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58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8
第84章 種子

    不過片刻,季寥便看到一股濃郁的黑氣滾滾而來,如同洪流一般。四周空曠,更無高處可以憑依,只是季寥也沒打算躲避。

    面對湧過來的黑氣,季寥忽地身上披起黑袍,身上的法力盡數轉化為純陰的天魔氣法力,天魔氣滾滾而出,同黑氣相接觸。

    劇烈的碰撞沒有出現驚天動地的爆炸,那滾滾黑氣湧出的洪流,竟一點不漏地跟季寥身上的天魔氣融合。

    季寥神情微微一鬆,果然如他所料,天魔氣和這些黑氣代表的力量都是屬於陰性力量的一種,兩者接觸,便是看誰的力量屬性更高級一點。

    幸運的是,天魔氣的力量確實要比這些黑氣高上一層。

    天魔氣吞噬了黑氣,季寥身上的陰鬱氣息更濃重了,他將所有黑氣洪流吞噬後,往前走了數百丈距離,空曠的荒蕪地底世界,生出一隻巨大的怪獸,那黑氣便是怪獸呼吸出來的氣息。

    怪獸有六隻腳,頭似猿猴,卻長著牛的犄角,兩隻眼睛如同燈籠一般,冒著跟那些骷髏眼眶裡一模一樣的綠幽幽火焰。

    「人類,這裡是死界,你不該來的。」怪獸竟口吐人言道,興許是因為他的黑氣沒有將季寥怎麼樣,故而怪獸說話竟帶著一絲客氣。

    「這是死魔獸,算是比較高級的一種魔界怪物。」慕青對季寥道。

    季寥輕輕點頭,他能感受到死魔獸體內有驚人的能量,不過相比菩提樹還是弱了許多。

    他也不是畏懼強大存在的人。

    季寥淡淡道:「你擋我路了。」

    話音未落,季寥便是一拳轟出。穿上黑袍的他,身上魔性更重,拳頭一處,帶起轟天裂地的元氣浪潮,掌力排空,朝著死魔獸洶湧澎湃而去。

    地底世界的空氣被拳勁擠壓,死魔獸只感覺到一堵牆壓過來,它根本來不及怒喝,便不得不低起頭,將頭上的犄角朝前方頂過去。

    銳利的犄角,似乎連空間都可以刺破,將面前的拳勁鑽出一個空洞。

    但是死魔獸沒有感到任何欣喜,因為一道清妙的劍氣落在他身上。

    劍氣碰撞死魔獸的皮膚,蕩起火花,同時劍氣四處濺飛,一道變為無數道,在虛空裡轉了一個彎,復又刺向死魔獸身上的竅穴。

    天地萬物,皆有竅穴,死魔獸的竅穴雖然跟人類不同,但在季寥的太虛天眼下,依舊無可隱瞞。

    天魔氣所化的劍氣,可謂收發由心,千變萬化。

    如細密牛毛般的劍氣,刺中死魔獸竅穴時,使其渾身一麻。

    片刻後死魔獸瞪大雙眼,因為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季寥在虛空捏出劍訣,奇妙的勁氣自他身上迸發,天魔氣陰鬱的能量逸散出來,虛空裡竟然憑空結出晶瑩的雪花。

    雪花成六芒星狀,片片落下,接觸到死魔獸的皮膚,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死魔獸倒塌在地上。

    季寥所使用的劍訣是清雨仙子創出的殺招天下有雪,可是蘊含在其中的靈力卻是心魔大法的力量。

    心魔大法比天魔氣更加無孔不入。

    這尊死魔獸固然強大,但是對心靈的修煉還不及處於瘋魔狀態的太玄七絕。

    在天下有雪的劍氣下,直接被擊潰心靈。

    死魔獸心靈寂滅,自然也等於死了。

    季寥從虛空飄落下來,準備從死魔獸身邊走過,忽然間他神色一冷,死魔獸竟動了起來。

    原來它死而不僵。

    不過還沒等季寥動手,他身上的另外一件奇異事物忽地出現,正是菩提樹給他的句芒之心。

    句芒之心似一塊鉤心碧玉,從季寥身上飄飛到虛空裡,放出光芒,死魔獸便如積雪遇到陽光,頃刻間冰消雪融。

    死魔獸眼眶裡綠幽幽的火焰季寥也沒有浪費,直接用水火之花將其吸收。

    這死魔獸身上的綠幽幽火焰帶來的好處,卻沒有此前那些骷髏身上的火焰大,季寥暗自猜測,這綠幽幽的火焰或許跟生靈最本質的東西有關。

    而在生靈最本質的東西中,死魔獸並不比那些骷髏要強。

    季寥放出水火之花便沒有將其收回,因為他發現水火之花好似一隻才出生的幼獸,正在貪婪吸食周圍虛空裡的元氣,只不過那些元氣的滋補更像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菜,根本沒法讓它吃飽,它真正想吃飽的事物食物是那些綠幽幽的火焰。

    因為季寥跟水火之花緊密相連,更能體會到它渴望茁壯成長的心緒。

    只是水火之花對季寥很順從,季寥心念一動,阻止它阻止吞噬元氣,它立時就停止,哪怕那是它的本能。

    這一點讓季寥很是滿意,因為無論水火之花有多麼神異,只要會脫離他的掌控之外,便不值得他花費精力培養。

    慕青將這一幕都瞧在眼裡,她大概能清楚水火之花的意義,那是一個世界種子。

    道家以陰陽開闢世界,水火便是陰陽兩面。而且水火之花的締結,其實跟季寥身上的龍鳳血脈有關,龍鳳本就是開天闢地最早誕生的物種,代表物質世界最初的本源。

    世界種子並不一定會成長為世界,但有這個潛力。

    季寥手握這個種子,說不準最後能成為一界之主。那是許多仙佛都沒法達到的成就。

    不過慕青不準備說破,否則這小子還不知道會得意成什麼樣子。

    她也很納悶這小子的運氣也好得太離譜了,因為即便是有人用真龍血脈和鳳凰血脈試驗千萬次,都不可能有一次能成功締結出水火之花,偏偏季寥很輕易的便成功了,沒有絲毫難度。

    慕青猜測,這可能跟季寥本身的元神蘊含有開天闢地之道有關。

    做出這個猜測,慕青更好奇季寥的真正根腳了。

    而且代表季寥魂魄本質的那一滴眼淚,總讓慕青心裡隱隱約約感到一絲憂傷。

    季寥並不知道慕青的想法,他在地底世界前行,沒花多久就找到了一口古井,而且很可能是他要尋找的那口古井。

    他在井口邊聽到了咆哮和憤怒,似乎裡面困著很多詭異的存在。

    「放我出去,我會滿足你三個願望。」

    一道聲音,越過咆哮聲,清晰到了季寥耳朵內,帶著讓人沒法拒絕的蠱惑。

    季寥沒有理會這個聲音,直接將木魚丟了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8
第85章 菩提劍典

    木魚落進古井裡,立時響起清靈透徹的木魚聲。

    這種木魚聲,就像是一粒石子投進平靜無波的湖面,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波紋蕩漾,會經過週遭一切。

    季寥亦被木魚聲洗滌。

    源自天魔經的魔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季寥雙眸變得極度的澄澈清明。他聽著木魚聲,心頭存在的雜亂念頭,都被拂平。

    而古井裡再無此前的咆哮聲,更無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

    在地面之上,亦能聽到木魚聲,所有的僧兵沉寂下來,同時被一隻無形織網拖曳到了地表之下,從千佛殿碑林爬出的骷髏僧們亦安詳的躺下去,眼中的火焰寂滅掉。

    死人經搖曳不定,布面如同波浪般起伏,但在木魚聲下,它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只不過它並沒有如僧兵和骷髏僧人一樣,沉寂下去。

    布面開始燃燒,發出純白色的火光,在虛空裡靜謐的燃燒。

    這種白色的火焰,濺出一點火星,落在那爛陀寺中存活的僧人們身上,便將僧人們的血肉燃燒殆盡。

    白色的火焰,竟是以血肉為燃料的。

    法主眼睛微微一咪,雙手合十,無數金色的卍字符號從他身上如泉源噴出,編織成一個囚籠,將燃著白色火焰的死人經包裹住。

    法主露出安詳的神色,但身子卻越來越虛無。

    而那爛陀寺看著法主逐漸變作虛無,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還有辦法。

    智信一咬牙,將此前替季寥收起的白骨天珠投擲向虛空,穿白骨天珠的絲線散開,一枚枚天珠浮動在虛空上,一個接一個的爆開,無形無質的禪意,如同月湧大江,流進勝諦法主的身子裡。

    勝諦法主的身子再度凝實了一些。

    ……

    木魚聲不疾不徐的出現,如同日出日落,蘊含著某種永恆不變的規律。

    季寥將頭探向古井口,井面裡井口不足三尺。

    古井並不黑暗,有淡淡柔和的白色光暈,顯得聖潔。

    古井平靜無波,若鏡面一般。

    季寥卻沒有從平靜的井面裡看見自己的影像。

    他看到了慕青的影像,一身紫衣,風華絕代,目光溫柔。這不像是慕青,更像是一位傾國傾城且溫柔嫻雅的美人。

    慕青從季寥身體飛出來,對著平滑如鏡的井水水面揮了揮袖子,水波蕩漾,慕青的影響也消失不見。

    井水清澈,可以一眼望到底部,但季寥沒有發現任何意外的事物,井裡除了水,也別無餘物,不知道剛才那些聲音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

    季寥微微沉吟道:「剛才為什麼會照出你的影像。」

    慕青飄浮到井口上空,沒有回答他,而是鑽進井裡。

    季寥沒有跟著進去,他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慕青便出來了,還帶著一柄古樸的長劍。

    劍鄂上有清晰的篆文,上面書寫著一行小字: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季寥注目這行小字,心裡突然生出一絲歷史感,小字不止是一首他早已見過讀過的詩,更像是一種精神的傳承,而且這種傳承跟生靈求長生的本能是鍥合的。

    人人都想不死,人人都想求長生。

    求長生是一種信念,更是一種本能。

    慕青喃喃道:「千般道法、無窮神通,可得長生麼?」

    她話音一落,從古井處出現劇烈的震顫,季寥耳邊響起轟隆隆的聲音,此時那木魚的聲音也消失了。

    季寥感覺到地底世界很快就要被毀滅,便立時衝出地底。

    到了地表上,他看到了一張巨大的經文燃著洶洶火焰,正不斷發出顫動,試圖掙脫身周的金色卍字符號,另一邊體型變得極為高大的勝諦法主亦竭盡全力催使金色卍字符,試圖將經文徹底鎮壓住。

    慕青在季寥飛出地面時,便身影融入那般長劍之內,突然間如流星劃破天際,刺破了金色卍字符同時也刺中了死人經。

    長天之中,只見到一柄長劍頂著經文離開。

    季寥見狀,也化身清風追隨而去。

    那爛陀寺的危機暫時得以解除,只是勝諦法主仍有憂色。

    智信到了勝諦法主近前,安慰道:「那位少年神僧已經追過去了,以他的本事,應該能處理好剛才發生的變故。」

    事實上,他心裡也毫無把握,只能如此安慰勝諦法主。

    勝諦法主輕聲道:「智信首座,這件事過後,我將去參悟菩提劍典,今後寺內的事便全權拜託給你了。」

    智信遲疑道:「這部劍典殘缺不全,如果修煉出差錯,很可能會走火入魔,法主你還是再考慮一下。」

    勝諦法主微笑道:「前人本無法,卻能憑空創法。我們這些後輩子弟,至少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修行,若這樣還有畏懼,修行的路,也是走不長的。」

    短短時間,那爛陀寺的兩次大變,讓這位年輕的勝諦法主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他身子看起來仍是很虛弱,卻無形中有了一絲難言的宗師風采。

    智信心裡微微激動,他知道再過十年二十年,那爛陀寺便要出一位菩提多羅級數的大修士了。

    ……

    季寥自是不知勝諦法主破而後立,已經開始接觸人世間極限的境界。

    他緊緊追逐長劍,到了千里之外。

    長劍落在一片山澗裡,並將死人經釘入岩石中。

    旁邊流水嘩嘩,掩蓋不住死人經的痛苦嚎叫。

    季寥沒過片刻,便落在它們身邊。

    慕青的聲音傳出來,道:「說,山河印是從哪裡來的。」

    長劍似乎對這奇異古怪的經文有極大的克製作用,以至於死人經一點神通都施展不出來,此前它身上可以燒燬血肉的白色火焰,更是早已熄滅掉。

    死人經道:「你是誰,快放了我。」

    長劍顫動,對著死人經便是一劃,使其發出更痛苦的呻吟聲。

    「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死人經沒有回話。

    慕青淡淡道:「我知道現在的你不是本體,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死人經道:「你知道就好。」

    「所以,你就去死吧。」

    慕青驅使長劍發出帶著盎然生機的劍氣,死人經連慘哼都來不及叫出,徹底化為飛灰。

    「你跟它有仇?」季寥好奇問道,他感受到了慕青身上有一股恨意浮現。

    而慕青得到那長劍後,似乎也有了某種變化。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9
第86章 成神(上)

    慕青道:「抱歉,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

    自從跟季寥一起轉世後,慕青已經很少有失控的時候,但顯然這次是例外。

    季寥道:「因為這把劍,你失控了?」

    慕青默然。

    季寥微笑道:「你不必對我解釋。」

    慕青幽幽道:「其實,你應該早猜到了,現在的我,實際上是沒法反抗你的,你不會死,而我會死,所以你只要讓我對你解釋,我也唯有答應下來,為什麼你不利用這一點?」

    季寥悠然道:「這便是我和你的不同之處。」

    「我不明白。」慕青道。顯然季寥的一些作風,讓她對世間之人有了新的認知。

    季寥道:「便是一隻貓,一隻狗,相處久了也是有感情的,何況我們相處了二十多年。」

    慕青怒道:「你意思是我是你養的貓或者狗?」

    季寥笑了笑,道:「我可沒說。」

    「但你就是這個意思。」慕青一掌向季寥拍去,只不過她的力量和季寥的力量本質上是沒區別的,因此根本傷不到季寥。

    她雖然出手,但心裡也想著季寥的話,這二十年的相處,倒是她平生最靜謐的時光了,因為對她而言,真正的煩憂實在很少,而且如果季寥真的死去,她怕是也會失落吧,會感覺少了點什麼。

    慕青復又看向那柄古樸的長劍,心頭有些許不屬於她的記憶冒出來,那是宿世的記憶,跟她這一世無關,跟上一世也無關,卻生生世世不能忘懷。

    季寥拾起長劍,令他意外的是,長劍竟然沒有絲毫重量。他握起長劍,竟也泛起一絲熟悉感,隨後腦海裡顯現出一個畫面。

    那是一位道人結出了一個太極法印,對抗這把劍,畫面的浩瀚,卻超乎了他的想像,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畫面一閃而過,季寥神思復又清明。

    季寥抬起劍,對著地面揮了揮,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劍身彷彿能滋養萬物,所過之處,立時生機盎然,靈氣逼人。

    但是季寥很快發現了,隨著劍身所過之處變得生氣十足,他自己卻被抽調走了部分生機。

    問題在於,以他現在的修行,說是不漏之身也不為過,平時根本不會洩露精氣出去,沒想到這長劍居然能輕易抽調他體內的生氣,實是異常邪門。

    而且他察覺不出這柄劍是什麼材質製作的,將法力貫注進去,也如泥牛入海,對其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你不用試探了,這劍也不是完整的,而且它如果不認可你,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驅使它,所以別折騰了。」慕青道。

    季寥笑道:「左右不過是一把劍而已,我可不信不能讓它聽話。」

    季寥不信邪,不斷打入自己的法力,試圖煉化這把劍,折騰了半天,季寥背靠一塊岩石,氣喘吁吁道:「等我恢復後,再試試。」

    慕青忍俊不禁,卻也懶得跟他繼續這個話題。

    她自顧自投身進入長劍之中,架起長劍對著不遠處一條瀑布一劃,登時瀑布像是窗簾一般,被隔成兩半。

    季寥看得訝異無比,他廢了半天功夫,都沒能將長劍煉化絲毫,可慕青御使長劍,倒是頗為自如。

    只是它感覺長劍也沒把慕青當主人,僅願意受慕青驅使而已。

    他想到這長劍這麼奇怪,不會是法寶吧。

    在季寥的認知裡,世間的器物,只有法寶這一層次,才能如此獨立自主,而且便是有了主人,多也是半平等的關係。

    慕青架著長劍在群山裡自由自在的飛翔,偶爾劈開一塊巨岩,偶爾斷開一條溪流,看到有些鳥不能飛,猿猱難度的地方,便架起劍光開闢出一條道路。

    季寥也不催她,靜靜在山間打坐。

    約莫月上中天時,慕青才架著長劍飛回來。

    她可是好久沒這般自由自在的活動一番了,不過她也沒感覺到有多興奮,想像中的快樂,在現實裡感受終究會差上一截。

    慕青回來時,季寥身上正聚集起星輝,他在模擬貓兒破虛的過程。

    星輝越聚越多,卻無半分空間扭曲的跡象。

    季寥吐出一口氣,星輝隨即散開。

    對於「破虛」,他仍是摸不著真正的精髓。

    好在他不止這一條突破的路徑,季寥終究下了決心,他要試試菩提老樹說的成神途徑。

    ……

    「道友真的決定了?」菩提老樹略帶欣喜問道。

    季寥點點頭,說道:「我決定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你說。」

    「成神是一步登天的途徑,可能還會有其他的麻煩,希望你能有心裡準備。」

    「我準備好了。」季寥不以為意道,他反正連死都不怕,世間自然也沒有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菩提老樹見季寥心意已決,便再無遲疑。

    季寥也走上了一條,他此前沒有想過的道路,那就是成神。

    雖說是法身成神,但對於他而言,法身感受到的,他也會感受到的。

    成神的步驟並不複雜,菩提老樹也是為此準備了良久。在讓女郎和素秋暫時離開菩提老樹附近後,季寥和菩提老樹終於開始行動。

    他喚出句芒之心,開始接收菩提老樹身上強大的靈力。

    菩提老樹身上的靈力至少都是液化狀態,更多是固液共存狀態。凝結成固體的靈力,隨著液體靈力一些流淌在菩提老樹龐大的身軀內。

    在過去一段漫長的歲月中,它聚集的靈力,簡直是無可想像的。

    而這些靈力實在龐大,便是登仙境的人物,都不可能將其掌控,故而菩提老樹也沒法操控自己身體的靈力,自然也不能煉化自身,化形成人。

    季寥便要將菩提老樹身上的靈力汲取走大部分,從而使菩提老樹能徹底掌控身上剩餘的靈力,進而化形。

    這個過程一旦開始,就如同海水倒灌江河,可如果江河承受不足,最終決堤,那麼造成的災難,便是難以預計的,至少身處中心的菩提老樹和季寥,基本上沒法倖免。

    句芒之心便承擔了作為堤壩的重任,季寥的法相便是江河,最終將要接受菩提老樹身上的淵海靈力,成為神靈法身。

    相比菩提老樹浩如煙海的靈力帶來的衝擊,季寥正面對著另一場麻煩。

    力量陡然無休止的提升,使他另外一個隱患爆發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9
第87章 成神下

    季寥感受到皮膚出現一絲灼熱的痛楚,這是他修行以來,很少遇到的感覺。

    三災中的火災又在此時爆發出來,即使他領會了生死色空的法意,也沒法在成神的大動靜下瞞過茫茫上蒼。

    這場劫,他終歸是要過的。

    只是季寥沒能等到將帝經收集齊全,更沒將無字經徹底領悟,所以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人生本就是充滿意外和波瀾的,季寥沒有任何沮喪。

    不過這次的意外可不止身上燃燒的火焰,還有風。

    季寥清晰感知到,從頭部往腳部流淌著一股罡風,血肉和骨骼在此刻出現剝離,骨節之間發出清脆的風鳴,並且隨之震盪。

    那和虎豹雷音對肉身的洗滌完全不同。虎豹雷音是使人脫胎換骨,洗精伐髓的玄妙聲音,而這股風發出的聲音十分卻在消融季寥的骨骼和血肉。原本緊密如金剛鑽的骨骼開始變得疏鬆,百煉不化的血肉,也變得脆弱不堪,而且風助火勢,火災在季寥體內,爆發得比此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兇猛。

    好在季寥現在不是一個人,也不止有慕青幫他,菩提老樹的靈力透過句芒之心源源而至,季寥的法相越來越凝實,眉毛鼻子嘴巴皆變得和他真身一般無二,但法相凝聚成法身,依舊不夠消化菩提老樹的靈力,還有大部分順著冥冥中的聯繫進入季寥體內。

    季寥毫不客氣的接收這股靈力,跟慕青一起全力煉化。

    即使有法身份流,季寥收到的靈力依然如滾滾江河。他不敢有任何大意,因為一旦煉化速度跟不上靈力的湧入速度,靈力就會逸散四周,點燃現今周圍繁雜的氣機,導致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季寥的血肉和骨骼在風和火的考驗下,不斷消散,但在他煉化菩提老樹的靈力幫助下,又不斷重組。

    沒有人可以想像季寥現今遭遇的痛苦,那是千刀萬剮都沒法形容的。

    不過慕青的痛苦要比季寥輕得多,因為肉身是季寥的,而不是她的,饒是如此,她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因為她和季寥的心靈間是有一層神秘聯繫的。季寥沒有被痛苦打倒,他正在不斷感受風火帶給他的巨大折磨。

    另一邊讓他欣喜的是,正因為風災和火災的降臨,導致他肉身一次又一次突破自身的極限,從而不斷煉化和引導更強的靈力,法身成神的過程因此變得順利起來,句芒之心漸漸和法身融合在一起,如絲如縷的天地法則正通過句芒之心凝聚在季寥的法身體內。

    確切的說那已經不是法身,而是一個神靈胚胎。

    而季寥肉身已經完完全全被一層火焰包裹住,如同一顆巨大的繭。如果他能撐下去,最終也會如鳳凰一般,浴火重生,變得更加強大,生命力亦遠勝過去。

    一開始,除了女郎和素秋早已得悉季寥要做的事情之外,沒有人清楚森林裡正產生一場驚人的異變。

    但到了此時,天地間的變化已經讓許多動物都察覺了。

    森林裡一絲風都沒有,所有的草木都朝著季寥和菩提老樹的方向低垂的。縱使嘯傲山林的猛虎,亦在此時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朝著季寥他們的方向匍匐。

    神祇的威嚴,在無形中擴散入整個森林中。

    森林上空變得陰沉起來,有雷霆在其中醞釀。

    驀然間,季寥大喝一聲,融合句芒之心的法身穿過火焰,進入了他的體內。

    從外界看,便是兩個長得一般無二的人融合成了一個。

    季寥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做,但他本能驅使著他,幹出這樣的事。

    季寥的身體背部長出了兩個肉瘤,在龐大的靈力刺激下,肉瘤不斷生長,成為一對肉翼,不斷有火焰附著在肉翼上,變作光鮮亮麗的羽毛。

    季寥自然而然往虛空上浮,吹動在四肢百骸的風俱從湧泉穴湧出,形成兩條青色的龍。

    這正是傳說中木神句芒的形象,鳥身人面,乘兩龍。

    季寥變化成了木神的形態,他的心境一絲波瀾起伏都沒有。

    高高在上!

    他成了森林的掌控者,一草一木,一花一葉,乃至於森林裡的飛禽走獸,都是他的子民。

    一圈又一圈的神靈氣機朝著四周擴散,如同波紋般。

    季寥緩緩環顧四周,他的眼睛也生出驚人至極的變化,太虛天眼的能力徹底融入他的眼睛,成為他此時身體的一部分,他看到了森林元氣的走向,任何細微的生氣變化,都在他眼中一覽無遺。

    他看著一棵古樹,立時就將其透視,古樹的年輪浮現在他的視線裡。

    他又看向一棵松樹,立時就清楚了它還剩下多少壽命。

    他掌管森林的一切。

    季寥神念輕輕一動,便催發了一股生氣注入松樹體內,松樹更加蒼翠,壽命也隨之有所延長。

    他以前固然有催生草木的本事,沒有此刻這般清晰直觀地掌握這個能力。

    就像同樣是雕刻,他以前能在西瓜上刻字,現在卻能在米粒上刻字,那種精細入微的操控感,不可同日而語。

    他足下的兩條青色的龍,全然是風組成的,完全受季寥的驅使。

    季寥心念一動,足下的青龍便帶起狂風,將他送到九天之上。

    那是層層密佈的陰雲,有雷電不斷在其中閃爍。

    季寥一拳轟出,正有一道閃電無情劈落。

    這次的雷劫是神靈劫,亦是菩提老樹的化形劫,季寥準備一力擔下。

    神靈的強大和修士的強大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季寥真正感受到足下那片森林對自己的支持。

    從前他是一個人,現在他腳下還有一片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土地。

    甚至季寥道心中也多出一片盎然生機的土地,上面長著水火之花。他從沒有此刻這般踏實,且重新認識了自己。

    神靈的生命是漫長的,寂寞的,但又悠遠的。

    雷霆劈中季寥的拳頭,酥麻的感覺,帶給季寥一絲刺激,但這種刺激,也不過是普通人沖涼水澡的程度。

    季寥對著上空的雷雲勾了勾手指,道:「還不夠。」

    他試圖挑釁冥冥中驅使劫雲出現的意志。

    這不是狂傲,而是有所預謀。

    他想知道這股意志是否有自我的意識。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一道比此前粗壯數十倍的雷霆劈落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0
第88章 神靈

    季寥神情平淡,從容不迫,不到剎那,身前就升起青色的光芒,如同一堵牆。粗大的雷霆撞擊在青色光芒的牆體上,除了引來一些震顫,並沒有將季寥傷到。

    接著又不斷有雷霆劈下來,威力越來越大,季寥也感應到了冥冥中有一股怒火,那是操縱雷雲的意志。

    季寥做出判斷,看來這股意志也是有喜怒哀樂的。如果這股意志代表天道,那麼便需要商榷,畢竟傳聞中天道無情,按理說不會有這種怒火出現才對。

    滾滾雷霆絲毫奈何不得此時的季寥,他能清晰感覺到,只要在這片山林裡,自己的實力提升很大,這是當神靈的一部分好處。

    當然他這尊神靈法身若是離開這片山林,自然實力也會衰減,這算是不自由之處。

    不過季寥無所謂,他可以將法身留在此處,好好經營木神這個身份,隨著時間越久,附屬他的山林也會越來越多,或許正常發展個千百年,他便真的能統領千山萬水了。

    這也是神靈霸道的一面。

    每一位神靈,天然就想擴大自己的地盤,掠奪更多的資源,獲取更多的信仰,這是修行方式決定的。

    因此在許多文獻記載裡,曾經大地上有眾多神靈的時候,經常會有各種部落依附不同的神靈,部落之間在會神靈的驅使下,發動戰爭。

    只是後來諸神沒落,煉氣士成為新的主角。

    雷霆終歸沒能把季寥如何,最終不甘心的散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季寥在這個世界算是連老天爺都奈何不得了。

    他沒有多少欣喜,亦無多少厭倦,因為他處於和法身融合的狀態,思維也是神祇的思維,無論變得多麼強大,對於神靈而言都是理所當然的。

    神靈是高傲的,淡漠的,在漫長的歲月裡,神靈會見慣一切。普通人很難想像到神靈的心態。

    甚至季寥都認為神靈更像是一種規則,跟人、妖、魔都不一樣。他現在這種狀態,喜怒哀樂的感覺自然也是存在的,但這種感覺不像作為血肉之軀時那樣深刻和強烈,甚至不是必須的。

    太初有神,神與道同在。

    道是天地間永恆不變的運行規律,萬物皆有其道,而神跟道是等同的,或許神靈本身便是對道的補充。

    季寥做下如此猜想。

    季寥看向那爛陀寺方向,在劫雲散去後,一位僧人馭空而來。

    僧人正是智信,他在季寥數十丈外頓住,合十道:「見過道友。」

    季寥道:「莫非智信首座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

    智信此前被季寥身上的神靈氣息震懾,沒有觀察他的面容,如今聽到熟悉的聲音,再看清楚季寥的面容,一拍光頭道:「原來是了悸大師。」

    也難怪他一時間認不出季寥來,畢竟季寥的變化很大,他身上長出一對羽翼,且頭上有神力締結的冠冕,身上穿著神力締結的華服。

    成神後他的神態氣質跟過去亦是大相庭徑,如果不是季寥開口,便是看清楚季寥面容,智信也很難將其和季寥聯繫起來。

    「下去說話吧。」

    片刻後,一株巨大的古樹直接長出一間木屋,周圍有青藤和鮮花盛開,兩人坐在其中。

    如此造化手段,看得智信一呆。

    季寥淡淡道:「這是我身為木神,自然具備的能力,你不必吃驚。」

    「木神,了悸大師你成為神祇了?」

    季寥點點頭道:「機緣巧合而已。」

    他沒什麼可隱瞞的,將菩提老樹的事說了一遍。

    畢竟那爛陀寺緊鄰這片山林,這些事情讓他們知道,也會少些麻煩。

    智信油然道:「菩提老樹的事我是有所耳聞的,沒想到困擾它的難題,竟被了悸大師你輕易解決了。」

    季寥輕輕頷首,又看向門外,說道:「它來了。」

    門外出現一位白衣秀士,唇紅齒白,他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雙眸中卻自然有一股深沉寧靜,教人很難忽視他。

    白衣秀士道:「多謝道友,使我終得人身。」

    智信察覺他的法力,簡直浩如淵海,遠勝過自己,好在心下已經明白白衣秀士便是菩提老樹,知道對方為樹的歲月甚至超過了那爛陀寺存在的歲月,積累的法力,早已不可思議,故而才沒有被震驚到。

    其實他還算漏了一點,那就是菩提老樹身上的靈力大部分都灌輸給了季寥,現在他身上的法力,比過去少了很多。

    饒是如此,當今之世,論法力之雄厚,只怕也唯有季寥能跟菩提老樹相比了。

    季寥之所以不能穩穩壓過菩提老樹,原因便在於,他成神過程中並非將菩提老樹的靈力百分百轉化,中間有許多消耗,也經過了去蕪存菁。

    十停的靈力,最終也只是轉化了兩三停。

    季寥道:「都是互利互助,道友何必多謝,請坐。」

    菩提老樹便坐在季寥和智信旁邊。

    季寥又道:「不知道友取了名字沒有,今後也好稱呼。」

    菩提老樹笑道:「就叫菩提吧。」

    草木之妖本來就比其他種類的妖魔要平和許多,而菩提老樹飽受那爛陀寺的佛法熏陶,本身也是佛門的聖樹,故而他化形成人後,氣質跟那些高僧大德很像,而且寧靜隨和,讓人相處起來,十分舒服。

    過了一會,季寥問道:「菩提道友,今後有何打算?」

    「我困在這片山林太久了,如今想出去轉轉。」

    「這是不錯的主意。」

    「道友怕是不會在此間停留太久了,對吧。」菩提老樹微笑道。

    季寥微微一頓,道:「你怎麼知道?」

    菩提老樹道:「我多多少少有些預知的能力,因此預感到你很快會離開此間。」

    季寥倒是有些意外,他當然知道修行界有術數可以察前知後,只是他這種修為,一般不會被人看到未來的,故而沒想到菩提老樹竟可以預感到他的一些未來。

    他雖然沒有領悟破虛,但如今的神靈身份的境界,其實算是達到了破虛的境界,由此他可以憑藉神靈身份的境界來領悟破虛。故而破虛對他而言,比此前要容易許多,何況他還可以將剩下的帝經收集齊全,使自身積累更厚。

    破虛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過,在收集帝經之前,他還有事情需要智信幫忙。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0
第89章 地底


    季寥讓智信幫忙的事,那便是請他將那爛陀寺關於魔界的記載都收集給他翻閱。季寥下定決心要去魔界,自是對魔界瞭解越多越好。

    慕青自然對魔界有很多瞭解,但季寥並不能完全信任她,即便他們如今關係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那爛陀寺作為世間存在最為悠久的宗門之一,對魔界的記載,甚至比大涼皇室還要詳細許多。

    季寥在智信將這些記載送來之後,便立刻進行翻閱。才發現他以前對魔界的認知,著實太過膚淺了。

    僅從那爛陀寺的記載來看,魔界之廣大無邊,絕非人世間可以比擬,曾有那爛陀寺的高僧潛入過魔界,還見到過真正的菩薩淨土,只不過那位高僧所處的時代,距今為止,已經過去了八千年,因此這記載實是無從考證真實性。

    何況那爛陀寺的僧人,亦難以相信,污穢的魔界會有菩薩淨土存在,甚至有那爛陀寺的僧人對這段記載做出批註,認為那位高僧可能是遇到了幻象,錯以為那是菩薩淨土。

    因為在那爛陀寺全部的歷史當中,能夠潛入魔界的高僧終歸是寥寥無幾,而遇見菩薩淨土的唯有那一位高僧,所以季寥亦不能判斷出那位高僧是否真的遇見了菩薩淨土。

    但如果認可魔界出現了菩薩淨土的記載,那麼仙佛菩薩之事,自是確鑿無疑。在那段記載中,當時那位高僧所見的菩薩淨土是殘破的,僅是維持了部分淨土的舊有景觀,這一點便說明淨土中原來的主人,也就是那位菩薩,一定遭遇了某種不測。

    畢竟淨土等於菩薩的家,如果菩薩還存在,不會任由自己的家落在污穢的魔界當中,並且殘破不堪。

    真正的仙佛強大到什麼程度,季寥大致可以猜到一點,因此他很明白,當力量強到那種程度,恐怕自己殺死自己,都要費一些周折,更遑論是遇害。

    越是強大的存在,越難以被殺死。當初少年魔王便只是被封印而已,不是當時的人不想殺死他,而是實在做不到這一點。

    便是季寥,也不算親手殺死了少年魔王,只是機緣巧合,恰好少年魔王獻祭自身召喚出的某種偉岸的力量竟會認慕青為主,而那股偉岸力量的層次又遠遠超過少年魔王自身的力量層次,如此才能將少年魔王從世間抹除掉。

    因此季寥有理由相信,如果真有那麼一位菩薩存在,他遭遇的變故,定是無可想像的。

    如果他的猜測屬實,魔界的危險性還要超出他預計許多。

    但這又帶出季寥另一點不解之處,如果魔界的底蘊如此可怕,為何人世間依然能在魔界的入侵下延續下來。

    這些疑惑,季寥在接下來翻閱的記載中得到了一點解釋。

    有記載提到,魔界和人世間的規則是不同的,這會限制魔界的強大存在進入人世間,另一方面便是,有人猜測,入侵人世間的魔界勢力,只是魔界的小勢力。這些猜測,並非空穴來風,皆有詳實的實例支撐。

    隨著季寥對魔界的瞭解越深刻,他越是認識到進入魔界的風險有多大,同時暗自讚賞季笙。以她的聰明才智,不可能不事先查閱關於魔界的記載,可她仍是義無反顧的去了,足以證明季笙驚人的勇氣和決心。

    因為要成為偉大的道者,需要十足的勇氣!十足的智慧!十足的經驗!十足的毅力!十足的運氣!

    季寥知道季笙不缺乏智慧,不缺乏毅力,更有靈飛派的底蘊做經驗,而現在他憑藉季笙敢進入魔界這一點,知道了她具備十足的勇氣,現在季寥唯有祈禱季笙一定有足夠的運氣,成為偉大的道者,等到他和她相見。

    當然趙希夷也具備這些優點,因此季寥也相信她不會那麼容易因為危險而身死道消。

    季寥翻閱完所有關於魔界的記載後,接下來要去的第一個地方,也正是太清道。

    曾經他對趙希夷說過一定會去太清道的山門,只是季寥當時想不到等他去太清道的山門時,人世間已經過去一千年了。

    問清楚女郎太清道的山門後,季寥便孤身一人上路。

    收集帝經的事,他一個人去最好。畢竟萬一起了衝突,他孤身一人,自然來去自如,不必有什麼負擔。

    時至今日,季寥有足夠的自信,人世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困住他。

    ……

    季寥已經被困在太清道山門的地底一日一夜,這是他從自身氣血運行的過程推斷出的時間。

    太清道所在是一條綿延不知多少裡的山脈,山勢形似一座八卦爐。

    季寥從爐底進入,結果遇上了太清道的禁制。

    這地底下的禁制正是引渡地心火焰所化,一旦催動,季寥便陷身岩漿之中,那積蓄不知多少年的火力化成的禁制,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摧毀的。

    季寥只能生生困在岩漿裡。

    如果他是一般的修士,早就該化成灰燼了。

    季寥算是明白,為何太清道每代不過寥寥數人,還能穩穩佔據道門五派的一個名額。

    因為連他都沒法用蠻力攻進太清道的山門,更遑論世間其餘人。

    所以太清道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只要一封山,立時就高枕無憂。

    他近來修為大成,也著實自負了一點,這小小的苦頭倒是讓他清醒不少。不過要是一直被困在地底岩漿中,自是不行的。

    故而季寥仍在想辦法,如何從這岩漿中脫困。

    他費心思索,還是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繼續提升太虛天眼。因為世間任何禁制,都不可能毫無破綻。

    他現在發現不了出口,只是因為他的眼力還不夠高明。

    如果太虛天眼進一步提升,說不準就能讓他找出這禁制的破綻,從而脫困。

    季寥想到就做,任由那岩漿沖刷自身,一心一意參悟太虛天眼的玄妙。

    不過對太虛天眼的修煉,他已經超過了靈飛派歷代祖師,所以此次修行,並無什麼可以參照的經驗。

    故而提升太虛天眼,對季寥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考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0
第90章 一路向北

    太清道所處山脈的地底之下是滾滾不休的岩漿,而地表之上,卻下起了綿綿密密的飛雪,將山脈點綴得銀裝裹素。

    希夷宮就這樣孑然而立在銀色雪白的世界中,裡面有火光透出,算是為這片清冷苦寒的世界增添一絲暖意。

    一位道童,一個女冠就在發出火光的火爐旁。火光襯托得道童唇紅齒白,而女冠髮絲如雪,少與老的對比,在此情此景中極為強烈。

    道童手持一面芭蕉扇,對著火爐一揮,火光立時大盛,只是他卻皺起眉,說道:「宗主,今天爐火的火力好像弱了不少。」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又道:「往年的雪比現在大不少的時候也有,但爐火可沒現在這麼弱。」

    女冠微笑道:「因為地底下來了人,將火力吸引走不少。」

    「啊,我怎麼一點都沒察覺到。」道童撓了撓頭。

    女冠道:「這人修為高明,連我也只是在他闖入時,有些模糊感應而已。」

    「世間還有這樣厲害的人麼,連宗主都只是模糊有些感應。」道童亮起黝黑的雙眸,好奇不已。

    女冠道:「以前我也不信,但現在確實出現了這麼一個人,而且咱們的護山大陣,未必能困住他。」

    道童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說道:「這可是以前從沒有發生過的事,那人能做到?」

    女冠輕輕頷首,說道:「他若真的能破開大陣,要什麼東西咱們給他便是,而且我大抵也猜到他要的是什麼東西。」

    道童脫口道:「帝經?」

    女冠輕輕頷首,有如此修為的人,世間能吸引他的事物,也只有那幾樣東西了。

    ……

    地底,岩漿之中。

    季寥猛然睜開眼皮,雙眸射出如有實質的金光。季寥清晰看到,一條條絲線糾纏扭曲,並且不斷流動。

    他神念不斷運轉,分析每一條絲線的來龍去脈,最終目光豁然落在右手邊的虛空裡。

    這裡便是禁制的出口了,且在不斷移動,因為下一刻出口便到了他背後。

    季寥不斷推演出口的軌跡變化,某一刻身子微微一晃,闖進出口中,再出現時,周圍已經不再是洶湧澎湃的岩漿,而是滿空飛雪,簌簌往他身上落下。

    季寥呼吸了一口氣,緊繃的心弦鬆開,身上法力湧出,締結出一套大袖飄飄的道衣來。

    他抬眸就看到一座宮殿,上面書寫著「希夷」二字,心下立時明白,那裡就是太清道的道宮了,果然簡樸。

    希夷宮正是取自趙希夷的名字,季寥也不知道是太清道的後輩子弟取的,還是趙希夷取的。

    不過趙姑娘向來自信,季寥猜測多半是她自己取的,如此也符合她向來行事的風格。

    太清道風光秀麗,尤其是現在飛雪漫天,更有一股不同俗流的清豔。

    季寥沿著細碎的白雪,大踏步往希夷宮走去。

    這是一片真正的仙境,步入其中,自然而然會將身上的紅塵氣洗滌,心思將變得純淨若晶瑩剔透的雪花,斷絕俗念。

    季寥深刻體會到太清道為何會每代人都很少,因為處身這樣的環境久了,可能連自身都會覺得多餘,何況門人弟子。

    這種與世無爭的環境,一旦留下,久而久之,怕便很難再想離開。如此看來,趙希夷倒是太清道的怪胎,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竟然那般活潑灑脫。

    宮門大開,裡面有一女冠,一道童,一火爐。

    除此之外,大殿空曠,擺設一件也無。

    乾乾淨淨的地面,可以照出人的影子,季寥步入其中,甚至都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何況來打破如此靜謐的氣氛。

    季寥拱拱手道:「冒昧造訪,還請道友勿要責怪。」

    女冠對童兒使了個眼色,童兒便掏出一卷竹帛,向季寥遞過來,他脆聲道:「你若是要這東西,便直接拿走吧。」

    季寥接過竹帛,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這是太清道保存的帝經了。他還沒開口,人家便送到手裡,季寥準備好的說辭,倒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本以為要拿帝經,還得費一番周折,哪知道如此輕易。其實他心裡也明白,如果不是自己破開了太清道的護山大陣,只怕沒那麼容易就將帝經到手。

    可無論如何,自己都得承太清道的人情。

    如果是易象宗、太玄宗如此做,季寥定然不願意欠他們人情,但太清道終歸是不一樣的。

    季寥道:「我來確實是為了此物,但無功不受祿,將來必有厚報。」

    他想了想,自己要是能救下趙希夷,拿這帝經自是不為過,如果救不了,將來便另外厚報。

    他說完之後,便灑然離開。

    主要是這主人也沒有留客之意,而季寥更是不好意思繼續呆下去,否則便頗是不要面皮,更有恃強凌弱的嫌疑。

    他說走就走。

    道童憤憤道:「這人說了一句話便走了,真是好不要臉。」

    女冠笑了笑,說道:「他留著,跟我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此等人物,既然說了厚報,自不會食言,只不過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好在你還年輕,將來他若有什麼回報,你接下便是,無須推辭。」

    道童神色低落下來,道:「宗主,要不你試試那幾門延壽之法?」

    女冠悠悠道:「躲過這一天,難逃那一日,生老病死,我已少了個病字,自是應比旁人知足了。」

    道童欲言又止,他不明白,宗主和上一代宗主為何都不肯用延壽之法,非要靜靜等待大限來臨。

    他說過好幾次,宗主都不肯解釋。

    ……

    季寥看得出女冠十日不久,但也沒想太多,在他看來,女冠的修行境界還勝過太玄七絕一籌,這樣的人物,要延壽數百年,自是艱難無比,但要是延壽個幾十年,辦法卻也不少。

    自己是沒本事替她延壽百年以上的,故而季寥便沒有獻醜,說出要給女冠延壽的話。

    輕易得到太清道的帝經後,季寥逕自去了北海。

    太玄宗正是位於北海中某座孤島。

    有慕青指路,一路向北,不出數日,季寥便接近了目的地。

    季寥取了一片木板,憑此乘風破浪渡過北海,還未上島,便發現太玄宗出現了驚人的變故。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0
第91章 石像

    「天魔氣?你幹的?」季寥扭頭看向身邊的慕青。

    慕青怒氣衝衝道:「我也想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干的。」她認為太玄宗只能消亡在自己手上,如今被人捷足先登,慕青心中的憤慨,實是難以言喻。

    季寥問完後,便知道自己問錯了,慕青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根本沒動手的機會。可是島上的屍體和濃郁不散的天魔氣,無一不指明了,屠戮太玄宗的人,有一身高深莫測的天魔功。

    潮水推動木板,終於到了岸灘。

    季寥緩步上島,走到最近的一具屍體面前。

    這是個年輕的道人,季寥以太虛天眼觀測他的骨齡,判斷他應該也才二十歲出頭,他是被人以天魔氣催動的掌勁拍中而死亡的,體內的臟腑已經成了血泥。

    而且這個年輕道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原因,神情沒有驚恐和不甘。

    往前行了數十步,又是一具年輕道人的屍體,死法跟之前那具屍體一般無二。季寥還有心思勘察這些太玄宗弟子的死因,而慕青卻早已往太玄宗深處去。

    太玄宗中心是一處活火山,太玄宗的道宮也建在上面。

    季寥走到半山腰,慕青便回來了,她道:「太玄宗已經死絕,而且帝經應該也不見了。」

    季寥沒有意外,凶手既然屠戮太玄宗滿門,必然是有所求的。帝經作為人世間難得的修行寶典,被對方取走,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還是有些驚訝,因為這是第一次出現道門五派之一被滅門的慘案。

    在此之前,修行界怕是沒有人能想到,堂堂道門五派之一的太玄宗,修行界的聖地,竟會被屠戮一空。

    季寥若非親眼所見,也是不大相信會有這種事。

    畢竟像太玄宗這種傳承悠遠的道門聖地,自然會有不少底牌,哪怕是失去了太玄七絕這樣的領袖,但要存續宗門,終歸是能做到的才對。

    季寥繼續上前,他腳步輕盈,一步之間,往往掠過百丈的距離,不多時便到了太玄宮面前。

    宮殿外立著四尊石像,石像沒有面目,姿態不一。

    慕青沉聲道:「剛才我上來時,並無這四尊石像。」

    季寥看向前面立起的第一尊石像,石像手裡結印,看著有些像佛門的寶瓶印,但佛門的寶瓶印是圓滿的,而這個石像的手印給人極度不舒服的感覺,像是殘缺不全,看著很彆扭。

    季寥注視久了,心中竟升騰出不可遏制的殺意來。

    此時他催動身上的佛法,將那片殺意澆滅。

    神思復歸清明,季寥也不繼續瞧石像,說道:「我也沒感覺到這石像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不過石像本身跟天魔經必然有深刻的聯繫。」

    「精通天魔經的人只有我、你還有天魔祖師,但我很清楚,天魔祖師不可能還活著,所以那人又會是誰?」慕青沉吟道。

    季寥淡淡道:「或許天魔祖師另有傳人,更或者他確實還活著。」

    慕青道:「如果他還活著,也沒必要屠戮太玄宗滿門。」

    季寥略作沉思,忽地快步上前,到了第一尊石像面前。

    石像豁然而動,將手裡結出的法印拍向季寥。

    季寥本可以躲過,但他沒有躲開。

    狀似殘破寶瓶的法印落在季寥身上,他立時感覺道自己精氣神狂湧而出,整個人都出現了恍惚和眩暈。

    季寥阻斷精氣神的洩露,並遠離石像,道:「寶瓶圓滿無漏,而這法印卻有漏盡之意,完全是針對佛門而開發的神通。」

    慕青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季寥笑道:「或許創始這法印的存在跟佛門有仇,而且也當過和尚。」

    這話並不矛盾,因為當過和尚,才會對佛門的寶瓶法意理解得如此透徹,也因為仇恨和尚,創出的法印才會如此針對佛門。

    但太玄宗顯然不是佛門一脈,擱置這石像的存在縱使要震懾佛門,怕也是找錯了地方。

    季寥又看向了第二尊石像,這尊石像跟第一尊石像最大的區別在於右手的手心裡多出一隻眼。

    而且石像手心朝外,掌尖觸向地面。這跟佛門的觸地印也是恰恰相反的。

    那隻手心裡的眼睛很有魔力,看得季寥心底都冒出一股寒意來。

    突然間,季寥頭一偏。

    恰好一縷黑色的光線自石像手心的眼睛發出,擦著他面頰過去。

    季寥順目瞧過去,看見那眼睛竟流淌出笑意,很是冷酷的笑意。接下來那石像也沒有繼續發射黑色光線了,季寥順勢拍出一掌,掌力卻直接穿過石像。

    季寥略感意外,他終於發現,這石像雖然在他面前,實際上應該跟他處於不同的空間當中。

    可石像的法能傷到他。

    這說明石像的法有破虛的能力,且讓季寥明白了,為何他不知道石像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因為石像在跟他不同的空間,他當然察覺不到。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

    季寥接著往第三尊石像看去,這尊石像沒有結印,而是做出劍指。同樣,當他注意力放在這尊石像上時,季寥立時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劍氣,如同秋風秋雨。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劍雨細如愁。

    這劍氣簡直說不出的自在,且帶著無邊愁緒。

    細細密密,見縫就鑽。

    季寥眨眼的功夫,便中了不知道多少道細密的劍氣,這些劍氣一進入他體內,便攻伐他體內的法力。

    季寥無畏無懼,身上燃起熊熊火焰,將外面繼續撲殺過來的劍氣阻隔,同時身體內部發出雷音,震盪鑽入體內的細密劍氣。

    在雷音之下,劍氣震盪,很快散作無形。

    不過他也感受到了劍氣中蘊含的天魔自在的魔意。

    佛門有觀自在,而天魔有他化自在天。

    這兩者也是對立且隱隱相通的。

    季寥深刻感受到,石像要表達的是佛魔一體兩面的理論。一唸成佛,一唸成魔。佛魔之間,本無二致。

    而這種理論,在如今滿是太玄宗屍體的太玄宮前展現,更有種修羅殺場出真佛的韻味。

    季寥默默消化剛才的感悟,最後看向第四尊石像。

    第四尊石像給季寥很奇妙的感覺,因為他看到石像時,沒有看見法印、奇怪的眼睛或者劍指,而是聽到了雷音。

    雷音不知如何來,卻往季寥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1
第92章 野望

    雷音在季寥心靈中炸響,可是他竟一點驚訝都沒有,心靈在雷音湧入的情況下,居然愈發平靜,一絲波瀾都不起。

    這跟「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又讓季寥想起了他在那爛陀寺領悟的涅槃佛法。

    分明涅槃和雷音是毫不相干的,但他就是將兩者聯想起來。

    他不但聯想起了涅槃,更想起了元佛三限的第一式如如不動。

    涅槃、不動、雷音,三者像是有某種玄妙難解的聯繫,只是季寥現今還沒法參悟透徹。

    轟轟轟!

    四尊石像同時破裂,季寥不斷咳血。

    他眼睛裡有血,鼻孔裡有血,耳孔亦有血,血是鮮豔的,滴落在地上,化成一個個詭異扭曲的圖案。

    季寥鎖住渾身的精氣,看向地上詭異扭曲的圖案,那是一個個複雜難言的符號,他稍稍注目一會,逆血又噴出來。

    季寥從沒試過這樣的情況,更抓不住他咳血的根源。

    自進入太玄宗開始,一切都顯得詭異、莫名,只是跟他卻有切不斷的聯繫。

    季寥沒有繼續往太玄宮闖去,而是往後退。

    退到了山下,那種詭異恐怖的感覺才開始消失。

    他再看身邊的慕青,身子已經淡不可察,無論是他,還是慕青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他深深凝望前方山上的太玄宮,那種詭異恐怖的感覺在心頭越來越濃密,而盤桓在其中的天魔氣,好似化作了一個又一個的怪物,要將所有試圖闖進去的生靈都當做美味吞食。

    季寥眼中閃爍不定,他在考慮要不要拼一次,放出魂魄來試探太玄宮裡出現的詭異,只是他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因為他縱然有數次經驗,證明自己可以不斷轉生,但自己卻沒法控制他下一世會出現在什麼年代,更沒法確定當他重生時,還處於這個世界中。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株草,數世為人的經歷,讓他獲得許多樂趣,也有了一些沒法割捨的東西。

    季寥亦並不以此為羈絆,因為他認為生命的意義,正是在於除卻性命之外,仍有別的值得珍惜之物。

    最終季寥決定暫時拋開探索太玄宗的念頭,先去取了易象宗、天師教的帝經再說。

    他乘一塊木板到了太玄宗所處的孤島,離去時卻憑虛御風。

    「你是對的,太玄宗發生的詭異事件,已經超出你現在的能力範圍。」經過一段時間,慕青也恢復了不少,但她仍是五味陳雜,回望太玄宗時,還多出一分心有餘悸。

    這位縱橫人世間的女魔頭,亦不得不承認,太玄宗發生的詭異,超乎了她的預料。可以她的見識,仍舊摸不清對太玄宗痛下殺手的人究竟是誰。

    除卻天魔氣、石像之外,她和季寥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季寥卻露出興奮之色,道:「雖然這次受挫,但也不是一無所獲。」

    慕青道:「莫非你從那石像領悟出了什麼?」

    季寥搖頭道:「我近來突飛猛進,短短時日已經走過了旁人數百年才能走完的道路,即便有些領悟,也算不上什麼收穫,我真正收穫的東西是對今後的日子產生了極大的期待。」

    「期待?」慕青道。

    季寥眼中閃現從未有過的光芒,他道:「你不覺得未來越是迷茫難測,越顯得有趣麼,正如我們行在大海之上,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是狂風驟雨,還是風平浪靜。」

    他話音未落,天色就陰暗起來,前方傳來滾滾的轟鳴聲,高大百丈的海浪形成的海嘯撲面而來,那是大海氣機變化的一瞬,可放在海面上卻是可以摧毀無數生靈的大災難。

    大自然的凶險和魅力正是在於此,身處其中的生靈永不知道下一刻接受的會是雷霆還是雨露。

    心靈弱小的生靈會祈禱,而心志堅毅的生靈會去征服這一切。

    季寥沒有祈禱,選擇了征服。

    面對巨大的海嘯,他如一隻海燕勇敢的上前去搏擊。海燕的力量自是沒法跟他相比的,但那顆勇猛果敢的心,卻是跟季寥現在一般無二的。

    這份堅毅的內心,正是季寥與生俱來的。

    他溫和的外表下,擁有的堅毅,實是旁人無法想像的。正如一顆被壓在巨石下面的草種,終歸會長出來,迎接雨露和陽光。

    慕青看著季如瘋子一般闖入海嘯中,她感受到一股震撼。

    她行事遠比季寥肆無忌憚的多,卻深悉自己內心是多麼脆弱,這跟季寥是截然相反的。

    ……

    風雨過後,海闊天高。

    季寥靜靜躺在大海之上,隨波逐流。

    他感受到了大海的威力,並認識到所謂移山倒海之力,其中「移山」和「倒海」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一座高大千丈的山,便是世間雄偉奇觀了,但是落在海裡,亦不過一粟而已。他現在確然能有移山之力,但面對大海,亦只能興嘆。

    無論他做起多大的風浪,對於大海而言仍是不痛不癢。

    大海尚且如此,那麼他身處的這個世界的力量自是更加難以想像。而遠比人世間廣大的魔界,更是想像都不能了。

    季寥想到魔界的魔帝,能掌控魔界的本源,意味著魔帝能夠調動魔界之力,那麼他現在和所謂魔帝的差距,是否也有如大象和螞蟻的差距。

    如此想來,修行的道路真是漫長的不可思議。

    而人力所能致之處,亦是不可思議之極。

    畢竟魔帝也是生靈,世間既然有生靈能有那麼成就,他當然也有機會抵達那樣的位置。

    慕青還說過,有位煉氣士取得了無上成就,連魔帝都只是他眼中的塵埃,這又更加不可思議至極。

    季寥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種難以抑制的野望,他想知道那樣力量,究竟是何等的雄偉壯觀。

    只是現在的季寥不知道,那種力量已經超出了生靈的想像極限,早已經不可想像。

    但他並不瞭解。

    正因這份無知和無畏,他才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多麼遠大的目標。

    這遠比一個普通士兵說出要當元帥,還要不切實際。z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1
第93章 龍虎

    太玄宗在北海,天師教卻在南海。

    從北海到南海有多遙遠,普通人說不清楚,季寥也說不清楚,他只是給心裡定下了一個到天師教的目標,便讓身子隨波逐流而去,然後如老龜深眠,調理自己的身心,等他醒來,便已經到了天師教所在的龍虎山附近的海面上。

    龍虎山一面是海,一面是巨大的城池。

    相比太玄宗的生機滅絕,龍虎山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情景。

    前山裡人來人往,山中的動物也不避諱人類,甚至有斑斕猛虎穿梭人類之間,亦無人覺得恐懼和意外。

    季寥見到這一幕,亦有所驚訝,因為龍虎山構建出了一種原始的生活狀態,人與自然,無比的和諧統一。

    在龍虎山,人類亦是自然的一部分,而非自然中的破壞者。

    龍虎山附近的人應該都信奉天師教,但季寥在他們眼中看不出宗教徒的狂熱和虔誠,由身到心,都處於一種自由自在的狀態。

    這跟妖魔有些類似,但妖魔的自由自在是無拘無束的,而這裡的人仍有他們的規矩,比如他們不會去龍虎山的後山。

    龍虎山的後山並非天師教的總壇,天師教的總壇就建在前山,無論是誰,都可以在裡面自由進出,他們似乎也沒有嚴格意義的尊卑上下,有法力的修士和沒法力的普通人一樣的談笑風生。

    甚至還有沒法力的普通攤販跟有法力的修士爭吵的面紅耳赤,饒是如此,那些修士也沒有動粗。

    季寥很輕易的混進人群中,他很清楚,千年前的龍虎山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在人群裡探聽到了這一切的因由,只因為一個人。

    龍虎山的小天師——方夜。

    天師教的教主都可以自稱為天師,便是大涼王朝都認可這個稱號。唯獨這一代的教主方夜,有些特立獨行,他稱自己為小天師。

    至於為什麼他會在天師的稱號面前加個小,這件事實是不得而知。但他確實很特別,在他的經營下,龍虎山進入了以往任何時候都沒存在過的安寧時代,沒有紛爭,沒有戰亂,修士們利用自己神通幫助普通人和龍虎山的生靈,同樣這些生靈也回饋最本質淳樸的原始信仰給天師教。

    季寥覺得這種環境很舒服,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天師方夜是個很特別的修士,有自己的理念,更能貫徹自己的理念。

    方夜居住在龍虎山的後山,據說他已經十年沒有離開後山一步了。

    後山也自發的成為了龍虎山的禁地。

    沒有人要求別人不可以進去,但龍虎山的人都遵守著這條潛藏的規矩,同時也阻止別人進去。

    這反應出方夜在天師教裡有如神靈一般的尊貴地位。

    季寥深深明白,那些人對方夜的尊敬,絕非是因為方夜的身份,而是源自方夜本身的人格魅力。

    對於這樣的人,季寥十分感興趣,甚至已經超過了對龍虎山黃天大法的興趣,更超過了對龍虎山執掌的那部帝經的興趣。

    強大的修士無時不有,有趣的靈魂卻不多見。

    季寥深信方夜定是擁有有趣靈魂的那種人。

    旁人去不得的後山,季寥去得。

    龍虎山的後山十分清幽,有清澈見底的深潭,隨風而吟的松坡,便是沒有林木的地方,也是被青草覆蓋,清風一來,便幽綠而搖曳,使人不忍移開目光。

    這樣的環境,讓人來了便不想走。

    經歷過人世間喧囂的人,更會愛死這片清寧之地。

    季寥更好奇方夜會是怎樣的人,裝載這樣有趣靈魂的軀殼又會是什麼模樣。

    他的疑惑很快解開。

    繞過山腰,遠遠可見茅草屋,一個胖子正霍霍磨刀。

    他身上的法力氣息要勝過素秋很多,但仍舊不能改變他是個胖子的事實。

    這個胖子拉起肥大卻緊繃在白胖手臂上的袖子,刀身已經磨得跟鏡子一般,在磨刀石旁邊擺著一尾活魚。

    胖子自是要殺魚的。

    龍虎山的後山的人只有小天師方夜,而這個胖子亦擁有強大的法力。季寥便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他以為擁有有趣靈魂的小天師,軀殼是個數百斤的胖子。

    季寥並不歧視胖子,只是他覺得如方夜這種人,多少應該像他這般英俊不凡才對,穿著一身月白衣服,憑虛御風,飄然不知所止,絕世獨立,凌萬頃之茫然。

    如此仙氣飄飄,才符合形象。

    可是,現實和想像終歸是大相庭徑的。

    不過季寥很快被胖子的殺魚手法吸引。

    殺魚自然也是殺生,無論是誰做這樣的事,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殺氣。至少季寥能察覺到那一點殺氣,但胖子殺魚時,季寥是一點殺氣都感覺不到。

    魚在他的刀下分解,給季寥一種回歸原始自然境地的樸素感。

    如人從嬰兒呱呱落地,然後長大成人,這是由先天到後天的過程,而胖子殺魚恰恰相反,魚在他手裡不是死亡,而是回歸先天的境界。

    他的刀法便如魚的母體,而魚在刀法下,逐漸回歸幼小,直到先天之境。

    最後季寥看見的不是魚,乃是一團先天生氣。

    這已經不是刀法,而是逆反自然,回歸先天的修道法門。

    用神乎其技,都難以形容。

    季寥從來沒有想到過,刀法可以這樣使用。

    或者說人世間竟有這樣的刀法。

    最後那一團先天生氣被光滑如鏡的刀身接住,胖子轉過身來,看向季寥。他笑道:「遠來的貴客,我這裡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的,便請你品嚐一下它的滋味。」

    他手腕一抖,簡直是賞心悅目的靈活。

    而刀身也已不可思議的速度,送到季寥的嘴邊。

    季寥輕輕一啄,下巴貼著刀光,將那片生氣噙在嘴裡。無比的鮮味在舌尖上爆發出來,如同有一條活魚在他舌尖上打轉。

    季寥嘗過無數美食,可是他知道自己今後怕是很難嘗到今天感受的鮮味了。

    在鮮味的刺激下,季寥仍舊保持住了神思的清明,身子比鬼魅還要靈動詭異百倍,眨眼的功夫,已經躲過數百道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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