忽然傳來針扎的劇痛。

    雙手摀住胸口,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探查內海,才發現畢蜚也在狂躁地顫抖,彷彿就要爆發,卻又被某種神秘地力量死死地束縛住了——自他打開內海之門,畢蜚還從未有過如此劇烈的反應。

    由此可見,即將到來的危險何等可怕!

    他閉上眼睛,強做冷靜,腦經飛轉,回想之前在【禍至心靈】幻境中看到的場景,分析可能到來的情形……

    就在此時,有一道殊為隱晦的氣息忽然從不二所在的光罩潛進來,像條長蟲一般鑽入了不二頭頂百會穴處。

    旋即聚成一團,把百會穴處的堅硬顆粒包裹起來。

    不二正驚疑不定之時,畢蜚竟然毫無徵兆地安靜下來。

    他胸口一悶,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分離、永別的情愫。

    這情愫來的再真摯、再哀怨、再明顯不過。

    他猛地抬頭,瞧向東南向浮著的某一個光球,彷彿有一道緊緊纏著自己的絲線,緩緩地從自己身上剝離,向那光球而去……

    他來不及多作思考。

    便又有數道難以言明的氣息從周圍的光球中發出,接連掃過陣法上盤坐的眾位通靈境弟子——也飛快掃過不二。

    不二沉心感受,這一道道氣息蕩過自己的肉身。

    就像天降磅礴大雨,雨水滲入土地,把身體的每一寸都浸透了——如來自天人的透視。

    這些氣息大都溫和綿綿,似乎有意控制著不去傷人。

    但不二分明感覺到氣息中暗隱的磅礴浩瀚,深邃奧秘,似乎蘊藏著不同的天地至理。

    毫無疑問,這些氣息皆是來自悟道境的通天修士。

    每一個光球發出一道氣息。

    這裡竟然有三十一個悟道境修士!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又膽顫心驚的真相。

    遠比他在禍至心靈見到的幻景更加驚人。

    以他的見識而言,宏然界的悟道境修士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多吧。

    這些悟道境修士,宏然界的擎天巨梟,聚集在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剛才分明要發生的巨大危險,究竟是什麼。為何很快又消失了。

    那一道隱晦的氣息,裹住了自己腦袋裡的堅硬顆粒,又是為了什麼。

    那真摯哀怨,又徵兆分別的情愫怎麼回事,為何會牽連到悟道境修士的光球?

    足底這個散發著神秘氣息的陣法又將起到什麼作用?

    他看了看四周——周圍同病相憐的修士一個個眼神裡也透著迷茫。

    「這倒好,不用瞎打聽了。」

    他苦笑一聲,檢視儲物袋裡早就準備好的一瓶【生源丹】——一種罕見的可以臨時增補內海之源的丹藥,效果比那物要差一些。此遭能不能活著,多半靠它了。

    這個時候,儲物袋的空間內忽然劇烈晃動,接著明明封閉的儲物袋裡,竟然出現一個小小的黑洞。

    一個貼著符籙封條的盒子,便由黑洞鑽進了儲物袋裡……

    (三)

    仍是這座大殿。

    在某一根巨大立柱底部,有一間獨室嵌於柱內。

    常元宗密堂地橋境修士陸葬常,【三花洞】何無病二人站在獨室之內,透過一扇窗子,目不轉睛看著外面的情形。

    「三十一位前輩都已經查驗一遍,」

    陸葬常忽然開口笑道:「卻無波無瀾,你是怎麼斷定這個魏不二是血夜兇徒,還是角族人的?」

    何無病此刻滿臉鐵青,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晌,冷笑一聲,「陸兄應該曉得我鎮海獸【鬼豺】最是敏銳,這小子身上的確有極其微薄的角族氣息,否則我也不會費這麼大力氣,把他搞到這裡來。」

    「那是因為殺過角魔罷,」陸葬常泛著屍白的臉上滿是諷刺,「有些種族的角魔,氣息會粘在人身上的。」

    「會不會是這小使了什麼秘術,將自己的身份藏住了……」

    「嘿……」

    陸葬常尖笑幾聲,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愚蠢的笑話,「何師弟,你恐怕不知道,宏然修士界最頂尖的那幾位,基本都在這裡了。」

    「他或許不是角族人。」

    何無病神情堅毅,「但一定是血夜兇徒,我還會追查到底的。」

    他原先的設想中,魏不二如果真的是角族人,身份鐵定會在這裡曝光。

    那麼,李雲憬作為師父難逃其咎,自身難保,也幫不了魏不二。

    他便可以托關係,在拷問魏不二之時,順帶將秦南血夜的事情一併徹查。

    但看眼下的情形,這計畫自然泡湯了。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損失。反倒憑白得了一道密堂的四階匿身符。

    陸葬常卻開口諷笑道:「希望你還能見著活著的魏不二。」

    「什麼意思?」何無病臉色陡然一變。

    「能夠預測未來的人,」

    陸葬常嘴角掛著刻薄的笑,像招魂鬼在招魂,「會有好下場麼?」

    何無病的臉色瞬時糟糕透了。

    他突然有些後悔,將魏不二供了出去。

    活著的魏不二,總可以讓他挖掘到真相。

    但人若沒了,就真的是死無對證了。

    平生第一次,他開始為自己的對手祈禱——祈禱他有足夠的運氣。

    「我已經兌現了承諾,」

    這個時候,外面的陣法邊緣漸漸泛起光亮,陸葬常忽然失去了耐心,「接下來的事情涉及我人族的驚天之秘,你可以留下來,但我不保證你可以活著離開。」

    他的目光陰森森罩過來。

    何無病發現自己竟然打起了寒顫……。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0:49
第三百七十四章 悔當初未成全天賜良緣 議今朝事不利時不我待

    (一)【悔當時】

    大殿之內,在四個最大光球之一里面,端端坐的正是,常元宗長老會兩位主事之一,亦是宏然六尊【靈山神月,白雲厚土,妙手蒼狗】之神月——雲和月。

    他一旁的光球內則是,他的親兄弟,常元宗長老會另一位主事,也是宏然六尊之一【白雲】——雲和風。

    宏然修士界裡真正懂得門道的人,都知道常元宗名義上的掌門是常元五峰峰主輪流坐莊。

    掌門手中的權力,雖然全面廣泛,統攬大局,但真正涉及到常元宗百千年大計,涉及到整個人族前程命運的大事,決定權卻是在長老會這兩位主事手中。

    這老哥倆活了不知幾萬歲,經歷的大風大浪,大災大難太多了。

    也曾面對過人族生死存亡、千鈞一髮的關頭。

    ——十萬年前萬山妖族禍亂沒趕上,卻從頭至尾見證了三萬年前的外海邪修、魔修之禍。

    眼下,兄弟二人又要見證這樣的時刻了。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無名小卒,不再是正道修士與魔修邪修對弈中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是宏然界的擎天巨梟。

    從對戰角魔的角度而言,兄弟二人其實各有立場。

    雲和月趨向於與北方的妖族,極西之地的幽冥族合縱連橫,驅逐角魔離界之策。

    雲和風則趨向於雷厲風行,趕淨殺絕。

    這當然也是望鴿與伏鷹兩派之爭。

    不過,今日二人卻必須要站在同一個戰壕內——形勢緊迫,再無可猶豫的時間了。

    大殿內的法陣邊緣亮起了星星點點,陣法啟動的準備工作似乎將要就緒。

    「各位道友,」

    雲和月見時已到,終於開口——此界屬常元宗勢力最盛,話事權當然便在其家。

    因為事先已通過氣,他選擇開門見山:

    「今日將諸位請來,目的只有一個,我們大家各自表態,決議是否開啟這場大戰。如這般三宗合議,我們過去常開的。但原先只有我們七八個人小範圍酌定。今日興師動眾,規格之高,可見所商之事非同一般。便請我兄弟雲和風與大家說說,我們眼下面臨的形勢。」

    今日聚在這裡的,雖然只是此界部分悟道境修士,但不論是法華寺五峰六堂二會,還是法華五院二堂一閣,獸人七塔各家主事,皆是手握大權,掌握此界命運的實權派,亦是宏然宗盟決事會幾乎全部的核心成員。

    這裡面,常元宗內分望鴿、伏鷹兩派,千百年未曾分個勝負。

    獸人塔大多是鐵桿的激進派,假若此界由獸人塔主事,恐怕早就與角魔,甚至與其餘各族,戰個你死我活。

    法華寺則是萬年不變的溫和派,中立派,因佛渡眾生,主張各族共存,共生繁榮。

    而每一宗,每一派,其內又並非意見完全同一,各自下劃諸多立場、派系。

    故而,今次悟道聚會,亦是統一思想的大會。

    人角之爭走到今天的地步,彷彿萬里長征行至孤橋,已經容不下兩種聲音呱噪,容不下兩條路並行,兩種意見向左。

    雲和月偏右,雲和風偏左。

    雲和月主持聚會,統籌協調,雲和風講清形勢,統一思想。

    鷹鴿配合,左右並行,也在隱約徵兆著今日的聚會必須形成一個徹底統一的意見。

    「諸位,與角族人這場一決生死之戰,」

    雲和風走得是風之迅捷大道,說話也彷彿嘴裡吹著大風,「已經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何時出手的問題。」

    此言說罷,他故意頓了頓。

    大殿內,靜了許久,法華寺【藥王院】首座圓惠才開口說道:「還請和風長老明示。」

    【藥王院】自法華寺建寺之日便已存在。

    歷任首座皆以宏博醫術入道,及至巔峰,堪破悟道,方成首座。

    自古醫者仁心,又加佛法慈悲,故而【藥王院】更是主和派中的中堅頂柱。

    圓惠此刻站出來,雖未明著反駁,但法華寺的立場已經表明了。

    「形勢所迫,時間已經等不及了。我要說的這幾件事,想必此間大部分道友都已聽說了,」

    雲和風一句講罷,直入正題:

    「第一件,我們當中某位精通空間法則的道友,不久前總算破解了角族人設置的空間障礙,不顧生死,親入險境,暗中查探,坐實了角界正被周圍界面擠壓,百年內便有坍塌的可能。

    「據這位道友所言,因為空間擠壓的作用,角界與我宏然界之間早就生出一道巨大裂縫。」

    「角族人很早便利用本族秘術陣法,將空間裂縫穩定築牢,形成一條寬闊的空間通道。諸位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雲和風說到此處,冷笑一聲,「角族人現今往來宏然與角界,已幾乎不受限制——諷刺的是,他們卻仍然未曾放棄傀蜮谷通道,意圖迷惑我等。」

    此事說罷,場內再次陷入沉默。

    倘若角界坍塌一事坐實,角族人必定要尋一個新的落腳之處,有這條空間通道相通,宏然界恐怕在劫難逃。

    秀秀站在陸盈身旁,此刻正因陸盈拜師的條件心亂如麻——她雖然答應了陸盈,但頭腦裡還是一片混沌著呢。

    她無心去想旁的事,但這裡商討的乃是天大之議,又牽扯不二性命,由不得她不去關注。

    聽了雲和風的話,秀秀心頭當即震動,暗道:「數年前,傀蜮谷中,魔女歲月也曾將空間裂縫一事告訴魁木峰,只不過那時未曾提起他們已經打造了空間裂縫之事。後來,我出谷之後,亦將此事報與師門,此後再無音訊。但聽這位雲長老所述,常元宗當時果然重視,竟安排一位悟道境大能親自查探,只可惜角族人設防,到新近才有得收穫。」

    她想到此處,心中又是難以言明的痛楚,「當是時,歲月獨邀魁木峰,把酒共歡,暗送秋波,分明是十分中意魁木峰的。早知如此,我不妨設計,成全了她的心思,何至於讓不二跟她去寒冰界走了一遭,日久生情,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以致我今日上不上,下不下,割不是割,連也不得連,耽誤了大道,又丟走一顆心!」

    (二)【議今朝】

    圓惠又問:「敢問雲長老,這位道友出自何宗,姓甚名誰,現今何處,可否請他親臨此地,與我細說此間諸事。」

    宏然六尊在此界地位高絕。

    圓惠平素見他,絕不會如此刨根問底。

    但決戰一事,涉及重大,他現今代表法華寺最堅定的懷柔派,哪怕硬著頭皮也要問個清楚了。

    當然,這既然是統一思想的聚會。

    想必雲和風也做好瞭解疑釋惑的準備。

    「常元宗傳功堂副堂主——烘爐照。」

    雲和風說罷,語氣一黯,「洪道友在角界探查之時,不慎暴露身形,為角界數名黑角追殺,現今生死未卜。」

    他頓了頓,又講道:「洪道友失蹤前,曾以影像符籙,將所見情形記錄,又以空間秘法,投來本宗。諸位若是信不過,待會兒便可以瞧看……」

    「可。」

    圓惠說罷,不再提問。

    倒是常元宗大威峰峰主巴陵風冷笑道:「我家巴山早就謀劃【斷道計畫】,你們婆婆媽媽,百般阻撓,終至今日釀此惡果,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素來剛直,倒也不怕在此得罪旁人,「若是【斷道計畫】成功,角族人早成困獸之鬥,還用得著今日興師動眾。」

    某一光球中傳來針鋒相對的聲音:「想的倒是挺美。又怎知那空間通道所在,不是角族故意設下的陷阱?」

    緊接著,常元宗伏鷹一派又有人發聲。

    眼看好好的聚會,要因此而生事端。

    雲和月一句止住,只說此事容後再議,今日只談大戰。

    雲和風便說起第二件事:

    「前幾日,鎮魂塔之變想必眾位已經知曉。紫角蠻斯衛從塔中李代桃僵逃脫,現今已回歸青疆角族大本營內。」

    鎮魂塔劫獄之事雖被常元宗封鎖,但在悟道境圈子裡早就傳開。

    當初,常元宗出於種種原因,將法華寺、獸人塔兩位悟道境修士排擠離開,獨佔了鎮魂塔守衛之責。

    今時出此差池,難免被法華寺和獸人塔聯手追問。

    三大宗內部商議一番,割利讓益,解了此事。

    今日再提,倒不是要追究誰的過錯,只是如雲和風所言:

    「蠻斯衛入塔之前,便是紫角巔峰修為。他歷經鎮魂塔錘煉,想必心智更添一籌,踏入黑角境界多半就在數年之內。其人身俱不死鳥血脈,在紫角之時,就難以滅身。到了黑角境界,恐怕更難對付。原本,我等便因角族中最厲害的那一位,顧忌猶豫。倘再多一位不死鳥血脈的黑角,後果便更難料了……這是我等必須盡快出手的第二個原因!」

    (三)【算後賬】

    鎮魂塔劫獄之事,三宗早就通了氣。

    雲和月稍作提及也只是走個過場。

    他剛要說起第三件事情,忽然獸人塔某個光球中有人發問:

    「鎮魂塔死了一個古魔,一個悟道邪修,又逃了一個蠻斯衛一個邪修,某位鎮守玩忽職守,失察罪重,為何還好端端坐著鎮守之位呢?」

    此問明指陸盈。在此高層聚會中,此人故意點出來,顯然是波及了個人恩怨。

    陸盈只聽對方說了一個字,便辯出說話的人是獸人塔象塔塔主——文折歌。

    當即便明白怎麼回事。

    文折歌與鎮魂塔變故中死去的刑南路鎮海獸同為天地藏像,兩人早年相交,知之甚深,心心相惜。

    刑南路以人族叛徒之名,被陸盈設計除去。

    文折歌自然不免心生憤恨。借議題至此,引導口舌之論,尋尋陸盈的晦氣,也在情理之中。

    他方才此言雖是針對陸盈,陸盈卻絲毫不動聲色。

    雲和月倒稍作解釋:「鎮魂塔變故全由本宗執法堂副堂主刑南路與古魔、角族人裡應外合而起,有【正氣大道】洪澤生作證,諸事也已查明,陸盈雖有失察之責,但以一敵四,幾乎力挽狂瀾,功大於過,便不予追究。」

    文折歌冷笑:「陸道友修的是忘情全知大道,還能生出這等紕漏,真是滑稽透頂。此事是否應再查證?」

    言外之意,自是暗指其中貓膩。

    話到此處,陸盈若再沉默不言,難免給人落下心虛的口舌。

    「陸某修的的確是忘情全知大道。」

    她心平氣和應道:「但因宗盟之命,曾執行一樣異常危險的任務,也由此讓自家大道生出心障。鎮魂塔之變,陸某未能全察全知,便是從此而來。」

    她稍稍一頓,「陸某行事只求問心無愧,前趟三大宗來查我,如何查證降罪,我知無不言,全情配合,可曾有半點怨言和阻撓?文道友若於此有異議,大可走了宗盟的手續,帶人再來細查,陸某隻在鎮魂塔恭候。」

    陸盈所說的任務,牽扯甚深甚重,尋常悟道哪敢打聽。

    文折歌也早有耳聞,見她提起此事,再不多言,只嘿嘿兩聲。

    此事便算過了。

    雲和風便與眾人道:「我們此番聚齊眾位,是為了人角大戰,頭等大事。旁的細枝末節,恩怨雜念,留在日後細究,我且立下規矩。待會兒還有哪一個再生旁事,莫怪雲某不講情面,逐離此地!」

    眾人無語。

    某光球內,秀秀餘光瞧向陸盈——面如靜水,波瀾不驚,彷彿方才的衝突全與其無關。

    她心中又忍不住想到,「陸盈方才告訴我,她不宜在此插手過深。現今能隱瞞不二的身份,能將盒子送進去,也是憑了新近與法華寺菩提院圓引大師借來的隱菩提。」

    「我原以為只是託詞,這回倒是該相信了。她說自己曾執行一樣危險任務,故而讓大道生出心障,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修的是忘情大道,連情都舍去,如此冷冰冰的一個人,還怕心障麼?」

    想著,又低頭瞧向下方的陣法,暗自琢磨:「這位雲長老,說了這麼久,卻還是沒有提到下方這座大陣,沒提及叫不二他們來此有何用場。問陸盈,她也藏著不說,真是叫人心急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2-28 10:49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刻骨銘心何其苦 陣起縱橫黃裙現

    (一)【何其苦】

    「第三件事,幾年前甘隴南荒的白虎之禍,諸位可還記得?」

    雲和風立了規矩之後,便繼續往下講去,

    「當時負責墩荒法華寺守區的圓真道友與一名黑角聯手出招,止住白虎的邪風,又一併往蠻荒深處追去。而後,圓真道友幾年未歸,再無音訊。」

    此事距今相隔不遠,在場眾人或多或少都曾聽聞。

    佔據甘隴南荒那頭白虎素來暴戾,喜怒無常,故而當時許多人只當這白虎發了瘋,未曾聯想太多。

    法華寺圓真追身去逐,多半亦只是從安穩邊界、穩定軍心的立場出發。

    雲和風卻冷冰冰說道:「前幾日,圓真道友已從蠻荒返還。」

    「可惜只剩一具鎮海獸法相回歸,」他稍稍頓了頓,聲調低沉,

    「經他講述,我們才知當時白虎之禍,乃是角族人早就與白虎暗謀之策。為的便是暗渡一些角族子弟入我人族領域。前幾日鎮魂塔出事,便與這些入境的角族人脫不開干係。」

    「圓真道友原只想將那白虎軀離,不想歸途中,中了黑角與白虎奸計,舍了肉身,魂寄法相歸來,方得真相大白。」

    他說到此處,語氣雖是波瀾不驚,但話裡的怒意卻已藏不住了,彷彿隨時要從最裡面噴出火來,「角族人處心積慮設計我等,狼子野心,所圖甚大,我們怎可忍得?」

    秀秀聽了,又在尋思:「前面三件事,不管是空間裂縫異變,還是洪爐照遇險,亦或是鎮魂塔劫獄,白虎之禍,圓真隕身,都是我人族吃了大虧,怪不得這些大人物坐不住了。只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為何不在角族人於此界立足未穩之時,斬草除根呢?雲長老口中所說的,角族中最厲害的那一位,又不知是何等人物,竟然叫我人族這麼些頂天的大人物唬的顧忌重重、不敢出手,倒叫人好想親眼瞧一瞧。看雲長老說話的口氣,往後還有幾件事要講,似乎也不大吉利,難不成人族和角魔之間的大戰真到不了可避免的的地步麼?」

    念及此處,她潛意識中又升起了旁的心思:「人族角魔的仇怨,本就不共戴天,現今眼看又要決一死戰,魏不二與那魔女歲月還有可能走下去麼?如此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心裡方有些幸災樂禍,轉念又想到:「我傻乎乎地瞎高興什麼?魏不二本就是角族人罷?雖然他自己可能都不曉得。人和人相好,魔與魔愛戀,他(她)兩個豈不是天降奇緣?再者說,冒什麼天下大不韙?他二人從前發生的那些事,本來就肆無忌憚,膽大包天,今時豈會因人魔大戰而有絲毫改變?」

    越琢磨,腦子裡越是麻亂成團。

    又想到自己拜陸盈為師,往後便要走忘情大道——要徹徹底底忘了魏不二,忘了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何其苦哇!

    一時間,血氣亂竄。

    整個人渾渾噩噩,好不難受。

    「第四件事,各位道友想必也察覺到了,」

    雲和風眼見第三件事無人有議,繼續往下說道:「我宏然界的靈氣近年來愈加駁雜,雖是變化微渺,但顯然一直在向著不利於我們修行的趨勢而行。本宗已差遣有特異鎮海獸神通的修士查探,現今尚未得出結論。」

    他聲音忽地一沉,顯出千鈞力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等必須趕在此界靈氣繼續惡化之前,與角族人分出勝負,否則,此消彼長,總有一日,我等再無還擊之力!」

    宏然界靈氣的變化當然微渺難察,除了一些原本便有特殊神通的低階修士,知情者皆是悟道境大能。

    大家或遲或早,或多或少,都有覺察,但心中卻是各有解釋。

    有人說是宏然界天道循環,每十萬年便有一次。

    但法華寺主持,宏然六尊之一,被稱為【靈山】的本執就在殿中,他是法華寺在此界中唯一一個仍存活著的第三十二代「本」字輩弟子,輩分高絕,無人可當。

    十萬年前,他雖只是小小的開門境沙彌,但亦可佐證,那時絕無界面靈氣變故一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

    如果十萬年前,真有靈氣變化,也如今日今時一般,變數極其微渺,難以察覺,本執那時只是小小一沙彌,又豈能曉得真相。

    又有人說,這變故當緣起於宏然界與角界界面交合擠壓一事,現今偌大的裂縫都出現了,混入角界靈氣,繼而引發本界靈氣駁雜,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再或者,根本就是角族人在青疆搗鬼。

    眾人議了一番,但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也無法得出結論。

    總歸,又為人角大戰開啟加了一籌砝碼。

    (二)【祭祀陣】

    這四件事,綜合分析一番,可見人族形勢的確岌岌可危。

    但云和風卻似乎只在為最後的決定做著一層層鋪墊:

    「諸位,第五件事,今日聚會之前,也同大夥講了,我們之中,有一位精通推演之道的道友,要利用這個法陣,勘算推演遙不可見的未來。」

    他聲音一正,講到了最關要之處,「倘使預測的結果,於我人族有大不利,我等今日便一定要做個決斷。不管是主戰的,還是主和的,亦或是抱著其他心思的,都要擺明立場,再要拖且等待的,且來看看我們幾個老傢伙的手段。」

    他嘴上說,諸人都要擺明立場。

    但有前面這幾件事做鋪墊,當然一定要眾人同意大戰。

    只不過,這幾件事雖然牽扯重大,但有的全憑推測,有的不具一錘定音之力,有的不是十分緊迫。

    故而,在聚會通氣之時,法華寺和望鴿幾人都提出了異議。

    人角決戰,亡者只怕難以計數,周圍又有其餘幾族虎視眈眈,豈能輕做結論。

    因此才有了今日,從宏然各地調來預言類修士,強開法陣,勘破未來,再做決斷之果。

    獸人塔掌門,宏然六尊之一【厚土】——萬古愁卻有疑議,「雲老兄,你我皆知,看破天機,有招天損,更何況我等所要預言之事,牽扯一界安危,莫要由此壞了本族氣運才好。」

    他說著,聲音忽而高昂,方顯豪邁之氣,「方才老兄說的幾件事,份量已然足夠,我等就此決斷,有何不可?哪一個反對,來與我萬古愁說一說,我倒要看看厲害。」

    獸人塔百千年前便主張與角族人大殺一場,到死方休,今日勢在與此,當然迫不及待。

    雲和風笑道:「萬兄心寄人族安危,我們自然佩服。但此事涉及深遠重大,又必須於今日有個結果,我們在場哪一位不能心服口服,留下嫌隙,日後真的要打仗了,便不能萬眾一心,匯成合力,反而壞事。倒不如今日把情勢顯得清清楚楚,叫大家看個明明白白。」

    說起招天譴之事,他倒另有安排,與萬古愁暗中傳音道:「至於勘破天機,有招天損,壞我氣運之事,萬兄也不必擔心。我等佈陣之前,便已顧慮此事——」

    「需曉得,我們足底的陣法,既是預言陣,又是祭祀陣……」

    (三)【泛血色】

    「前輩,未來需要推演麼?」

    光球之內,秀秀問陸盈,「我聽說本族有不少可以預測未來的修士。」

    「力寡易生變,」陸盈回道:

    「—個人的預言往往存在很大的變數,對於整個人族而言,便不可輕信。」

    「那麼,」秀秀指著陣法上諸人,「他們能起到什麼作用?」

    「具體的原理我倒是未作細究,」陸盈答道,「不過,他們每個人佔據一處陣眼,待會兒推演法陣運轉起來,每個人的神通都會自行激發,負責一方演算。」

    「會有性命之危?」秀秀試探問道。

    陸盈不答,目光卻往足下陣法瞧去,隱隱瞧見了大殿石板上漸漸泛起了淡淡的血色……

    (四)【大陣起】

    頭頂的光球裡說的熱鬧,但大殿法陣內的諸多低階修士卻是絲毫聽不見。

    悟道境修士的神識一遍遍掃過,就彷彿被屠夫的目光冷冷盯著。

    法陣裡一千多個低階修士,有人哭著,有人惶恐著,有人混沌著,有人怒吼著。

    但大家都被孤零零地隔在光罩裡,只能看著陰沉沉的大殿,看著頭頂冷冰冰的光球,看著彼此的神情,卻聽不見半點聲音,更是叫人淒惶難言。

    不二舉目四望一圈,看見這副情形,心裡恍有所悟:「大殿裡的修士,十有五六面色慼慼,要麼面色沉重,如臨大敵,想必都對不久將來的厄運有所知曉。」

    「他們多半與我一同被抓進來,之前從沒有人告訴他們會被帶到這座大殿裡。來了之後,也沒有人告訴他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要做什麼。」

    「既無人向他們透露真相,他們卻不告自知、惶恐不安,如此想來,恐怕這些修士也都與我一般,對未來的災禍,亦或者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有所感應。」

    「再看某些人面色慘白,哭天喊地,說不準,他們同我一樣,之前就看到了自己身隕道消的畫面!今日來到這裡,眼看四周的情形與預言中一般無二,定是嚇得魂都沒了。」

    如此想來,他足下的法陣多半就是與徵兆災禍或者預演未來有關的法陣了。

    有什麼事,值得驚動這麼多悟道大能來此,以觀未來的情形呢?

    只有大戰。人族和角族的大戰。

    他終於想清楚了。

    不過,旋即苦笑一聲。

    想清楚也沒有什麼用罷?

    不會有人因為他的聰明和看破,將他從致命的法陣裡解救出來。

    一切只能靠自己。

    他低頭往下看,貼了符籙封印的盒子就在手中——他還未想明白,李苒是怎麼將這盒子送進來的。

    便在此時,大殿裡忽然傳來「嗡」的一聲低鳴。

    緊接著,法陣上的紋路一道道亮起,縱橫戈壁,如光龍電蛇,氣勢驚人。

    只少許功夫,整座大陣亮光耀眼,勝過白晝。

    法陣內一眾低階修士正心驚肉跳之時,一個身著黃裙的女子身影忽然出現在半空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22:44
第三百七十六章 活葬禮看幻中局 生死祭生死由命

    (一)【活葬禮】

    黃裙女子現身後,在半空中原地轉了一圈,隱有暗芒離手,灑向陣法之中,灑向四周光球之中。

    「各位道友,」

    她浮在半空之中,盤腿坐了下來。

    面上浮著一團柔光,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自有一番不可侵犯的氣質。

    渾身威壓隱而不露,但只憑她在一眾悟道境老祖面前從容自若的姿態,便知亦是悟道層級的大能。

    凝重的聲音響起:

    「今日,為了此界安寧,為了宏然萬千修士,為了普天下黎明百姓,還請肝腦塗地,全力以赴,盡己所有罷!」

    下方法陣裡低階弟子聽了,多半惶恐不安。

    什麼叫肝腦塗地。

    什麼叫盡己所有。

    擺明了這陣法是要人命的。

    一句話嚇得眾人臉色慘白,又不知如何自保。

    頭頂上全是此界一手遮天的人士,他們叫你五更死,誰敢殘喘到三更?

    黃裙女修卻不再多言,於半空中靜默良久,似乎在觀察一眾低階修士。

    氣氛忽然變得死氣沉沉,哀惶絕望。

    彷彿一場為活人舉行的葬禮。

    她袖袍輕輝,一把黃芒如月光灑落,遍佈大殿每個角落。

    「轟!」

    一聲巨響,大殿猛地震動起來。

    似有地龍在地底猛烈地攪動。

    陣法終於啟動了!

    大殿裡,上千個光罩亮芒齊作。

    一眾修士忽覺肉軀已不由自家控制,內海自行運轉,法力晃晃而動,循著經脈往識海而去。

    再一瞧,自家鎮海獸神通已被法陣催動,整個人陷入混沌之中。

    而陣法中一個個光罩上,卻是有諸般奇異的畫面紛紛上演……

    (二)【再入幻】

    不二亦是如此。

    畢蜚身上所受枷鎖不知何時被解開。

    法力不受控制地運轉起來。

    「終於來了!」他心中一凜,打起十二分精神,曉得自己能否死中求活,全在此一舉。

    識海之中,淡黃捲軸微茫閃動,【禍至心靈】的幻境便在腦海中流轉,又彷彿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觀感從腦海剝離,又離開了身子,輕輕附著在光罩之上。

    如幻如夢的畫面開始在腦海中演繹。

    【禍至心靈】進階後的威能再次顯現,不二整個人彷彿被神識包裹,一如飛鳥翔入幻境之中。

    再一瞧,登時吃了一驚。

    竟是往昔自己曾在幻境中驚鴻一瞥的畫面又來了!

    ——只見,這青天白日,那朗朗乾坤。

    墩荒以西,千塔之城。

    城外數里,兩軍對壘。

    軍陣如山,浩浩蕩蕩。

    號角如雷,驚天動地。

    圓柱為眼,錐角坐鎮。

    山嶽巨魔,遮天蔽日。

    不二尚且記得那日在幻境中,自己化身靈鳥,往兩軍陣前飛去。

    只離得稍近一些,便從角魔陣中傳來一聲冷哼,一個紫角魔瞧向自己。

    旋即射來一道黑光,刺痛自己的神經,幻陣也隨之坍滅。

    此刻,他又作飛鳥,再往兩軍對壘陣中翔去——他想起上一次遇險的情形,只覺渾身一哆嗦,下意識想往回返去,但現今哪由得他來做主?

    下一刻,先前交過手的紫角魔果然轉目瞧來,卻是先吃了一驚,連忙低頭閉目,卻已然遲了。

    似有無形波芒向其蕩去,紫角魔便是一陣急顫倒地,頃刻間化作虛影消失不見……

    而不二,仍是一葉飛鳥翔空,看盡兩軍對陣千般景象,卻再無旁人打攪。

    到此時,法陣已運轉了一些時候。

    一眾低階修士紛紛拿出靈丹妙藥,填補虧空法力。

    卻不想,法陣內自有靈氣倒流進來,源源不斷,虧一補一,無有損耗。

    有些人倒是鎮靜下來了——倘若只是如此,也不至要了命罷?

    (三)【幻中局】

    法陣上方,黃裙女修俯視下方千般光幕景象,目光蕩過一圈,卻是看向不二這方,美目一睜,似大有收穫。

    當即向著不二這方隔空虛點一指。

    不二這方光罩當即光芒大作,光幕亦飛快轉動起來。

    至於不二,一戰尚未觀罷,忽覺法陣之中有巨大吸力湧來,大把的法力飛速湧動——法陣之中補充的靈氣已然跟不上損耗。

    只頃刻間,內海之中法力一蕩而空,內海底部猛地一晃,修真本源竟有鬆動的跡象,眨眼間已溢出一些。

    他心頭猛地一驚,曉得壞事已到。

    ——如之前在幻境中見到的朦朧景像一般,這樣強行觀測未來,怎會不動本源?

    他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枚生源丹,吞了下去。

    丹藥咽進肚裡,化作一縷清氣潛入內海底部,代替真的本源直往外去——這生源丹原是盒中之物的替代品,現今雖不到緊要關口,但自家的本源事關壽元長久,他是一絲一毫也不想損耗的。

    就在清氣頂上去的一瞬間,黃裙女修隔空馭陣,法陣中的靈氣如洪水一般向不二潮湧而去。本源之危方得解去。

    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修行界本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生者為王。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但往前只不過聽得一句話罷了。只想著,有宗盟的規矩管著,有大宗大派威震八方,總不能有人肆無忌憚、無所顧忌。今日又算長了見識,這些悟道境大修士何曾把我等低階修士的性命放在眼中?靠天靠地靠不住,靠宗盟的規矩更是如虛泡幻影,事到臨頭,只有自家的本領和腦袋是真的,萬事還要靠自己吶。」

    正想著,腦海中畫面陡然一轉。

    他這只飛鳥忽地現身一處浩瀚無邊、到處赤茫茫的天地之中。

    再一瞧,當空浮著一魔五人。

    五人之中,有四人形貌面目陌生。

    另一人身著黃裙,容貌也是被迷霧遮著,看身形與方才出現在法陣上空的女子十分相似。

    不二隻憑感覺,便覺得十有**就是一人。

    那魔則頭頂黑角,渾身**,面目不清,虎生生立於五人合圍之中。

    「咦?」

    某光球之中,雲和風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景象,「諸位且看!」

    三十一個光球裡,一眾悟道修士齊齊把目光向此處投來……

    秀秀心頭一糾,低頭再看,只見籠住不二那光罩上,黑角魔面露殘忍笑意,又低喝了一聲角族語——她聽得清楚,正是一句「戰罷!」

    接著,便是一些殘破、零碎、雜亂、奇異的畫面,彷彿有什麼在攪動天地法則,混亂成混沌一片。

    秀秀當然看不懂此情此景。

    但在場的悟道境修士卻似乎從中看出了什麼。

    尤其是身在幻境戰局中的人物——【靈山神月,白雲厚土,妙手】五位。

    —個個屏息凝神,唯恐錯過片刻。

    黑角說完「戰罷」,不二便覺的法力消耗陡然劇增,內海本源隨之劇烈晃動。

    他心中直罵黃裙女修,手上卻不敢耽擱片刻,拿出小瓶,生源丹一顆一顆往嘴裡放進去。

    便又是心疼肉痛——這一枚生源丹,得耗了多少軍功才能換來,這幾年的積蓄就要耗光。

    又是心驚肉跳——倘一直如此下去,丹藥耗盡,動了本源,他的小命也就玩兒完了!

    (四)【生死祭】

    不二正驚魂不定著,黃裙女修卻也瞧見了不二艱險處境。

    她心中暗想:「這小子神通厲害,亦能撐得住高階幻境,現今若是被幹耗死了,再想找個人來替代,還真沒個稱心的。再者,以他一人之力,雖然神通厲害,但演化的幻想也只有零星碎片,實是有些浪費。」

    可是叫黃裙女修自己出手相助,她卻是萬萬不肯的。

    這太損道運了——便如她心中秉持的安己濟世之道,她發願濟世,但安己卻在前面。

    又如足底這法陣,她只管運轉,推演便叫法陣自己來做,如此還嫌分的不夠清利呢。

    稍作思量,當即掐指變陣,在場成千的低階修士忽覺巨大的吸力湧來,自己的法力,神識,連神通的奧妙也統統往光罩上湧去,又往場內某處移走了。

    隨著不二光幕上鬥法愈加清晰連貫,這汲取之力愈加猛力。

    很快便有人發現自家內海快要被吸乾了,識海也空了,頭痛欲裂又虛弱無比,拿出大把補充法力的丹藥,竟也跟不上虧空的速度。

    緊隨而來的,便是內海本源被汲取,耗竭。

    神情惶恐而猙獰。

    身體開始衰老,皺紋橫生,白髮蒼蒼。

    變老、衰竭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待到本源徹底耗乾,人已成為一團乾癟的皮包骨。

    四肢緩慢的掙扎,滿臉的不甘絕望。

    痛苦之旅卻還未結束。

    足底的法陣紋路白光驟閃,恍惚間又變幻了圖案。

    顏色也變了,血腥的光芒從腳底漫起。

    下一瞬,乾癟的肉軀瞬時炸裂,化作一灘血霧,被原本籠著人的光罩盡數吸取。

    淺淺的、幽幽的咒語訴著,稍許又止住。

    一縷幽魂飄至陣法上空,冥冥中似有一張血盆大口張開,將幽魂吞進肚裡。

    在場悟道修士皆感一絲天怨淡去,如匙來鎖開——可見勘破天機果真有招天損,而預言者身隕道消則是化解天損的不二法門。

    咒語漸漸停了。

    聲音淡去,光罩不見,足底的紋路也消失了。

    原處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石板,彷彿是經歷了一場生死祭祀的全過程,只剩死者曾經垂死掙扎的畫面,還在旁觀者的腦海裡一遍遍回放著……

    ————

    過年完了這幾天,工作多得簡直可怕,好像一年任務都要在這幾天佈置下去。

    連著熬了五六天的夜,每天幾乎都在兩三點休息,真是叫人苦不堪言。

    訴了這麼多的苦,當然是為了推薦票——發現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更新這麼慢,這麼少,還敢要推薦票,還敢要這要那,文刀手予你真是不要臉。

    我自己罵了,你們省一省嘴皮子……可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3-5 22:44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他死我不活 雜亂心 慘絕景 萬里終消因果業

    (一)【我不活】

    這畫面太過滲人,尚且還活著的修士,眼睜睜瞧著,心裡嚇得直發抖,顧不上罵娘,連忙從儲物袋裡拿出大把的丹藥,狼吞虎嚥地塞進肚裡。

    亦有不少人事先準備了穩固內海本源的丹藥,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心痛,當下如糖豆一般吞了下去。

    饒是如此,還是不停地有人被法陣吸乾,化成血雨血霧,化成一片虛無。

    秀秀看的心驚肉跳,直問陸盈:「這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這般死了,就是死了?」

    陸盈不語。

    秀秀卻看出了門道,心想:「方才那粗喉嚨的說,勘破未來,恐怕有損人族氣運。那個叫雲和風的修士卻似乎另有辦法。再看此刻情形,難不成叫這些修士殉道身隕,然後祭天補運,便是他的辦法麼?「

    在這些悟道境修士的眼中,低階弟子的性命便如螻蟻一般罷。

    如此一想,連忙去看足底光罩裡,不二蒼白一臉,掏出個瓶子,不停地往嘴裡塞,哪還不知道他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心裡頭登時急的燒起一團火。

    想自己倒是生了個聰明腦瓜子,但在這當口,在這些活了幾千年的老怪物面前,卻是半點聰明耍不得,只有苦苦哀求的份。

    忙與陸盈說道:「前輩若是能救下他的性命,我今後凡事都聽你的!」

    陸盈故意激她:「你方才也聽到了,我現今麻煩事一堆,還有人等著找後賬,怎麼還好再生事端。況且,這等損天道的事情,我們都是避之不及,哪有靠上去要粘的?」

    「前輩不是要收徒麼?」

    秀秀慘笑道:「他若是死了,您的徒兒也活不成啦。」

    陸盈只作冷笑,「倒是長本事了。」

    「這非是晚輩要挾。」秀秀苦道:「我大道行至此處,受了誰的苦,心寄何處,陸前輩還不清楚麼?他若是不成了,我的心也跟著走了。人沒了心,還能活的了麼?」

    陸盈眉頭一皺:「為了一個男人便要死要活的,還想與我修習忘情一道麼?當我是個好哄騙的罷。」

    「只消過了一回,」

    秀秀伏在地上泣道,「前輩且救他這一回。這回過了,管他招天招地,惹東惹西,我再也不管了,定把他忘的乾乾淨淨……」

    陸盈心道:「你這些話只怕已給方敏說了幾百回。」

    但又知她種情實深,也不是一日兩日強扭了的。

    索性告訴她:「今日來到這裡的修士,是生是死,命中早有定數,非是我一人想怎麼著,便能怎麼著。如這個魏不二,你且看他垂死掙紮著,就一定活不了麼?」

    (二)【不速客】

    法陣內,一個個修士被活生生祭祀。

    然法陣卻運轉如常。

    眾修士的法力、神識、神通奧妙,循著陣法紋路行走,匯成一道溪流,直湧向不二所在的光罩。

    光罩上的圖像漸漸清晰連貫起來。

    一眾悟道大能聚神觀看,似是正達人魔交戰的關鍵時分。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森涼涼的冷笑。

    一股駭人之極的威壓從天而降。

    秀秀雖藏在陸盈的光球之中,亦感到鋪天蓋地的壓力湧過來,恍如末日將至。

    勉力抬頭一看,半空卻空無一物,一如往前。

    驟降的威壓卻遙遙波及法陣,恍如重重一拳打了過來。

    法陣便似活人一般,發出一聲淒淒哀鳴。

    接著便搖搖欲墜,狂抽法力。

    再看陣法之中,數百個低階修士身上彷彿插了吸管,頃刻間被吸成人幹,旋即又化成血霧,化作虛無。

    籠在身上的光罩眨眼便滅了一大片。

    不二早有預判,待森涼涼的冷笑響起之時,便曉得大事不好,毫不猶豫將整個瓶子舉起,咕嚕嚕一趟把剩下的【生源丹】通通倒進肚裡。

    等法陣吸力捲來,丹藥卻還未化作清氣,瞬時被法陣吸了大把法力出去,又卷掉一層內海本源。

    他只覺渾身似洩了一股精氣,精神頭也掉了下來。

    白髮匆匆間生了幾十根,眼看便要吃了大虧。

    進肚的丹藥這才勘勘化作數道清氣,一趟子被捲出體外,內海本源方得穩住。

    當此時,黃裙女修施法抵住上方猛烈威壓,陣法抽取法力的危急情形才作緩解。

    不二一摸臉頰,自家皮膚又糙了幾分。

    心中直叫厲害,只方才那一下,恐怕便抽了至少二十年壽元。

    再看四周,一團團血霧飛花,光罩如風吹燭火般滅去,千名修士到最後只活了兩百餘名,其狀慘不可言,才曉得自家能挺到此刻,也當真不容易。

    他手中握著方盒,又看內海中清氣被吸走的情形,心想這東西是最後保命的傢伙,本打算最後關頭才拿來用度。不想卻因一場意外,把【生源丹】通通吃到了肚裡,再遇險境也只能出手了……

    (三)【雜亂心】

    在場悟道哪還不知大敵親臨。

    風和雲冷哼一聲,怒道:

    「好一個來送死的!」

    「殺!」

    一眾悟道齊齊出手,瞬時間三十一種大道法印,朝天而上。

    而大殿之外,隱有電閃雷鳴,七彩華芒,雲封萬里,龍吟虎嘯,竟是早就佈置了後手陣法。

    千般顏色形貌變換,空間已扭曲的無可辨認。

    也不知這大殿是何等材質所築,在這等威能法術之下,雖是搖晃不止,卻還能勉力支撐。

    光球之中,球壁流光一轉,秀秀已感覺不到半點道法衝撞的威能,想是陸盈所為。

    秀秀昂首看天,視線內混濁一片——她曾聽聞,這等層級的道法對拼,用的都是大道法則凝結的法印,豈是她能勘破千萬之一二的。

    但心中卻想,「這般多個悟道大能在此,哪一個膽大包天的敢來造次?雲和風方才說,我人族一直在顧忌角族中最厲害的那一個,難不成便是此魔親至?」

    「來的真好啊,」她忍不住暗想:「一掌把這法陣拍碎了,不二便在不必受這些苦了。」

    可再一想,法陣碎了,不二身在陣法之中,恐怕也要隕落去。

    便又盼望來人一掌能拍的恰到好處,剛好把法陣擊垮,又不至要了不二性命。

    可天底下哪有這等如心如意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在痴人說夢,偏偏心裡又抱了十二分希望,心裡頭的矛盾複雜只比上方悟道境修士鬥法還要厲害。

    (四)【慘絕景】

    天空那位不速之客,眼見落入人族一眾悟道的陷阱,卻絲毫未有慌張。

    嘴裡吐出晦澀的角族語,不知使了什麼法術,滿天竟是哀沉死氣,將人族一眾悟道諸般法法印一吞而盡。

    另一邊,又悄悄衝著大殿法陣吹了一口氣,大陣中央便裂開巨大的口子。

    一朵冒著黑氣、形如爬山虎的巨大怪異植物從裂口鑽出來,頃刻間生出數百到巨大帶刺的藤蔓,只一眨眼便叫大陣裡的光罩、陣眼、布線,滅了七七八八,頃刻間瀕臨崩塌。

    法陣似要自保的樣子,一通顫抖,又狂抽法力。

    這才叫個嚇人——大陣裡尚且還苟延殘喘的修士一瞬間被抽的乾乾淨淨,連個渣滓都不剩。

    秀秀哪敢去看不二的情況。

    只向旁處顫顫巍巍瞥了一眼,卻見這般慘絕的景象,料定不二也活不成了,心頭悲涼殘戚如巨山將傾。

    一口哀默絕死的氣息頂到胸口,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五)【死無憾】

    不速之客施暗手之前,畢蜚已將莫大的恐懼傳給了不二。

    此刻,它已無枷鎖束縛,徵兆災禍的神通皆盡歸來。

    渾身猛烈地顫慄,面目猙獰,可見災禍何其恐怖。

    不二哪敢遲疑片刻,拿出方盒,一把接了符籙封條。

    只見盒中竟是一片指甲大小的黑色晶體。

    不二口中喃喃叨著,又往黑晶之中注入了些許法力。

    晶體瞬時膨脹開來,旋即化作一團凝實的黑霧。

    霧中法力波動密集活躍,隱有雜亂慘切的哀嚎聲傳來——原來,這晶體竟收集了將近百來個修士的內海本源,而後以魔道秘術強行熔煉而成的本源之晶。

    原本,尋常修士的本源之晶因邪歪門、喪常理,在修士界內是禁止熔煉和交易的。

    但這團晶體之中熔煉的全是魔道修士的內海本源,便未在禁令之中。

    蚩心在東海費盡了心機,幾乎要傾盡積蓄,才僥倖得來一片,今日能勘勘趕著拿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封條剛解,黑霧尖叫一聲,便要逃去。

    不二哪裡容得,他早就熟練了控制黑霧的秘術,一通口訣飛速念罷。

    黑霧便似被一條繩子揪住了一角。

    再一瞧,整團黑霧順著「繩子」便拽了回來。

    他再一張嘴,將黑霧囫圇吞了下去。

    法力裹著黑霧一通入了內海。

    黑霧本是上百名邪修的本源所聚,現今大多還保留有殘缺的魂識。

    尋常修士得來,多半要祭煉成法寶才敢使得。

    哪裡會有人這樣虎生生地直往內海中灌去——這簡直是鳩佔鵲巢,強家奪舍的天賜良機。

    百多殘魂興奮地嗷嗷亂叫,直往內海底部竄去。

    當即衝起一帶浪花,從內海底部便鑽出一塊兒寒冰碎屑樣的物事,倉皇往上逃竄。

    便是此時,源於陣法瀕臨潰滅的龐大吸力驟降而至。

    一瞬間將不二內海之中的法力捲了去,那些本源殘魂方要在此安家,哪裡撐得住法陣一趟猛吸,驚恐地尖叫著,被大把大把吸走……

    法陣衝擊強吸的力道,痛極猛極足極,勘把百千低階修士折磨的死去活來。

    但不二哪敢昏過去。

    他聚集所有神志,忍著撕裂神經的劇痛,強把自家內海本源縮成小小的一團,沉於底部。

    心中暗道:「是生是死,是去是留,我已盡自己的全力,再無可爭之用,再無半點保留,縱身死也無憾了。」

    只可惜,與歲月所作承諾,那走到宏然之巔,為所欲為,去留由心,暢快人間的夢想,終是不成了。

    恍惚間,再看上方驚濤駭浪,那方逃出去的一塊寒冰,不正是早年間,被冰鳳紋身封印到自己內海之中的藍狐兒的魂魄麼?

    (六)【藍狐兒】

    跟著魏不二這些時日,藍狐兒一直渾渾噩噩的。

    直到今日不二遭難,她才漸漸甦醒。

    好不容易等到不二內海本源鬆動的機會,她哪肯就此放過。

    禁錮她魂魄的冰塊已碎裂,魂體飛快往外直竄,只打算一鼓作氣逃出去。

    「你給我等著,魏不二!」

    「我的玲瓏佩呢?」

    她心中發著狠,一邊往外逃,一邊竟然想著自己唸唸不忘的玲瓏雌雄配。

    想自己潛伏二十年,方才逼死藍燭父子。

    這被冰封的日子算什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一百年也不晚。

    她頭腦裡方醞釀著復仇大業,才發現擋在自己身前的百餘魂識本源,只在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磁石般的龐大吸力從天而降,她驚叫一聲連忙往回返去……

    卻忽然發現,四周冰塊的碎片上,竟折射出自家死去夫君——藍燭的面孔。

    他掛著滿諷刺,意味深長地衝著自己淡淡的笑。

    雖然已經沒有了身體,但藍狐兒依舊感覺到一股透徹骨髓的寒冷……

    (七)【命注定】

    不二出了滿身的汗。

    渾身卻是涼透透的。

    陣法的吸力綿延不絕,眼看本源之晶裡的魂體本源通通被捲走,活下來的希望寥寥,他心中反倒萬分平靜。

    今生活了六十多年,往事如電如夢如幻,在腦海中一趟趟上演著。

    他心想人活一世,究竟為了什麼。

    自己為活掙扎,千方百計找尋生的希望,想方設法拿了回來,卻終究無濟於事,是否是心機白算?

    生前為了大道長生,忙忙碌碌,死走逃亡。

    死後卻怕屍骨無存,連墳地都無半寸,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便在心灰意冷,感悟人世間最後的感悟時,忽聽大陣一聲「嘩啦」脆響,仿若垂死前的掙扎。

    陣法吸力猶若黎明前的黑暗,膨脹到了極點。

    不二身感力將耗竭,苦笑道:

    「罷了,就這般罷了罷!」

    卻見一股巨大吸力向自家縮成一團的內海本源狂湧而去。

    藍狐兒即將鑽入內海本源裡,卻被一把捲住。

    她死命地掙扎,卻終究無濟於事。

    揚天一聲哀嚎,終於被一卷而去。

    魂魄也在瞬間湮滅。

    那吸力繼續往下探了一些,將不二內海本源向上捲起了少許,卻終於力竭於此。

    不二臉色一時間煞白如雪,彷彿靈魂也被鬼神抽走一些,慘兮兮地倒在地上,白髮一晃而生千百根,面有溝壑皺紋起,幾十年壽元如檀香點燃,化煙而散。

    隨著「轟」的一聲的響動,法陣終歸坍滅了去,吸力也一晃散了,隨風化去。

    而那個處心積慮,算盡心機的異界女子,在不二內海之中蟄伏經年,隨著他輾轉兩界,同遊千萬里之後,終於徹徹底底消失在人世間。

    這千萬里冰封的苟延殘喘和大夢不醒的執著,彷彿只為了在這個生死關頭,挽救不二一條性命。

    (八)【因果業】

    不二則癱軟無力,倒在地上。

    一掃殿內,先前還活生生與自己一同鎖在大陣中的千百名低階修士,如今已煙消雲散,只剩大殿空空。

    生者唯余一人。

    意識模糊間,他迷離了雙眼。

    恍惚著,彷彿看見了在寒冰界只有一面之交的藍燭——他正面色紅潤,又意氣風發地看著自己。

    少許又抬頭四望,視線彷彿穿過了眼前的大殿。

    目光中閃著回憶地光芒。

    似乎想起了曾經遊歷宏然界的往昔。

    想起了茫茫的塞北草原。

    想起了波光粼粼的月下河畔。

    想起了他初見不二之時提起的結拜兄弟。

    想起了兄弟盟誓的豪言壯語。

    他張了張嘴。

    似是說了一聲保重。

    旋即消散在這昏沉沉的大殿之中。

    不二頓覺身子一輕。

    彷彿冥冥中,一股掛在自家身上,糾纏不休的因果業力也隨著藍燭虛影的消散而抖落凡塵之中……

    ——

    因為是週末,提前寫出來了,就提前一天發出來吧。今晚還要加班寫單位的材料……

    這章下了很多功夫,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

    所以,哪一位手裡還有沒投的月票、推薦票,考慮考慮我唄……。
Babcorn 發表於 2018-3-7 11:57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要活在此界高絕處 我要一役畢成千古功!

    (一)【我要活】

    大殿中央,藍燭的身影方滅,不二便從迷離的幻覺中退了出來。

    抬頭一望,大殿裡一片空蕩蕩,早無人跡.

    方才千眾人在這裡惶惶不安、垂死掙扎的情形彷彿只是一場幻夢。

    但人的身體化成肉沫血霧的腥味還在半空中飄著,證明方才慘無人道的情形真真切切發生了。

    他無力暗自慶幸。

    也來不及多作感慨。

    滿天滿地、鋪天蓋地的疲憊感向他襲來,渾身癱軟無力,猶若砧板上將死的魚兒。

    內海中的法力早已被抽的乾乾淨淨。

    內海本源也被捲走一些,再加反覆地攪動,帶來的痛苦連著神經,叫人幾欲昏厥。

    但這個時候,還遠未到可以放鬆警惕的時候。

    他頂住無力感和陣陣劇痛,強行保留了一絲意識。

    回頭往後瞧,地面上竟不知何時燒起幾團黑色火焰——像黑夜裡吃人的野獸,緩緩向自己行來。

    他胸口一緊,心想這黑色火焰多半是悟道大能的手筆。

    自己旦要粘上一絲,先前所作諸般努力皆盡化為虛無,魂歸地府都是奢望了。

    當即想起身逃去。

    哪料得竟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眼看著黑色火焰幽幽挺近,拚命想活下來的狠勁兒沖上頭頂。

    「我要活!」

    他心裡大喊一聲,強行調了一絲內海本源——險些昏倒過去。

    又用這絲本源法力勘勘從儲物袋中取出【暗影風龍劍】。

    奮力舉起寶劍,在自家手臂上猛地割了一道。

    刺痛驟起,全身的神經兀地一縮,整個人便站了起來。

    「我要活,活下去。」

    他惡狠狠地想道。

    抬頭看天,看著那些如鬼火般的光球,比身後的黑色火焰還要恐怖。

    「我要活,活下去,活下去——總有一天,要站在此界高絕之處,」

    他藉著這股極致的刺痛,死命地往前走,

    「站在此界高絕之處,叫誰也不能將我當做螻蟻一般,捏死,踩死,欺負死。」

    他心裡不停地喊著,胳膊上的傷口流下了大把的血,把一半的衣衫浸透成一片猩紅,整個人彷彿穿了一身半身血衣,

    「我要站在此界高絕之處,一覽眾山而小。」

    寶劍割臂的痛楚漸漸淡去,麻木了,昏昏沉沉的意識又要湧上來。

    「我要站在此界高絕之處,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誰也不能把我困住、綁住。」

    他再提寶劍,反手衝著背上又是一劃……

    火辣辣的痛來了。

    「我要站在此界高絕之處,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又清醒了一些,快走幾步,只剩最後的執念:

    「我要站在此界高絕之處,管他人族的仇,角族的恨,我只要帶著我的歲月,遨遊諸天,享我自由!」

    身後,黑色火焰幽幽地湧動著,顯然要比他快許多。

    死神的腳步就在咫尺之外。

    來自冥界的氣息從未如此之近……

    便在此時,一道厲風自頭頂刮來,火焰隨之寂滅。

    「活了。」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用勁了全身的力氣和潛能,如爛泥般癱軟地上。

    仰面朝天。

    看見的,是一襲黃裙身影和罩著迷霧的面孔。

    他腦海忽然想起方才幻境中的最後一幕,亦是因光罩損毀,旁人絕沒有看到的一幕——黃裙女修被一道黑光攔腰截斷,鮮血淋漓,絕望的神情……

    (二)【了因果】

    陣法上方,容貌不清的黃裙女修正是宏然六尊之一【妙手】蘇纖——也怪不得她會出現在不二的幻境之中,與其餘四尊聯手對敵。

    方才,她看見不速之客在一眾悟道修士狂攻下,竟然還有餘力偷襲自家守護的陣法,還輕易得逞了。

    驚怒之下,當即向陣法中央的黑色怪異植物投去一道法印。

    原是打算將其籠住,免得毀了大陣。

    卻沒有想到,黑色植物彷彿覺察到法印將來,瞬時化作一團黑色火焰。

    一趟將法陣燒了個乾乾淨淨。

    大陣已然滅去,她也無可挽回——既然黑角天尊都來了,這結果也在情理之中。

    她又不免想到,「早就說預言陣易遭天譴,果然不是虛言的。」

    「毀了也好,算是了卻一樁因果。」

    便當即唸咒,將投出的法印召回來。

    低頭一看,竟瞧見陣中尚且還活著一個低階修士,不免吃了一驚,心中直納悶,「這小子怎一個硬氣的命,才能在大陣湮滅的反噬下保住性命。」

    她方才注意力全在殿外不速之客身上,沒有看清低階修士逃出生天的手段,心中倒生了一絲好奇。

    又瞧見仍有零星的黑色火焰蔓延,而那低階修士蒼白著臉色,滿身浸血,還在苦苦掙扎,眼瞅著也要被燒成一團灰燼。

    她被稱作【妙手】蘇纖,一是因掐指一算的推演之道,二是因妙手回春的醫道。

    本也有醫者仁心,濟世胸懷,今日為了人族大計,觀了這些血腥場面,心中已有些不忍,便是想道:「若不是此人神通,帶動陣法,演化出了悟道層級大戰,怎麼能將黑角【閔羅】招了過來。如此算來,他也算是一枚妙子福將。現今大陣也破了,不必擔心預言法則牽連,我救他一手何妨?」

    心中一動,隨手向下方揮了一道手風。

    只是這隨手一舉,天地中又一絲因果牽了線……

    (三)【千古功】

    這個時候,大殿上方的鬥法竟也要收尾了——只瞬息間的交手,人族一方已重傷一位,輕傷五位,簡直聳人聽聞。

    黑角【閔羅】既拆了陣法,走這一遭的目的便算達成了。

    他主意堅定,竟然連身形也沒有露出一角,便在暗處朗笑一聲。

    旋即轟開大殿外陣法一角,破空而去。

    一出大殿,卻聽有一人高喝:「角破陣啟!」

    又有人喝道:「四印齊開!」

    一道黑線自地底而起,直衝中天,線頭忽地向四下漫開,頃刻間黑了整個天空,猶如一個巨大鍋蓋籠罩住了大地。……

    原來【閔羅】衝過的這一角,正是人族一眾悟道大能的苦心設計。

    陣外又佈置了一陣。

    雲和風、雲和月,還有法華寺主持本執,獸人塔萬古愁,宏然六尊其四,早就結好了自家法則法印。在陣法破開之處,隱匿了氣息無聲等待。

    【閔羅】方顯露身形,四人便穿越虛空,直達陣外陣四處陣眼。

    本執的【靈山法印】如同萬丈巍山轟然罩下。

    雲和月的【觀月法印】在半空中輕浮,將【閔羅】罩的無處遁行。

    雲和風的【罡風法印】,最是迅捷猛烈;萬古愁之【萬獸法印】,最是洶湧霸道,一併轟隆隆向【閔羅】拍去。

    其餘諸位悟道,也都不敢耽誤片刻,卯足了勁頭,在【閔羅】身後追加了數道符印,如流星雨般劃過長空。

    ——以三十一敵一,又是早就布好了埋伏,這機會何其稀罕?

    殺!

    人族眾悟道心齊向此,哪一個敢有絲毫留手。

    但【閔羅】遠非尋常黑角,若不然如何只憑自家威名,便震懾人族數千載。

    他此番來前,便知人族一眾悟道所謀——但這是陽謀,他不得不來。

    被人族勘破未來的結果何其被動,面臨生死危機的角族人根本無法承受。

    他既敢來,便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多年未曾出手,才至人族的老對手們忘了些什麼。

    這一次,正好叫他們想起來。

    他回首冷眼相望,法杖當空一指,黑炎穿過幽暗,遙遙破了靈山法印,如山的威壓隨即卸去;

    又一指,黑色灼燒月影,觀月法印化為虛無,自家的行跡又隱匿起來;

    但時間稍微耽擱了些,人卻被雲和風的罡風法印和萬古愁的萬獸法印實實擊中,當空嘔了一灘黑血。

    卻也巧施妙手,將法印中的一半威能收了下來,配合自家法杖的全力一擊,一隻巨大的,渾身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怪鳥忽然出現在半空之中。

    千百道罡風如法寶在陣法中猛烈攪動,頂級的悟道威壓似乎將把空間撕裂,【閔羅】的毀滅法則真叫人心驚膽顫。

    這時,【妙手】蘇纖也方趕來,【靈山】本執、【白雲】雲和風、【神月】雲和月、【厚土】萬古愁,齊結五道法印,光月斑斕,風雲攪動,土重萬鈞,直往黑炎怪鳥撞去。

    兩方一觸,生出一道無形波芒,竟然同時化為烏有。

    緊接著,閔羅冷笑一聲,法杖又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整個人化作一頭黑鳳,散發著道道毀滅之意,在黑夜中肆意灼燒。

    他的毀滅法則霸道可怖,竟叫此空間內,其餘諸人的法則皆生出或紊亂或寂滅之覺。

    人修到天人境後,皆對死亡有了提前的徵兆覺察。

    到了悟道境後,這覺察更是敏銳之極。

    當黑鳳出現之後,在場眾人心中無不升起就此隕落的不詳之感。

    閔羅則層層更添氣勢,鳳頭對準一角,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鳴叫,擺明了要從此破陣而去。

    「不好!」

    雲和風出聲提醒眾人,「魔頭又有精進!」

    眼見【閔羅】氣勢如此之盛,陣外陣內本執,雲和月,雲和風,蘇纖四人皆生出避讓之意。

    萬古仇原要殺去阻擋,見此氣息,心中大急,只想道:「我人族生死存亡在此一舉。若是叫魔頭逃去,回了角族大營,從今以後再無這般良機。往後魔頭又成我人族心頭大患,等到角界與宏然界界面徹底相合,豈不是我人族滅頂之災?」

    「諸位道友!」

    他高喝一聲,面容一時猙獰之極,仿若決死的呼號,

    「為我人族立命,為萬千修士立道,為此界眾生開太平!」

    「只此一次,只此一時,我們何不拚死一搏,畢千古功於一役!」

    他一句說罷,喚出自家伴獸【蠻荒凶猿】,左手是五階坤震精金棒,右手持了自家【萬獸法印】【蠻猿法印】,猶如一尊殺神,悍不畏死地擋在【閔羅】破陣必經之路。

    本執被他所言觸動,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也與眾人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豈能叫此魔再為禍人間?」

    說著身形閃動,已站在萬古愁身旁。

    佛光普照,五階法寶【靈山珠串】捏在手中,靈山法印浮於當空,佛光瞬時普照。

    雲和月與蘇纖曉得事關重大,也不敢再存私心,齊齊跟上。

    大家既同為宏然六尊,雲和風見此情形,心中暗自叫苦,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而上。

    五人各守一角,將【閔羅】圍得一圈,五道法印彼此法則相連,鑄成銅牆鐵壁。

    【閔羅】所化黑鳳冷漠地目光環繞一週,當即辯出五人中最薄弱一環。

    鳳鳴聲再響,黑炎燒天絕地,恍若從異界喚來,擋住了漫天佛神光彩,如潮水一般向蘇纖那處轟轟然撞去!

    ————

    深夜隨筆

    剛剛改完這一章,已是深夜時分。

    心情很不平靜,忽然想寫一點什麼。

    這些日子,工作很辛苦,事業也不大順利。

    都說,人一生總要經歷幾回艱難的時候。

    我想,我大抵也遇到了這樣的艱難。

    在自己的文章中,我妙筆生花,我隨心所欲,我暢所欲言。

    但在現實生活和工作中,我這個人其實不大擅長經營,不會找關係,也不大懂得溜鬚拍馬,不會討領導開心。

    笨嘴笨舌的,只懂得埋頭苦幹,只知道把一個個任務,認認真真完成好。

    這是我的苦惱,也是我的無奈。

    這是性格使然,也是不能向旁人抱怨的缺憾。

    可惜,苦苦幹了8年,到頭來還是沒有什麼結果。

    回頭想想這些年,無數個日子裡,賣命地在單位加班,把生活中可以享受的部分大都拋棄了。

    有一點點自己的業餘時間,又都用來追去自己的夢想——寫一本自己想寫的小說。

    我的生活很無趣——因為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休閒時光。

    但我的生活又充滿希望——至少我還可以用鍵盤描繪我的希望。

    只是,人啊——真是好難掌握自己的命運。

    你傾心盡力去拼去搏,可有時卻只能看到鏡中花,撈不起水中月。

    所以,魏不二的心聲,也是我的心聲。

    魏不二想站在宏然界高絕之處,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用自己的努力,為自己爭取一點點應有的回報便足夠了。

    我今天敲打鍵盤,寫不二【我要活】這一段的心情,便是我在艱難中頑強行路的心情。

    寫的時候,有些激動,有些不平,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氣。

    想努力,想掙扎,想頂住困難,又想拼盡全力。

    在魏不二臨近死亡的時候,我實在不忍他煎熬的如此辛苦,為他安排了宏然六尊【妙手】蘇纖來救。

    現實之中,我何嘗不想也請來一位「蘇纖」?

    但現實畢竟不是小說。

    我只能做自己的蘇纖。

    有時候,想一想,網絡小說的行當裡,反而是比較公平的。

    你寫得好,就是寫得好,讀者一定會買賬。

    反倒是現實生活中,不公不平的因素太多了。

    寫了這麼多,我的心情漸漸平復。

    人生不如意十之**。

    但生活永將繼續。

    古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

    我的某個網名就是雲卷雲舒。

    我想,取這個名字,就是為了在某一天不如意的時候,為自己指一條光明的路。

    深夜很靜。

    我這裡的夜空是橙紅色的。

    因為天空有厚厚的雲,而城市裡又太過燈火輝煌。

    我頭頂也有厚厚的雲,我心中也有璀璨的光。

    我掙紮著,努力著,拚搏著,期待有一天,我的光穿破厚厚的雲,映照在浩瀚的宇宙中。

    或者,撐過漫長的夜,撐過最黑的黎明,等待陽光刺破黑夜,溫暖和光明遍灑人間。

    我生來渺小,但我有偉大夢想。

    人生路艱難和坎坷很多,但我將昂起頭,充滿希望,微微笑著,大步朝前走著!

    ——寫於2018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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