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51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4
第54章 涅槃

    美婦獨自一人足足呆了半炷香,然後才慢慢走近內殿,少年依舊默默跪著。她瞧了他一眼,將畫像丟在少年面前,淡淡道:「你和他們結拜了。」

    少年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少年搖了搖頭。

    美婦冷笑一聲,說道:「那你怎麼就知道他們值得你這樣相待。」

    少年咬著唇,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適才在宮外那點時光,可比皇宮裡這十幾年要自由快活得多,旁人也不會像他們那樣不問來歷,就跟你談天論地,跟你暢所欲言。」美婦緩緩說道。

    少年輕輕點頭。

    美婦微微嘆口氣道:「你以為我想把你管那樣緊麼,你生在天家,得到了許多,自然也會失去許多,這樣吧,此事我可以不管,但你得將他們帶來,讓我見一見。」

    少年揚起頭,眼中露出訝異。

    美婦露出慈愛的目光,柔聲說道:「你真心跟別人交往,又何必隱瞞自己身份,將來他們遲早也會知道的,既然如此,就大大方方讓他們知道你的身份,豈不是更好。」

    少年道:「那我什麼時候請他們來?」他雖然不知道母后為何改變了主意,但他還是感到欣喜,只是心下有些忐忑,他們知道自己身份後,會不會跟自己疏遠。

    美婦微笑道:「明天你去請他吧。」她又道:「你可以起來了。」

    ……

    少年看到面前的一具白骨,略有些驚嚇,好在季寥他們也在,讓他慢慢舒了口氣。

    季寥微笑道:「他便是贈我佛珠那位朋友。」

    白骨僧對著少年合十一禮,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道:「施主這白骨天珠是一位高僧送的?」他昨日猜測佛珠是皇室從那爛陀寺搶來的,但季寥說這是一位高僧送給少年的,讓他略有些奇怪,因為那爛陀寺和大涼皇室可沒這樣和諧。

    少年臉一紅,說道:「是的。」其實他也知道佛珠是從那爛陀寺搶來的,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白骨僧道:「不知是哪位高僧?」他更好奇了,因為佛珠對修行佛法的人作用極大,哪怕是高僧大德自己用不著,亦可以傳給弟子,如同許多大寺院喜歡供奉舍利子一樣,都是一個道理。

    季寥打岔道:「何必尋根究底,你要是喜歡這佛珠,我轉贈給你便是。」

    白骨僧撓了撓頭骨道:「不用,現在我孑然一身,要這些身外之物幹什麼,就是純粹有些好奇,才多此一問,確實有些冒昧了。」

    在季寥來之前,他許久沒同人正常交流了,因此好奇心很重。

    少年暗自鬆了口氣,轉頭對季寥道:「了悸大哥,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回我家吃飯。」

    季寥笑道:「你不是說你家不許人隨便進出麼。」

    少年道:「我母親知道我們的事了,她答應我帶你們去我家,你和兩位姐姐願意來麼?」

    季寥微微一笑,便問兩女道:「你們去不?」

    女郎道:「當然要去。」

    素秋遲疑一會,道:「我沒意見。」

    季寥道:「那就去吧。」他接著問少年道:「便是今夜?」

    少年道:「是的。」

    「不過今天跟著你的侍從怎麼不是昨夜的?」

    少年微微一黯,道:「母親對我說已經責罰了他們,將他們關起來了。」

    季寥悠悠道:「這麼說你母親還是怪你昨天偷跑出來?」

    少年道:「應該有一點。」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母親還真是奇怪,既然責怪你,今天怎麼又放你出來,還讓你來請我們去你家。」

    少年一怔,他著實沒想過這一點。母后的態度確實很奇怪,既然她不怪罪自己了,又何必將自己的兩個侍從關著,如果用他們幫自己偷跑出宮之事做緣由,倒是勉強能解釋,但為何又不許自己去見他們。

    他突然間生出一股寒意,問左右的侍從道:「張青、李山他們真的只是被我母親關著?」

    侍從們都道:「小人不知。」

    少年看向他們,說道:「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侍從們各自搖起頭,只有一個,突然道:「他們都被杖斃了。」

    這個人話一出口,臉色煞白。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何剛才被那個叫了悸的和尚看了一眼,就脫口說出實話。

    少年身子微顫,他道:「為什麼?」

    張青和李山兩個侍從跟他有兩年了,現在知道兩人被杖斃,他心裡冰涼一片,母后為何要騙他,她還有什麼目的。

    他聲音發顫道:「了悸大哥,兩位姐姐,你們還是別去了。」

    季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會去的,你不要太擔心,也許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

    少年搖著頭道:「你們不能去。」

    他心裡開始發慌,顯然母后這次邀請了悸大哥和兩位姐姐,多半沒有善意,少年又道:「要不你們離開京城。」

    季寥看少年為他們擔憂的樣子,也不忍繼續隱瞞他了,季寥道:「太子殿下,我知道皇后娘娘為什麼會邀請我們。」

    少年神色一驚,說道:「了悸大哥,你知道我身份?」

    季寥微笑道:「我又不笨,何況算起來,你還是我的親弟弟啊。」

    少年不由恍惚,他吶吶道:「我是你的親弟弟?」

    季寥指著他身邊的侍從,悠悠道:「看你們修為不淺,看來都是皇后的親信,料想你們也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侍從們紛紛上前,將少年和季寥隔開。

    其中一名侍從頭領說道:「大皇子殿下,我們也不想得罪你,你讓我們帶著太子殿下離開吧。」

    季寥道:「皇后娘娘為何還敢讓太子來,他就不怕我像對待我那個妹妹一樣,對待太子?」

    侍從道:「我們只是聽命行事,你的疑問我們也是不知的。」

    少年從恍惚中清醒,默然道:「了悸大哥,我母后她其實很期望你對我動手的,因為這樣我便不會對你抱有善意了。你應該不清楚,我是涅槃聖體,便是死了,也能重生。」他眼中流出濃重的悲傷,因為他惡意猜測了自己的母后,但這猜測應是真相無疑,母親的目的便是讓自己請這位兄長進宮,好對付他,如果沒有成功,也能讓自己跟兄長生出隔閡,若是兄長對自己下手,那更是母親期待的,這樣自己才能徹底斷絕對兄長的善意。

    只是,他沒法接受這種安排。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55章 來去

    季寥悠悠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像對待那個所謂的妹妹一樣。」

    少年神色一黯,說道:「安平姐姐真的是你殺死的?」

    季寥點了點頭。

    少年道:「為什麼?你當時知道你和她之間的血緣關係麼?」

    季寥笑了笑,說道:「知道的,但她要殺我,我自然不會放過她。」

    少年道:「你既然知道,其實可以放她一命的。」

    季寥輕輕道:「傻弟弟,這便是你和我的不同,不過我很喜歡你這一點。」

    少年沉默下來,他如果生在平常人家一定快樂很多,只是人的出生是沒法自己選擇的,而且他真的不希望兄長和母后不要再鬥下去,哪怕這個兄長出現得再突然那也是兄長,而母后不管如何利用他,那也是母后。

    他目光帶著懇求道:「了悸大哥,你不要跟我母后鬥了,行麼。」

    季寥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掙扎和痛苦,如果他少一些柔弱,少一些善良,想必會過得很快樂,他輕輕道:「人世間的紛爭不會以一方罷手而休止的,你也許明白這個道理,但只是不願意接受。」

    季寥身形一錯,便闖進侍衛中按住少年。

    他周圍亮起無數光芒,那都是侍從們的術法,都被一層透明的氣罩隔開,對他和少年一點影響都沒有。

    少年道:「了悸大哥,你要做什麼?」

    季寥道:「皇后娘娘既然要跟我玩一局遊戲,我本來也是樂意奉陪的,只是我見你難過,倒有些不忍了,我只好讓她這局遊戲崩盤,所以我的傻弟弟,現在我們便去見皇后娘娘吧,省得讓她久等。」

    少年便陷入一陣恍惚中,瞬息間他便發現自己變得身不由己,自己回了皇宮,而兄長也在他的帶領下,一路通行無阻。

    等他再度掌控自己身體時,才發現自己到了母后的鳳儀宮。

    來到鳳儀宮,季寥一眼就看到了皇后。她沒有一身宮裝華服,只是著上一身緊身的勁裝,但眉宇間那種氣勢,便讓人自然清楚,她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她年紀應該不清了,面貌仍比少女還要姣好,曲線更是動人,季寥打量她一眼,便不由感慨自己那便宜皇帝老爹的豔福。

    見到季寥出現,皇后略有吃驚,但很快平靜下來。

    她道:「不愧是驚鴻和聖上的兒子,你實在夠出色。」

    少年欲要說話,美婦分出一道勁氣將他定住,隨即便有兩道暗影將少年帶走。

    大殿空間不小,但對於季寥而言實是跟咫尺空間沒有區別,可這裡面隱藏的殺機,亦非言語可以說盡。

    季寥微笑道:「本來這場遊戲我打算與皇后娘娘玩的久一點,但現在看來得早點結束了。」

    美婦道:「不得不承認你選對了時機,到現在我還沒設下有十成把握能對付你的佈置,如果再晚一點,我保證你今天沒任何辦法能離開皇宮。」

    季寥神色一動,微笑道:「我本想說你大言不慚,看來皇后娘娘你的底蘊確實比我想像的要深。」

    他感應到四方有許多強大的氣息在接近,看來今次取皇后性命勢必不能成功。不過他也得好生掂量一下皇后真實實力,為下一次刺殺她做準備。

    這次的時機確實稱不上完美,不過虛以委蛇下去,實在不是他的作風,何況這樣對自己那傻弟弟實是有些殘忍的。

    既然為敵,就不要拖泥帶水了,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季寥彈出十指,如撥動琴弦,劍塵絲被他毫無保留施展出來。如果血傘的轉世之身紅衣在此,便會明白,劍塵絲修行到巔峰後,將是何等驚人。

    一道道如絲如縷的劍氣貫穿大殿,看似雜亂無章,卻悄然間布下天羅地,堵死皇后每一個閃避的角度。

    這明明是皇后的鳳儀宮,但在季寥劍塵絲布下後,季寥才更像是那個捕獵的人,而皇后便是他的獵物。

    皇后直起身來,身上冒出騰騰的火焰,她柔弱的身體下,隱藏著如大江大河一般深廣的力量,給予人心驚膽顫的感覺。

    滾滾的力量從皇后身體瀰漫出去,隨著火焰吞吐,將季寥的劍絲淹沒。

    這股龐大的力量竟是如此的肆意汪洋,爆發起來,比暴雨山洪還要激烈。

    季寥由獵人,一下子變成了河裡的游魚,在皇后恐怖的力量下有隨時被絞碎的危險。

    一道火柱,橫空過來,目標正是季寥的頭頂。

    季寥嘴角勾起,身子爆發出更強絕的氣勁,硬生生讓周圍成為一片真空,他打出一拳,正對準火柱,噼裡啪啦的火焰爆裂聲響起。

    季寥的身子從地上拔起,分開一切阻礙,直到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大約你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堅硬的拳頭打中皇后柔軟的小腹,一層無形的隔膜卸去季寥的勁力,只有一部分激盪在皇后身上。

    季寥這下子明白了,皇后身上的勁裝亦是類似銀甲之類的寶物,而且更加高級。

    看來這便是她的依仗了。

    一根尖銳的紅色髮簪刺向季寥的太陽穴,季寥頭部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避開這一刺。

    同時皇后肋骨旁冒出一對火紅的羽翼,將季寥包裹住。

    季寥雙手如電光火石往前一伸,扣住皇后的肩膀,強絕的勁氣往對方身體灌進去,絲毫不顧忌拍打他身體的羽翼。

    外面強大的氣息立時就要到了,季寥拍了拍皇后光滑的臉蛋,留下深可見骨的血痕,悠悠道:「我還會再來的。」

    他輕易掙脫皇后的羽翼,化為一道清風。

    外面有許多法器和陣法的光芒攔阻他,可是都被季寥輕易破開。

    不過季寥還是能感覺出來,皇宮的戒備絕對有所鬆懈,否則要離開,還需來這是那個便宜老爹在暗中使力。

    皇后臉上的傷痕一開始可以見到裡面的骨頭,但很快便開始癒合,等到外面的人進來時,已經只剩下淺淺的疤痕了。

    論恢復能力,她比鳳傲天還要強許多。

    只是她心裡的創傷,遠比肉體的創傷要嚴重。她從出生以來,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56章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季寥所化的清風最終吹皺一處平湖,這是京城裡大大小小眾多湖泊中的一個,他一悶頭便扎進其中。

    冬日冰寒的湖水包裹著他,季寥屏住氣息,陷入一種至妙的冷靜心境中。適才跟皇后交手的點點滴滴映在心頭,皇后的實力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最終皇后的身影化作一個不著寸縷的火紅女體,而她心臟的亮度顯然又勝過身體其他部位很多,這便是皇后力量的源泉。她跟尋常修士不一樣,修煉的不是丹田氣海,而是心臟,確切的說那是一顆鳳凰之心。

    看來他要殺死皇后,便得毀掉她的鳳凰之心。

    身邊的水流生出異樣的變化,季寥伸出手,抓住靠近自己的人影的柔荑,他以神念發出聲音,「為什麼你總是能找到我。」

    「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否則哪天我幫別人追殺你,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沒用。」女郎嘻嘻笑著。

    季寥失笑道:「我看有誰敢追殺我。」

    他話音一落,便有三道箭矢扎進水面,毫不容情向他射來。

    女郎笑得花枝亂顫。

    季寥面色一黑,揮出三道水流迎上箭矢。水流如龍卷,將箭矢帶偏,使其深深扎進湖底的淤泥。

    季寥拉著女郎的手,躍出湖面,凌波其上,看著遠處的一個涼亭。上面立著一個長著一身白毛,手長腳長,提著一張銀弓的怪人。

    他足尖往湖面一踢,一道水流化成水箭,便輕易射向涼亭,到了涼亭之前,水箭化作無數雨點,頃刻間將這個怪人籠罩,不過一瞬,涼亭崩塌,怪人倒在血泊裡。

    素秋從湖畔邊走來,手上的長劍拖著地,上面還有血跡未乾。顯然要追殺季寥的人不止那白毛怪物一個,只不過他們都過於高估了自己。

    素秋道:「這次動靜有點太大了。」

    季寥悠悠道:「有人會幫我們平息的。」

    素秋輕輕頷首,顯然追殺季寥的人並不多,而且她感受到了數名強大魔道修士的氣息。

    季寥抬頭往北面望去,一座酒樓上,正有人憑欄對著他微笑示意,正是裴石。

    儘管沒有得到皇帝的旨意,裴石仍舊沒忍住,主動來向季寥示好。

    湖畔邊的草叢分開,鑽出一個骷髏頭,正是白骨僧。

    素秋道:「我看他估計是沒法在那座廟裡好好生活了,所以順手帶他走。」

    白骨僧道:「我今後可以跟著你們吧,我絕對不拖累你們。」

    說話間,白骨僧將自己的脖子板正,適才他想幫素秋制服敵人,一不小心把頭扭了。

    女郎不由一笑,素秋亦有些莞爾。

    過了一會,她們問季寥接下來去哪裡找個落腳處。

    這時一位青年從天而落,他對著季寥他們施禮道:「家師已經為大皇子殿下準備好了居處,還請大皇子賞臉下榻。」

    季寥笑道:「多謝了。」

    他自然看得出這青年便是裴石的弟子,而且還是一隻化形的妖魔。

    青年領著他們,到了一處水榭。

    水榭前有一副對聯,上面寫著: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字跡娟秀溫婉,卻有種看透世情的灑脫勁在裡面。

    素秋神色微微一變,說道:「這是師伯的字跡。」

    季寥心頭生起波瀾,因為這句詩正是他作為學霸那一世的世界裡才有的詩句,不知為什麼他這一世的母親也能做出來,究竟是巧合,還是別有因緣。

    青年溫和地道:「昔年驚鴻前輩確實在這裡居住過一段時間,如今大皇子殿下下榻,再是合適不過。」他頓了頓又道:「裡面的擺設也和當初驚鴻前輩居住時區別不大,不過我有位親戚暫居此處,如果大皇子不介意的話,請不要趕她走。」

    季寥指著前面出現的一隻白狐,灑然道:「你說的親戚不會是它吧?」

    白狐對著季寥人身立起,道:「小狐嬌娜見過大皇子。」

    它竟已經煉化了橫骨,可以口吐人言。

    季寥微笑道:「你稱呼我法名了悸即可。」

    接下來他們穿堂過戶,青年給季寥他們各自找了房間,隨後便離去。此處果然安靜清幽,也無外人來攪擾。

    季寥安然打坐一夜,到了天未亮時,便起身。明日便是臘月初八,正是他化身黑山老妖跟太玄七絕決戰的日子。

    這場決戰,正是季寥入京城後為數不多的期待。太玄七絕是真正的窺到登仙境的修士,正和他陰陽合流後境界相當,這樣的對手,實是難求。正常來說,這種級別的大修士都呆在自己的老巢裡,一心清修,參悟天道,等閒不惹是非。

    如果不是他主動下山,沾染紅塵殺機,季寥要找這樣的對手,只能殺到對方老巢去,屆時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他這,去了跟找虐沒有區別。

    而季寥之所以要用黑山老妖的名義,只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終歸會有些羈絆,不如用一個全新的身份,這樣才能做到真正的無羈無絆。他不怕別人會將他和黑山老妖聯想成一個人,因為陰陽合流後,陰性力量和陽性力量可以自如轉化,他現在用了悸的身份,一直表現得是剛猛浩大,而黑山老妖每次動手都詭秘幽邃,展示出純正無比的天魔功。

    除了隱約觸摸到道魔合一奧秘的裴石,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將他和黑山老妖等同起來。而裴石即便猜出來,以他的識時務,也不會向別人說出自己的猜測。

    何況季寥給黑山老妖的人設,更像從前的慕青,這個名字也是慕青自己取的。當用黑山老妖出現世間時,亦有種慕青重臨人世的味道,算是季寥對慕青「幫」他陰陽合流的補償。

    季寥走出房門,耳邊響起讀書聲,這是從隔壁院子傳來的。他走過去,正看到那隻白狐在朗讀詩書,神態一絲不苟。

    他看著都不禁灑然一笑,沒想到這白狐還如此好學。

    白狐顯然讀的很專心,沒有意識到季寥出現。它讀著讀著,誦讀起另一篇經文。季寥十分熟悉,正是黃庭經。

    白狐是順著讀的,口鼻間冒起凝而不散的白氣,道氣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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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正果

    到了第一縷晨曦照上白狐時,白氣和晨曦混雜,化為紫色氤氳,傳說中煉氣士採集先天紫氣,大抵便是如斯場景了。

    白狐止住誦讀聲,口鼻一吸,周圍的氤氳紫氣半點不剩被它吸進體內。

    它緩緩睜開眼,終於發覺季寥,忙拱手作揖道:「小狐是不是打擾到殿下了。」

    季寥微笑道:「沒,冒昧問一個事,不知你誦讀的黃庭經是從哪裡來的?」

    白狐道:「這是小狐在後院一處涼亭的亭柱上看到的。」

    季寥暗自稱奇,說道:「能否帶我前去看看。」

    白狐便引著季寥穿堂過戶,不多時便看見一個池塘,裡面遍是枯荷,岸邊是衰草。庭院靜寂,顯然是少有人來。

    荷塘邊上,建著一座亭子,上書「聽風聽雨聽香」,筆跡跟之前的「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別無二致。

    這看來也是他那位「母親」的手筆。

    「聽風聽雨」皆不足為奇,唯獨以「聽香」二字,可見神妙。香氣又不是聲音如何聽,而且「聽」和「聞」亦有明顯的差別。

    聞是主動,聽是被動。

    主動者己心動,被動者己心寧。季寥彷彿透過這些字跡,看到了一個悠然自得的女子,無論任何事物,都不會讓她心潮起伏,難以自制。

    季寥閒庭信步到了亭子裡,四周的亭柱上空空如也,他對白狐道:「怎地不見黃庭經。」

    白狐道:「殿下莫非看不見,那黃庭經便在這些亭柱上啊。」

    季寥愈發奇怪,他知道白狐沒必要欺騙自己。只是為何它看得見,而自己看不見。季寥聯想到剛才從「聽香」裡獲得的感受,片刻間就察覺到了蹊蹺。

    他淡然一笑,閉目冥思片刻,將心中雜念消除,再睜開眼,果然看到亭柱上記載有文字,正是黃庭經。

    字跡仍是娟秀溫婉中透著一股灑脫勁,將道家的動靜之美深刻的詮釋出來。

    原來這上面的文字定要心無雜念,才可見到。

    如此看來,白狐是因為純心如一,方才機緣巧合下見到這黃庭經。

    季寥又從亭柱間發現一行小字,「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他默讀完畢,幾乎能判定自己這所謂母親即使不是來自他為學霸那個世界,定然也跟其大有關聯。

    「只不過這一句詩她想表達什麼。」季寥不禁有些疑惑。

    季寥生出趣味之心,想要探根究底。不過在此之前,他得向素秋再問問關於他「母親」的事。

    ……

    「你問師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不知是哪方面?」素秋問道。

    季寥道:「她有沒有作詩作詞?」

    素秋搖頭道:「師伯遺留的詩作極少,不過她曾經在宗門裡題過一聯,我很有印象。那對聯便是『家住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我師父說著對聯極好,可以刻在山門前,但師伯說了,此句已經有門派用過,再用未免有些拾人牙慧。師父便問是哪家道家高門,師伯說那門派是佛家的,師父又問那門派叫什麼,師伯便不肯說了。不過師伯最喜歡的是寫小說,師父說寫小說對修行沒什麼益處,師伯便在一夜之間寫了一本小說給我師父看,我師父察看之後,便沉默很久。後來我問師父,師伯寫的什麼小說,師父對我說,師伯寫的不是小說,而是金丹大道。」

    季寥奇道:「那小說叫什麼?」

    素秋道:「不知道,我偷偷翻過幾頁,只記得那小說寫的是一隻猴子的故事,我還沒看多少,便被師父發現了,師父就一把火少了記載小說的稿紙,她說金丹大道的修行方式已經不適合如今的時代,我妄自觀摩,對本身的修行沒有益處。」

    季寥道:「再後來呢?」他隱約有猜測,那本小說很可能便是《西遊記》,因為這本小說既是故事,也講道家修煉之道,亦是金丹大道。

    素秋道:「後來師伯便死了。」

    季寥道:「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素秋道:「師伯是自然入滅的,她閉了死關,很久沒有出來,後來有一天我師父大哭,我才知道師父嘴裡知道師伯去世了。而且我也跟你說過,在師伯閉死關前,她對我用過醍醐灌頂之術,我因此獲得了師伯畢生的修行經驗,為此我算是省了數十年苦修不止,將來我如果能進軍天道,皆是源於師伯的恩賜,所以沒有師傅的囑咐,我也是要向你還人情的。」

    「其實你不必將這份人情放在心上,但我知道你要是不還,對你的修行確實是障礙,所以我也只好厚顏接受你的幫助,可還是希望你不要太過記掛。若以因果而言,我們修行者欠天地的豈不是更多。我曾聽過一句話,『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下細想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季寥緩緩說道。

    素秋聞言,略有所悟,她道:「天道至公無私,若是如此,我們豈不是也要了結跟天地的因果,才能得成正果?」

    她雖然入世,但實際上仍是一心撲在修行上。即使跟隨季寥,也是為了了結修行的因果,沒多少別的念頭。這是她跟自己師父最大的區別,可以說她年紀輕輕取得如今的成就,不全是因為驚鴻給她醍醐灌頂。

    季寥笑道:「我沒有修成正果,你問我也不如白問,還不如去廟裡求神問佛靠譜。」

    「求正果便是尋死。」季寥耳邊響起慕青的聲音。

    他心裡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不要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季寥道:「看來你還有許多秘密沒向我透露。」

    「你與其關心這些,還不如用心準備明日的鬥法,要是明天你輸給太玄七絕,連我面上也無光。」慕青輕哼一聲道。

    太玄七絕修行的《太玄經》的理念有別於道家的陰陽之說,而是在陰陽的基礎上延伸出『天地人』三者的互動,於道門修行派別中獨具一格。

    慕青即使極度不爽太玄宗,也數次對季寥提過,太玄宗的功法著實有其獨到之處,如果不是她數千年多次重創太玄宗,只怕現今太玄宗都有可能超越那爛陀寺了,穩坐世間第一修行大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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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怨念

    歲月平淌無聲,不會突然加快,也不會突然變緩,或許世上本無歲月,只有過程,更或者是人的一種幻覺。

    如今已經是臘月初八,從清晨開始,便看不到絲毫陽光,到了晌午,天空的雲層更是如厚厚的棉絮,給人一種窒息感,這種壓抑的感覺一直到了黃昏,天空裡開始飄揚飛雪。

    雪落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沒感覺到有多冷,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預料到,天將下雪。

    冷是一種感覺,一種感覺的強烈與否,跟心裡是否有預期,有一定程度的聯繫。太玄七絕此刻什麼感覺都沒有,他罕見的離開了已經陪他飄蕩多日的輕舟,到了岸上,盤坐在水邊,凝立不動,好似一塊石頭。

    白雪落在白衣上,他的身形好似也腫了一圈,而他在水裡的倒影卻清晰照出他的面孔,他的白衣。他身邊的流水杳然而動,彷彿春水,而他的倒影,仍如陽春三月時的風姿,充滿一種不可言喻的生機。

    不知是這份生機讓水和春水相似,還是春水讓他的倒影感染上生機。

    無論如何,這種奇異的景象發生在太玄七絕身邊,讓他身上有那麼一絲所謂的仙氣,遺世獨立,不知所止。

    這一切的變化,都在夜幕徹底拉開時,變得不值一提。

    黑夜彷彿能吞噬一切,風聲、雪落聲、水流聲都在此刻變得若有若無。太玄七絕身上的積雪開始融化,水中倒影的生機彷彿反饋到他身上,讓他在雪夜裡,成了一股暖意的源頭。

    「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水波之中,有人翩然而至,渾身被黑色包裹,彷彿冥王。

    他身上的氣息詭異、幽秘、陰冷,但說出的話,卻是道家的至理名言,恰恰在詮釋太玄七絕身上發生的一切。

    太玄七絕從未見過黑山老妖,可他知道這個人便是黑山老妖,別人假冒不了。

    事實上,每一個踏足登仙境的人,都會給人一種獨特的感覺,那是源於對性靈的磨練到了一定程度,會將自身的靈性自然而然流露出來。若是成就真正的仙佛,練成不死元神,這種靈性便如天上的星辰一樣,會不是發出一種光輝,佛家管這個叫慧光。長期在慧光下,自然而然也會增益自己的修行。

    但太玄七絕沒有從黑山老妖身上感受到那種靈性,或者說對方沒有登仙境獨特的靈性,可對方身上潛藏的力量卻不遜色正常的登仙境修士,甚至猶有過之。

    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只是通常會出現在妖魔身上,傳說中頂級的妖魔生來的力量便堪比仙佛,可是心境多是沒法跟丹成修士相比。

    太玄七絕並不認為黑山老妖是妖魔,哪怕他確實也跟妖魔一樣肆無忌憚。一股陰冷幽邃的力量融入黑夜裡,他對這股力量熟悉而陌生,因為在宗門的典籍裡,他多次看到過關於這種力量的描述。

    他聽人說過,黑山老妖修煉了魔道的至高寶典天魔經,直到此刻才確鑿無疑。

    而且這股力量出現,讓他有種強烈的宿命感,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將這股力量連同眼前這個人徹底消滅。

    這種宿命感,最終凝聚為不可遏制的殺機,轟然爆發出來,太玄七絕每一根髮絲都被熾烈的殺機充盈,無風自動。

    季寥立時明白了太玄七絕的變化由來,因為那股殺機,跟冥願的怨力有點像,可以說在冥冥之中,太玄宗歷代修士的殘留世間的執念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太玄七絕的力量又提升了。

    季寥心裡對慕青吐槽一句,「這次要是輸了,責任不在我。」

    在陰陽合流的狀態下,慕青的人格本就異常柔弱,現在她知道那股殺機是針對自己的,知道自己理虧,乾脆一言不發,裝起死來。

    季寥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極度認真起來,這次的交手絕對要比預料的還要棘手。

    用為學霸那一世的網絡術語來講,便是太玄七絕背負著歷代師長對慕青的怨念,在此刻爆種了。

    太玄七絕自然沒有像季寥這般清楚始末,他只知道自己好似在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下,又前進了一步,仙門不在如以往那樣遙不可及。但他來不及感受這股美妙,因為心頭生出更迫切的感覺,那就是徹底摧毀黑山老妖。

    可是太玄七絕還未動手,便看到一個拳頭轟然到來。拳頭泛著詭秘的黑光,氣息洶湧澎湃,彷彿要吞噬一切,刺耳的魔音,讓他心中生出極度不舒服的感覺。

    他從門中的典籍裡瞭解過這種拳法,叫做天魔殺拳,名字粗糙,但實則是極其縝密的拳法。

    拳勁滔天而來,但實際上卻層層密佈,風雨不透。

    太玄七絕生出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好似無論逃向何處,都仍要被拳勁吞沒。但他為什麼要逃,心頭莫名生出熾烈的怒火,彷彿這天魔殺拳,反而讓他身上那股殺機變得更加猛烈。

    太玄七絕一掌拍出,手上泛起星光,如同一座星海從他手裡打出。點點星光撲殺季寥打出的天魔殺拳的拳勁,如同星星之火,點燃點燃燎原。

    季寥感受到自己放出的拳勁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融。

    「這是星辰真火?」季寥閃過念頭。星辰力量浩大剛正,對於季寥的天魔殺拳有克制的作用,但季寥估計這是太玄宗經歷慕青多次摧殘後,才研究出來的殺招。

    因為氣機碰撞,導致天地間的氣機隨之變化,明明正下著大雪,天上直接冒出一道霹靂。

    而這片湖泊也成了無形的黑洞,不斷吞噬四周的元氣,普通的修行者,根本沒法靠近這個地方,一旦靠近,立時就會氣息紊亂,走火入魔。

    火焰往身上撲殺過來,季寥眼神微眯,天魔氣層層打出,將元佛三限的掌法奧義演化出來,不斷將火焰返本歸元。

    但他沒能為此鬆一口氣,因為太玄七絕掏出一個棋盤,不斷放大。季寥亦被攝入了棋盤當中。

    棋盤顯然是一件厲害至極的法器,裡面佈置有空間法陣,區域無限廣闊。

    一枚白色的棋子,如同隕石一樣往他身上砸下來。

    但這些都不足對他造成威脅,真正能對季寥造成威脅的是那股越來越猛烈的殺機,不斷往他身上縈繞,意圖侵襲他的心神。

    只是季寥卻莫名的興奮起來,久違的危險感覺,讓他覺得新鮮刺激。

    這股興奮,自然也讓太玄七絕瞧見,他心裡很是不舒服起來,彷彿自己已經表現得如此強大了,但對方還是沒生出真正的畏懼感,讓他心理有所挫敗。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59章 瘋魔(為盟主Glsdead更)

    太玄七絕自然不清楚季寥曾在弱小時面對過強大到幾乎無人可以戰勝的慕青,那樣的差距都沒能讓季寥驚慌失措,何況現在他只是靠著太玄宗數千年來的怨念,稍稍佔據了一點上風,並未對季寥有實質性壓倒的優勢。

    季寥一拳轟出,打碎如隕石般砸下來的棋子。季寥身子在棋盤上縱飛而起,到了四處無憑的虛空裡,恰好跟踩在一枚磨盤狀黑子上的太玄七絕平視。

    黑袍掩去了他的面露,卻露出充盈著天魔氣的眼神,冷幽幽的目光,似鋒銳的刀子,落在太玄七絕身上。

    太玄七絕一身白袍無風自動,如瀑的長發也隨風飄揚起來,黑絲黑子白衣,形成一種奇異至極的畫面。

    「為什麼,我會對你感到如此憎恨。」太玄七絕沒有急著下手,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季寥發出冷冰冰的聲音,道:「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比你英俊。」

    太玄七絕不由一愣。

    他渾然想不到這個一身籠罩在黑袍裡的詭異怪人,居然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季寥可不會錯過這種機會,他施展出魅影神功,身子憑空消失,再出現時,已經近到太玄七絕身前,駢指如劍,向太玄七絕的小腹刺去。

    當他劍指刺中太玄七絕小腹時,對方在千鈞一髮間,生出一層氣勁,阻止季寥的劍氣刺透他的身體。

    季寥不為所動,天魔氣如狂飆,通過劍指爆發出來,如同一個鑽頭,輕易刺透太玄七絕的防護。

    這一切發生太快,用電光石火都不足以形容。

    太玄七絕阻擋不得,一拳當面向季寥轟去。

    轟轟轟轟!

    他竟也有錘煉肉身的法門,身上發出牛吼虎嘯的聲音,正是一意長老修煉的九牛二虎之力,但太玄七絕顯然已經將這門功法修煉到前無古人的地步。

    這位登仙境的大修士,輪成就之大,哪怕是放眼太玄宗的歷史長河,亦是排在前列,怕也只有慕青那位兄長,才能穩穩壓過他。

    季寥對肉身的錘煉亦是恐怖到無以復加,便是大海裡真正的蛟龍,跟他論肉身強橫,也要比過才知道。

    季寥此刻展示出驚人的氣性,他憑藉對自己肉體的自信,竟然只是一抬肩,往太玄七絕的拳頭靠去,並未閃避。

    另一邊季寥的劍指已經捅破太玄七絕的小腹,帶出一片血花。

    而太玄七絕亦拳頭狠狠打在季寥的肩膀,只是沒有如預料那般將季寥的肩膀打得血肉模糊。

    兩人在此刻都不約而同放棄了鬥法,而是選擇貼身肉搏,拳來掌往,招招見血。

    當然流血的只是太玄七絕。

    可是季寥殊無得色,因為他發現太玄七絕越戰越勇,進入一種瘋魔狀態,那股殺機顯然不只是激發他的潛力。

    曾有大德說過:「不瘋魔,不成佛」。

    太玄七絕現在顯然是進入了瘋魔忘我的境界,普通的傷害,對太玄七絕而言,實是無足輕重。

    在這種激烈的貼身肉搏下,太玄七絕反而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招式越來越熟練,許多精妙的搏殺招式,簡直不思而得。

    季寥自然不會任由這種情況繼續,一拳轟在太玄七絕頭上,自胸腹卻被太玄七絕勾拳擊中。

    季寥卻趁此機會同對方分開。

    當兩人分開後,太玄七絕並未殺上來,而是驅使棋盤世界上的黑白棋子,如同流星火雨般往季寥身上撲殺過去。

    季寥自不會畏懼這些棋子,只是嫌棄它們礙手礙腳。

    但是他沒有試圖去跟這些棋子對抗,而是身子鼓脹起來。那些棋子碰到他的黑袍,立時化為齏粉。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法器的威能,便是如此卑微可笑。

    太玄七絕很快就不再嘗試利用棋盤來擊倒季寥。

    他現在進入一種奇特的瘋魔境界,腦海裡充滿喋血的念頭,偏偏思緒又極為冷靜縝密。

    正因如此,他才沒有被季寥擊敗。

    否則光有力量,沒有頭腦,季寥有一百種辦法玩弄他。

    這也是季寥頭疼的地方。

    過去種種所學,在他心中流淌而過,竟無一種手段,可以讓他帶著勝利離開,季寥突然意識到,自己固然極強,但缺乏殺手鐧,也就是那種獨屬於自己的無解殺招。

    在過去他自然用不著,但面對跟自己相差彷彿的對手,這種殺招顯然是很有必要的。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講,他還有屢試不爽的同歸於盡大法,可謂真正的超級大殺器,白海禪和慕青就是在他這招下一敗塗地,但對他自己而言,這招一旦用出,基本可以宣佈他這一世就此終結了。

    他可不想每一世都那麼短命,他還想去魔界探索,找到女兒。

    思維如電閃,季寥手上卻絲毫不含糊,他不斷結出法印,將浩蕩無邊的天魔氣擴散入棋盤世界。

    既然沒有殺招,乾脆就回到最本質的層面,大家拚力量,看誰先熬不住。

    隨著季寥天魔氣侵染棋盤世界,太玄七絕也不得不身上冒出道氣來抵禦季寥的侵染,這等於是兩個江湖高手不用精妙的招式取勝,直接拼起內力。

    太玄七絕何曾見過這種無賴的鬥法,但他沒有選擇,除非任由季寥踐踏棋盤世界,最終將他逼出去。

    那時候,季寥要來要走,他都沒有絲毫辦法了。而太玄宗的怨念是要徹底摧毀季寥,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慕青突然興奮起來,說道:「你快求我,我馬上告訴你怎麼將他擊敗。」

    季寥心裡回她道:「你愛說不說,大不了我最後自爆,放出元神,不但把他收拾了,順手把你也解決掉。」

    慕青的興奮嘎然截止,顯然季寥這無賴的一招近乎無解,打中她的死穴。

    慕青這下子便猶豫起來,到底跟不跟季寥說她的辦法。

    季寥道:「你不用說了,我想到辦法了。」

    跟太玄七絕硬拚下去,結局顯然是不可控的,而且太玄七絕在這種瘋魔狀態下,極度冷靜,如果發現沒法戰勝他,可能會選擇自爆,畢竟對方顯然是要徹底摧毀他,哪怕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季寥的天魔氣驀然轉變,化為一股介於虛實之間的奇特異力,正是心魔大法。

    他要跟太玄七絕做更為凶險叵測的精神交鋒。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60章 夢魘

    心魔異力如水波一般,滌蕩太玄七絕的身體。

    他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太玄七絕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棋盤世界,而是出現在一座四季如春的島上,島中心是一座活火山,他面前是一條溪流,這裡的情景他再熟悉不過,此處正是太玄宗。

    星月滿天,同時將光輝傾注在溪水裡,此等情狀,實是說不出的空靈玄妙。一位紫衣女子踏著溪水下來,奪走了星月的光輝,滿天星辰,盈盈一水,怎及得上她萬千分之一。

    但太玄七絕看著「她」殊無半分驚嘆,而是憤怒到無以復加,憤怒之下,又埋藏著深深的恐懼。

    紫衣女子露出了極度不高興的神色,「她」是季寥。等他催動心魔大法,將太玄七絕拉入識海交鋒時,卻發現自己成了太玄七絕的夢魘,這個夢魘便是慕青。

    確切的說他成了太玄七絕或者說太玄宗的夢魘慕青。

    心魔大法果然是劍走偏鋒的類型,道佛兩家的功法都講究降服心魔,而心魔大法反其道而行之,卻是讓自身掌控心魔,化身心魔。

    一旦進入這種精神交鋒的層面,憑藉心魔大法,便可以化為敵手最恐懼的事物,以夢魘的形式擊潰對方的心靈,從而獲得勝利。

    但這種方式並非毫無凶險,如果自己失敗,當然也會進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同時讓對方克服夢魘,在修行的路上前進一大步。

    無論如何,讓習慣男身的季寥,突然女裝,變成了慕青,還是讓他極度不爽,早知道會是這種情況,季寥肯定不會選擇這個方式來跟太玄七絕進行最終決戰。

    不過化為夢魘的好處顯而易見,季寥能清晰體會到太玄七絕的憤怒和恐懼,對方再難以維持那種極度清醒的瘋魔之境。

    季寥對著太玄七絕伸出完美無瑕的「玉手」,嘴角露出傾城傾國的微笑,讓太玄七絕不由自主往後倒退一步,他一下子踩空,彷彿墜入無底的深淵。

    ……

    太玄宗是修行界六大聖地之一,道宮修建得堂皇壯麗,裡面的庭院靈花靈草絡繹不絕,雲氣繚繞山間,使其彷彿仙境。

    但太玄七絕從太玄宗的道宮裡醒來時,看到的不是如往常一樣仙氣四溢的景象,而是一地血污,以及橫七八豎的屍體,那都是他熟悉或者陌生的同門,有他的弟子,有他的徒孫,類似這樣的慘狀在太玄宗的記載裡出現過好幾次,如今到他這一代,又再度發生。

    大殿之中除他之外,只站著一個活人,便是那個紫衣女子,對方安安靜靜立在大殿中,漠然瞧著他。

    太玄七絕顫聲道:「這些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誰?」

    「他們都死了,為什麼你還活著。」大殿裡響起幽幽的聲音,彷彿紫衣女子發出,又彷彿來自太玄七絕心底深處。

    太玄宗遭遇滅門之禍,讓他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盪,而此刻聽到的聲音,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要將他徹底拉入深淵。

    太玄七絕眼眶流血,他吶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紫衣女子」暗自撇了撇嘴,這便是當大反派的感覺麼,貌似感覺不是那麼好。

    當太玄七絕撕心裂肺時,他心裡那股來自太玄宗歷代亡魂的怨念終於爆發出最後一點力量,一道火光從太玄七絕身上迸發,他徹底燃燒起來。

    在火焰中,太玄七絕化為灰燼,卻又走出了一個男子,他也是一身白衣,背著舊劍,身上的氣質有白雲的慵懶和自在。

    「他」看著紫衣女子,微笑道:「妹妹,別胡鬧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神情如春風,教人難以抵擋他的魅力。

    可是季寥又不是慕青。

    他悠悠道:「我不是你妹妹。」

    季寥身子突兀地消失,大殿裡冒出一股陰冷的寒意,一隻碩大的拳頭伴隨寒意出現,往男子身上招呼過去。男子的笑容定格,隨即倒在地上。

    季寥突然有所明悟,在心裡問道:「你每次都是重創太玄宗,卻沒有將其徹底毀滅,是不是也有因為你哥哥的原因。」

    慕青沉默無語。

    季寥淡淡一笑,招了招手,幻境支離破碎,再度回歸棋盤世界,太玄七絕身上依舊散發出洶湧澎湃的強大氣息,但眼中無神,這具身體顯然成了空殼。

    這場精神交鋒,季寥他贏得很是輕鬆,並不怪太玄七絕的內心太過脆弱,而是慕青對太玄宗造成的創傷太過深刻,畢竟慕青是他們整個宗門數千年揮之不去的夢魘。

    何況太玄七絕能進入瘋魔狀態,本身就跟他身上那太玄宗歷代亡魂對慕青的怨念有關,這既是怨念,也是對慕青的恐懼。

    雖然輕鬆獲勝,可季寥並不是很開心,因為他發現了心魔異力詭異凶險的一面。如果有人將來以類似的方式對付他,他又該如何抵抗。

    季寥不認為自己心靈已經圓滿,無缺無漏。

    他自然也有真正恐懼的事物。

    而且心魔大法修煉越深,現實和夢幻便越來越難以區分,甚至到了後面,出現醒來才是夢中之事,都不足為奇。

    季寥現在能感覺到這種後遺症,因為他現在心裡有些空虛和寂寥,甚至隱約生出一個念頭,他這些輪迴經歷,會不會也是一場夢境。

    他仍是那處虛無寂寞河岸邊的一株草,人世的經歷,不過是一場夢幻。

    世間沒有顧葳蕤,沒有季笙,沒有趙希夷。

    思緒漸漸飄散,最終季寥在一聲佛音下驚醒。季寥身上冒出一點冷汗,他剛才差點陷入那種虛無的念頭中,不可自拔。

    佛音顯然對心魔大法的後遺症有極大的緩解作用,季寥不禁想到,如果他要繼續修行心魔大法,看來也得同時兼修佛法才能不生後患。

    世間的佛法,最高明莫過於那爛陀寺的無字經,或許他仍舊要去那爛陀寺一趟,求取無字經。

    現在的實力足夠他縱橫天下,但季寥很清楚,如果要深入魔界尋找女兒,這一點實力是遠遠不夠的。

    至少現在的他,跟當年那個少年魔王相比,仍是遜色一籌,而且那位少年魔王還不是全盛之時。魔界廣大,少年魔王也未必是魔界最強者。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61章 三災

    季寥又將目光落在太玄七絕身上,他的意識雖然在心靈交鋒中被打散,但是肉體的生機仍然存在,如果不管不顧,過不了多久,這具肉身自然而然會汲取天地間的魂念,形成新的意識,如同當年的夜摩訶一般。

    只不過夜摩訶是神魔之軀,而太玄七絕的肉身雖然也很強大了,但比起真正的神魔之軀,還差得很遠。

    其實季寥有更好的辦法,用天魔經的秘法,佔據這具肉身,這樣一來他等於憑空得到一大助力。可他仍舊不願意這樣做,生死關頭時用什麼手段都不為過,但現在對方已經死了,恩仇俱消,再為一己私利,操縱對方的肉身,變成自己的傀儡,未免有些過。

    季寥自嘲一笑,自己果然是不痴不慧,還有些看不開。

    他沉吟片刻,便飛身出了棋盤世界,此時棋盤懸浮空中,依稀可見裂痕,季寥手中不斷結出法印,一層層暗黑色的光芒覆蓋在棋盤上,形成一道道禁制將棋盤徹底封印住。

    季寥用的是封禁之法,將太玄七絕的肉身封印在棋盤世界當中,將來再找個地方將棋盤埋下。

    結印完畢,季寥收攝棋盤入了黑袍裡,隨即環顧四周,淡淡一笑,驀然間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天魔音。

    魔音灌耳,只針對有法力的修行人,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修為不夠的修士走火入魔,便是一些厲害的角色,都在這突然襲擊的天魔音下,導致體內氣息紊亂。

    沒等這些人反應過來,季寥便微微晃身,很快架著一團妖雲,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經此一役,黑山老妖的名頭真正響徹世間,尤其是他臨走時那一聲魔音,成了許多修士揮之不去的夢魘。

    ……

    換回僧衣,季寥回到居處,入門正好瞧見白狐。

    季寥得勝歸來,心情還是不錯,便向白狐招手,結果嚇得白狐往後面一退。季寥奇道:「怎麼了?」

    突然間他感覺鼻子有些異樣,猛地打了個噴嚏,頓時出現一道火光,把地面燒焦。

    季寥一抬手,發現自己手掌也燃起一層火焰,是淡淡的血色。但是手掌的皮膚,顯然沒有出問題,仍是瑩白光潔。

    他將神念凝聚在手掌這一塊,神念立時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這火焰居然能將神念吞噬掉。

    季寥雖然驚訝,卻未恐慌,細細感受身體的變化,他發現自己體內多了一股赤紅色的能量,侵入了自己的臟腑中。

    這股赤紅色能量來得十分隱秘,以致於發作了,他才知曉。

    季寥首先便想到是皇后做的,但他很快排除,如果皇后有這般能耐,那天他哪有那麼容易在鳳儀宮來去自如。

    季寥也沒法分析這赤紅色能量,因為神念一沾上它,便消失無蹤,根本無從探查。

    這種時候,還是問慕青比較靠譜。

    不等季寥詢問,慕青便道:「快點從陰陽合流的狀態剝離出來。」

    季寥心念一動,便解除陰陽合流,火焰果然一下子便消失了。

    季寥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這是遇上三災了。」慕青沒好氣道。

    季寥看到她身影變得極淡,顯然剛才遭遇了重創,同時自己的陽性力量也倒流到慕青體內,幫她恢復。

    季寥道:「三災?」

    慕青道:「還記得你上次被天打雷劈嘛,那絕對不是偶然,正是因為你現在的修行方式犯了某種忌諱,惹來的災禍。」

    季寥道:「我聽說三災一般是五百年來一次,可上次被天打雷劈到現在也沒過去多久。」

    慕青道:「我又沒經歷過三災,我怎麼知道,而且你那個說法又是從哪來的?」

    季寥心道:「西遊記裡是這麼寫的。」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家言,未必能做真。季寥道:「忘了。」

    慕青沒跟他糾纏這個問題,說道:「我之所以判斷是三災,不是沒有根據,咱們陰陽合流,固然瞬息間讓我們的實力直接跨入登仙境,但少了登仙境應有的大道體會,按照古籍的記載,如果修行不聞大道,便會遇到三災,挺不過去,直接身死道消。」

    季寥道:「照你這樣說,豈不是我得參悟出登仙境的奧妙,才能避開三災?但你以前亦是登仙境,我們陰陽合流,體悟都是共享的,按理說我也應該算是領悟到了登仙境的玄妙才對。」

    慕青道:「這不一樣,我猜想你要領悟出你自己的道來,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的感悟,對你頂多有借鑑作用,並不能讓你真正擁有登仙境的體悟。」

    這話便涉及到玄之又玄的東西。

    慕青明白的東西,在陰陽合流狀態下,季寥確確實實能明白,按理說是沒有差別的,所以他在那狀態下,也將陰陽合流後激增的實力輕易駕馭,可是慕青說的也沒錯,季寥明白的是慕青的感悟,而不是他自己的。

    如同造假的高手能將假名畫做的跟真名畫一樣,卻不代表他能成為真正的大畫家。

    季寥微微頷首,道:「看來這段時間陰陽合流不能輕易動用了。」他實際上在擔心另一件事,那就是他在四季山莊那一世,突然衰老而死,顯然是冥冥中一股力量起了作用,這一次三災,未必是他沒有真正領悟登仙境的緣由。

    根結很可能還是在於他自身。

    不過慕青說的話,總歸是有道理的。

    畢竟他真正修行的時間,滿打滿算也沒超過三十年,一路修行過來,實力火速提升,確實少了沉澱。

    這次三災出現,既是警兆,也給了他一個提醒,那就是重新梳理自身的修行,鞏固好根基。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但有時候退一下,未必就是壞事,反而可能在下一次起航時,行駛更遠。

    慕青觀察到季寥很是平靜的接受這一切,不由得心情複雜起來,在得失心方面,季寥其實比常人輕很多,跟她哥哥也很是相似。

    隨著季寥修為越高,慕青越能察覺到季寥和哥哥的相似之處。如果不是季寥本身就是個怪異的存在,她都有懷疑季寥本就是哥哥的轉世之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62章 流水為弦

    季寥思忖間,外面一道凌厲的劍光落下,庭院立時被寒意籠罩,嚇得小白狐忙躲到牆角。等小白狐定睛一看,發現是那位素秋姑娘它才松了口氣。

    它拍了拍胸口,興許的覺得自己膽子小了點,便扭過頭,不好意思繼續看著素秋,結果側頭一看,一個白骨骷髏入目而來,白狐一下子跳起來,撞到牆上。

    季寥將這一幕瞧見,不禁莞爾。但素秋接下來一句話,讓季寥斂去笑容。

    「葳蕤不見了。」

    季寥微微一驚,說道:「怎麼回事?」

    素秋道:「適才我打坐練氣,突然聽到葳蕤的房間有異樣的聲響,便過去察看,結果發現葳蕤的房間空空如也,我想她多半是出了事,便四處找尋她,可是一點蹤跡都沒有發現,所以便回來了。」

    季寥沉吟道:「我去她房間看一看。」

    他身子一晃,使出清風徐來,瞬息間就到了女郎的房間,見到裡面擺設,絲毫不亂,沒有打鬥痕跡。

    季寥運起太虛天眼,眼中冒起神光,射在屋子裡,看到了一條極淺的痕跡順著窗櫺往外面延伸。

    他心下有些奇怪,這痕跡是淡淡的妖氣,正是女郎的,但別無其餘的氣息,應該是她自己離開的,這便有些蹊蹺了。

    這一會的功夫,素秋也來到女郎的房間,她道:「發現什麼了?」

    季寥道:「我去找找,你先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他說完之後,步子一邁,身化清風循著那絲淡不可察的妖氣追尋過去,不多時就出了城,最終到了一條河流邊。

    季寥看到了女郎的背影,但沒有露出喜色,因為氣息有些不對勁。

    女郎轉過身來,眼睛裡充滿靈動和活潑,彷彿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般,她對著季寥微微笑道:「好久不見。」

    這種神態,這種語氣,這種眼神。

    季寥脫口道:「是你,趙希夷。」

    「女郎」盈盈一笑,說道:「我還以為你認不出我了。」

    季寥道:「怎麼會認不出,只是你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女郎」似瞭解他的憂慮,悠然道:「我很快便要離開了,不會對她怎樣的。」

    她目光沉浸在流淌不息的河水裡,接著道:「當初因為你的幫助,我破掉情關,終於在七百年前成為太清道有史以來第一位將登仙境徹底圓滿的修士,但修行到那一步後,我才知道前面確實沒有路了,確切的說在人世間,我的修行已經到了盡頭,進無可進。

    但我仍舊抱著萬一的希望,決心再次入世,企圖找到突破的辦法,但是數十年過去,我還是一無所獲,直到後來靈飛派的季笙宗主給我寫了一封信。」

    季寥心潮不由起伏。

    他沒有插口,靜靜等待趙希夷說下去。

    趙希夷停頓一會,似乎在注意他的神色,隨後她笑了笑,說道:「看來,在你心裡,她確實比我重要一些。」

    季寥不好接這個話題,趙希夷跟他確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怎能及上葳蕤,更不可能及上女兒。

    趙希夷似乎不以為意,她繼續道:「原來季笙宗主跟我一樣,都走到了那一步,她確實是不世出的奇才,竟提出了兩個設想來解決我們的難題。第一個設想便是我和她進行一場生死對決,在生死恐怖中,激發自身潛力,從而破掉關隘,進軍天道,同時她舉出太玄宗天玄子和菩提多羅的例子,表示這個辦法的可行性很高。」

    說完之後,她看向季寥,道:「你覺得我和她是否這樣做了?」

    季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們這樣做。」

    趙希夷一笑,說道:「算你這話回答得還有點良心。」她取笑季寥一會,又接著道:「季笙宗主亦說了,她對我下不了狠手,所以這個設想是沒法成行的。她便說了第二個方案,那就是進入魔界。

    如人世間之廣大,但比起魔界而言,實際上猶如一個小池塘。池水養不出蛟龍,她判定正因為我們身處人世間,所以才沒法更進一步,如果到了魔界或許能取得更高的成就。但魔界凶險萬分,她一人之力進入魔界,恐怕凶多吉少,便邀請我一起探索魔界。

    說實話,她的設想打動了我,而且人間的修行法,本來就出自魔界,我們探尋魔界,實是追根溯源的舉措。於是我欣然應允,便前去四季山莊見她。她為什麼會在四季山莊,這一點我就不用跟你解釋了吧。」

    季寥點了點頭,說道:「你繼續。」

    「到了四季山莊後,我見到季笙宗主,說實話,自從滅魔一戰後,我還是首次看到她,比起當初她在滅魔一戰中表現出的無敵英姿,在四季山莊的她卻顯得溫婉賢淑,且正在照顧這株紫荊花。

    我們太清道的功法最是合乎天道,對冥冥之事的感應也比別家要強,我見這株紫荊花,便心頭泛起強烈的預感,預見它會跟你有所交集。

    那時我也很意外,因為我篤定你已經死了,但心頭的預感,卻讓我不得不慎重對待此事。

    於是我趁著這個契機,便對它講了數日的道經,激發它的靈性,順便將我對你的一縷情絲化為執念留在它身上,如果我的預感成真,這份執念自然會出現。實際上當你和它初次相遇時,『我』便覺醒了。」

    季寥道:「那時候你怎麼不出現,而且你怎麼認出我的?」

    趙希夷淡淡一笑道:「『我』是對你的一縷情絲,認出你豈不是很正常,而且當初我勘破情關,其實破得並不徹底,否則也不必在你死後三百年才修行到人世間的極致,反而落後了季笙宗主百年。至於為什麼我不出現,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本身就是因為你而存在的,見或不見,都不重要,能隨著紫荊花伴隨在你身邊便行了。」

    她說的平淡,卻透出一股打動人心的情性。

    季寥心裡一嘆,他明白了,這也不是趙希夷,而是她留下的念頭。在這紅塵裡,這個念頭只是為了他而存在。

    只是對趙姑娘這番情意,他卻沒什麼可以做的。

    趙希夷接著道:「但我現在不得不出來見你,因為真正的我陷入了某種險境,同時有一股力量,正順著因果線找過來,屆時我無可抗拒。因此我希望在離別的時刻,能以流水為弦,為你奏一曲,這也是真正的『我』一直期望的。」

    她指尖撥動出勁氣,彈進流水中。流水激盪,竟發出宮商之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5
第63章 滅情

    季寥負手而立,靜靜聆聽這以流水為弦奏出的琴音。她的手法不算高明,但勝在平淡質樸,敘述出峨峨高山、悠悠萬里亦不能阻絕的思念。

    漸漸琴聲婉轉,如遲暮春草,應時凋零。

    「何言一不見,復會無因緣。」伴隨著一聲呢喃,琴音戛然而止。

    趙希夷復又抬眸看向季寥,幽幽道:「世間之事,總是難以兩全其美,若是重來,我依然會一心向道,只是不會借你破情關了。」

    季寥默然無語。

    趙希夷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宛如當年。

    緊接著她身上亮起紅光,季寥感覺到女郎身上的趙希夷念頭,亦隨之消散了。他分出神念,撲捉紅光。

    紅光竟也不閃不避,反而順著季寥的神念,往他身上湧來。紅光彷彿無視一切阻礙,直接殺入季寥的心靈識海。

    一聲激烈的碰撞聲響起。

    「元神!」伴隨著痛哼,有人驚駭道。

    ……

    無邊魔界,一座道觀盤旋在血色的虛空中。道觀之內,一名盤膝而坐的血衣道人驀然間吐出一口鮮血。他雙眸冷冽,膝前放在一把血色殺劍,上面似有億萬遊魂的怨念纏繞,普通人便是只瞧一眼,都會魂飛魄散。

    隨著道人口吐鮮血,血色殺劍上面的億萬遊魂開始躁動起來。血衣道人面色一冷,手裡結出法印,放出光芒,鎮壓殺劍上面的遊魂,過了好一會,殺劍上纏繞的遊魂才不再暴動。

    血衣道人緩緩吐了口氣,雙眼充斥血光,往虛空望去,彷彿正在搜索什麼。

    一處籠罩著慘白霧氣的峽谷裡,流水潺潺,蜿蜒曲折,水花激盪,數條長著三隻眼睛的胖頭魚忙不迭的從一塊礁石背後游動出來。

    此刻礁石背後,正靠著位身著水墨長袍的女子,她青絲沾上水珠,有部分貼在面頰上,卻也依稀可見如清水芙蕖般的姣好面容,肌膚雪白,如若凝脂,她正是趙希夷。

    她小腹上有一條約有三寸長,半指深的劍痕,沒有半點血跡,但傷勢已經深入魂魄之中。

    趙希夷輕輕一嘆,這次的對手太強大了。她從自身份離的所有念頭,都被之前遭受的那一劍順著因果線斬殺。

    這樣的情況亦讓她明白,此次面對的敵人有將她從天地間徹底抹除的能力。

    對於修道人而言,那樣的下場,比萬劫不復還要淒慘。

    好在她遺留人間的念頭,終於如當年預感那般,得以和季寥相見,說出了她當年未曾說出口的話,算是彌補了心中的遺憾。

    今後或存或滅,她都了無牽掛。

    趙希夷從袖中掏出一卷布帛,這是曾經縱橫魔界一時的滅情道的根本法訣——滅情訣,亦是因為這卷魔功,她才被追殺。

    太上忘情,一旦動情,便是至情。可是滅情道的功法,卻是徹底湮滅情性,使性靈合乎天道,若是大成,舉手抬足,便可代天行罰。從另一方面來講,這門功法的修行,其實是先殺自己,才能入門。

    因為對於許多人而言,一個人若是沒了情性,跟死亡也沒有什麼分別。

    正因如此,滅情道才歸屬於魔道。

    布帛上面的精妙文字,她都能一字不漏默誦下拉,但趙希夷仍舊在心裡掙扎,為今之計,確實只有修煉滅情訣,才有機會度過厄難。

    心裡掙紮了一會,趙希夷終於決定照著滅情訣開始修煉。

    當趙希夷開始修煉滅情訣時,她自身的氣息也逐漸從天地間消隱。等她氣息徹底消失不見時,一道淡淡的血光恰好掃過峽谷,結果自是一無所獲。

    血觀的道人眉頭緊鎖,他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對於他而言,滅情訣將關係到他能否度過將來的生死大劫。現在失去了滅情訣的蹤影,他必須想辦法將其找到,或者準備另一個後備方案。

    不過道人還有一件事,縈繞心頭。那個強大的元神給他留下的陰影,讓他到現在都沒能將其驅除。

    自從末法降臨之後,元神這一條道路已經徹底被堵死,那些擁有元神的大能,也一個個隕落掉,為什麼那人還能擁有如此完整且強大的元神。

    道人目光閃爍。

    「那人身處的地方應該是人間,距離下一次魔界和人間交匯,還有些日子,屆時再做決定。」

    魔界和人間自然也有其他隱秘的通道,不過只能從人間進入魔界,而沒法從魔界進入人間,具體原因很複雜,道人也沒去研究,因為很多比他厲害的人物都沒能弄清楚緣由。

    而且人間實是沒有什麼值得他這等人物覬覦的東西,也只有一些偏僻的低等魔族,因為在魔界生存不下去,才會想著逃往人間。

    元神在人間出現,卻讓道人極感興趣。畢竟元神是早已證明過可以修成大道的。但他之所以沒有立即下定決心,便是因為那人元神表現出的強大,實是讓他都不得不忌憚萬分。

    道人心中的思慮,季寥自是一無所知。

    他扶著因為趙希夷念頭消散,而暈倒的女郎。觀察到女郎沒有大礙,只是暫時暈了過去,才放下心。

    同時他在思索剛才發生的事,顯然趙希夷遇到了危險,不過兩人分隔兩界,季寥也幫不到忙。

    那紅光的力量不算太強大,卻讓季寥的魂魄生出了驚人至極的力量將其反擊。

    可想而知,紅光的主人絕對不好受。

    季寥也觀察到紅光的力量雖然不強大,但本質極其特殊,似對神魂有極大的殺傷性,只是因為他的魂魄實在太過特殊,才沒有因此受損。

    而女郎便是被紅光稍微波及了一下,立時就暈倒了。

    從這一方面,稍稍可以判斷,紅光主人的強大決定已經遙遙超過了登仙境。看來魔界的確能使修行人有更高的上限,如果修士要想繼續前進,進入魔界確實是一個選擇。

    可惜他來不及問關於季笙的事了,希望季笙能安然無恙。

    因為趙希夷陷入險境,季笙生死未卜,季寥心中生出迫切感,在他看來進入魔界是勢在必行的了,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須解決掉三災,否則自己進入魔界,怕也很難幫到趙姑娘和女兒。

    至於如何解決三災,季寥心中大致有了眉目,看來還得用黑山老妖的身份繼續搞些事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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