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19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 10:16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別來有恙

    這個時候,李雲憬背著楚執,已經追到了趕路大軍的最前頭。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比拚的只是速度。畢竟在終點未至,兩邊還有毒蠍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誰都不想作無謂鬥爭。

    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試,人族的體質最為孱弱,大部分漸漸落在後面。

    此時,趕在整個隊伍第一集團的有十數個精通武功的修士,還有十餘個角族人。他們與後面追趕的修士拉開了很大一段距離。李雲憬苦追一番,也只趕到第一集團的尾巴。

    李雲憬抬頭往前看,奔跑在隊伍最前面的白髮老頭,渾身冒著紅光。他身後緊跟著兩個人——長尾巴的異族女子和疤臉男子。三人後面不遠處,是幾個虎視眈眈的角族人。那日喀則攻城戰帶頭衝出城外的赤角女魔似乎也在其中。角族人後面是一個身騎白虎的男修。再往後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修和面上蒙紗、身材窈窕的女修。

    能堅持到這會兒的,每一個都不是弱手。眼下雖然風平浪靜,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但誰知道什麼時候一個火星子濺起來,就會把池塘點炸了。她要想擊敗重重強敵贏得優勝,一定會是一場血戰。

    “快把我放下罷。”

    楚執已經氣若游絲。他進入古城之前,設想過幾百種可能的遭遇,卻絕沒有想到古城之旅剛剛開始就要結束。

    他一生自認是李雲憬的守護者,也確實這般踐行,為她擋風遮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現在正是她拔除魔障的關鍵時刻,他寧可死也不要做她的拖累。

    “再說這種話,”李雲憬道:“我就把你扔下去喂蠍子。”

    她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只琢磨如何應對眼前的危局。好在她當初是雜役家族子弟出身,更比旁人努力,修習凡人武功的時候也下了苦功。到後來,她走上劍修之路,曾試過以武道感悟劍道的路子,學過一門名為《綿綿久劍》的劍法,連其所附內功口訣也一併精通了。這門武功劍法精妙,內功悠遠綿長,讓她只論劍法內功,也可算凡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又不知行過多久,後面的修士和角族人早就落得不見蹤影。原本處在第一集團的卻無一人掉隊,待會兒想必是場惡戰。

    又一會兒,道路遠方忽然冒出一個尖頭,再行數十丈遠,尖頭下邊的主體突兀冒了出來,遠遠看上去似乎是祭壇的模樣。

    “馬上到了。”她說道。只希望楚執可以打起精神。

    話音方落,前面便躁動起來。

    “人族的狗雜碎!”

    角族人怒喝著,衝向最前面的白髮男子。

    平靜終於結束了。

    在第一陣營中,魁木峰的位置不算靠前,但他顯然不甘於此。

    “你真的以為第一個到終點就會有獎勵?”欲姑說,“我的某位老朋友告訴我,艾達雖然會幫冒險者實現願望,但也很擅長玩弄人心呢。”

    魁木峰當然不能肯定,但總歸可以試一試。只要有一星半點的希望他就要全力以赴,“你可以不信,但還是得往前走。”

    “那到也是,”欲姑四處張望著,“降世營那個小姑娘去哪裡了?”

    “李雲憬?你把她弄進來了?”

    “我說過的,我想跟她做個遊戲。”

    “別惹麻煩。”他說道:“我不想節外生枝。”

    “但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欲姑說的話似乎大有深意。他正琢磨著,前面的角族人忽然大聲吵嚷著,向四周的人族修士衝了過去。

    “看,”欲姑衝著他眨了眨眼睛,“我說對了吧。”

    他正想說什麼,卻看見一個容貌極美的角魔女子從前面的角族隊伍中脫離,衝著這邊來了。

    “歲月?”

    自從鎮魔塔劫獄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後來也曾聽聞她參加了喀則守城站,喀則城的角魔差不多死光了,沒想到她還好好活著。

    “魁兄別來無恙。”

    經歷了喀則戰役,歲月似乎成熟了許多,顧盼間也不見傀蜮谷時的意氣風發。

    “別來無恙。”

    “鎮魂塔一別,魁兄風采依舊,”她看了看欲姑,“卻不知李姑娘去哪裡了。”

    “你不是來敘舊的罷?”

    “我想請魁兄在這裡稍待片刻,等我們的人先到了地方,二位再行不遲。”

    她說的很和氣,但魁木峰分明能感受到話裡面的不容拒絕。

    那便只能打了。

    前方的打鬥聲越來越密集。

    李雲憬看見有人被撞到遺蹟的廢墟中,眨眼間就被蠍海吞沒了。

    跑在她前面的幾個打扮怪異的男男女女主動往後退過來。

    “美女,”一個身後背弓,表情流裡流氣的男子衝她吹著口哨,“前面太危險了,跟哥哥撤罷。”

    如果是在古城外,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閉嘴。”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姑娘衝著李雲憬抱歉的笑了笑,一把抓住背弓男子的耳朵往後面去了。

    李雲憬不再理會他們,繼續往前走。

    “你跟誰說話呢?”楚執迷迷糊糊問道。

    “無聊的人。”她說著,扭頭看了看他。他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右邊眼角一行黑色的眼淚緩緩往下滑。

    她難受極了,不住地加快腳步,生怕他什麼時候突然死掉。

    又行了百餘丈地,打鬥聲越來越近。

    前面不遠處有三個人,一個正是喀則大戰時從城裡第一個衝出來的赤角魔女,另一個是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男修,一人一魔近身相搏,難解難分。離兩人不遠的地方,一個蒙紗女子在觀戰。

    李雲憬顯然不想捲入這場爭鬥,繞到另一邊,正打算悄悄溜過去。

    “小姑娘,”蒙紗女子忽然說道,“不打招呼就要走麼?”

    小姑娘?

    李雲憬覺得有些好笑。六百多歲的小姑娘,宏然界應該也沒有幾個。

    “我等了你很久呢。”蒙紗女子說。

    她很快警覺起來,“你等我?”

    “是啊,”蒙紗女子輕笑道:“難道你不好奇自己是怎麼進來這裡的麼?”

    秀秀得慶幸自己學過武功,而且學得很好。否則怎麼會有和魏不二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條路夠嚇人的,路兩邊毒蠍廢墟隨時會把人吃掉。但她卻覺得很溫馨——他能和她光明正大的獨處,奔向不知盡頭的遠方,奔向同一個目標。路上奔跑的幾多修士和角魔,在她眼裡就像蹦蹦跳跳的可愛兔子。

    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但聰明的時候也總是苦惱的時候。犯傻的時候,往往會有快樂。她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但似乎沒過多久,希望就破滅了,遠處的祭壇在宣示終點所在。越來越吵鬧的打鬥聲則劃破了兩人獨處的平靜。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不二終於追上了第一陣營,但前面似乎已經打了起來。

    他把神經崩到最緊,很快看見了被楚月稱作輪迴者的幾個人。他們等在路邊,從包裹裡拿出乾肉,黑色的饅頭,古怪材質的瓶子,邊吃喝邊聊著,打量過路的修士,像是在郊遊踏青。

    一個背弓男子衝著他比劃了一個往前走的手勢,示意不想跟他起衝突。

    顯然,現在還不是製造對手的時候。他裝作無意地瞧了一眼,繼續往前走。

    “看前面。”秀秀的聲音有些異樣。

    不二便往前看——魁木峰,蒙紗女子,李雲憬,還有他一直記掛的歲月。

    瞬時間,他的心情很複雜——沒有想到歲月也會來到古城之中。

    “不二,”李雲憬指著蒙紗女子說道:“你幫我纏住她。”

    他看了看李雲憬,又看了看歲月。

    歲月也朝他瞧過來,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魏道友,我們又見面啦。”

    不二道:“別來無恙。”

    歲月說:“有恙有恙,恙還挺大。”

    不二笑了笑。他知道她心裡對他還有怨氣。喀則城的梁子結的不小,但既然歲月也來到了這裡,他就有信心拿下她,帶著她離開宏然界。

    李雲憬的心思,他也能猜的出來。她想第一個趕到終點救下楚執,不管是否切合實際,只衝著李雲憬力保雲隱宗的恩情,這個忙他得幫。

    他打定主意,便衝著蒙紗女修攻了過去。

    “小白臉兒,”

    蒙紗女修笑道:“她說什麼你都聽,你是不是她的小相好?”

    歲月道:“自己領著一個,旁邊還惦記一個,不知道哪裡還藏著一個。這種沾花惹草的男人,我生平最恨。”

    說著,忽然丟下魁木峰,朝著不二一掌拍來,掌風夾著渾厚內力,可比凡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行移之間卻似乎遠未發揮角族人強悍肉軀應有的勁道,可見在古城之中也大受限制。

    不二不敢怠慢,回掌擋架,掌力激盪間,聞見歲月袖口傳來的芬芳,心中自是別有感覺。

    “你去幫大帥,”秀秀一躍而上,朝著歲月接連拍出兩掌,“我來對付她。”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6 10:24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答應,我答應

  (一)

  “你請的好幫手啊。”

  歲月方與不二說了一句,便瞧見秀秀接連兩道掌風很疾的殺來了,看掌風中所含勁道竟也與自己相當。她凝神瞧去,反手便回去一掌。

  兩股力道相激反噬,一道橫波迴蕩,二人各自往回退了幾步。歲月掌心是火辣辣的燙,胸口血氣翻湧,抬頭看鐘秀秀,臉上也是紅撲撲的,想是血氣倒漲的緣故。

  “鐘姑娘好本事,”歲月說,“但我不想跟你打。”

  說著,一跺足冷不丁地又向不二一掌拍去。

  “那可由不得你。”

  秀秀哪肯放她過去,早猜到她行動所向,一步踏去把前路封住。

  不二便趁著這當口,直向蒙紗女子衝去了。

  (二)

  不二把圓明劍訣的內功往袖袍一蕩,乘以倍許的內力震盪此間靈氣,便是排山倒海的氣勢,堪比開門境後期修士的威能。

  欲姑活了幾萬年之久,自然也見過使武功堪比修士的凡人,但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怎想到巧不巧的在這裡遇上一位。進入古城之後,她的修為也衰降至與凡人一般,全憑過往修行練得一些邪門功夫還在,但與不二硬拚還遠不是對手。眼前這澎湃一掌,她自然是擋不住的,便往後一蹬腿,似半空中有一根線拉著一般倒退去了。

  李雲憬面前便騰出一片空檔,她當即一躍,電光火石間往前竄去了。

  “著什麼急,”

  欲姑早就料到李雲憬的舉動,趁著她從身側溜過的瞬間,右手彈指射出一道勁氣。

  李雲憬揮掌相迎,內力拍出。那道勁兒氣中卻透著十足的古怪,如利劍般穿過她的內力直射入掌心。她周體一蕩,瞬時覺得渾身酥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只得靠鐵一般的意志,才熬過那一瞬的邪勁兒,堪堪恢復清醒,繼續往前衝去。

  耳邊卻傳來蒙紗女子的蕩笑聲:“小姑娘,我送你一樣寶貝,不用謝啦。”

  李雲憬聽見她的聲音,又是渾身一酥。原本進入古城之後,內海之中那股邪慾似乎消停些了,這一會兒又咕咕往上冒。她心頭一沉,卻也顧不上許多,強把邪火壓下去,繼續往前狂奔。

  欲姑只看了看她遠去的背影,輕笑幾聲,不再糾纏。

  魁木峰先前被歲月所阻,這會兒歲月反去找魏不二的麻煩,他也樂得清靜,沖混戰中的三人拱了拱手,“三位,後會有期。”便一轉身繼續往前奔去。

  蒙紗女子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歲月,說道:“這般極品嬌媚的美人,怎麼不是我道中人?”大為惋惜地搖了搖頭,才向著魁木峰行去的方向追去了。

  (三)

  歲月放下魁木峰來找不二的麻煩,絕不是一時的衝動。

  艾達的詛咒說,角族人的希望最終會毀在一對異族戀人和一個混血兒的手上。混血兒是誰不知道,但異族戀人很有可能是她跟魏不二。

  她當然要把魏不二盯緊看牢。魏不二剛才使的劍決內功她也看到了。說實話,她不是他的對手。在古城裡,她的罡氣流失殆盡,修為降到禿角一般,血脈也受到限制,只能憑肉軀之力搏鬥,比起魏不二高明的內功差了不是。但對付魏不二何必用蠻力呢,她有的是手段。

  眼前的麻煩卻是鐘秀秀。這姑娘是真的恨透了自己,出掌凶悍,招招衝著脖頸、心口、小腹等要害之處,全然不作半點防禦,簡直是以命搏命。

  歲月擋開秀秀朝著自己天靈蓋按下的一掌,往後退了兩步,笑道:“鐘姑娘這又是何必,你又沒偷沒搶你家東西,咱們也沒血海深仇,是不是?”

  秀秀心道,偷心者罪極,奪愛者該死,咱們的仇還真是不共戴天。

  嘴上卻說道:“人角不兩立,廢話什麼。”她平日裡絕不是魔女的對手,上一次才會被魔女挾持落入險境、備受屈辱,今次一定要打個痛快。說著踏起一步,朝著歲月心口又掏去一爪,爪勢連帶勁風作呼呼響。

  歲月不敢大意,上身往後一樣,倒翻一個跟頭避過,又聽明白了她在暗指自己和魏不二一個人族,一個角族,絕無可能在一起。便笑道:“什麼人族角族,只要咱們兩個真心實意,做朋友多好。”

  秀秀冷笑:“我怕宗盟趕盡殺絕。”

  “太可惜了,”歲月道:“好在你不喜歡我做朋友,還有旁人喜歡。”

  “那他要倒霉了。”

  “我看他樂在其中。”

  “因為他傻,”秀秀道:“我要幫他清醒清醒。”

  話罷,連追兩步,左掌方出,右掌又接連跟進,出招實在迅捷,偏要歲月忙於應對。她欺身逼近之後,又收掌為爪,呼嘯生風。

  歲月原是要應付她的掌風,不料到手又化作了爪勢,被她突起一抓按在胸口,兩眼一黑,險些昏去。

  幸得她體質一向絕佳,才抗住這一招,攝住心神,忙借勢往後退了三步。

  秀秀卻再次往前緊逼而至,又一抓向前,即刻殺到。她修習凡人武功時,學的並不是這一路以命搏命的本領,但今日看見魔女,聽見她輕飄飄的調戲自己,忍不住火氣就上來了。又想起魔女那日劫持她,說什麼要把她送給角族男子中的醜八怪,讓他們好好欺負她。雖然魔女並沒有真的這般做,但那時候她卻是真真切切擔驚受怕了幾日。

  歲月見她如此不饒人,也不禁打出了火氣,冷哼一聲,亦是棄守反攻,搏命相對。

  她也不管秀秀這一爪是要掏向自己心口,伸手向前,兩指如針,迅雷一般扎向秀秀的雙目。

  秀秀連忙反手去抓歲月的雙指——她拍向歲月胸口這一爪未必能重傷對方,但若是被對方兩指頭戳中了雙眼,可要真的瞎了。卻不想方觸到歲月冰冷的肌膚,便從對方指尖傳來一股觸電般麻麻的感覺。渾身稍一僵,心頭一驚,直以為眼睛真的要被魔女戳瞎了。

  歲月卻噗嗤一笑,一腳踹在她的小腹上。秀秀啊呀痛叫一聲,整個人摔到地上打了幾個滾。歲月兩步躍上去又要痛打落水狗。

  秀秀忙藉著翻滾的勢頭一個倒跟頭立了起來,跟上去一腳便踹在歲月腿上,叫她打了個趔趄,一陣吃痛,卻忍著沒叫,反掌朝秀秀前胸重重拍去……

  不二眼見魁木峰和蒙紗女子離去,一回頭卻見秀秀越鬥越凶,出招愈加狠厲,貼在一起與凡人肉搏無異,哪有絕世美人的風采。又怕再打下去過不了多久,真要血濺當場,便道:“你們倆來古城是做什麼的?”

  “我來找人。”

  “我來捉姦。”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

  “閉嘴。”兩人齊道。

  (四)

  不二實在想不通,這兩個明明都是頂聰明的女人,如何遇到一起就能一起變成傻子。

  既然講道理行不通,那便只能來硬的。兩女相爭,兩虎相鬥,這是人世間頂難對付的場面。但他步入地橋境,踏上赤子大道後,對世間諸事又有了另一番領悟,處理這種局面自不在話下。直面本心就好了。

  他眼瞅見歲月、秀秀掌力激盪的空當,長袖一揮,圓明劍決內功衝著兩人中間一切。

  二女便覺見似有道風牆從天而降,渾厚的內力在各自身前輕輕一推,便將兩個人輕描淡寫地分開了。

  秀秀哪肯輕易罷休,正要頂風再往前衝。卻見不二已經躍到歲月身前,將她兩手腕輕輕一扣,內勁加在其上,接著攔腰抱起。

  歲月掙扎一番,卻根本無濟於事,

  “你想幹什麼?”

  不二道:“你不聽話,我來教訓教訓。”

  歲月道:“她呢?”

  不二便與秀秀說:“我先去前面瞧瞧情況,此地危險,你不宜一人獨行,最好等上楚月她們一起。”

  秀秀聽了,立時僵在原地。

  不二卻抱著歲月往大道前方行去,只留下一道冰涼的背影。

  (五)

  往後的一路,歲月就被不二抱在懷中往前跑。一路遇見一些修士、角魔,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二人。

  歲月這次帶進古城的族人幾乎都是自己的老部下,有的甚至是從傀蜮谷到鎮魂塔,再到喀則攻守戰,一路跟過來的。

  “人族雜種找死!”

  一個骨刃族角魔眼見自家主子被人虜獲,當即要撂下眼前對手來救她。

  “你傻了?”另外一個連忙把他攔住,“咱們啥都沒看見。”

  便拉著摸不著頭腦那人,轉過身繼續與人族修士搏殺。

  摸不著頭腦的便小聲問道:“你拉我幹嘛?”

  “那小子你眼熟不眼熟?”

  “是有點……這不是大尊上一次在傀蜮谷追殺那小子……”

  “以咱們大尊的本事,何故這麼多年,連個人族小子也抓不住?”

  那人恍然大悟,拔出背後一根骨刺,衝著眼前的騎虎修士猛力衝過去,

  “人族雜種找死!”他高聲喝道:“看什麼看,我方才說得就是你!”

  歲月羞得面紅耳赤,忙與不二說:“你快點把我放下來。”

  不二卻道:“古城事了,我就要離開宏然界,你跟我一起走。”

  憑什麼?她的氣還沒消呢。

  “我就不。”

  “那我就一直抱著你。”

  “你不怕旁人知道你跟角族魔女在一起,要把你趕盡殺絕?”

  “不怕。”

  “那你不怕我的族人知道這件事,要把我獻祭了?”

  “那正好,”不二忽然低下腦袋,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在人族混不下去,你在角族混不下去,咱們搭伙兒離開這裡。”

  她被他親了一口,渾身猛地一顫,就像被電擊了一下,臉頰燒得發燙,氣道:“你要倒霉了,魏不二。”

  “你答應了?”

  “……”

  “你不答應,我就不放。”

  “你們幾個聽著,”魏不二忽然停下腳步,衝著身後幾個角族人大聲喊道:“你們的大尊——”

  “你瘋啦!”歲月罵道。她想堵住他的嘴,卻被他緊緊扣著,一動也動不了。

  “我答應,”她的心一陣陣狂跳,“我答應!”

  ……

  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秀秀呆呆看著這一幕,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走下去了。

  ————

  出門在外,碼個字真不方便,感謝的話留在後面說吧。目前,均定2935,差15就2950了,我得抓緊存稿……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6 10:24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的離開沒有遺憾

  (一)

  南秋賜只想贏,他的眼前只有路,他的身體滾燙,冒著紅光,好像馬上就要燃燒起來。

  “你真的想死?”戒中人說道。

  南秋賜明白戒中人在說什麼。因為入門的時候天賦很高,他很快就打開了內海之門,幾乎沒怎麼學過凡人的武功。

  在法力消失、肉身老化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有希望贏下這場比賽。於是,他做了最極端的選擇——燃燒自己。這是情鳥賦予他的神通【灼魂曲】,無需耗費法力,只消耗生命力就可以獲得遠超凡人的能力。

  “你這樣跑下去,”戒中人說道:“拿第一說不準——但時圓明一定要做寡婦了。”

  “我求求你,”唯夢緊跟在他的身後,哭著說道:“別跑了,我們還有旁的機會。”疤男子則跟在唯夢的身後,一步也不願放鬆。

  他扭頭看了看身後氣勢如虹的追隨者。

  哪裡還有機會?以他腐朽的身軀、衰弱的體力,如何能與這些如狼似虎的異族人,還有精通武功的修士鬥爭?越往後越難,倒不如趁著古城剛剛開啟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得時候,拼盡全力搏一次。

  前方路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祭壇模樣的建築,他心中暗喜,小聲喃著【灼魂曲】,加快了腳步。

  “小心。”是疤男子沙啞的聲音。

  南秋賜心中一凜,墊腳躍了起來,一道骨刺從身後穿來……

  (二)

  南秋賜往身後瞧,三個角族人追上來了——祭壇一旦出現,生死搏鬥就會開始。他早就想到了。

  “你先走。”

  唯夢說著,已經朝著角族人迎了上去。疤男子緊隨其後。他們明明是不善肉搏的雪精人,但沖上去的時候卻沒有半點猶豫。

  南秋賜卻有些放心不下。

  “不用死纏,”他說道:“只要擋一擋就可以了。”

  他看了看兩人的背影,似乎很快就要和角族人短兵相接。

  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他吟唱【灼魂曲】,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叮叮噹噹的撞擊聲,開始很密集,漸漸就稀疏起來,角族人的怒吼聲不斷,卻聽不見唯夢和疤男子的聲音。

  他越跑越快,卻愈加不能安心。

  “你現在只有兩條路,”腳步猶疑間,他聽到戒中人說:“要麼第一個衝到終點,要麼死路一條。”

  他當然明白戒中人的意思,第一個到終點就有獲得獎勵的可能,一切就都有可能。如果讓別人搶在前面——【灼魂曲】燒盡了他的生命力,死亡會很快降臨,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虛有。

  也許是燃燒神魂讓他變得極為敏感,他終於聽到了唯夢的一聲悶哼——她似乎有意在克制自己。接著,他又聽到了疤男子咿咿呀呀的、急切的叫喚聲。

  就看一眼罷。

  他一轉頭,心頭猛地一緊——唯夢和疤男子已經被三個角魔逼到了道路的邊緣地帶,隨時可能掉落下去。

  “這是在古城,”戒中人說道:“死人也可以復活,不要浪費時間。”

  死人真的可以復活麼?除非親眼見證,否則他不敢相信。但唯夢如果死在這裡,就是真的死了。

  他往前看,祭壇就在前方不遠處。

  戒中人道:“快跑,快跑!”

  南秋賜卻轉過身,開始往回跑。

  戒中人道:“你瘋了?馬上就要贏了!”

  南秋賜不說話,吟唱著【灼魂曲】,感受著靈魂灼燒的滋味,加快了腳步。

  一個身材魁梧、目光如電的男子迎面衝了過來,與他擦肩而過。

  過了一會兒,一個背著男人的白袍女修與他打了照面,往前方去了。

  又一會兒,一個騎著白虎的男修也跑在了前面。

  “完了,完了,”戒中人道:“你死定了。”

  “閉嘴。”

  “你絕對是我見過最蠢的人!”

  (三)

  果然,肉搏戰不是聰明的雪精人應該選擇的項目。

  當被逼到絕境後,疤男子手中揮舞著無法驅動法術的法杖,做最後的抵抗。

  藤蔓族角魔雖然沒法正常地驅使藤蔓法術,但他還是從嘴裡一截一截掏出了長長的藤蔓條,雙手抓著來回舞動,在半空中營造出一張由藤蔓虛影構成的、密不透風的藤網。

  兩個骨刃族角魔從背後拔下了巨大骨刺,像長矛一樣拿在手中,朝著他和唯夢撲了過來。

  唯夢手中沒有武器,只能靠身法躲閃。他的法杖倒是足夠堅硬,但骨刃上傳來了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的雙手虎口震裂,骨仗也掉落在地上。

  骨刃衝著他的胸口再次刺來,他顧不上拾起法杖,匆忙往另一側滾去。

  耳邊傳來唯夢的悶哼,他連忙抬起頭,看見唯夢被骨刃扎穿了肩膀,鮮血四濺,神情痛楚。

  他心痛到無法呼吸,不顧一切向唯夢衝去。

  骨刃族角魔森然笑著,舉起骨刃,衝著唯夢胸口踹出一腳。唯夢飛到了半空中,向著廢墟而落。

  他的世界變成一片黑暗,只能看見唯夢這一團光亮。他往道路邊緣狂奔,一躍而下,抱住了唯夢。

  三個角族人看著他們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追去。

  廢墟中傳來蠍子攢動的撲簌聲。

  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紅色光點,他知道那是蠍子的眼睛。

  他湊在唯夢耳邊,“好好活著。”這一次他忘了遮掩自己的聲音。

  “西雅①?”唯夢一臉吃驚地望著他,“你是西雅?”

  “再見了。”

  他在半空中旋轉起來,靠著轉動的慣性將唯夢扔了回去。

  “不要!”唯夢衝著他不停地搖頭,大喊,“不要!”

  西雅笑了笑,朝著唯夢揮了揮手,仰面向蠍海墜去。他已經聞到了蠍子的味道。

  (四)

  唯夢被疤男子甩回了大路上,南秋賜卻仍然衝向了廢墟中。沒有了法術,飛遁只能靠【灼魂曲】,神魂灼燒的速度明顯更快。在須臾間,他已清楚的聽到生命流逝的腳步聲越走越急。

  “唯夢就算了,”戒中人道:“你連他也救?多少次了?”

  現在說什麼也遲了。南秋賜一躍而出,藉著神魂燃燒的衝勁兒,化作一道紅光,抓住了疤男子。

  疤男子顯然沒有想到他的舉動,呆呆地看著他。

  他再次唱起【灼魂曲】,神魂燃燒的力量包裹著兩個人一起回到路上。

  唯夢哭著說:“你回來做什麼?”

  疤男子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來。

  南秋賜笑了笑,接著往前跑。祭壇還在前方,比賽尚未結束,還有希望。他又唱起了【灼魂曲】,燃燒神魂的光芒閃了起來,比之前更加明亮。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往前跑,但腳踩大地就像踩在了棉花上,沒跑幾步,就摔倒了。他試著爬起來,胳膊腿腳卻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再想吟唱【灼魂曲】,才發現自己的皮肉鬆鬆垮垮,如百歲老朽,神魂也無可再燒。

  唯夢和疤男子追了上來,把他攙扶起來。

  他笑著說:“我跑不動了。”

  戒中人說:“你活該。”

  唯夢大哭起來,眼淚跟珠串子一樣往下滾。

  (五)

  這是唯夢一生中最難過的時候,她到死也不能忘記。

  南秋賜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像一灘爛泥靠在她的胳膊上。他的臉上滿是鬆垮的皺紋,身上的肉皮無力的掛在骨頭上,一股子腐朽的老人味兒鑽進了她鼻孔。

  他顫顫悠悠舉起手,指著前方的祭壇,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我帶到那裡。”

  唯夢強忍住淚水,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往前面走去。

  他的臉色灰暗,如烏雲籠罩。越走下去,臉色越黑,顯然大限將至。但他的眼睛微微睜著往前看,仍然要往前走,不停地走。

  她邊哭邊走,心裡面好像有一把刀在攪動著。快要接近祭壇的時候,南秋賜忽然說:“停下罷,我等不到啦。”

  她一下子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抱著他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路過的修士好奇地看著她,她卻混不在乎。西雅靜靜佇立她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南秋賜動了動手指頭。她很快明白過來,把他的手捧在眼前,手的中指上有一個似乎是青銅材質的戒指。

  “待會兒我死了,”南秋賜說道:“你抱著我,把它帶到終點。等艾達宣佈勝利者後,再從我的手上摘下來。以後它就歸你了。”

  戒中人道:“你把老子當遺物啦?”說著,忽然嗚嗚哭了起來。

  南秋賜瞧向疤男子,又瞧向她,說道:“我死了以後,你就跟著他罷。”

  她渾身一震,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她拚命搖頭,眼淚不小心掉落在他的臉上。

  (六)

  南秋賜最後一次睜開眼睛。

  這裡是千萬年前鑄造的喀則古城,這裡是蠍海廢墟中的蒼茫古道。

  天空中瀰漫著赤紅色的霧,廢墟中傳來了蠍子摩擦甲殼的撲簌聲。

  他卻看不見,也聽不見。只覺得世界忽然安靜下來。恍惚間,眼前換了天地——

  又見數年前的青石古道,曲折幽深。蘚苔斑駁,地錦爬牆。一帶清流蜿蜒東去,一彎石橋樸質橫臥。河裡有輕舟慢行,兩岸是行人三五。眾人適閒搖扇,指點風景。

  一扁青舟扶流而下,舟頭靜靜站著個姑娘——

  荷衣蕙帶,衣袂飄蕩。

  青鬢隨雲,朱綠鵝黃。

  纖腰挺挺,強柳迎風。

  素手相背,蔥玉新挽。

  閒足顧盼,觀於南岸。

  唯顧側臉,仍是葉眉英英,微笑頻頻,堪得住百種姿態。

  他的眼睛直勾勾瞧去,目光似搓成了一條細細的紅線兒,牢牢挽在了那姑娘的發髻上。心房裡似開了一場好熱鬧的鑼鼓宴,咚咚擦擦敲個不停。

  舟沒橋洞,姑娘不知是覺見了挽在髮髻上的紅線,亦或是聽見了橋上鑼鼓喧天。忽地昂首望向橋頭,驟然捧出一張香培玉篆、紅梅映雪的面龐,衝著他灑然一笑。

  “圓明,圓明,”他輕輕喚著。

  時圓明歪著腦袋衝他笑了笑,又揮了揮手……

  他閉上了眼睛,覺得這世界再安靜不過。

  ……

  似乎沒有盡頭的大道上,響起了唯夢沙啞又悲切的哭聲。

  ——————————————————

  【我的離開沒有遺憾——南秋賜】

  我是南秋賜,一個注定漂泊到死的男人。

  我的悲劇從鎮海獸情鳥開始。情鳥可以讓所有的女人都愛上我,如果走多情大道,我的一生應該會很瀟灑。但我愛上了一個女人,就義無反顧地走上了痴情大道。

  我的愛人叫時圓明。她死在我師父的掌下,我沒有為她報仇,卻踏上了讓她死而復生的旅途。

  戒中人說我傻。他怎麼知道,我其實樂在其中呢。我每天夜裡都會想起她,只要想到她能活過來,就開心的不得了。

  可惜終究不成了。我的生命走到了盡頭,但我沒有遺憾。因為很快就要在下面見到她。唯夢跟了我這麼久,我有些對不住她。好在我為她選好了守護者——世界上最愛她的人。這不也是一個美滿的結果麼。

  在靈魂離開肉軀的一剎那,我覺得身子暖烘烘的,這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的開場白說錯了——我是南秋賜,一個注定追逐圓滿的男人。我的喜劇從情鳥開始。

  ————————

  各位道友,南秋賜的故事結束了。

  其實我也為他準備了兩個結局。第一個就是現在這樣。

  第二結局是他走過了終點,贏得了勝利,實現了願望。時圓明死而復生,他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剩須臾的相處時光。故事結束在這裡。不過,人世間的現實往往是,苦苦追尋的願望未必能成真,我們卻可以掌控自己的內心世界。對於南秋賜而言,努力了,追逐了,拼盡全力了,就沒有遺憾了。這真的是一幕喜劇。

  ——————

  ①西雅:我就知道某些人肯定問——“西亞是誰?”“更新太慢了,人都記不住了”所以,我告訴各位,西雅就是雪精族那個大法師,唯夢的狗腿子,因為就唯夢被施以酷刑、面目全非的可憐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1 10:24
第四百五十四章冥冥中的注定

  (一)

  李雲憬覺得這裡越來越熱,呼吸有些急促,大步往前衝的時候,每一次摩擦都會讓下面產生怪異的感覺。她知道這是邪慾作祟的結果,好在內海中的法力消失之後,這股邪慾遠沒有在外面來得洶湧,她勉強應付的來。

  這個時候,她暫且跑在了隊伍的最前頭,身後不遠處是方才跟角族女子對戰的魁梧修士,再往後是一個騎著白虎、面容粗獷的男修。再往後,是三個不停吼叫的角族人。

  前方的祭壇已經離得不遠,她甚至能看清祭壇頂部立著的血祭族人的雕像。勝利卻似乎正在離她遠去,楚執的身子越來越沉,她能感覺自己抱著他的胳膊在一點一點往下滑;邪慾也在擾亂她的心神,讓她的心跳不斷加快;兩個人族修士也似乎很快就要追上來。

  一會兒,身後的腳步聲愈加清晰。她心頭往下沉,回頭一瞧,魁梧男修就在離自己四五丈遠的地方。

  最後赴之一搏好了,結果她不敢去想像。

  她從袖中抽出一道細細的寶劍,這是為了抵抗邪慾而準備的——假使有一日,她無法對抗邪慾,便可以刺傷自己以獲得清醒。就算遇到最壞的情況,她也可以選擇結束自己或者對方的性命。

  她的內力附在劍鋒上又化作劍氣,衝著魁梧男修一揮而去。

  男修似乎早就有所預料,直正一掌拍來,浩蕩的內力瞬時間將劍氣拍碎,反向她湧過來。

  這一掌來的實在太過霸道,內力夾帶的勁風先一步刮在她的身上,讓她身形有些不穩。她只怕這一掌內力擊在楚執身上,硬著頭皮舉劍迎上去。

  寶劍撞在內力所成罡風上,瞬間被擊退回來。她只好把全身內力頂在身前,以免罡風波及到楚執,但在兩相一觸的剎那,巨大的衝擊力如潮水般漫湧而來,她還是被轟得往後退出數丈,腹內氣血翻湧,那股邪慾又趁勢倒湧上來,讓她一陣心亂。她又往後看了看楚執,好在對方的內勁兒已被她全部卸去,楚執並未中招。

  “得罪了。”

  魁梧男子衝她拱了拱手,一趟衝向前方。

  緊接著,騎虎男修也一躍而過。她怎肯輕言放棄,一把抓住白虎的尾巴,跟著往前衝了幾丈。白虎大抵是覺見了什麼,硬鞭一樣的尾巴上下甩動,把她顛的半空中亂舞——這樣的顛簸她能受得住,楚執卻擔不了幾下的。

  正猶疑間,騎虎男修被白虎甩尾的動靜驚動,扭頭瞧過來,二話不說一掌拍得她脫了手。她和楚執從大道上劃過,往蠍海中墜去。

  她扭頭一瞧,看見廢墟中無數隻紅色的眼睛發著光,無數個蠍螯張開又合起來,鏗鏗作響。她背後一陣涼颼颼的,衝著蠍海猛地拍出一掌,藉著這股反力重新回到大道上。

  再往前看,魁梧修士已經離得很遠,馬上就要衝到祭壇前。三個角族人也超過了她,就在前面不遠處。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她潛意識裡知道希望已經極其渺茫,但還是繼續往前跑著,腳步輕飄飄的,身體有些脫力,咬著牙晃晃悠悠硬撐。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渺小、無助。

  忽然,從前面祭壇的方向傳來了低沉的鐘聲,“鐺”“鐺”“鐺”。

  她抬起頭,看見魁梧男修走上了祭壇的階梯,一步一步向最高處行去。

  白虎青年和三個角族人見此情形,都緩下了腳步。她卻用盡了全身力氣,繼續往前跑著。忽然聽到身後,楚執微弱的聲音:

  “別走了,我不成了。”

  (二)

  她的心直墜谷底,回頭一看,楚執的臉上已經沒有血色。

  楚執說:“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說:“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了,我能救活你。”

  楚執說:“這蠍毒太厲害了,我渾身上下痛的厲害,好像有一萬隻蠍子在咬我的肉。我撐了這麼久,再也撐不住了。”

  她說:“你別怕,我去砍死那些蠍子,把它們做成解藥給你吃。”

  楚執搖了搖頭,說:“人早晚都得死,我看得開。但沒能治好你的病,我實在不甘心。”

  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這麼多年來,楚執一直在為她的病東奔西走,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惜違反宗盟的禁律。這一次,他冒險進入古城還是為了看好她的病。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哭過的她,終於掉下了眼淚。一顆,兩顆,三顆,連成了串兒往下滾,越滾越凶,好像要把前半輩子攢下的眼淚一次全部湧出來。

  楚執說:“你的病是老祖兒子造的孽,但老祖護短……你不到悟道境千萬不要找他的麻煩。這次大戰了結,你也不要在是非中摸爬滾打了……開門立宗的事情……不要耽擱……”

  說完這些話,他似乎用盡了所有活人的氣息。

  他眼巴巴地,鄭重地瞧著她,似乎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想告訴她,但張了張嘴,只能發出啊啊的沙啞聲。

  接著,他閉上了眼睛。

  在生命最後的彌留之際,他忽然想起了林安,想起進入古城前他的所作所為,冥冥中一切都好像早已注定了。

  (三)

  路兩邊雖然是險惡的風景,但不二卻覺得風和日麗。因為歲月堅決反對,他不再強把她抱起來。他想拉著她的手,她說什麼都不肯答應。兩個人就這麼並肩往前面走。

  他也不著急了,畢竟前面已經走了很多人,落得太遠一時間也追不上了。既然打定主意要離開宏然界,他就更加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剛從寒冰界出來的時候,他故意看不懂她的心思,故意疏遠冷漠她,還想著以後永遠不相見。卻沒想到,在昆彌城的小院兒裡,他還是栽倒了她的手上。

  到後來,就算確定了關係,他也不敢讓別人知道這件事。現在好了,隨便旁人怎麼想罷。他準備好了後路。

  他問歲月:“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歲月原本低著腦袋走路,聽了這句話,忽然抬起頭看他,“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你。”

  “我聽著呢。”他說。

  “我要說的,是一件關於詛咒的事情。”

  “詛咒?”

  “嗯,或許跟我們倆有關係。”她說:“這得從三百萬年說起呢……”

  歲月便將她所知的關於喀則古城和艾達詛咒的故事告訴了不二。她說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讓他感到沉重。

  接下來的路上,不二一直在仔細琢磨歲月說的話。

  三百萬年前的永恆戰爭——古神,角族人的祖先和瑪文明——血祭族的毀滅。

  尤其是血祭族女王臨死前的詛咒——

  “古神的榮光會一點一點衰落,血脈將越來越斑駁低賤,生存的土壤會支離破碎,和瑪文明的後代將不得不流離失所,四處漂泊,無處安放。”

  “而他們最後的希望,將在一對異族戀人和一個混血兒手中被毀滅。”

  根本不用多做聯想,這簡直就是在說他自己。當然,他更明白歲月在擔心什麼——

  “你害怕我們兩個會摧毀角族人的希望?”

  歲月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神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有點奇怪,”他說:“艾達既然敗給了古神,作為失敗的一方,修為肯定比不過古神,她怎麼會有能力詛咒古神呢?”

  “是不大正常——傳說中,她燃燒了自己的修為和生命,作為祭品完成了詛咒。但不管怎麼樣,如果我們角族就是和瑪文明的後裔,那麼艾達的詛咒在一步一步成真了——榮光會一點一點衰落,血脈將越來越斑駁低賤,生存的土壤會支離破碎……”

  “如果說異族戀人的話,”他說:“我們倆個不算。”

  “為什麼?”

  “因為我或許也是角族人。”

  歲月張大了嘴,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魏不二看了看四周:“但現在不是時候,等我們離開這裡,我把全部告訴你。”他沒有如實告訴歲月,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隱隱間覺得這個詛咒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一旦詛咒中的異族戀人和混血兒被鎖定,或許會有厄運降臨。

  歲月看了他很久,才說:“我相信你。不管你和我跟這個詛咒有沒有關係,我來這裡就是為了破解詛咒的。否則,我沒法兒安心跟你離開。”

  不二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推測是真的——他是混血兒,爹娘是異族戀人,那麼詛咒會不會也是真的?如果詛咒是真的,爹和娘正是詛咒中的異族戀人,他們兩個會不會也來到古城呢?

  他有些期待自己能於古城見到爹娘,又不想艾達的詛咒成真。毀滅一族的希望應該是悟道等級,甚至更高深莫測的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他無法想像這樣的詛咒會與自己聯繫在一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1 10:24
第四百五十五章一定得闖過去

  (一)

  不二帶著歲月來到終點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等在了這裡。

  祭壇建在一片廢墟廣場的中央,環周仍是倒塌的異族建築廢墟,但廢墟裡面沒有毒蠍子。

  修士們零零星星散佈在廣場各處,角族人抱成一團在祭壇邊角等待。

  歲月說:“我去跟他們說幾句話。”

  “去吧。”不二說。

  離開宏然界之後,兩個人有的是時間在一起。現在就讓她多為自己的族人做一點事情。

  不二往人群裡瞧去,很多人身上沾了血,有的失去了胳膊或者腿腳;有的滿臉青黑,或許是被蠍子的毒針所傷。唯夢抱著南秋賜在廣場入口旁抹淚,疤男子在一旁靜靜佇立。看南秋賜的臉色,似乎已經死了。

  他想起南秋賜曾經救過自己的命,難免也覺得有些悲涼。

  在廣場另一角,李雲璟滿臉悲淒,抱著楚執的屍體發呆。

  他忽然明白古城為什麼被稱作高階修士的墳墓了。來到了古城,所有人都會變成凡人,大家的修為全部歸零,這麼多年淬煉的肉身也歸於凡軀,古城裡又有這麼多危險,哪怕是悟道境修士隕落也不奇怪了。

  更可怕的是人心。在古城裡,如果高階修士單獨遇上低階修士,兩個人的武功又差不多,或者低階修士還要高上一些,低階修士會不會生出殺人的念頭?很有可能,誰都想得到高階修士儲物袋。這麼想來,李雲憬進入古城真的很不明智。

  想到這些,他不由又擔心起秀秀和碾冰院幾個姑娘的情況。但秀秀和楚月這麼聰明,其實不必他胡思亂想的。

  他看了李雲憬一會兒,就往祭壇走去。

  越靠近祭壇,心裡越是驚訝。這祭壇是方形的高台,四面各建了台階,周圍畫著古怪的陣法。走在祭壇十丈以內的地方,漸漸感受到一陣陣陰暗黴晦的氣息——這簡直就是他在夢裡見到過的祭壇。只不過,這裡沒有鮮血繪成的異族文字。

  他抬起頭,看見一片赤色的天空,卻沒有發現夢裡面藏在陰影中的面龐。

  雖然對比夢中的情形,有幾樣東西缺席了,但他潛意識裡覺得這就是自己夢見過的祭壇。

  這個夢來得這麼湊巧,究竟在徵兆著什麼?

  (二)

  廣場中央立著一口大銅鐘,剛才的鐘聲應該就是這口大鐘發出來的。

  大鐘旁邊有一個表面斑駁的石碑,碑上刻著異族的文字。有幾個人族修士站在碑前討論著什麼。

  不二正想去瞧瞧,大鐘又一次響了起來。鐘響的同時,廣場入口上方的天空忽然出現一道赤色透明的巨大光幕,自上而下如戲幕般緩緩降落。

  鐘聲每敲一下,光幕就往下滑落一截。鐘聲連敲了三下,光幕連降三截,離地面只有幾十丈的距離,就好像是在作倒數的一般。

  他心頭往下一沉,四下望瞭望,楚月、秀秀幾個人還沒有過來。走到廣場入口處往大道上瞧,也看不見她們的身影。

  聽著鐘聲,看著頭頂的光幕,他心裡頭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如果不能趕在光幕降落前到達廣場,一定會有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立刻從廣場的入口走了出去。

  唯夢把他叫住,“你去哪兒?”

  “回去找人。”

  “別找了,”唯夢說:“等光幕降下來,廣場就不能進了。”

  魁木峰也走過來,“魏兄,這古城邪性的很,不宜冒險。”

  不二說:“那我更得去了。”

  說著,他就衝了出去,把【圓明劍訣】的內功全部使出來,拼了命地往回跑。

  歲月看見他跑出了廣場,二話不說也跟了上來。

  “你跟著我幹什麼?快回去。”他說。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去救人。”

  “我也去。”

  “跟你沒關係。”

  “我是去幫你,”歲月說,“救誰我不管。”

  不二往回看了看,光幕還在往下降,就好像老天要關上活人的門。

  “快走吧,”歲月說,“來不及了。”

  不二已經明白她的心意,再勸下去也只能浪費時間,“跟我去救人也行,但你得聽我的指揮,我讓你走你就得走。”

  歲月笑了笑。

  “你笑什麼?”

  “我想起了寒冰界的時候,”歲月說,“那個藍光族長尾巴的女人追咱倆時,正好遇上了獸潮,你就是這樣,拼了命也要救我。”

  她笑著看他,“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一點都沒變?還是那樣愣頭青。”

  他卻好像被木槌敲了一下腦瓜——是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成長了很多。但被她這麼一說,他好像又沒變。

  (三)

  兩個人往回行了一里多地,迎面瞧見春花和尋過兩個人滿頭大汗往這邊猛跑。

  他連忙迎了上去,“你們有沒有看見秀秀、楚月她們?”

  尋過大口喘著氣,看見他身旁的歲月,先是楞了一下,才說道:“後面呢,她們跑得慢。”

  “我好像看見她們有人受傷了。”春花說。

  不二的心越沉越低,跟兩人說道:“前面要關門了,你們倆抓緊。”

  “你呢?”

  “我去看一看。”

  “走得慢就讓慢慢走吧,”尋過說:“你還能把她們都背回來?”

  不二沒時間跟他講了,擺了擺手繼續往回跑。

  路上碰見好多修士,一個個滿頭大汗,像趕著投胎一樣。

  這段時間裡,鐘聲又響了兩下,這也意味著光幕又往下落了兩截。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不二往回瞧了一眼,又瞧向歲月,“你回去吧,來不及了。”

  歲月不說話,還是悶頭往前跑。

  “不是說好聽我指揮麼?”

  “我又沒答應。”

  “你……”

  “你好好想一想。”

  他想起來了,自己剛提出條件,就被歲月打岔了。

  兩個人又跑了三里地,終於遠遠瞧見了眼熟的身影。

  楚月背著易萱,秀秀背著李苒,劉明湘掉在後面撅紅了臉。

  “你怎麼又回來了?”楚月遠遠瞧見他,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他連忙跑過去,“怎麼回事?”

  楚月說:“李苒跑不動了,易萱被蠍子夾了一下——”

  她指了指易萱小腿上,可見一個手腕粗的傷口,“好在沒中毒。”

  趕了這麼長的路,又背著這麼重的人,楚月和秀秀都出了一身的汗,腳步漂浮,顯然再撐不了多久。

  歲月也跑了過來,指著李苒,對秀秀說:“把她給我吧,我背著她走。”

  “不用。”秀秀說。

  幾個姑娘都驚訝地望著歲月,又瞧了瞧不二,臉上滿是警惕。

  這個時候,廣場上的鐘又敲響了一下,鐘聲隔著老遠傳過來,低沉沉,好像喪鐘似的。

  “這是我請來的救兵,”不二指著歲月,“時間來不及了,鐘聲一停,我們都得死。”

  總歸是很危險,他不憚於說得更嚴重一些。

  幾個姑娘卻還是有些猶疑,不敢靠上來。

  “我們的隊長本事大著呢。”楚月衝著幾個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什麼好稀奇的?”

  她主動把易萱交給歲月,歲月把易萱背了起來。

  不二又對秀秀說:“你把李苒給我。”

  “我還跑得動。”秀秀說。

  “逞什麼強?”他一把抱起李苒,背起來就往前跑,“最多一柱香的時間,我們必須趕到終點。”

  秀秀說:“是你硬要拿走的,我可沒輸。”

  不二暗自嘆了一口氣,只當沒有聽見。

  身上沒了負擔,楚月和秀秀憑著凡人武功的底子跑得更快了。劉明湘武功差一些,她們兩個就一人一隻手,拉著劉明湘往前跑。

  這個時候,鐘聲已經響過六下,有些修士離廣場已經不遠了,就加快腳步跑了過去。離得很遠的,似乎怎麼跑都來不及了,索性慢吞吞走過來。還有一些離得不遠不近的修士,有的內功不行,體力也不行,跑了這麼遠已經很累了,還是咬牙在堅持。

  不二和碾冰院的姑娘們便在這離得不遠不近的距離上。不二遠遠觀望光幕下落的勢頭,估摸著大鐘再敲三下,光幕就應該徹底落地。

  當下一聲鐘聲敲響的時候,廢墟裡的黑蠍子忽然興奮起來。它們舉著大鰲,頂著滾滾黑煙,往大道上成片的衝上來。

  越往前走,沖上大道的蠍子就越多。幾個人便還需小心對付一番,又往前跑了兩里多地,前面的蠍子已經密密麻麻,身上冒得黑煙連成一片。

  許多修士衝到這裡就不敢往下走了,圍在一處遠遠觀望著可怖的情形。

  劉明湘頭皮發麻,問道:“隊長,我們是不是也等一等?”

  秀秀說:“如果這蠍子不擋路,我倒覺得外面未必危險。它們這般不要命的往路上衝,我便敢斷定,我們不進祭壇就要完蛋了。”

  歲月笑道:“鐘姑娘果然聰明。”

  秀秀心道,我聰明怎會敵不過你的?正要損她一嘴。

  “秀秀說的不錯,這蠍海,”不二指著前方,“我們一定得闖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6 16:47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切渴望和執念,都要付出代價

  (一)

  不二往前看,這裡距離廣場入口最多不過一里地的距離。但數不清的黑蠍子爬在道路上,把視線堵得密密實實,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蠍子從路兩邊爬上來,一觸到路上的空氣,身上的甲殼就冒起滾滾黑煙,發出滋滋的聲響。越往中間爬,響聲越密集,煙霧越濃越密,空氣對殼甲的腐蝕力也就越強。

  不二稍作判斷,說道:“歲月在前面開路,楚月護住左面,秀秀護住右面,劉明湘中間,我來殿後。你們哪一邊吃緊,我就出手相助。”

  不二這樣安排,其實是有私心的——假使到最後真的來不及了,歲月在最前面,拋下隊伍獨個也可以衝進廣場。而他墊在最後,也可以為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

  歲月一聽便明白,暗自感動,又說:“我來殿後好了。”

  秀秀也道:“就你是願為旁人犧牲的麼?我也能殿後。再說,隔著劉明湘,你怕是不大方便了。”

  楚月瞧了瞧歲月,也說道:“嗯,只怕鞭長莫及。”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已經沒時間開玩笑了。不二板起臉:“我拼了性命不要來救你們,你們自己卻不要珍惜麼?”

  幾個姑娘被他這麼一說,都有些臉紅。

  秀秀道:“你不知道女人傻起來都是無可救藥的麼?”

  (二)

  不二一掌揮出去,掌風好似一個巨大的掃把,把眼前的毒蠍一掃而空。歲月毫不猶豫,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其餘幾個姑娘也按不二安排尋好自己的位置,一併衝向前路。

  附近的修士眼見他們衝進去,反應快的就跟了上去。反應慢的,待看見他們衝進蠍海時,蠍子就把後路斷了,便只能繼續等在原地。

  因為蠍子從路兩邊衝上來,所以負擔最重的便是秀秀和楚月。數不清的黑蠍子舉著大鰲撲上來,想要把她們拖下廢墟。

  秀秀身上沒有兵器,就只能靠手掌拍出的內力把蠍子一波一波轟回廢墟之中。蠍子衝勢不斷,她便一刻不敢放鬆,不一會兒便香汗淋漓了。往前看,歲月背著易萱,一掌一掌不慌不忙把擋路的蠍子擊退,英武不凡,又顯儀度嫻雅。有時候不得不承認,魏不二的眼光很好的。

  她便更加不肯認輸,每次揮掌都要倍加努力。偶有幾隻蠍子躲過她的掌力,屁股高高撅起,頂著毒尾冷颼颼地蟄過來,讓人心驚肉跳。

  好在魏不二武功修為高深莫測,自保斷後綽綽有餘,只要看見漏網之魚便出手相助,還算過得穩當。

  卻見一隻毒蠍子忽然躲過秀秀的掌風,撅起了毒尾,卻沒朝著秀秀去,而是另闢蹊徑,一個猛子冷電一般扎向最前方歲月的身後。

  恰好這個時候,歲月前面迎上一大波蠍子,亂戰之中未能察覺身後的危險。魏不二離的最遠,當真有些鞭長莫及。

  秀秀眼看她要中招,身子連忙前傾,一掌拍去將漏網之蠍趕到廢墟之中。自己卻失了位置,左邊虎生生撲來一隻毒蠍,眼看要大鰲要夾住她的小腿,不二連忙上前把她拉了回來。

  歲月也回頭笑道:“多謝鐘道友。”

  秀秀道:“我只是怕某人怪我護駕不周。”

  (三)

  鐘聲再響過一聲,幾人又行了百餘丈,眼看便到廣場入口處,路兩邊的毒蠍攻勢也愈加兇猛,從廢墟之中潮水一般撲上來,黑煙自蠍子甲殼而生,滾滾隆隆,仿若地獄侵入人間的惡鬼,歲月開路也愈加之力。往廢墟之中瞧去,隱隱可見一團巨大的陰影。

  便在此時,不二忽然喊道:“楚月跟我換位。”

  楚月當即往後一撤,不二順勢上前,又道:“歲月跟我換位。”

  歲月雖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也照著做了。不二一馬當先,把圓明劍訣鼓動到極致,身上已通六穴齊齊共振,聚起了四周靈氣,朝著前方猛地推掌,一道足有開門境後期修士全力一擊威能的掌風朝著蠍海轟然而去。

  黑壓壓的蠍子瞬時間被衝回廢墟之中,當間兒空出一條路,不二大喝:“一起衝!”

  幾個姑娘便齊齊使勁兒,一起往廣場衝去。

  “嘩啦!”巨浪拍岸般的一聲響。

  一個足有三丈長的巨大蠍鰲從廢墟裡面冒了出來。

  不二忽地向後抓住歲月的肩膀,圓明內功一馭,六穴齊震,猛地將人往前一擲,歲月一個騰空便進了廣場口。接著,他動作快得如電,一抓一個,眨眼間便將秀秀、楚月、李苒、劉明湘、易萱、李苒齊齊扔在了廣場前面。

  於是,便只剩他一個還在道上。正要往前衝,一個身形足有樓宇般高大的蠍子從廢墟之中騰空而起……

  (四)

  秀秀回頭再看,魏不二的身影已經被巨蠍遮得看不見。

  歲月剛剛落地,轉頭就從廣場中沖了回去。秀秀心頭一黯,便想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自己心甘情願為他付出全部的。她自然也不肯落與其後,與楚月一道幾步出了廣場。這時,廢墟兩邊的蠍子又湧了上來,數量似乎遠比之前要多。三個人並做一排往前衝,火力全開卻仍寸步難行。

  “這樣不行,”秀秀說:“你們倆搭把手,把我扔起來,從上面過去。”

  歲月道:“你修為差點,還是我來。”

  “差不差得試過才知道。”

  “何必枉送性命?”

  “我心甘情願不就好了。”

  歲月心頭不禁一震。正要說話,忽然從身後殺出兩個人來,如殺神一般衝向蠍海之中。

  秀秀凝神去看,才認清一個是魁木峰,另一個是李雲憬。

  魁木峰的內功深厚,隨手呼出一掌,便如狂風過境,威力比之尋常開門境修士都要高出不少,頃刻間便又從蠍海中開闢一道空路。李雲憬借勢一竄而入,再往前看,登時吃了一驚。

  只見前方大道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兩個小山一般的巨蠍,揮動著十個巨大蠍鰲在空中亂舞,五條蟒蛇似的蠍尾像弓弩射出一道道毒針,在半空中佈得密密麻麻,如下毒雨。

  魏不二便在這蠍鰲亂舞、毒雨橫飛之中如燕鷗翔空,穿來復去。那蠍鰲擋了他的路,他便一掌拍開,險些叫蠍鰲折斷了去。但這裡畢竟聚了兩隻巨蠍,一個退去,另一個馬上補位,縱是不二武功修為絕頂,一時之間也難以脫身。

  “朝這邊來!”

  李雲憬高喝一聲。

  不二自也瞧見這邊的通道,一個跟頭翻了過來。一隻巨蠍的毒尾接連射出幾道毒針追至,李雲憬瞬時揮出幾道劍氣,勘勘將幾道毒針擊偏了去。但另一隻巨蠍高舉巨鰲旋即追了上來。李雲憬與毒針勁力相沖,腹內氣血翻滾不止,一時再無餘力相抗。

  好在魁木峰、歲月、秀秀、楚月四人也已殺至,魁木峰一人擋下一隻巨蠍,歲月、秀秀、楚月三人齊齊衝著另一隻連拍數掌,把那巨蠍擊得舉起大鰲連連作擋,想行寸步也難,不二便趁著一瞬竄入魁木峰身後,幾位修士界的武林高手旋即和於一處,各使本領往廣場殺去,終於趕在最後一下鐘聲敲響、光幕即將落地之前,衝進了廣場之中。

  (五)

  方才不二帶著碾冰院眾人衝入蠍海中時,也有十幾個修士借力跟上,但蠍海中一通廝殺,最後竟然只剩兩個年輕修士僥倖衝到離廣場入口三五丈遠的地方。

  當最後一下鐘聲敲響時,道路上忽然微微一震,密密麻麻的蠍子如潮水一般退去,巨大的光幕眼看便要跟大地吻合。

  其中一個修士用力一躍,朝著光幕底下飛滾過來。另一個眼看來不及了,索性停下腳步,看他怎麼過去。

  鐘聲方歇,光幕瞬間落下。便瞧見飛滾的修士擦著光幕的邊緣滑了過來,緊接著一團鮮紅綻開,又聽見他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不二遠遠一瞧,看見光幕上沾了一團血,就像開了一朵花兒。

  光幕另一頭,一個血淋淋的鞋子倒扣著,還在往地上滴著血。年輕的修士抱著自己的小腿大叫,滿臉猙獰的表情,再瞧小腿的根底,一隻腳已經不見——原來是被那光幕作刀子一般切掉了。

  光幕另一頭的修士臉色蒼白,大抵在慶幸自己沒有急著往前衝。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身後傳來了轟隆隆的響聲——遠遠瞧去,道路的盡頭灰塵滾滾捲成沙塵暴一般往這邊刮來,越刮越近。

  大概離這邊三五里地的時候,不二才看清楚——這條被艾達稱作廢墟與希望之路的邊緣竟然在大片大片的崩塌,而剛才轟隆隆的巨響就是道路崩塌的聲音。

  先前還在路上的修士拚命往前跑,卻還是掉落在廢墟之中,成千上萬的毒蠍湧上去,一瞬間就將人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剛才已經跑在廣場入口處,卻沒能及時衝進來的那個修士臉色更加蒼白了,比死人的紙錢還要白。他趴在光幕上,使勁兒地敲打光幕,驚慌著喊道:“開門!開門!救救我!”

  但不管他怎麼敲,怎麼喊,光幕都紋絲不動。他把嗓子喊啞了,把拳頭砸出血來,道路也朝這邊塌陷過來了。

  秀秀眼睜睜瞧著他掉落在塵海和廢墟,消失在黑壓壓的毒蠍中。

  下一刻,天空中響起了艾達的聲音:“充滿渴望和執念的人們啊,這是我為你們上的第一堂課——一切渴望和執念,都要付出代價。”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6 16:48
第四百五十七章 永別了楚執和誰是優勝者?

  (一)

  艾達說罷,祭壇似乎微微震動了幾下,之後又陷入沉寂之中。

  聽到她方才說的那句話,不二就知道這個女王一定不是個善茬,接下來的時間裡危險還多著呢。他四下觀望,廣場上還有約莫四百多個修士,一百多個角族人,竟然有一大半的人已然隕落廢墟中。剛入古城見到的熟人,除了新死的南秋賜和楚執大都涉險過關。

  眾人腦海裡,方才那修士苦苦求活的畫面還在眼前,蠍子吃人的場面更是無法忘記。

  劉明湘說:“媽呀,這太嚇人了。”

  易萱說:“這蠍子咬人應該挺疼的。”

  “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就應該讓蠍子咬一下,吃點教訓。”

  李苒說:“師傅嚇唬人,你才不捨得讓蠍子咬我呢。”

  不二說:“蠍子會吃人,古城也會吃人,你們記住了罷?”

  幾個姑娘臉色都不太好看,不住地點頭。

  就在這一瞬間,秀秀忽然覺得在自己心裡,對魏不二的怨氣消去了一大半。

  魏不二說的不錯,他冒了性命危險來救她,她自己怎麼能不珍惜。從頭至尾,他都沒有錯。當初他在榕城外的灌木叢、在傀蜮谷裡捨身救人有錯麼。沒有,錯的是她因此愛上了他。他不愛她,而是愛上了魔女有錯麼。沒有,錯的是她自以為他應該愛自己。他痴情專情鍾情,只愛歲月一個有錯麼。沒有,錯的是她常常卑微的希望他能給自己分出一點點喜歡。

  步入通靈境之後,六耳獼猴曾賜予她一個名為【遺忘世界】的神通。她常常生出一個念頭,給魏不二來一次【遺忘世界】罷,讓他把寒冰界的事,把大霧蟲海的事,把西南昆彌的事,把關於歲月的事情通通忘掉。

  她想了很久,謀劃了很多,結果又作罷了。她憑什麼剝奪他的記憶?更何況靠這樣的手段來贏得他的愛,實在太過卑鄙。她不屑去做,她要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地活在他身邊。

  可是,漸漸的她又發覺,越要光明正大地活在他身邊,越是以愛搏愛、以情動情,卻越是難以走進他的心裡,越是離他遙遠。

  歲月就像長在他心上的一棵樹,看起來只是亭亭玉立、枝繁葉茂的一棵,但往心裡面瞧去,樹的根深深紮在心肉裡,層層疊疊,交錯盤根,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早就把他的心牢牢地抓住了。

  (二)

  方才經歷了死中求活,卻不知怎麼,魏不二心裡面沒有半點後怕。許是因為這樣的事情,他經歷的太多了。

  魁木峰和李雲憬能仗義出手相助,是他沒有想到的。為此,他專門找到兩人致謝。

  魁木峰道:“大丈夫行俠仗義、快意恩仇是我從前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我現今為奸人所害,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我先前在西南見你時,你束手束腳、顧慮頗多,以為你入世過深、被磨去了棱角,還很為感傷來著。今日再看到你,竟還是跟傀蜮谷那時一般古道熱腸,俠肝義膽,秉懷赤子之心,我真是欣慰很多。”

  不二便想:歲月方才說我還是跟從前那般愣頭青,魁木峰也說我如從前一般古道熱腸。但時隔多年,我經歷許多,成長許多,豈有不變之理?

  見李雲憬時,她臉上的哀色已經褪去許多,對他說道:“為旁人的性命冒險,我向來做不到,你算是開天闢地了。”

  不二回到碾冰院一眾人中,他把每個人都瞧了一遍,見個個好端端的,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劉明湘問他:“你和秀秀一起往前走的,怎麼把她一個人丟下了?”

  李苒說:“師傅沒良心。”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魏不二,”楚月說著,瞧了瞧歲月——回到廣場之後,歲月與他說了一聲便自顧回到角族眾人之中。她笑著眨眼睛:“怎麼厚此薄彼呢。”

  幾個姑娘順著她的目光瞧向歲月,皆想起方才的事情。

  喀則城攻守戰的時候,魔女頭一個從喀則城中衝出來殺入雲隱宗守區,雲隱宗許多弟子都死在她手中,其中也有碾冰院幾個姑娘的故友。姑娘們原本應對她恨之入骨,但方才見她不顧性命安危來救眾人,身上背著易萱還要打頭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恨該謝。

  李苒問道:“她為什麼會來幫忙?”

  易萱道:“此中蹊蹺,必有姦情。”

  劉明湘道:“別瞎猜。”

  “這不是明擺著麼,”楚月說:“我有實證。”

  “當真?”

  “拿來瞧瞧。”

  “現在不方便,我們出去再看。”

  不二便只剩苦笑。說起把秀秀一個人丟下,其實他也不想這樣絕情。但如果不這樣做,他想秀秀總會覺得她還有機會,這件事就會沒完沒了。他不能再耽擱她了。

  秀秀卻好似聽懂了他的心語一般,走過來湊到他身邊:“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不二瞧向秀秀,秀秀也瞧著他,眼神裡一點難過的情緒也瞧不見了,她說:“我不在乎了。”

  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剛才他抱著歲月離開的時候,秀秀的眼睛紅的像桃子一樣。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秀秀就這樣看著他。

  這時,祭壇忽然又震動起來,發出紅色的光。天空中赤色的霧滾滾攪動,不久凝結成了一張朦朧的面龐。

  艾達低沉的聲音幽幽落下來:“充滿渴望與執念的人們啊,我心中已經有了認可的勇士。”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往上看——

  “真的勇士,是敢於第一個邁出腳步的人。他的勇氣是為愛犧牲,是一往無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的名字是——南秋賜。”

  艾達果然陰險著呢。她把所有人都戲弄了。

  (三)

  不二瞧向四周,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有的捶胸頓足,有的哀聲嘆氣,還有的露出滿臉的諷笑。魁木峰恐怕是最為失望的一個,他的第一白拿了。

  艾達說:“請勇士登上祭壇。”

  唯夢哭的更凶了。她說道:“他已經不在了。”

  魁木峰似乎緊張起來,朝著祭壇走了幾步。第二個踏入希望與廢墟大道的修士也緊張起來——

  如果南秋賜死掉,會是哪個幸運兒代替他贏得獎勵呢?是最先到達終點的人,還是第二個踏上起點的人?

  艾達說:“我聽到了南秋賜的遺願。他說,如果他獲得了勝利,他的獎勵將由他的戒魂繼承。”

  唯夢愣了一下。接著,舉起了南秋賜的右手,無名指上果然有一枚古銅色的戒指。

  魁木峰失望地停下腳步。第二個踏上希望與廢墟大道的修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一定是在想,剛才為什麼不搶在南秋賜的前面。不二暗道,世間事本就是難以預料的,如果人人都能先知結果再做選擇,人人都總能做出正確抉擇,人生一世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唯夢從南秋賜手上把戒指取下來,便聽戒中人說:“臭小子,臨死還要騙老子的眼淚……”

  正說著,祭壇上忽然射出一道赤芒,把戒指罩在其中。

  戒中人便化作一道虛影從戒指裡鑽了出來,又被赤芒包裹住捲到了祭壇中央。

  “戒中痛苦的靈魂啊,”艾達說道:“有一件事,我事先要告訴你——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但你要付出等價的東西作為祭品。”

  “祭品?你的意思是獻祭才能實現願望?”

  “我說過,一切渴望與執著,終要付出代價。”

  “老子就知道沒這麼便宜的好事,”戒中人說:“我想讓南秋賜覆活,需要拿什麼作祭品?”

  “在古城中死亡的生靈,無法通過祭壇復活。”

  (四)

  “不!”李雲憬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往祭壇走了幾步,“為什麼?”

  “他的肉軀和靈魂已經成為祭品。”艾達說:“在諸位接下來的旅程中,亡者的獻祭也將為每一個優勝者作出貢獻。所以,越往後旅途會越艱難,但優勝者實現願望所付出的代價會越小。”

  李雲憬一時間定在了原地。她把希望寄託在了古城中,連傳說中可以實現世間所有願望的古城都無法復活楚執,往後真的可以死心了。

  這時候,楚執的身子忽然散出淡淡的紅芒,旋即輕輕浮在半空中。

  另一邊,南秋賜的屍體也泛著紅芒飄向半空,與楚執並作一排。

  李雲憬連忙站起來,向楚執的屍體走過去。她想自己必須趕快抓住楚執,要不然他就要消失不見了。但等她走過去,楚執的屍體已開始發虛,她伸手一夠,去抓他的腳,卻只撈了個空。

  她又伸手撈一把,還是沒撈著。楚執卻好像忽然睜開了眼睛,巴巴瞧著她,彷彿在說:永別了。

  她說:“你不能走。”

  但楚執到底要走的。他的身子泛起一道紅芒,很快就和南秋賜的屍體一起消失了。無影無蹤。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2 12:01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世間之悲莫過於此

  (一)

  李雲憬四處瞧看,卻再也找不到楚執的身影。想起艾達說的話,便曉得楚執已被古城吸納成為祭品,她心中暗道:他為了治好我的邪慾進入古城,才會隕落此地。我若是傷心欲絕,一頹到底,任由邪慾將自己吞噬,我怎麼對得起他為我如此付出?我只有治好了邪慾,好端端地活下來,才能不負他一片苦心。

  世間事本就是聚少離多,歡少苦多,她是堂堂降世營大帥,是走上逆流大道的天人境修士,是多少危險磨難擠不垮的李雲憬,怎麼能如此不堪?

  想著,便又起身站了起來。

  (二)

  廣場上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凝神靜氣,瞧向祭壇高台。

  “南小子就算復活了,還是活的很辛苦。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戒中人說:“我想讓自己重得肉軀,恢復往昔榮光,怎麼樣。”

  “你想恢復原本的修為?”

  “當然。”

  “你所能獻祭的,是這枚戒指,還有你的愛情。”

  戒中人聽罷,魂體猛地一震,思緒穿越時光,忽然想起一些往事。他想起自己思念千年的女修,想起她的絕世容顏,想起他與她定下的一招之約——她說過,只要他能接下她一招,她便委身下嫁。結果卻是他一敗塗地。

  又想起他《圓明劍法》大成之後再去找她的時候,他兩鬢斑白,她卻容顏未改,笑靨如花。①

  那次見面之後,他心灰意冷,便離開宏然去了寒冰界,又借道周遊了數十界面,總算覓得以武道成聖的法門,也成就了長生之術,修為更勝悟道之境,卻不慎在異界得罪了通天大能,被毀去肉身鎮壓在須彌戒中。

  須彌戒幾經輾轉落到了南秋賜手中,他便跟著南秋賜四處浪蕩。

  千年不過一瞬,往事皆隨風去,故人還剩幾多。跟著南秋賜回到宏然之後,他聽聞她還活著,竟然也踏入了悟道境,不免動了再見一面的心思——他想重獲肉軀,不就是為了和她再一次見面,讓她知道凡人也可以長生不老么?

  “別無選擇麼?”他說。

  “除此以外,你再無等價的祭品。”

  “她從來沒有愛過我,我的愛情一文不值,就算當做祭品又何妨?”

  “連綿千年的單相思,”艾達說:“還是有些價值的。”

  戒中人忽然想到什麼,便問:“如果我想得到她的心呢?”

  艾達說:“你沒有等價的祭品。”

  “我奉獻一切,足以死而復生,卻無法得到她的心,真是可笑。”戒中人苦笑一聲,又與唯夢道:“南小子把戒指送給了你,你願意幫老夫一把麼?”

  唯夢說:“他已經不在人世,我留下戒指睹物思人,只會更難受。您是他的良師益友,若是他還活著,也一定希望您能得償所願,這戒指正該由您處置。”

  “這份大恩,老夫記下了。”戒中人心情難免有些激動,又對艾達說:“我同意了。”

  “你要講,‘我願意獻上祭品,以重獲新生,恢復往昔榮光。’”

  “你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懂變通?”

  “這是我們血祭族人最莊嚴的儀式。”

  戒中人鄭重說道:“我願意獻上祭品以重獲新生,恢復往昔榮光。”

  廣場上安靜的可以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瞧向祭壇。

  “如你所願。”艾達說。

  楚月湊在不二耳邊,說道:“你覺得艾達能不能辦到?”

  不二道:“搞這麼大陣仗來騙幾個低階修士,有什麼用。”

  (三)

  兩人正說著,從天空紅霧中射下一道三尺為徑的赤芒,將戒中人的虛影籠罩其中,又挪到祭壇中央。

  低沉的聲音彷彿從千萬年前飄蕩而來——

  “偉大的生靈永垂不朽。

  神聖的祭壇綿延神話。

  滄桑的城池流傳千古。

  我是血祭族的王,

  我是獻祭者的神,

  我允許人們為執念獻祭,為理想獻祭,為夙願獻祭,為仇恨獻祭,為愛情獻祭,為萬事萬物,為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獻祭。

  我允許,就可以。只要人們誠心誠意奉上祭品。

  現在,請不滅的地火漫湧,請沉睡的祭壇甦醒,請吞天見證此刻,請蒼穹遵循自古以來傳承的諾言,開始一次嶄新的獻祭!”

  話音方落,天空中朦朧的面龐消失不見,赤霧捲動,風起雲湧,如海潮狂嘯,萬馬奔騰。

  廣場中央的祭壇一陣劇烈抖動,祭壇四周的法陣紋路瞬時亮起,數十道陣法光芒將戒中人的靈魂和須彌戒籠罩,一股岩漿從地底漫湧上來,順著法陣的圖案飛快流溢。

  須彌界頃刻間崩解融化,裡面的洞天世界縮成一團顯現。

  眾人瞧罷,個個驚得合不攏嘴。只見洞天世界裡,有天宮、地府,鬼蜮、人間,蓬萊仙閣,瓊樓玉宇,天兵天將,妖獸氣靈,天材地寶,應有盡有。宏然界的千千萬萬法寶加起來,恐怕也抵不過這寶物十分之一的價值。

  不二想南秋賜多半沒有將此寶萬分之一的威能探索出來,否則何須來到古城送死。

  被祭壇赤芒籠罩之後,洞天世界中萬千生靈、法寶、天地便在一瞬間坍塌毀滅,碎為齏粉,旋即與赤芒融為一體,化作浩瀚磅礴的威壓和能量肆意迴蕩。

  戒中人忽覺有一絲難以割捨的情愫,被一隻無形之手捏住,一點一點從自家靈魂之中拔離。

  少許,那絲情愫便離體而去,與祭壇所發赤芒融為一體。

  戒中人正是若有所失,滋味難言時,祭壇的赤芒忽然分出一道朝著他的神魂直射而來。

  便可見赤芒與神魂相觸的瞬間,赤芒化作稠密的肉漿往魂體上澆注,一個人的肉軀自上而下,先是澆出了腦袋,五官,脖頸,肩膀,兩臂,胸膛……直至雙腳落地,一個活生生的人從無到有,竟真的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稠密的紅芒澆注完後,還剩了一大半,在半空中扭動一番,化作赤龍騰空入天了。

  戒中人把雙手舉到眼前,捏了捏自己的臉,又拍了拍胸口,大聲喊道:“我活了,我真的活了!”

  他隨手一揮,眼前的空氣便凝結在一起,旋即化作一道透明長劍。

  他手握長劍,朝著天空輕輕一揮,劍鋒震盪如波,一道聲勢駭人的劍氣浩蕩而出,如閃電過空,竟把天空中的紅霧劈開一道口子。透過口子便可瞧見外面藍色的天空。

  他望著天空,不住地點頭:“很好很好,老夫的修為也回來了。”

  (四)

  廣場上一眾人,見他一劍揮出這等威力,不禁個個瞠目結舌。

  楚月走到不二身邊,小聲說道:“我沒有騙你吧?”

  不二道:“我可拿不出那戒指。”

  楚月笑道:“這戒魂不僅要復活,還要從前的修為,自然付出的要多一些。你沒聽艾達說麼?越往後面,需要的祭品越簡單。我猜想,這戒指如此珍貴,絕不是宏然界能生出的寶物。復活一個戒魂哪裡用的了這麼厲害的祭品,艾達多半是把多餘的祭品存了下來,還要給後來的優勝者用的。”

  不二道:“我不信她有這般好心。”

  “她如果全是好心,那反倒不大正常了,”楚月道:“我奇怪的是,我們的修為明明都被壓制了,怎麼這戒魂全不受影響?”

  “不太清楚,”不二道:“看他方才揮劍的手法不像修士,倒像凡人武功的劍法,我總覺得跟我修習的一門武功有些神似……”

  戒中人被澆注出來的純是肉身,此刻便是赤身裸體。唯夢給他擲來一件道袍先穿上了。

  不二凝神再看此人,面目清朗,眼神如炬,舉手投足間極有宏然修士界悟道老妖怪的風采。心想南秋賜有如此厲害的高人輔佐,竟還落得這般下場,真是可惜可嘆。

  又聽艾達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下來:“贏得優勝者,可以選擇留下來繼續闖關,也可以離開。”

  戒中人道:“這地方邪門,我可待不住。”

  說著,又與唯夢說道:“老夫要走了,此地絕非善所,你也沒什麼打緊要實現的願望,便隨老夫一起去罷。”

  艾達說:“誰讓你帶旁人離去了?”

  戒中人道:“須彌戒乃是天地靈寶,復活我才用了多少?多帶兩個人,你也不虧罷。”

  艾達竟默不作聲了。

  戒中人旋即一揮道袍,袖口一番震盪,一股內力脫袖而出,將唯夢和疤男子裹在其中。

  因唯夢就在不二身旁不遠處,那股內力捲過來,夾帶著一股震盪氣勢,不二體內圓明劍決竟也跟著震盪起來。

  不二當即吃了一驚,才曉得戒中人使得竟然是【圓明劍決】,情不自禁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石追月石前輩。”

  戒中人道:“沒想到我離開宏然界這麼些年,《圓明劍決》竟還有人修習。這劍決你從哪裡得來的?”

  不二便將自己如何在榕城外尋得上卷劍法,如何在寒冰界溫泉中尋得下卷內功心法大抵告訴了他。

  石追月道:“妙哉,巧哉。”

  興致一到,忽然衝著不二隔空虛點了兩下。

  不二便覺見左右兩臂手陽明大腸經上的曲池穴,還有左右兩腳足底的湧泉穴忽然一陣疾蕩,熱的發燙。

  渾身內力直往這四個穴位匯聚,激盪的周圍靈氣也向不二周身瘋狂湧去……

  ——————

  ①我知道隔得太久,大家差不多都忘了,詳見第三十九章【世間之悲,莫過於此】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2 12:01
第四百五十九章 寒冰界溫泉的秘密和石追月的絕世功法

  (一)

  不二很快便覺見渾身燥熱,不由自主運起【圓明劍訣】,一股強烈的震盪感立時從頭頂百會穴處蔓延開來,繼而引得周身各處要穴一陣溫熱,隱隱而發。

  震盪感最強烈的便是剛剛被石追月觸發的湧泉和曲池二穴,浩蕩的靈氣集聚在這兩個穴位四周,呈螺旋狀湧動。足底湧泉穴的震動讓他雙腿直感極其有力,恨不得日行千里。雙臂關節處曲池穴的震動讓他覺得手臂竟有抗山抬鼎的力量,內力多得無可宣洩,直想抱著歲月,高高地拋起來。

  【圓明劍決】是石追月從修士功法之中所勘悟,關竅是將人體各處三十二個重要穴位作為基點,使其在周天循轉之時同頻共振,繼而引發天地間靈氣動盪,使靈氣急速湧入三十二個要穴之中,聚而不散。這些內海中的靈氣無法循走經脈,為人所用。但周身血氣在經轉這些微型內海之時,經靈氣浸潤,便有脫胎換骨之覺,每一份內力都徒增倍許威力。

  在三十個二重要穴位之中,每四個穴位是一個大關,每突破一個大關,圓明劍決的威力便會有一次大提升。

  寒冰界時,不二已經讓眉心、頭額前、太陽、枕骨、厥陰、華蓋這六處要穴共振,這次加上曲池和湧泉穴,正好突破兩個大關,舉手投足間威力直逼通靈境修士,在這旁人無法運用法力的喀則古城內,幾乎無有敵手了。但他暫時不願暴露自家實力,只得強忍著穴位疾速震盪,面色憋得直泛紅光。

  (二)

  石追月見他忍得辛苦,又是一記隔空虛點,才助他把周身震盪停歇下來。

  “老夫當年雖悟得圓明劍訣,但到底免不了情場失意,”他說,“我聽修道中人講,宇外有諸千界面,宏然不過是其中小小一個。我那時正心灰意冷,便想凡人壽命終有盡,既不能得我所愛,便是虛度一生,倒不如離開此界開開眼界。”

  “可老夫又想,我走便走了,我苦心所創的絕學豈不是要從此失傳?故而我在榕城外閉關修行的地方留下了上卷。但這門功法自帶幾分邪性,劍法倒也把了,內功口訣練得不對輕易便會要了人命。我想了又想,只留下上卷,好讓後人曉得世上也曾有我石追月這麼一號人物。至於武功絕學,又未必非要傳於後世。”

  “後來,下卷帛書被我帶到了寒冰界,到得一處地底溫泉,恰是寒冰界往返宏然界的出口,溫泉底部有一個洞眼,插進那本帛書方好啟動傳送陣。我就把【圓明劍訣】下卷留下了寒冰界。”

  不二聽罷,只覺得這件事太過神奇和巧合了。

  忽然又想道:這麼說來,當初我發現帛書的溫泉洞底豈不就是寒冰界通往宏然界的入口麼!

  是了,藍燭臨死之前,不二曾問他宏然界與寒冰界的出口在哪裡。藍燭說,通往宏然界的出口,還有兩個。一個大概是在宏然大陸和寒冰界的交匯處。具體是在哪裡,他曾去過,一時卻想不起來。另一個,傳聞是在雪精族的領地之內,但他也只是聽人講過罷了。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眼睛。過了不久又忽然睜開眼睛,掙紮著跟自己說了兩個字——“溫泉。”說完,人就嚥氣了。

  此刻回頭想一想,藍燭想說的話,不正是——溫泉就是出口麼!

  不二覺得自己真是笨到了家!倘若當初再細心查探一番,或許根本不用千里迢迢去雪精族的浩瀚森林。

  但再想一想,如果真是如此,他和歲月也不會一同經歷這麼多生生死死,也便不會有今日兩人的生死契約。這般算來,他倒要感謝自己的愚笨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抬起頭向歲月瞧去。

  歲月也向他瞧過來,漂亮的眼睛分明在說話——不二讀懂了,她一定在說:好險啊,好險!

  (三)

  “老夫在想,上下兩卷,相隔兩界,億萬里之遙,你機緣巧合下竟然能得了全本;又看你天賦上佳,竟然引發六個穴位共振,比我往前收得任何一個徒弟都要習得精妙,想來與我,與這門絕學緣分極深。故而我才會出手將你身上原本就隱隱待發的兩個穴位打通,助你再上一步台階。”

  石追月接著說道:“小子,你運氣真是不差,老夫這門絕學原先雖然很厲害,但到底逃不過凡人武功的掣肘,修到極處也只比尋常凡人多活個三五十年。但我在異界遊歷多年,吸收各界各族修行法門,漸漸將其完善補全,以此為基,修到頂峰,步入以武成聖的大道,活個千年萬載不在話下,便是與修士中的悟道境老怪物對戰,也可絲毫不落下風。”

  “這本在異界勘破的以武成聖補全卷,老夫也可以給你——”石追月道:“但老夫先說好,你得拜我為師才行。”

  如今的不二,早已不是數十年前在雲隱山脈裡,面對樹中老者死活不肯拜師的倔強少年,於人世間的諸般情感,於師徒情分、恩怨情仇也有另一番感悟。更何況,踏入地橋境之後,他時時還要直面本心呢。

  他說:“前輩,我福源深厚,得以修行您的功法,幾次經歷險境也虧得這門功法救我性命。在我心裡,您早就是救命恩人,是授業恩師。若是您不嫌棄,我現在就可以拜您為師。”

  石追月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你便跟老夫一起離開古城,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時間修行武道。”

  歲月聽了這句話,連忙瞧向不二。

  不二卻衝她眨了眨眼睛。

  他說:“弟子在古城之中還有未了心願,請師傅容我先了卻心願。”

  “什麼心願,比老夫傳你神功還要緊?”

  “弟子想借古城祭壇,復活一名故友。”

  “哦,那我幫不了你了,”石追月想了想,竟也不做強求,又道:“這古城之中,修士功法使不得,你雖有圓明內功護體,但想自保可難了。”

  說著,伸出手掌朝上,把內力往掌心中央一聚,血氣透過肌膚往上冒,瞬時便凝結出一道血色的種子模樣的物事。

  他旋一翻掌,輕輕一推,血色種子便化作一道赤芒拍在不二胸口。

  不二便覺得胸口一陣火辣辣的滾燙,再低頭時,種子便如一個紋身一般,嵌在他胸口的肌膚上。

  石追月道:“這粒武道火種之中有我這些年來修習【圓明劍訣】的全部感悟,又含著我一道圓明內力,可以助你切身體會震盪法門,你以此為基,苦心修習,往後一定有大成就。”

  授業恩重,石追月又如此誠心。不二連忙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恭敬道:“多謝師傅傳法之恩,不二永世難忘。”

  石追月道:“我回了修士界,還有幾件未了之事,未必有時間好好教導你。好在有這粒火種,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走遍天涯海角,也可以修習圓明劍決。望你功成之時,還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說罷,他轉過頭,目光如烈風般蕩過廣場之上一眾人,“我知道你們之中,肯定有人覬覦老夫的【圓明劍訣】。甚至,有人在打我徒兒的主意。老夫先把話挑明了,這門功法入門極難,需天地間最上等的資質,老夫往前收徒萬餘人,通通白白耗費一生,卻沒有一個踏入正門。你們這些人的資質我也瞧過,沒有一個勘瞧的,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的好。老夫在徒兒身上留的那道武道火種,自有玄妙法門,倘若你們哪一個對我徒兒下了黑手,火種便會留在兇徒身上,待你們出了古城,我親自為徒兒報仇。”

  眾人先前已經見識到老者的通天本領,自然對不二所承功法嫉羨不已,有的不免起了歹心。但聽石追月這般一說,不管是真是假,個個都在心裡打了個冷戰。

  石追月又與不二道:“有我這番話,這些修士和異族人應當不敢輕舉妄動。但古城之中,古怪不奇,險境繁多,你萬不可輕心大意。”

  不二見他想得如此周全,又全是為自己好,心下自然感動,又是一番誠心感謝。跟隨石追月修習悟道固然很有誘惑,但他頭頂的魔角恐怕藏不了多久,以角族之身藏於宏然修士界是何等危險之事,他不能冒險了。此刻,便也只能在心裡對石追月說一聲抱歉。

  又想往後自己去了異界,有石追月傳予的絕世功法,再憑自家的天賦勤奮,想來遲早會有一番大成就。到時再回到宏然,與他親自致謝報恩也總不遲。

  艾達許是看他磨蹭太久,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封城了。”

  “曉得,曉得,”石追月道:“你這古城一股子憋了幾萬年的黴灰味兒,我幫你透透氣還不好。”

  臨行之前,四下一望,忽然瞧見一個容貌甚為清秀,身衫黃衫的姑娘,暗自吃了一驚:這姑娘身上有兩股大道真意交纏不休,難解難分,其中一股飽含痴情決絕之意,好似愛到極巔,至死方休。另一股怎麼與我那千百年老冤家身上的忘情大道真意一般無二?

  ————

  ①藍燭。我知道又有人把這貨忘了。藍燭,藍光族人,藍狐兒的老公。也就是結婚很多年沒親到老婆嘴的那一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8 13:09
【第四百六十章】世間事,唯情愛最難勉強

  (一)

  石追月便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秀秀因他方才收不二為徒,又是真心護著不二,對他倒不反感,便回道:“回稟前輩,我叫鐘秀秀。”

  “你是哪一派弟子,”石追月說話的聲音發顫,似乎有些緊張,“你師傅叫什麼?”

  秀秀道:“晚輩師出月林宗,我師父叫方敏。”

  “哦……”

  石追月聽罷,鬆了一口氣,但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情緒,“小姑娘,我看你走得是兩條大道,一條痴情道,是你現今選的是這條路;另一條是忘情道,你不想走這條路,但又不能徹底拋下它。”

  秀秀失聲道:“您怎知道的?”

  “老夫告訴你,忘情大道不好,很不好,”石追月道:“我見過走這條路的人,冷冷冰冰,寡淡無情。這種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我也是這般想的。”秀秀道:“人死了心活著,比人活著心死了要強。”

  “痴情大道難走啊,”石追月道:“我從前跟著一個臭小子遊歷百多年,他選的就是這條道,一路只認死理,最後沒落到一個好下場。我看你走的也很不順——你身上纏著的這股痴情真意,哀怨決絕,無窮無盡,老夫怕你擰在這一條路上,到最後……”

  他想說的是,到最後恐怕只剩死路一條。他歷世幾多,經見不少,凡走痴情道的人,倘若愛上了不喜歡自己的人,又或者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哪一個最後有好下場了?南秋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群之中,不二心頭猛地一震。

  大道即生道,大道何方,於情何向。修士中人,旦要選定大道,畢其一生都將浸淫其中,無時無刻不參悟此道,無時無刻不追求其解。秀秀走上了這條痴情路,豈不是一輩子都難開解了。

  他看了看歲月,歲月也深深地瞧向他。

  “我曉得輕重——”秀秀卻道:“我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由不得自己了。”

  “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你喜歡的人是誰?憑你這樣的相貌人才,情路都會走的這般坎坷,那男子是不是瞎了眼?如果老夫有幸遇見了他,我便幫你教訓他。”

  “他非但沒瞎,”秀秀道:“眼光還好得很呢。”

  石追月見她不願意說出那人的名字,便也不再勉強,嘆了一口氣:“世間事,唯情愛最難勉強。你痴情路若是走不通,再走忘情道也是好的,總比一軸到底,白骨骷髏要好。”

  艾達忽然說道:“問世間長久,唯永生大道,情愛不過是天地間一縷可有可無的塵埃,我們血祭族人祭祀的時候,最喜歡將愛情獻為祭品,因為它最沒有用。鐘秀秀,你痴情絕頂,為愛受過大苦,若是在古城裡贏得一次優勝,可以將你的愛情作為祭品,收穫一定不小。”

  說罷,又與石追月說:“你還不走麼?”

  “好了好了,我這就出去。”

  石追月瞧了瞧秀秀,心道:幸好我走得以武成聖之路,若不然憑我痴情一生,不走痴情路倒奇怪了。這個鐘秀秀跟我同病相憐,怪不得我看她便如自家女兒一般。

  便又對秀秀說:“你出了古城之後,也可以來找我。”

  說著,將唯夢和疤男子一卷,踏著劍氣直衝雲霄,雖無法力震盪,但氣吞雲霄,直抵千萬里,瞬時間便由他先前從天空中劈開的巨大裂縫中竄了出去——

  “宏然界的修士啊,我石追月回來了!”

  他的身影方離去,天空中的裂縫便瞬間合住,只留下一片混沌的赤色。

  (二)

  石追月出了古城,回頭一瞧,天空中只是一片蔚藍,彷彿先前經歷,都是黃粱一夢。

  往東瞧,一座尖角之城,先前他跟著南秋賜來過,正是現實中的喀則城。

  幾個天人境修士被他方才揮出的劍氣驚動,從城中飛遁而來。

  領頭的是個天人境中期的修士,恭敬說道:“晚輩常元宗降世峰降世營副將楚憤,恭請前輩到城中小坐。”

  石追月也不知為什麼,就是看他不大舒服。問道:“你認識我?”

  楚憤道:“不曾見過。”

  “那你可知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

  “你不認識我,又不知道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就敢請我做客。現如今,宏然修士的腦子都給燒壞了麼?”

  “我恭敬你一聲前輩,你這般無理,可沒有前輩應有的氣度。”

  “你打不過我,自然要對我恭敬,”石追月冷笑道:“不過,看你老鼻子老眼,滿頭白髮,滿臉皺紋,還不知咱們兩個誰的歲數大。我問你,喀則古城開啟過了幾日了?”

  楚憤氣得說不出話。

  一旁的修士說道:“剛過半個時辰,本營主帥李雲憬失了行蹤。若不然,她定當親來相迎。”

  石追月道:“姓李的小丫頭進了古城,還不知道能不能出來。再說,老夫也不認識她,要她相迎做什麼?”

  昂首再看蒼茫大地,只覺得滄海桑田,亡魂再生,不過一瞬。人世間自有逍遙快活,此生他傲視蒼穹,睥睨天下,有何不可求,有何不可得,何必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而苦惱。

  他仰天大笑幾聲,笑聲如雷,在雲霄間打了幾個滾,把幾片大雲都轟散了。

  忽而朝西北瞧去,覺見那方有數十個悟道境的修士集聚一處,其中有幾人氣場頗盛,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神識遙遙指來。

  他心中暗道:我說這人角大戰打的熱鬧,怎麼不見悟道境修士,原來都奔著角族人的大都去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跟這些修士雖不對付,但要說把角族人從我宏然界趕盡殺絕,我也需出一份力氣。

  這般想著,便對唯夢和疤男子說道:“你們兩個以後怎麼打算?是要跟著老夫,還是要回你的寒冰界?”

  疤男子瞧了瞧唯夢。

  唯夢道:“我犯了族規,回去也要被處死。您要是不嫌棄,我們就跟著您。”

  石追月笑道:“老夫看你很對我的脾性,想把你收作義女如何?”

  唯夢自無不許。

  石追月又問:“我看這疤小子雖然長得醜,但對你著實不錯,比那個混球小子強多了。我想讓他做我女婿,你覺得如何?”

  唯夢臉色泛紅,低下腦袋,也不作聲。

  “此事倒是不急,慢慢張羅。”石追月笑道:“現今,老夫有件急事要辦,你們倆個先回喀則城找個地方待兩天,我辦完事回來接你們。”

  說罷,又問剛才答話的修士:“你叫什麼名字?”

  “晚輩楚問。”

  “我看你倒是個懂事的,”石追月道:“我女兒和這個醜傢伙便交給你招呼,要是出了半點差錯,我來取你的腦袋。”

  罷了,化作一道虛影,劍氣劈空,眨眼間消失在天際盡頭。

  (三)

  楚問看楚憤呆呆地望著怪人消失的方向,忙道:“老哥,你沒事兒罷?”

  “他剛才說什麼?”楚憤抓著楚問的衣領,使勁兒把他拽過來,“李雲憬進古城了?”

  “這你都沒聽清楚?”

  楚問被他一扯,差點喘不上氣來,忙把他的手拉開,“那怪人說,姓李的丫頭進古城了,十有八九出不來了。”

  “出不來了?”楚憤道“怎麼會出不來了?”

  “出不來更好,”楚問道:“你跟她鬥了這麼久,還鬥上癮了?”

  楚憤望瞭望西南天際,又瞧了瞧眼前的空曠處——古城曾經現世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悵然若失地轉過身,“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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