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38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14章 回寺

    季寥一聽她的話,還真怕這老妖女做出這種事,心念一動,就奪回身體控制權。他頓住鞦韆,神色平靜道:「聶小娘子也在這裡。」

    此時她已經換下男裝,著了一身綾羅裙子,肌膚更是白裡透紅,她未穿羅襪,故而可見一雙足踝,如同細筍般嫩白。

    聶小娘子哪知道季寥臉皮這樣厚,光天化日之下學著姑娘家盪鞦韆,被發現了,還這麼平靜淡然,她哼道:「你不是有要事麼,沒想到你不但人品不好,還如此噁心。」

    原來她不耐煩跟那些人郊遊,便打著聶縣令的名頭來這戶人家歇歇腳,哪知道她剛換回女裝,進來這家人的花園,就看到了季寥竟悠然自得的在盪鞦韆。

    而且更氣的是,她問了這戶人家的小姐,知道花園實是個盪鞦韆的好去處,自己也想來過把癮的。

    季寥輕輕一嘆。

    聶小娘子奇道:「你嘆氣幹什麼?」

    季寥道:「聶小娘子你誤會我了。」

    聶小娘子道:「難道你盪鞦韆,還真是你要辦的要緊事?」

    季寥微笑道:「剛才我做出那三首詩,其實已經耗盡了心力,你不知道,我一旦心力枯竭,便會頭疼,適才跟士子們交流時,實在頭疼難忍,便不得不先告辭。」

    聶小娘子心想那三首詩確實非是俗品,尤其是最後一首,足以流傳千古了,短時間能做出來,的確很是費心,不由有點相信他的話,她又問道:「這跟你盪鞦韆有什麼關係。」

    季寥道:「我頭疼時無藥可治,但可以通過盪鞦韆來緩解症狀。」

    聶小娘子將信將疑道:「真的?」

    季寥輕輕頷首,說道:「千真萬確。」

    「季寥,我還想玩。」慕青的聲音幽幽響起。

    季寥知道這是她以精神力量干涉現實,震動空氣發出的聲音,跟兩人平時通過心靈力量自然交流大不一樣,分明就是故意為之。心頭一氣,暗暗運起法力,將慕青封鎖住。

    他倆力量相當,故而季寥鎮壓慕青頗是費力。

    不由眉頭緊鎖,面上有青氣流動。

    聶小娘子奇怪道:「誰在說話。」

    「沒,可能是你聽錯了。」季寥幾乎咬著字說出來。

    聶小娘子見他臉色發青,道:「你臉色怎麼也變了。」

    季寥信口回道:「頭疼又發作了。」

    聶小娘子猶豫一會,她終歸心不壞,說道:「那你繼續盪鞦韆吧。」

    季寥微笑著點頭,繼續蕩起鞦韆。

    慕青也不再鬧騰了,季寥臉色便好了許多。

    過了一會,季寥道:「我已經好了,聶小娘子我馬上要回寺裡去,有空再見。」

    「哦。」聶小娘子心裡還是有些疑惑,但想了想,自己管這傢伙那麼多干啥。

    季寥便輕輕一縱,上了院牆。

    等他身影消失,聶小娘子才上了鞦韆,高高興興蕩著。

    「對了,這個送你。」

    她笑容還沒綻開,就看到季寥又出現了,這下子被對方瞧見她也盪鞦韆玩,不由得小臉緋紅。此刻季寥手裡正是個木雕,刻畫的是聶小娘子,栩栩如生。

    他將木雕擲給她,微笑道:「今天的事,還請保密。」隨即再次縱躍出去,消失無蹤。

    聶小娘子被季寥發現她也盪鞦韆後,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接住了木雕。

    見他離開後,她自言自語道:「誰要你的臭東西。」剛要扔出去,又發覺木雕線條優美,心想扔了怪可惜的。

    木雕是季寥出去後,順手取了一截木頭以刀氣雕刻的。他神通廣大,做個木雕也就眨眼的功夫,心想收了他的禮物,小娘子應該不會亂說了。

    他對自己做的東西極為自信,何況小娘子還喜歡盪鞦韆,心思應該還是很純淨。

    搞定這些後,季寥才瞪著慕青道:「好玩嗎?」

    慕青笑吟吟道:「好玩。」

    季寥冷冷一笑,嘴唇微動,念起心經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他這不是普通的發聲,而是以精神秘力,唸誦佛經。慕青掌控陰性力量,又一身天魔法,佛法對她著實有些克制。

    季寥唸經雖然傷不到她,卻也讓她十分難受。

    「別……別念了。」慕青弱聲道。

    季寥念了一下就停住,說道:「以後再亂來,大不了我不眠不休,天天唸佛經,看誰更難受。」

    他以秘力唸誦佛經,亦是非常耗費精神,雖然能讓慕青難受,自己也不好過。

    「小氣。」慕青嘀咕道。

    季寥輕聲道:「我也知道你無聊,如果接下來你表現好一點,我還會讓你再玩一玩的。」

    終歸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惹急了她,成天跟他作對,季寥也不用幹什麼事了。

    慕青笑吟吟道:「這可是你說的。」

    季寥輕輕頷首,說道:「前提是不能像今天這樣了。」

    他接著又道:「以後更不許提女裝的事。」

    慕青微微一笑道:「其實你長得挺好看的,試試又有什麼,何況和尚不是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如此在意外相,如何能修成大道。」

    季寥頓時無語,乾脆不理她了。

    慕青十分歡樂,季寥不回她,她也繼續跟季寥講她的歪理。

    季寥暗自一嘆,突然很懷念以前拚命練功的慕青,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突破瓶頸啊。隨即季寥抹去自己的頭髮,將其收起來。

    在山林間慢悠悠趕路,大約黃昏之前,回到了蘭若寺,此時晚鐘悠然,響徹群山之中。

    僧人們很勤快,已經將大殿清理乾淨。

    他一回來,便有僧人們跟他說此前發生的事,都說他運氣好,剛好下山不在,否則也要吃苦頭。

    了緣更是湊到了悸身邊,眉飛色舞的說起黑山老妖的事。

    季寥心道:你個小屁孩平時聽鬼故事都嚇得不行,今天經歷這麼大的事,居然還關心什麼黑山老妖。

    他拍了拍小和尚的光頭,說道:「黑山老妖也不一定是好人。」

    他心想自稱黑山老妖的是慕青,這話沒毛病。

    了緣道:「怎麼會呢,他很厲害,而且還救了我們。」

    季寥道:「可能是因為他看那些鐵甲人不順眼。」

    「了悸,主持有事找你。」了塵出現在季寥面前。

    季寥點點頭,說道:「我馬上就去。」

    了塵低聲道:「我剛才聽主持和一意長老似乎在商量讓你離開蘭若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15章 講師

    一心主持和一意長老在內佛堂,上面供奉著蘭若寺歷代祖師的牌位。

    不同於前面佛殿的光明浩大,內佛堂外面栽種了蘭竹,進入其中,便能感受到一股清幽妙氣。

    在大雄寶殿能感受到佛法的肅穆莊嚴,而在內佛堂感受到的卻是悠遠深長的禪意。

    一心主持和一意長老都盤坐在歷代祖師牌位下的蒲團上。

    季寥進來後,先行了禮,亦席地坐下。

    一意長老和一心主持已經包紮好傷口,但季寥還是隱約聞到血腥味,而且兩人臉色都比往常蒼白一些。

    他們年紀已經不小,受此磨難,實是肉身折損不輕,季寥心裡微微有些難過,便想著如何不動聲色的弄幾枚養身的丹藥給他們服用。

    一意長老先開口道:「了悸,此行下山如何?」

    季寥回道:「已經不負所托,奪得頭名。」

    一意長老道:「除此之外呢?」

    季寥道:「便沒什麼了。」

    一意長老看了一心主持一眼,一心主持微微頷首。

    一意長老道:「雅會的事便暫且不提,現在另有事情要交給你。」

    季寥道:「還請長老明示。」

    一意長老道:「江州府的府學宮差一位講授佛學的講師,現在我和一心主持決定讓你前去擔任這個職位。」

    大涼王朝的行政分為州、府、縣三個級別,每一級都設有學宮。千多年下來,不同於以前的王朝只重視儒學,大涼王朝也要求學子們理解道佛經典,偶爾殿試也會以佛經或者道經的內容做題目,這其實也是表明了大涼王朝對道佛兩家修行宗門的極度重視。

    實際上大涼王朝的官員中,亦不乏有真正的修士,大涼王朝亦不禁止這類事。

    江州府能和蘭若寺爭奪這個佛學講師位置的只有寶光寺,上次寶光寺來辯難,被季寥駁退,亦立下約定,不再爭取這個職位。

    沒有寶光寺競爭,這講師之位自然是蘭若寺的囊中之物。

    季寥道:「既然是主持和長老的吩咐,我自當遵從。」

    一心主持微笑道:「這也不是趕你下山,學宮離蘭若寺不遠,你休沐時亦可以回來。」

    季寥道:「是。」

    一心主持道:「你現在就下去好好準備,後日就下山去。」

    季寥便向兩僧告辭。

    待他走後,一意長老道:「還是師兄你想的走到,現在要是讓了悸走,暗中追查他的人若是關注我們蘭若寺,立時就會起疑,我們讓他去府學宮,如此一來正可掩人耳目,而且府學宮終歸是朝廷的顏面所在,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會胡亂對了悸下手了。」

    一心主持道:「我正是如此考慮的,只是不知那黑山老妖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何要救我們。」

    一意長老嘆息道:「此人法力高強,當年我從軍時,都沒見過這般恐怖的人物,他殺那個金色面具人那一招,分明至剛至猛,龍象天功大成後,也不過如此了,偏偏他後面殺死其他鐵甲人時,用的力量十分陰損,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膽顫心驚。」

    一心主持輕輕頷首,說道:「瞧來此人應該就在蘭若寺附近居住,看他解救我們,對我們估計沒有惡意,但也不可不防。」

    一意長老神色一動,道:「你說那黑山老妖會不會和了悸有關?」

    一心主持道:「怎麼說?」

    一意長老道:「當年那位的母親,可是出自聖地啊,而且身份不低,那黑山老妖自稱統領千山萬水的妖魔,但我感覺他身上並無妖魔氣息,當是極厲害的修士,世間厲害的修士不在京城,便在聖地,恰巧這兩個地方都跟了悸有關。」

    一心主持蹙眉道:「不要再提了,那黑山老妖法力高強,說不準便知道我們在談論他。」

    一意長老輕輕點頭,他嘆口氣道:「我只希望了悸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

    一心主持微笑道:「我也是如此希望,明日我便讓了塵帶我手書一封去見我那本家侄兒,讓他信裡回我,這了悸和我侄孫女究竟相處得好不好。」

    一意長老笑道:「學宮和縣城離得也不遠,若是相處得好,說不準一兩年後咱們就可以看到小了悸出世了。」

    …………

    「主持和長老,你們是多想了,我現在這具肉身早已煉精化氣,要誕生子嗣,可不是那麼容易。」這次季寥又偷聽兩僧談話了。

    弄清楚兩僧目的後,季寥心中倒是十分感激他們的看顧,不過這樣一來也好,他到了山下府學宮,可以免去早課,而且隨時可以回蘭若寺。

    有了這次的變故後,季寥已經決定在蘭若寺設下禁制,如果出現意外,自己便能感應到。同時他還準備吩咐亂墳崗的槐樹姥姥多多注意蘭若寺的情況,一有不對,就可以通知他。如此雙重戒備下,應當能保蘭若寺平安。

    將過去到現在聽見兩僧談論他的內容拼湊起來,季寥大致判斷自己肉身的來歷頗不尋常,搞不好還是天潢貴胄。可惜當年他的襁褓已經被兩僧毀去,否則他倒是能從襁褓中得出答案。

    以前他倒是可以不關心這個,從這次的事來看,分明是有人要追查他的下落,才對蘭若寺下手。

    故而季寥不得不上心起來。

    只是本以為這一世能平平靜靜過去下,沒想到還是起了波瀾。季寥沒多少抱怨,反正波瀾不驚的生活了二十年,就當找點樂子。

    而且兩僧的談話,也提醒了季寥一件事,那就是關於梅三娘的。那害死梅三娘的男子叫王安旭,進京趕考剛好考上進士,雖然是榜尾,也算高中了。此人工於心計,得了禮部侍郎的欣賞,將女兒嫁給她,省親回去後,至少能得一官半職,而他現在至少亦算官身了。

    此前季寥的打算是,讓梅三娘殺了對方,然後將梅三娘超度,如此一來,便是官府察覺王安旭之死不同尋常,但也追查不到凶手了。

    可是現在梅三娘修煉了慕青給的魂魄術,顯然不適合將她再超度,若是她報了仇,若引來官府注意,屆時怕是要惹出麻煩。

    季寥自然是不怕這些麻煩的,只不過是慕青要收梅三娘為徒,傳她功法,這因果不該他來背,於是季寥便將此事告訴慕青。

    慕青道:「她在陽世的因果我來承擔,出了麻煩,我去解決。」

    季寥奇道:「你為何對這個梅三娘這麼好?」

    慕青冷笑道:「我只覺得那男人負心薄倖該死,我就要梅三娘報了仇,還好好活著。」

    季寥道:「她一個女鬼,能好好活什麼。」

    慕青瞪了季寥一眼。

    季寥忍住笑意,這一下連慕青也罵進去了。

    他又道:「反正梅三娘的事你自己管,我就懶得干涉了。」

    慕青只是略微生氣了一下,便道:「你難道以為你就沒麻煩?」

    季寥道:「我知道我有麻煩。」

    慕青道:「那個祝義才的麻煩,你也有準備?莫非你以為不是你給的功法,引他入道的因果就算不到你身上?「

    季寥好奇道:「即便算在我身上,又當如何?」

    慕青微笑道:「你可知道那一卷黃庭經的來歷?」

    季寥道:「那煉氣法確實高明,但能有多大來頭?」

    慕青道:「黃庭經的呼吸法卻是在帝經出現之前的正宗道家煉氣法,當今之世,這種煉氣法早已沒落,可以說祝義才很可能是唯一一位修煉這類煉氣法的人,故而他必然會在身上聚集過去這一脈煉氣士殘留的氣運,這類煉氣法既然沒落,自然有起緣故,可他聚集那些氣運後,必然會不斷修行進步,引來天道反噬。而追根溯源,這源頭也在你,屆時他出事,你也脫不開干係。」

    季寥道:「你這套說辭倒也新奇,不過你以前還對我說天道不許有人擁有完整元神,如果天道要反噬,我早就不存在了,現在我還不是好好的。」

    慕青被他嗆了一句,沉默一會,說道:「你確實很奇怪。」

    其實有一件事她並未向季寥透露,隨著當初天魔祖師最後一擊,她已經失去了不老不死詛咒的護佑,換而言之,她終於也會死了。

    她過去一直都想解脫,但作為生靈,求生的本能亦沒有斷絕,現在不老不死的詛咒解除後,反而沒那麼想死了。故而這些年來,她對季寥有所容忍,也是忌憚季寥拼著不要這一世跟她同歸於盡的緣故。

    畢竟她深深瞭解元神的厲害,北落師門便是顯然的例子。而北落師門只是具備殘破的元神而已,不似季寥這般完整。

    說起來,北落師門定然還在世上,也不知道去哪了。

    這只沒良心的貓,自己養了它那麼久,還是沒將它養熟。

    或許這只小色貓,乃是唯一知道季寥真實來歷的存在,慕青心裡也有這樣的猜測。

    她對季寥的來歷不無好奇,在諸天神佛都寂滅的時代,憑什麼他就能例外。

    季寥輕輕道:「你在想什麼。」

    他看慕青回了一句後,又深深沉默下來。

    慕青道:「你管我。」

    季寥道:「不說就不說,我又想起一件事。」

    「什麼?」

    「我不說。」季寥笑了笑。

    這是對慕青的回擊。

    …………

    祝義才來到府學宮,雖然他既是官三代,又是富二代,但作為府學的稟生,每個月還是要來府學聽五天課。

    今天正是他要來府學宮的日子,身上帶著藏有梅三娘的畫卷,祝義才出了門。唸誦黃庭經不過數日,便有了顯著的效果,近來祝義才覺得身子越來越輕便康健,體內漸漸也有一股不知名的熱流出現。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祝義才愈發容光煥發,神采照人。

    來到府學宮,過去見過他的生員外許多都一眼沒把他認出來。直到認出來後,才有人來打聽怎麼變化這麼大。

    在一眾生員的圍擁中,祝義才也小小有些得意。

    過了一會,上課的鐘聲響起,一眾人才各就各位。

    祝義才也回到自己常坐的位置。

    等到外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祝義才幾乎驚訝的叫出聲,他沒想到了悸大師會是今天這堂課的講師。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16章 如是我聞(求推薦)

    季寥進門後,環視眾人一眼,自然看到了祝義才,對他淡淡一笑,他道:「大家好,我是給大家講解佛學的講師,法號了悸。」

    課堂裡的學子能進學宮,自然都是有才學的,看季寥至多不過二十歲,有些人倒還認識或者聽說過季寥,因此雖然驚訝,還是能接受這個事實,但也有沒有聽說過季寥的,心底自然有些不服氣。

    便有一生員舉手。

    季寥看向他,說道:「你有什麼問題?」

    生員道:「這位小法師,不知道你有什麼能耐,可以做我們的講師?」

    季寥看著他,淡淡道:「你是不信我能做你的講師了?」

    生員點頭,說道:「除非你能證明你有真才實學。」

    季寥對著他淡淡一笑,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生員不知季寥問他名字幹什麼,但他還是回道:「我叫陳原。」

    季寥微笑道:「陳原你以後不用來上課了,但這門課我算你過。」

    陳原道:「法師,我只是想讓你證明你的能力,又不是說一定不聽你的課,你現在趕我走,是不敢證明你自己?」

    季寥微微嘆息,說道:「我能進來當講師,這定是經過府學的大人們審查過的,他們都認為我可以教授你們佛學,為何你偏偏要質疑,莫非你是質疑府學的大人們眼光有問題?」

    叫陳原的生員不由頭上冒出冷汗,說道:「不敢。」

    生員固然是有特權的,但他們的學籍卻掌握在府學的官員們手中,作為府學宮的學子,若是開罪了裡面的大人,那前途自然黯淡了。

    季寥道:「我講解的佛經,若是沒有慧根的人是聽不明白的,你連這個問題都想不通,可見是沒慧根的,所以我讓你走也是為你好。」

    他此話一出,其他學子不由哄然笑起來。

    季寥就只差沒說他蠢了。

    陳原被眾人恥笑,臉色通紅。

    季寥又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也知道佛經這門課對你們而言不是科舉正途,但如果沒有過,亦是麻煩,所以我見你雖然沒有慧根,但還是願意在以後考核課業時讓你過這門課業。」

    他微微一頓,說道:「諸位,你們如果有不想聽我講佛經的,也可以現在離開,只要此時離開,到考核時我擔保你們過。」

    此時又有生員舉手。

    季寥示意他發問。

    「講師,如果留下是不是就不保證我們能通過這門課業了?」

    季寥輕輕頷首道:「不錯。」

    「為何?」

    「我既然傳授你們佛經精義,自然不會敷衍,希望你們能領悟真正的佛經道理,對你們的要求自然會很嚴格,故而不能保證到考核時,你們中留下的人一定能通過。」

    剩下的生員們不由面面相覷,科舉的內容雖然偶爾會有佛經,但那也是殿試時才可能出現,至於鄉試和會試依舊是以儒家精義為正途,季寥如此一說,便讓這些生員中一批人打起退堂鼓。

    學這門課業總是要花費時間的,現在如果退課,便能將精力更多放在其他課業上,好處不言而喻,至於留下,頂多是精通佛理,暫時看不見多少好處。

    他們不由議論紛紛。

    季寥注視眾人,微笑道:「我數到十,想離開的請舉手,此後沒舉手的,我都當你們願意留下了。」

    「一」

    「二」

    「十」。

    「了悸講師你怎麼沒有數三到九?」有人問道。

    「我沒說一定要規規矩矩數完十個數,這也是教你們的第一件事,佛法並不拘泥。」季寥悠然道。

    不過,此時已經有十個人舉起手,佔據了學堂裡生員三分之一的數目,若是季寥老老實實數到十,恐怕人數會更多,因為人皆有從眾之心。

    這十個人各自都有些慶幸,還好舉得快。

    季寥對他們道:「你們都出去。」

    他們見這位年輕講師頗有些難以揣摩,都不願多做停留,故而都老老實實出去。

    季寥目光落在那名叫陳原的生員身上,說道:「你怎麼還留著?」

    陳原道:「學生還不想離開。」

    季寥道:「為何?我都說了你沒有慧根,而且你若是留下,我可以保證,我對你的要求是最嚴格。」

    陳原咬著牙道:「學生亦是為了向你證明,我不是沒有慧根。」

    季寥笑道:「你倒是有骨氣,好,我就留著你,希望你屆時莫要後悔。」

    陳原道:「學生行事,向來無悔。」

    季寥便輕輕點頭,又對留下來的眾人道:「正好二十三個人,倒還差一個人湊成二十四。」

    有生員奇怪道:「了悸講師,為何要湊成二十四個人?」

    季寥指著祝義才道:「你來回答。」

    祝義才才思敏捷,不假思索便道:「聖人云『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五六和六七加起來,正好二十四,聖人這段話描述的是聖王之治,如此時代自然人人如龍,皆是賢者,這是了悸講師對我們寄託厚望,希望我們都成為賢者。」

    他家學淵源,什麼假大空的套話張口就來。

    其他人聽後,亦不得不佩服,有人說祝義才是江州府第一才子,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時外面出現敲門聲。

    眾人望過去,卻是一個瘦削的少年人。

    「對不起,我來晚了。」

    「進來吧。」季寥淡淡道。

    少年人一抬頭,正好看見季寥,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原來他是聶小娘子。

    季寥並不驚訝,他早就發現聶小娘子到來了。心想聶縣令倒也厲害,居然能把自家女兒都塞進學宮。

    不過他也不特別奇怪,此事並非首例,因為女子要參加科考自然很難,甚至不可能,畢竟鄉試和會試都十分嚴格,甚至有修士監察。但進入學宮,只要能得學正默許,便可以扮成男裝進來。畢竟進學宮名義上需要學籍,但實際上能操作的餘地很多。

    聽說京城裡許多貴女在嫁人前,便有不少進入學宮學習。所謂制度、法理,在權勢和力量面前,並沒有那麼堅固。

    此事估計是主持和聶縣令商量的結果,不過看聶小娘子的驚訝之色,怕是她自己是蒙在鼓裡的。

    季寥指著呆立的聶小娘子道:「這位同學,你自己找位置坐下。」

    聶小娘子反應過來,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但一眾人都向她鼓起掌,她還不明其意,一頭霧水。

    原來聶小娘子一來,正好湊齊二十四人,其他人自然很高興,說明這是個好兆頭。

    子不語怪力亂神,但讀書人多多少少還是會信氣運之說。

    季寥道:「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上課。若說佛法,諸位覺得,哪一本佛經最具有代表性?」

    陳原舉手道:「自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季寥問道:「為何是它?」

    「因為其講解了佛家成無上正覺的境界。」

    季寥道:「不錯,《金剛經》亦是佛陀在世同一眾弟子問答的語錄集合,亦可以說是一場法會。現在我便給大家講解法會因由。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只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他說完之後,便道:「這便是法會的由來。」

    聶小娘子舉手問道:「這段話只講了佛陀搭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然後次第乞已,回來本處又吃飯,吃飯完了,把衣放好,把缽洗好、收好,洗了腳坐下來,而且還是《金剛經》的原文,為何是法會因由?」

    季寥笑了笑,說道:「這是下一堂課的內容,你們在此之前可以想一想為什麼,下次上課時亦可上來講你們心中的答案,最後我也會講解其中原因。下課吧。」

    眾人不由大感意外,本以為了悸大師會長篇大論講解佛經,結果說了一段不足百字的經文,便把這堂課講完了。

    以前的講師哪個不是將聖人的微言大義長篇累牘的說出來,一句話能說上一炷香,如季寥這般省事的,簡直是頭一次見。

    祝義才最近修持黃庭經,根性有長,因此隱隱有所悟,但還不透徹,故而冥思苦想起來。

    其餘人下了課,便各自開始討論。

    季寥走到聶小娘子面前,笑吟吟道:「出去轉轉。」

    聶小娘子猶豫了一下,便點頭。

    學宮除卻精舍外,尚有草地、花園、假山、流水。原來這府學宮曾也是一間規模宏大的佛寺,後來遭遇戰火,便被官府改為學府,但依稀可見舊時候留下的佛堂。

    兩人並肩漫步,耳邊是潺潺流水以及蟬唱蟲鳴。

    聶小娘子率先打破沉默,說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特意在這裡講學?」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因為我見你發現我時,都沒有任何驚訝。」

    季寥笑了笑,道:「你是希望我特意為你來,還是不希望?」

    聶小娘子道:「我才不關心你是不是為我來!」

    「那你還問?」

    「要你管。」

    季寥微笑道:「不過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因為我在這裡才來的。」

    聶小娘子道:「是啊,我自己要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17章 白眉

    季寥笑了笑,拍了下聶小娘子的肩膀,說道:「那你一定是為了學習,對吧。」

    聶小娘子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

    季寥打個哈哈道:「我有事,先出去了。」

    「站住。」聶小娘子這一喊,季寥跑得更快了。

    眨眼的功夫,季寥便到了學宮外,有一條河水經過挨著學宮流過,河邊種著楊柳。楊柳隨風蕩漾,好似舞女蹁躚。一株兩人合抱的柳樹下,正立著兩個道士。季寥已朝他們走去,須臾間停在兩個道士面前。他不是騙聶小娘子,而是因為發現了張道士在外面,故而出來瞧瞧究竟。

    不錯,兩個道士裡正有一個是張道士,他自稱出身禾山道,在他身邊的道士是個白眉青年,手裡托著一柄雪白的拂塵,看起來頗是清傲。

    張道士見季寥出現,微微驚訝,便對著身邊的白眉道人說道:「師叔,那天晚上我遇到的高人便是他。」

    季寥笑道:「怎麼,你打不過我,便找來師門長輩撐腰。」

    白眉道人淡然道:「修士之間,偶爾意氣之爭,本是無所謂的,貧道也不是來替我師侄出氣的。」

    張道士道:「那日交給祝公子的黃庭經貧道想討要回去,當然貧道也另有補償給祝公子。」

    季寥笑道:「你這送出去的東西,還想再討要回來?」

    張道士苦笑道:「如非那本書事關重大,貧道怎麼會厚顏來討要,我知道祝公子就在裡面,想等他出來後跟他說明情況,哪知道你也在這裡。」

    季寥悠然道:「看來你們是顧忌學宮,不好直接進去明搶,才在外面等著吧。」

    張道士正色道:「我們禾山道絕不會幹這種劫匪的勾當。」

    季寥道:「那若是祝義才死活都肯把那本黃庭經給你們,你們又當如何?」

    張道士不由支支吾吾。

    白眉青年道:「那本書我們一定要拿回來。」

    季寥一笑,說道:「你倒是比你師侄實在。」

    白眉青年道:「這樣吧,咱們也不浪費口舌,直接做過一場,你若輸了,便不許管我們禾山道的事,你看如何?」

    季寥微微一笑,說道:「我倒是無所謂,只可惜如此做了,你肯定後悔無比。」

    白眉青年道:「若是貧道輸了,便是技不如人,有什麼可後悔的。」

    季寥笑道:「那好,若是我贏了你,你們便不要再來了。」

    白眉青年輕輕點頭。

    隨即季寥目光一冷,道:「若是再來,我只好親自去你們禾山道走一趟。」

    他深知這些修行宗門十分團結,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這次便是明顯的例子,所以對方若是再不知好歹,季寥便只好顯露下雷霆手段,好好震懾對方。

    白眉青年拿出一副江州府的地圖,指著一個用硃砂標記的地方,說道:「咱們的比試,不必學江湖人那樣拳來腳往,就比兩樣東西,第一樣便是看誰先到這個谷口,第二樣便是走進這山谷,從另一邊出來,且毫髮無損。我先給你說明白,這山谷是天然的陰煞匯聚之地,裡面的山石受到陰煞侵染,長得如同山筍一樣,鋪滿山谷,而且個個都比百煉精鋼打造的寶刀還鋒利堅硬,因為山谷匯聚陰煞,你要用法力也是十分困難的,一個不小心便可能被那些尖銳的石筍刺死。」

    季寥悠然道:「如果我們兩人都毫髮無損走出去,算誰贏?」

    白眉青年負手笑道:「兩樣比試,只要是打平了,就算我輸,若我輸了一樣,便也算我輸。」

    季寥淡淡一笑,說道:「那就開始吧。」

    白眉青年道:「你先走。」

    季寥笑道:「還是你先把。」

    白眉青年輕哼一聲,便甩出拂塵。那拂塵不斷變大,白眉青年飛身上了拂塵,很快便化為一條白線,劃破長空而去。

    季寥走到河邊,縱身一躍,只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而季寥也不知所蹤。

    白眉青年的拂塵亦是一件難得的寶物,到了空中,雪白的拂塵四散,千絲萬縷,好似白雲一般。

    他怡然自得,看著腳下重重山水被自己掠過,不多時便看到一座峽谷。

    白眉青年面上略有得色,近來修為漸深,飛遁的速度倒是比往昔快上一成。

    他駕著拂塵往大地降落下去,穩穩落在地上沒有驚起一粒塵沙。

    忽聽得有人悠悠道:「我都打完一個盹了。」

    白眉青年往前看去,只見谷口一塊大石上正躺著一人,正是季寥。

    他神色微凜,適才在空中,卻是根本沒發現他的氣機,好厲害的斂息手段。

    白眉青年道:「道友遁術高明,貧道輸了,第二場已經不用再比。」他雖然清傲,卻不是賴皮的人物。

    季寥微笑道:「不,還是得比,我要你心服口服。」

    說罷,季寥便起身進入山谷,白眉青年有些好奇,便跟在後面。只見山谷石筍林立,密密麻麻,如同刀海。

    季寥漫步其間,所過之處,石筍紛紛折斷,而他居然毫髮無損。

    白眉青年看得仔細,那是石筍撞到了季寥身體,但顯然季寥身體更堅硬,導致他身體無損,可石筍卻盡數斷去。

    這人身體便是鐵水澆築的,也不該有這般強橫。

    白眉青年心內震驚。他試著用手指觸碰石筍,立時出現了口子,鮮血流出來。

    而谷內陰煞氣比他從前來時,沒有絲毫減弱。

    不多時季寥便將山谷走完,白眉青年沿著季寥開闢的道路,跟著走出去。再回頭,那些折斷的石筍許多又長了回去。

    原來山谷的石筍因陰煞氣而生,隨斷隨長,故而總能恢復舊觀。

    白眉青年神色陰晴不定,對著前面的季寥道:「你肉身已經堪比神兵利器了,究竟練的什麼功法,是什麼來頭?」

    季寥微笑道:「我的功法是自創的,說了你也沒聽過,現在你可服氣了。」

    白眉青年道:「貧道自是不及你法力高強,但黃庭經事關重大,後面仍會有人來,你繼續阻攔此事,無論對你,還是對那位祝公子,都是有害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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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文

    白眉青年勸了季寥幾次,見他並不理睬,便帶著趕來的張道士離去。

    路上,張道士已經知曉白眉青年沒有鬥贏季寥,憂心忡忡道:「師叔,這下可如何是好?」

    他甚是自責,此前不知那黃庭經竟如此重要,才隨手送了出去。

    白眉青年道:「這是命,你也不必自責,如果不是那邊派人來要黃庭經,我們也不知道它如此重要。」

    「可現在那邊催得緊,我們交不出來,恐怕升入上三品之事便希望渺茫了。」張道士面露苦色。

    白眉青年道:「實情相告他們便是,那位縱然高高在上,可我們禾山道亦非他手下的鷹犬,我們不要摻合此事了。」

    張道士不免一驚,道:「如此一來,豈不是也開罪了那位。」

    白眉青年冷笑道:「你當剛才那位也是好得罪的。」

    張道士猶豫道:「他再怎麼厲害,亦不過是一個人而已。」

    白眉青年淡然道:「你還是眼光太淺,大涼王朝固然一統天下,連我們這些修行宗門都不得仰承鼻息,但世間總也有些人能夠不用摧眉折腰侍奉權貴。何況我們終歸是修士,不是官,不是民。」

    張道士心頭一震,「不是官,不是民」,他突然間有些心酸,這才是自己當年求仙學道的初衷,可是進入禾山道後,才發現修士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縱能絕雲氣,負青天,亦沒法超脫這萬丈紅塵。

    在千年以前,修士不是現在這樣子的。

    他道:「師叔教誨的極是,只是他當真厲害到那個程度了。」張道士問的是季寥。

    白眉青年悠悠道:「至少咱們九品宗門裡,出不了這等人物。」他又吟道:「江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江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手上雪白的拂塵一灑,如白雲變幻,只見他踏足其上,乘風而去。

    張道士架起一道劍光,往白眉青年身後追趕。

    他明白師叔的意思了,這是要隨波逐流,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

    暗香閣,吳春娘房間。

    祝義才和季寥相對而坐。

    祝義才微笑道:「沒想到大師竟做了學宮的講師,真是令我不勝欣喜。」

    季寥道:「此事沒什麼可說道的,我現在另有事情對你說。」

    他便將張道士和白眉青年的事說了一遍。

    祝義才起身對季寥作揖,道:「多謝大師看顧,他們都不是普通人,要不我將東西還給他們,免得連累了大師你。」

    季寥擺擺手道:「你既然得了此物,便是跟它有緣,何況真正在意此物的不是張道士他們,而是另有其人。」

    祝義才道:「那又會是誰?」

    季寥道:「暫時不知道,只不過此物在你手上,他們遲早會找來,現在你把黃庭經再給我瞧一瞧,我倒要看看他們要這本書做什麼。」

    祝義才是隨身攜帶黃庭經的,他聽季寥一說,便把黃庭經拿出來,季寥仔細觀看,順著黃庭經讀下去,體內的陽性法力自有呼應,但這也是他當初發現的蹊蹺。

    拿著黃庭經端詳良久,季寥忽地心中一動,他試著將整卷黃庭經倒過來讀,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這又是一套精妙至極的呼吸法,而且修煉出的法力和順著讀修煉出的法力有明顯區別。

    順著讀修行的氣息,明顯中正平和,倒著讀修行的氣息卻有一種劍走偏鋒的感覺。

    「僅是如此麼?」季寥心道。

    他又從經文的中間讀起,居然又出現了一套新的呼吸法,他感受到自己氣血隨之鼓蕩。如果不是他煉體大成,只怕這套呼吸法能對他起到一定伐經洗髓的作用。

    季寥覺得有意思起來,他又試著從中間往經文開頭方向解讀,果不其然,這還是一套煉氣的呼吸法。

    大約用了一炷香,季寥嘗試了很多種讀法。

    這黃庭經居然如同迴文詩一樣,有多種解法,而且每一種都各自不同,屬性明顯,十分精妙。

    他簡直沒法想像,寫出這本黃庭經的人得有多厲害,才能將多種精妙的煉氣法融合在一本經文當中。

    季寥數了數,這本黃庭經一共有一千二百九十六字,正是一元之數。隱隱間鍥合大道,當真妙不可言。

    但這便是黃庭經的全部秘密?

    季寥隱約覺得《黃庭經》應該還藏有更深層次的秘密沒有被他挖掘出來。

    將書還給祝義才。

    季寥道:「我建議你今後每日從頭讀三遍,然後從書的末尾倒過來讀三遍,一開始你可能會不很舒服,但長期堅持下去,一定所獲匪淺。」

    他修為高深,見識不俗,知道順著讀的中正平和同倒著讀的劍走偏鋒,一旦結合起來,便是一門正奇相合的厲害法訣,修煉後的效果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季寥亦想通過祝義才修行黃庭經的經驗,來印證自身的修行。

    這是他的一點私心。

    因為黃庭經畢竟和源流帝經的煉氣法有很大區別,而季寥修行的法訣,說到底還是脫胎於帝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說不準祝義才修煉黃庭經的經驗,能幫他突破瓶頸。

    祝義才道:「我一定照做,了悸大師這黃庭經到底有什麼驚人的秘密?」

    季寥微笑道:「暫時只發現了這黃庭經有多種讀法,至於其他還有沒有蹊蹺,暫時尚未發現。」

    祝義才緩緩點頭。

    季寥又道:「你將梅三娘藏身的那幅畫給我。」

    祝義才拿出畫卷,他又道:「三娘這畫也奇怪,上次我家的婢女不小心碰了一下,居然就此生了一場病。」

    季寥道:「這是因為她沾染了鬼陰之氣,損了陽氣,所以才生病,你回去後可以讓人做一道當歸附子羊肉湯給她喝,吃上兩頓,便能祛除病根。」

    這道藥膳是一道很經典的藥膳,具有溫補氣血、補虛祛寒的功效。亦是當初顧葳蕤教給季寥的。

    說完之後,季寥找出一張白紙,刷刷數筆,寫下做這道藥膳的工序,份量和火候都寫得清清楚楚。

    他遞給祝義才道:「你雖然因為誦讀黃庭經,逐漸改善體質,亦不怕鬼陰之氣,但長期服用這道藥膳,對你還是有些益處,你也可以給家裡的老人適量服食。」

    季寥心裡微微一嘆,可惜主持和長老不吃葷,否則這道藥膳也可以給他們吃。

    好在他下山之前,已經在悄悄讓兩僧服用了他精心煉製的丹藥,對他們身體有所改善。

    不過因為如今天地出現了變化,要想煉製出延年益壽的丹藥已經不可能,所以以前季寥知道兩僧皆是修行人後,沒有偷偷給他們服用丹藥,畢竟丹藥能起到的作用不大。現在兩僧受了傷,才給他們服用丹藥,乃是為了給兩僧補回元氣。

    祝義才接過紙條,小心翼翼的保管著。到如今他很明白了悸大師是了不得的奇人,說不準他將來能學三百年前那位安寧侯活到兩百歲才壽終正寢。

    安寧侯是國朝歷史裡有名的人物,他愛好煉丹參禪,學識深厚,還編撰經典,在士子們中間很有名聲,因他帶起一陣風氣,導致當時很多士子都跟風去求仙問道,直到朝廷下了法令,才杜絕了這陣風氣。

    這個法令在祝義才等人眼中其實很有些奇怪,因為國朝一向鼓勵士子們瞭解佛道經典,但為何士子們開始修仙問道後,又要去阻止。

    其實這裡面的原因,真正的朝廷重臣都心知肚明。因為高層次的官員對修士已經很是瞭解,只是限於朝廷法度,不會給自家子侄說太多關於這方面的事。士子們大都不愚笨,有許多人才,若這些人投奔佛道兩家,自是給這兩家壯大實力,對朝廷的統治將會有所衝擊,朝廷自然不允許。

    祝義才雖然是官三代,但他還接觸不到這層次的秘密。

    季寥此時已經接過祝義才拿出的畫卷,將畫卷一抖,梅三娘立時出來。只見她肌膚雪白,亭亭立著,說不盡的清雅冷豔。

    見到季寥,她連忙盈盈一拜。

    季寥虛手將她扶起,說道:「看來你恢復的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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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鬼神

    梅三娘道:「都是託大師的洪福。」

    「你不必對我這麼多禮,我幫你自有我的考量。」季寥對著梅三娘淡淡笑道。

    梅三娘輕輕頷首,復又問道:「大師喚我出來有什麼事?」

    季寥笑道:「本來打算直到七日圓滿之時再讓你出來,不過現在有了個更好的辦法。」

    梅三娘眼睛裡露出疑惑。

    季寥道:「我接下來念的內容,你要認真地跟著我念。」

    梅三娘自然應了下來。

    緊接著季寥就開始唸誦一卷經文,這正是他從黃庭經解析出來的一篇,他適才感應到這修煉出來的氣息鬼氣森森,感覺很適合梅三娘,便讓她試一試。

    原來這黃庭經的呼吸法最核心的要旨在於借助呼吸發出一種莫名的律動,從而通過這種律動產生出特殊氣息。

    季寥看出這一點後,便知道只要能掌握這種律動,呼不呼吸都是次要的。他唸誦經文,實則在以精神發出這種律動,帶動梅三娘的神魂,形成共振。之所以要梅三娘跟著唸誦,乃是為了加深她的感覺。

    隨著季寥唸誦,房間裡溫度頓時低了許多。

    饒是祝義才最近體質改善,但漸漸地也抱著胳膊,身子開始發抖,但他不想打擾兩人,直到後面眉毛上都開始泛起白霜,嘴唇也開始發紫。

    在祝義才要失去意識時,一陣和煦的暖風吹起,落在他身上,讓他從剛才那種近乎凍結的狀態解脫出來。

    他睜開眼睛,入目所見,正是梅三娘和了悸大師。

    梅三娘粉面滿是歉意,說道:「奴家跟著大師練功,卻是傷到公子了。」

    祝義才道:「我沒事,三娘不必內疚。」

    說罷,他「咦」了一聲,說道:「三娘你現在看起來比以前真實多了。」

    梅三娘這才察覺,她在房間轉了個舞,果是覺得自己現在比過去凝實很多。原來此前她出現時,身子便很虛浮,甚至看起來有點透明,現在卻更像個活生生的冷豔美人。

    她又握了握桌子上的杯子,有種實在的感覺。

    梅三娘面上滿是欣喜,朝季寥接連三拜,一拜三叩。

    季寥也沒料到這法子效果竟出奇的好,他受完梅三娘的大禮後,道:「你以後真的不要對我這麼多禮了,否則我會感到不舒服。」

    梅三娘道:「奴家以後一定改。」

    季寥道:「你現在提前出來,便去報仇吧。」

    梅三娘道:「現在麼?」

    季寥微笑道:「越早越好,遲則生變。」

    他又指著窗外,悠悠道:「你瞧,天也快黑了。」

    梅三娘顯然也是報仇心切,便道:「好,我這就去。」

    她便從窗子外面飛出去。

    …………

    府城,王宅,兩座石獅子威風凜凜的擺著。這正是殺死梅三娘那位叫王安旭的男子的新宅,買宅子的錢,還是他新婚妻子娘家出的。

    王安旭正在書房裡挑燈作畫,這是一副觀音像,他準備回京後送給岳母。

    他畫工不錯,將觀音描繪得栩栩如生,只是王安旭最後將觀音點上眼睛後,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這觀音怎麼如此眼熟。

    過了一會,王安旭反應過來,這觀音長得居然跟梅三娘一模一樣。

    難道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從燒死梅三娘後她就心神不寧。見得畫中觀音跟死去的梅三娘一模一樣,王安旭立時拿起油燈,想要將畫像燒掉。

    「王郎,你好狠心,又要燒死奴家。」

    王安旭身子一顫,他看見畫中人竟然張開嘴唇朝他說話。

    他立時用油燈點燃畫像,惡聲道:「我能燒你第一次,也能燒你第二次。」

    畫像燃起熊熊火焰,很快燒到畫中人。

    只見畫中人輕輕笑道:「你以為我還會怕火麼。」

    王安旭只見畫中人竟然從畫裡走出來,一身黑紗,立在他面前,還有一陣幽香。

    他聞到香味,神智一清,忽地發覺他身上居然也著火了。

    不知何時,書房四周都燃起熊熊大火,像極了當時他將梅三娘燒死在老宅柴房的時候。

    大火燒了老宅,才有這新宅,燒了舊人,才能和新人安安穩穩過日子。

    這是他此前的想法。

    可是現在熊熊火焰,將他包圍。

    王安旭大聲驚叫,嘴裡喊著救命,可是外面卻一點回應都沒有。

    他很快慌張了,跪著懇求面前的梅三娘,道:「三娘,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梅三娘只是嘴裡噙著笑,看著他。

    沒過多久,王安旭就成了一個火人。

    這時候才有人發現書房著火了。

    很快有人提著水桶來救火,卻沒有人發現一道影子裊裊出了王宅。

    …………

    梅三娘再次飛進暗香閣吳春娘的房間,季寥和祝義才正在對飲。

    見她回來,祝義才道:「事情怎麼樣。」

    梅三娘將事情說了一遍。

    「好,痛快。」祝義才大口喝著酒,他亦是嫉惡如仇的性子,現在知道梅三娘報了仇,大感欣慰。

    季寥微笑道:「報仇是報仇了,卻還需要善後。」

    梅三娘道:「了悸大師,你讓奴家能了卻執念,奴家已經感激不盡了,後面如有人追究,奴家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季寥道:「你不用怕,你的因果已經有人替你擔下,妨礙不到我什麼。」

    梅三娘奇道:「還有誰幫了奴家。」

    她是知恩圖報的性子,故而有此一問。

    季寥道:「那人是誰你不必問了,她是日行一善,做好事不留名。」

    「是黑山老妖。」

    季寥話音剛落,空氣裡就響起陰冷幽邃的聲音。

    梅三娘奇怪道:「誰在說話,我好像聽到什麼黑山老妖,了悸大師、祝公子你們聽到了麼?」

    祝義才雖然有些醉意,但還是道:「我好像也聽到了。」

    梅三娘又看向季寥。

    季寥輕咳一聲,說道:「或許是外面有人說話。」

    他又心靈傳音慕青道:「別鬧,否則我不幫你了。」

    他此話一說,慕青果然老實下來。

    季寥又道:「你且過來。」

    梅三娘便很聽話的走過來。

    「蹲下。」

    她又老老實實蹲下。

    季寥便一掌印在她頭頂,一道清泉似的氣息流進她鬼身中。

    「這是煉化水脈的辦法,只要你勤加練習,過不了多久便能將清河的水脈煉化,成為河神,屆時你只要守護清河左右的生靈,便能得享香火功德,就算有人追究你,亦要顧忌很多,不會跟你為難。不過至此之後,你便不能隨意離開清河了。」

    季寥對梅三娘緩緩解釋道。

    他也心裡暗自佩服慕青家底豐厚,連失傳已久的神道修行法門,她居然也有。這下子,梅三娘就要成名副其實的鬼神了。

    不過這件事還有一點隱憂,根據季寥的觀察,大涼王朝並無封神的手段,若是知道此事後,恐怕會很想得到這個法門,補全這一塊短板。

    若是大涼王朝掌握了封神的手段,只怕有希望成為傳說中的天庭。

    不過當初天師教的封神榜亦能夠做到此事,可大涼王朝居然沒有得到封神榜。他可不覺得大涼王朝會沒打過封神榜的主意,其中應該還有別的緣故。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20章 人身難得


    清河有一段在府城,這一段河水又叫府清河,正好離暗香閣也不遠。季寥傳授梅三娘煉化水脈之法後,便帶她到了河邊。

    季寥對梅三娘道:「以後這條河便是你的家。」

    梅三娘點了點頭,她運起季寥教的法門,便感覺到河水彷彿在召喚她。青樓女子本就無依無靠,十分孤獨,此時這條河卻真正給了她家的感覺。梅三娘順著本能,跳進河水裡,化成一片水花,消失不見。

    季寥眼睛微眯,因為他瞧見慕青也進入河水中了。

    「我等會就回來。」

    這時候沿著河邊走的行人,便發覺府清河突然漲水了,都在想難道是上游發了大水,流到下面。

    河水不但泛漲,還翻滾不止。

    還好是夜裡,若是白天肯定許多人來圍觀。

    季寥注目河水,睜開太虛天眼,便看到河床上躺著一條大蛇,腹部上有四個凸起,這是要化龍的徵兆。

    此時大蛇周圍卻有一條淡淡的影子,正不斷攻伐它。

    大蛇吃痛之下,運使水法,捲起水流,才造成了河水泛漲的情景。

    影子正是慕青。

    這大蛇雖然未化成人形,但有蛟龍血脈,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顯然法力深厚,何況在水裡,它實力豈止是倍增,尋常的丹成修士根本別想奈何它。可它現在對慕青所化的影子無可奈何,身上的氣息亦逐漸弱了下來。

    鬥了約有一刻鐘,大蛇便不再動彈了。

    原本足有十丈長的身軀,竟不斷縮小,變成兩寸左右。

    季寥倒是不是奇怪,龍能大能小,大蛇既然有蛟龍的血脈,自然也能如意變化身軀。

    慕青所化的影子便撲進小蛇身體裡,季寥突然感覺到自己身上多了一股莫名的氣息,那是龍的氣息。

    原來慕青煉化了這條小蛇,他也受到了感染,獲得了一絲真龍血脈。

    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小蛇偷偷爬上岸,溜到季寥身上,繞在他右手的食指上。

    季寥定睛一瞧,小蛇的皮膚如碧玉一般清澈,纏在他手指上,亦有冰涼的冷意傳來,蛇眸漆黑,清幽深邃,很是美麗。

    「你是奪舍這條小蛇了?」

    「不過是分念寄神的手段,離奪舍還差得遠。」

    「哦。」季寥明白了,這跟當初清雨寄託神念在七月身上是一個道理。

    他又道:「以前你好像做不到這種事。」

    「哼,你以為就你聰明,那黃庭經也讓我有些收穫。不過這方法也麻煩,我分出的神念會自然消亡,現在在小蛇身上的神念頂多支持半天,而且每次分出神念後,都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繼續施展這個法子,而且還是不能跟你離得太遠。」慕青說到最後,顯然很是不開心。

    季寥倒是暗暗舒了口氣,心道:這下子她應該不會想著用我肉身了。

    慕青道:「要不是你小氣,我怎麼會用這麼麻煩的辦法。」

    季寥輕咳一聲。

    慕青接著道:「我翻了一下它的記憶,原來它是江州府的蛇衛放養在府清河裡的。」

    季寥倒不是很意外,畢竟府清河裡出現這麼一條靈蛇,蛇衛不知道才是怪事,若是蛇衛放養,的確解釋的通。

    他道:「這又如何,難道你還會怕蛇衛?」

    慕青道:「我當然不怕,而且每個月蛇衛都會派人來喂食它,都是極品的靈藥,屆時我把靈藥收起來,你拿來煉丹。」

    「你怎麼突然這麼大方起來。」季寥一臉狐疑。

    慕青道:「反正你吃了丹藥,我也能分一半好處。」

    季寥臉一黑,果然不能把她想的太好。

    兩人扯了一會,小蛇便撲通一聲,回到河水裡。學宮就在上游,離得很近,反正季寥最近一段時間都會在學宮,所以小蛇就呆在河裡就行了。

    那小蛇其實就是相當於慕青一個分身。平日裡就算不寄託神念也不打緊,有事慕青再分念寄神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季寥突然想到,自己現在也算半個官身,這每個月把喂蛇的靈藥都拿了,算不算貪污。

    腦子裡冒出亂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一路回到了學宮。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尚未開門,便有人道:「了悸大師,你總算回來了。」

    季寥其實已經發現了他,只是裝作不知道,見他走來,便道:「林管事,你有什麼事?」

    原來這人是學正家的管事。

    「我家老爺有點事找你。」

    「這麼晚了,還能有什麼事。」

    「不知道,老爺讓我一定要讓大師你去見他一面。」

    「好。」

    林管事帶著季寥去了學正的家裡,其實就是學宮旁邊的一個宅子。這位學正大人亦姓林,年紀比聶縣令還要大上幾歲。

    兩人在書房相見。

    季寥合十一禮,說道:「林大人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

    林學正道:「聽說了悸師父你寫的一首好字,而且還擅長作詩。」

    季寥道:「大人謬讚了,只是字不太醜而已。」

    林學正笑道:「了悸師父謙虛了,這次找你來,便是想請你在這送子觀音圖上替我題一首詩。」

    只見他在書桌上展開一幅畫,正是送子觀音圖。

    季寥見狀,笑了笑,說道:「那我就獻醜了。」這畫說來也巧,居然是祝義才的手筆,季寥一眼將其來歷認了出來。反正要在學宮裡呆一段時間,季寥自然不會拒絕給學正幫點小忙,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

    林學正見他沒有推諉,神色大喜。

    他雖然是個學正,實則就是個九品官,說話也就對生員們管用,似季寥這種方外之人,受他的轄制極小,而且季寥跟聶縣令關係不淺。聶縣令雖然是個七品官,但實打實是二甲第一名,還是吏部天官的得意門生,這種人遲早要飛黃騰達的,他與之根本沒法相比。

    故而林學正也不好強行要求季寥幫他題字,如果不是他著實沒多少錢,都想奉上潤筆費了。

    季寥提起筆,蘸上墨水,便對著在這幅畫的空白處題字。

    …………

    「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生不到彼岸去,更待何時度此身。」

    「好詩,真是好詩。」

    江州府的府衙裡,一位中年官員看著送子觀音的畫上詩,不禁稱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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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滋味

    「裴大人可不能光誇這首詩。」中年官員身旁一位老官員道。

    這位老官員正是江州府的知府,他身邊跟著林學正。

    裴大人笑道:「還得多謝林大人,才能讓本官看到如此佳妙的好詩。」

    林學正見裴大人如此欣賞這首詩,不由暗喜,他人微言輕,能讓這位大人稍稍記住自己,便能讓他不勝欣喜了。

    為了進一步討好裴大人,林學正道:「下官不過是借花獻佛而已,這作詩之人便在府學宮,作畫之人亦在,大人如果對他們感興趣,下官可以請他們過來一趟。」

    祝義才的祖父曾是林學正的座師,因此他想做個順水人情,讓祝義才也能在裴大人面前露露臉。

    這位裴大人官至吏部侍郎,乃是當今聖上親信的重臣,此次來江州,立時驚動了整個江州官場。

    要不是靠著進獻這送子觀音圖,只怕他這輩子都沒資格見到這位大人。

    裴大人微微沉吟,說道:「盧大人,今晚的宴會幫我推一下,我打算親自招待下那位作詩的朋友。」

    他沒說要見作畫的人,林學正為祝義才有些可惜。

    盧大人便是知府,他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

    「有大人物要見我?」季寥看著面前的林學正。

    林學正笑道:「可不是麼,你做那一首詩入了他的法眼,他十分喜歡,今晚要親自招待你,這位裴大人全名裴石,現今是吏部侍郎,在京城亦是份量極重的大人物。我知道你是方外之人,不走仕途。但這次機會還是要好好把握一下,說不準讓裴大人高興了,你請他去蘭若寺走一趟,亦能替蘭若寺揚名。」

    季寥笑道:「看來林大人肯定是替我多多美言了,否則這位裴大人怎麼會想著要見我。」

    林學正雖然不期待季寥有多感謝他,可是季寥如此說話,仍是讓他心頭高興。他笑道:「我人微言輕,哪裡能在裴大人面前說上話,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賞識你,今天你有課麼,若是有,我便讓人跟你調換一下。」

    季寥道:「今天沒課。」

    「那就好,你先去準備吧。」

    「林大人,我還有一事想問你,那裴大人為什麼會喜歡送子觀音圖,莫非他沒有子嗣?」

    「聽說是這樣的,而且裴大人夫妻倆都信佛,喜歡收集佛畫,他說這次出京時,家裡夫人對他說江州風景如畫,出了不少有名的畫家,讓他來江州後,順便尋一幅佛畫帶回來,裴大人據說是為了討好夫人,便決定尋一幅送子觀音圖帶回去給自家夫人。」林學正解釋道。

    季寥頷首道:「原來如此。」

    林學正笑道:「許多人都知道這個消息,我請不起那些丹青國手,也買不起名畫,便想到祝義才畫技了得不遜色前人,就請他來替我作一幅畫。他畫完之後,便對我說要是能找你來題字,此畫定能入裴大人法眼。」

    季寥微微笑道:「昨晚我跟他飲酒時,他卻沒有對我提起這段事。」

    林學正哈哈大笑道:「你們昨晚居然在一起,看來你倆關係還很不錯,難怪祝義才要推薦你題字。說實話,這番進獻此畫已經讓裴大人記住了我,而且知府大人也誇了我好幾句,都是靠你們兩人的幫襯,過些時候,鄙人還有謝禮給你們兩位。」

    季寥道:「林大人何必客氣,我在學宮還需要你來照拂。」

    林學正道:「這是應該的,你還是早點去準備,免得晚上見了裴大人,有失禮之處。」

    季寥道:「那我便先走了。」

    他施施然離開。

    林學正看了又是羨慕,又是佩服。這位了悸大師雖然年紀輕輕,但行事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都還要令人如沐春風,聽到要見裴大人那樣的大人物後,亦是雲淡風輕,沒多少激動。

    他有這份氣度,將來成就一定非凡。

    出來之後,慕青道:「我看你還真是受歡迎。」

    季寥淡淡道:「區區一首詩,你覺得能讓位高權重的吏部侍郎那麼高看,還要親自招待我?」

    慕青笑道:「你就不許人家是真愛極了你這首詩。」

    季寥悠然道:「你也久居高位過,位置到了一定高度後,哪有這麼輕易露出喜惡來。」

    慕青道:「你心眼這麼多有什麼用,到時候去見見他便知道情況了。」

    「最近你說的話越來越有道理了。」

    …………

    裴大人招待季寥的地方乃是在府清河之上的一座畫舫裡,夜幕剛剛展開,天上是疏星淡月,季寥緩步而至畫舫停靠的岸邊。

    越是靠近畫舫,他心裡越有一種玄妙的感覺。

    他心裡對慕青道:「很奇怪的一種力量,還有點熟悉。」

    「看來這世上可不只有你能將天魔經和帝經結合起來修煉,你說是不是那位裴大人?」

    「應該是了,原來是一位高明的修士。」

    季寥灑然一笑,這下倒是能解釋為何對方非要見他。

    他寫那首詩,多多少少有一點自己的神意留存,旁人瞧不出來,但在高明修士的眼裡便如燭火之明。

    到了畫舫外,便有人下來請他上船。

    顯然他長什麼模樣,會何時抵達,都有人事前弄清楚了。

    逕自走進畫舫,設宴之處燈火通明,只有一人獨坐,再之便是兩名侍女,以及牆角一位琵琶女。

    「你便是了悸大師吧。」

    獨坐之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做文士打扮,看起來溫和儒雅,看他面目,年輕時亦是美男子一個,便是現在,也如老酒,魅力十足。

    季寥微微欠身,道:「小僧見過裴大人。」

    「果然是他。」季寥心裡對慕青道。

    裴大人虛扶季寥,悠悠道:「不必多禮,請坐。」

    季寥便落座在裴大人身邊。

    裴大人拍了拍手,道:「上菜。」

    片刻不到,便有人上了第一道菜。

    正是兩個白瓷小盅,侍女在裴大人面前各自擺了一個。

    裴大人悠悠吟道:「樹滿空山葉滿廊,袈裟吹透北風涼。不知多少秋滋味,捲起湘簾問夕陽。了悸大師做的這首詩真是教人回味悠長,本官讀過後,便生出靈感,教人做出這道名喚『秋滋味』的菜,你來品嚐一下,看看滋味如何。」

    季寥微微一笑,便揭開白瓷小盅,裡面是紫蘇葉包裹著一粒小番茄。他夾起來,細細品嚐。

    入口微甜,原來紫蘇葉上裹了蜂蜜,包著松子和一種清新的醬料。這道甜品份量極少,他細細品嚐也很快吃完,讚道:「大人這道菜真是不錯,番茄是冰鎮過的,加上蜂蜜、松子和醬料後,最後混合紫蘇葉獨有的辛味,吃起來著實能讓人感受到秋之涼意,且又有無窮回味。真正的好廚藝不在於食材的鮮美和珍貴,而在於搭配,裴大人將紫蘇葉和番茄兩種性質不同的食材搭配起來,使其渾然天成,回味悠長,實在是高妙。」

    他明面上說的是裴石善於搭配食材,實則暗指裴石能將天魔經和帝經的精要相結合。

    此話一語雙關,唯有兩人心知。

    裴石微笑道:「這也得是有了悸大師的啟發,本官才能盡善盡美。」

    季寥心下瞭然,看來這位裴大人是有求於他。

    季寥暗自觀察對方,隱隱約約察覺對方體內氣息似有波瀾。看來他終究不能像自己一樣,能將天魔氣和正宗道家丹力渾融為一,故而有了隱患。

    不過他究竟是如何修煉出天魔氣的,這一點讓季寥比較疑惑。

    裴石又拍了拍手,這次不是讓人上菜。

    隨即畫舫裡響起琵琶聲。

    曲聲悠揚,飄在水面上,引人無限遐思。

    季寥閉上雙眸,欣賞這一首琵琶曲。曲聲如流水奔湧曠野,高妙之處,如同明月高懸。

    琵琶女的技法不凡,有深入人心的效果。

    不知何時,琵琶聲才停歇下來,但曲聲彷彿猶自縈繞耳邊,久久不絕。

    季寥緩緩睜開眼,嘆息道:「既吃好菜,又聞佳音,看來貧僧很難拒絕大人的要求了。」

    此時左右的侍女都已經離開,琵琶女亦自不見,唯獨留下裴石和季寥。

    裴石長身作揖道:「知道瞞不過大師,我見那字中神意,就知道大師是難得一見的高人,還請大師以佛法,解救我的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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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牽絲

    「不救。」

    裴石神色一愣,他即便有被拒絕的打算,可這位大師是不是也太乾脆了。

    「不對,這不是了悸禪師的聲音。」裴石心道。

    他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裴石又將目光落在季寥身上,他道:「似乎有人在窺視我們。」

    他自信不會出現幻覺,一定有人暗中藏匿在他們附近,可他著實找不出來。

    季寥道:「確實如此,這人很厲害,我去瞧瞧究竟。」

    裴石還欲再說話,季寥已經飛身出了畫舫。裴石倒沒有追出去,只是目光定定瞧著季寥消失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

    「你真會找藉口,但他只要在江州府,總歸還會來找你的,你能推諉幾次。」慕青在季寥耳邊咯咯笑道。

    季寥道:「接下來他肯定會對我做更仔細的調查,且看他會用什麼手段,我便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了。」

    一般的人,他救了也就救了,但對於這種厲害的人物,季寥自然會謹慎,不會隨意幫助對方解決隱患。否則對方被解救了之後,反過來謀算自己,屆時也是一大麻煩。

    說話的功夫,季寥已經到了一座石橋。

    過了石橋,便離學宮不遠了。

    季寥頓住腳步,他低眸看向橋邊。他記得來時,這裡長著一叢野菊,此時菊花已經枯萎了,在淡淡的清輝下,猶自可見原本明黃的花色,如今已然變為黑色,原本鬆軟的泥土,此時也乾癟得猶如老樹皮。

    他對草木的感知極為敏銳,再感知週遭的花草樹木,發現它們的生機都在快速消散。緊接著季寥聞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原來石橋下淙淙的流水,此刻已經變成了污水。

    「原來真有厲害的傢伙到了。」季寥心道。

    他沒有驚慌,只是立在河岸邊,冷冷注目石橋下方。

    隨著污水越湧越多,季寥心裡對慕青道:「你那條蛇也在河裡,還有梅三娘亦在此河,不會有事吧。」

    慕青道:「你瞧魚都沒死一條,它們自然也不會有事。」

    季寥凝神細觀河面,果如慕青所言。

    這愈發顯得詭異。

    過了一會,石橋底部行駛出一葉扁舟。

    只有舟,沒有人。

    季寥目光一凝,試著拍出一掌,正中扁舟。沒有預想中的滔天水浪,扁舟彷彿泡影,任由季寥的掌勁穿過。

    「假的。」季寥心裡生出疑惑。

    他聞到的惡臭味卻是無比真實。

    扁舟仍是不疾不徐的往前流動,季寥發現扁舟周圍的一圈圈水波,卻是清澈的。

    他微微沉吟片刻,便飛身落在河面上,踏足扁舟中。

    河面上立時飄蕩起一聲慘叫。

    扁舟支離破碎。

    河面靜謐,波光粼粼,適才不斷冒出的污水,亦消失無蹤。石橋下,流水緩緩流淌,再也沒有什麼臭味。

    只是那枯萎的野菊,還是沒有變回來。

    季寥重新踏足河岸,俯身觸摸那一叢野菊,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已經枯萎發黑的野菊,竟再度煥發生機,花色明豔起來,花瓣尤為嬌嫩,還可見細密的露珠沾在上面。

    季寥這才起身,但是花影搖曳,顯然對他十分不捨。

    季寥微笑道:「你想跟我一起走?」

    這一從野菊顫動起來,好似在回應季寥。

    季寥笑道:「你原先是人麼,魂念寄託在了這一叢野菊上面?」

    花影婆娑起來。

    季寥彷彿能聽懂它的意思,便道:「還真是。也罷,我便帶你回去。」

    他找來一個花盆,將這一從野菊移栽進去。

    隨後季寥注目河水,心裡想著,適才那扁舟確實是一個比較厲害的鬼物,它修行著實很高了,可惜很倒霉的是它找麻煩的對象是自己。

    很久以前,他也遇到過類似的東西,那是在狂沙城的鏡魔,亦是能製造十分真實的幻覺,仍舊被自己克制得死死的。這次的扁舟怪物也沒例外。自己是這一類怪異事物的剋星,它們再厲害,遇上自己,亦如油遇見了火。

    哪怕是一點火星,亦能將一鍋油燒為虛無。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己對這類的東西克制這麼大,會不會也存在某種東西克制自己。

    季寥很明白,世間之物,本就是既有相生亦有相剋的。

    他在思考世間會不會有自己剋星的時候。某不知名的荒山裡,正不斷發出異響。

    荒山似一道門戶,居然從中分開,露出一個通道。

    一位披著銀色甲衣的人走進通道,經過一段漫長的路程,終於進入一個寬敞的山洞裡。

    荒山閉合,嚴絲合縫,再看不出它剛才竟被分開過。

    山洞彷彿一個陳列館,擺著各式各樣的物件,正中的位置卻掛著一面一人高的銅鏡。

    銅鏡左右兩邊也擺著物件,但其中一隻木製的扁舟卻已經粉碎了。

    銅鏡很是模糊,裡面發出沉悶的聲音,道:「鬼舟被人滅掉了。」

    「誰幹的。」銀色甲衣人問道。

    「在江州府的府城出的事,你應該知道它去江州府是為了什麼東西。」

    「莫非是禾山道提到的那個和尚干的?鬼舟在我們的組織裡能夠排進前二十,怎麼會一聲不響就被滅掉,它有沒有傳出什麼信息回來。」

    「沒有,它是很乾淨利落的被解決掉。」

    「怎麼可能。」

    「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是事實。」

    「便是登仙的修士,亦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那絕對不是人的力量,難道他已經掌握那個秘密。」

    「秘境的入口還很完好,他不可能掌握那個秘密,更或許並非那個和尚做的。」

    銀色甲衣人沉聲道:「必須再派人去查清真相。」

    「牽絲已經去了。」

    「好,有她去,我就放心了。」銀色甲衣人注意到鏡子右邊空了片地方,那正是牽絲的位置。

    「皇宮怎麼樣了。」鏡子裡的人模糊人影問道。

    「聖上仍舊沒有死心,你知道的,這位陛下實是大涼王朝最出色的皇帝,從某方面而言,他已經勝過了大涼太祖元豐帝,但他仍有一個弱點。」

    「那也不算弱點,只因為他是一個好人罷了。而且若不是因為這一點,我早就死了。」鏡子裡的模糊人影幽幽道。

    「但你也沒有感動放棄復仇。」銀色甲衣人道。

    「夠了。」

    一股巨大的勁氣爆發出來,將銀色甲衣人彷彿一幅畫一樣,掛在山壁上。

    …………

    清晨,聶小娘子正要出門去上課,剛打開門,便看到一隻精緻的木偶娃娃靜靜躺在門檻外。

    「這是誰送來的?」聶小娘子看到木偶娃娃很漂亮,有些高興,但又疑惑木偶娃娃的來歷。

    此時,木偶娃娃突然對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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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女孩


    木偶娃娃綻放詭異笑容時,聶小娘子恰好低眸看去。但她還是沒看到木偶娃娃的笑容,就被遮住視線,因為一隻手將木偶娃娃捏住了。木偶娃娃詭異的笑容就此定格住。

    這隻手雖然細膩白皙修長,但聶小娘子還是很輕易分辨這是一隻男人的手。木偶娃娃被這隻手很不客氣地提起來,然後一聲崩裂的脆響出現。

    聶小娘子差點驚叫起來,只見那精緻的木偶娃娃成了一地碎木。

    聶小娘子抬頭看向來人,居然是季寥,她剛才心裡還想會不是季寥送的,果然是想多了。

    她生氣道:「你幹嘛捏碎這個娃娃。」

    季寥道:「這個木偶有問題。」

    聶小娘子收斂怒色,忙問道:「真的?」

    她又低頭去看那一地碎木屑,看了好一會,都沒發覺有什麼古怪。再抬頭,季寥已經不見了。

    聶小娘子跺了跺腳,又摸了摸臉蛋,道:「臉上應該沒髒東西,我又沒凶他,他跑什麼。」

    她已經選擇性忘掉剛才生了氣。

    季寥捏碎木偶後,便快步走上大街。他往河邊的垂柳望去,只見婆娑之中,似有人影。

    季寥微微晃身,闖進垂柳之中,什麼都沒有。

    他伸手往虛空一抓,有絲線被拉斷的聲音。

    他攤開手,一片虛無。

    「元氣絲?」季寥微微沉吟。他剛才有抓住一條絲線的實質感覺,跟四季山莊那一世修煉過的元氣絲有些相似,但這絲線顯然妙用更多。

    「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季寥耳邊又響起童謠,讓他心頭生出莫名的波瀾。

    他追蹤溯源,很快到了昨天那石橋邊,這時候一個普普通通的孩童正在唱童謠。

    季寥憑空乍現,那孩童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似乎因為他突然出現,被嚇到了。

    季寥看見是個孩子,雖有所警惕,卻還是道:「別哭,我是僧人,不是壞人。」

    他走近小孩,打算安慰他。

    小孩子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

    季寥心頭一凜,轟轟轟,小孩子居然爆炸成一團血霧。

    這時候石橋上人來人往,爆炸的威力一旦展開,必定會傷到許多無辜。

    季寥目光微冷,電光火石間,他拍出一道玄妙的軌跡。

    元佛三限——歸元。

    只見那爆開的血霧在一層氣勁覆蓋下,十分迅速的縮小,最後凝聚在季寥掌心裡。

    血霧裡有清幽的光芒閃爍,那是一顆靈魂。

    季寥輕輕一嘆,念起往生咒,身上發出陽和的氣息,將裡面的靈魂渡化。快速唸完往生咒後,季寥幽幽道:「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你別這麼倒霉了。」

    血霧被淨化為一團青光,之後繞著季寥轉了一圈。青光裡似乎有個小孩正向他作揖行禮,很快便消散了。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根本無人注意到。

    他昨夜遇見那樣的事情後,自然會有警惕。木偶娃娃偷進聶小娘子的住處,立時被他察覺,這才有了他及時攔阻的一幕。

    從他發現木偶到將其捏碎,再之後出去追蹤那個幕後人物,可謂一口氣都沒喘,實是展現出了他這一世最高的修行水平。結果仍是沒有將對方追蹤到。

    這一次的對手看來頗有些棘手。

    季寥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低聲道:「你最好不要讓我碰見,否則可不會有這次一樣幸運了。」

    府衙外的大街兩旁種滿了梧桐,因自古都有鳳棲梧桐的傳聞,於是便被很早以前的一位江州知府將這條街命名為鳳棲街。

    如今入秋,梧桐葉落,早有勤快的百姓將家門前的梧桐葉和污穢掃到一處堆著。

    數隻綠油油的蒼蠅拍打翅膀在污穢的梧桐葉堆上盤旋,還試圖鑽進縫隙裡,尋找腐敗的食物。

    這時候葉堆突然分開,從裡面鑽出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但她沒有被污垢沾染的地方,卻是粉嫩雪白。

    趁著只有幾隻蒼蠅注意,小女孩渾身一抖,那些污垢盡皆落去。登時變成了一個乾乾淨淨的粉嫩小姑娘,她紮著兩條辮子,一臉天真。

    不一會便鑽進人群中。

    「爺爺,我要吃糖葫蘆。」

    一個正在街上叫賣糖葫蘆的老人被小女孩叫住。

    「一文錢一串哦。」老人看著小女孩,笑吟吟道。

    「可我沒錢。」

    老人微笑道:「那你回去讓你家大人來給你買。」

    他話音剛落,手裡就不由自主摘下一串又紅又大的冰糖葫蘆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張開小口將糖衣咬破,一臉滿足。

    老人很是奇怪,小女孩雖然可愛,但自己也沒想白送她一串糖葫蘆啊。只是片刻疑惑,他便發現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府衙外背後一座房屋的屋頂上,小女孩正對著糖葫蘆舔。

    她又看向學宮方向,小腿無意識蕩漾著,嘴角露出跟木偶娃娃一樣的詭異笑容。

    明明是大白天,可她周圍,卻鬼氣森森。

    …………

    府學宮裡,上課的鐘聲響起。

    今天第一堂課,正是季寥的課。

    他走進學堂時,二十四位生員一個不少的安坐在課堂裡。

    季寥微笑道:「今天沒有人逃課,你們很幸運。」

    生員一臉疑惑。

    季寥道:「上次忘了說,若是有人逃課,這門課肯定就不能過了。」

    生員們都暗自腹誹,你這是故意不說。

    他們又鬆了口氣,還好今天來了,否則一定得後悔死。畢竟上一堂課,他們要是走了,這門課便一定會過,因為季寥承諾了的。

    接下來季寥道:「上一次我講了金剛經的法會因由,你們當時都很疑惑,那一段不足百字的經文為何會是金剛經的因由。我也讓你們下去想了,現在有誰想明白了麼?」

    他目視眾人。

    聶小娘子舉手道:「我明白了。」

    一眾生員都不免好奇往她看去,他們都不認識這個聶同窗。只是聽說她可能是學正大人的親戚,學正大人還特意撥了一間學宮的房子給她住,那可是一個小院。

    即使成績最好的廩生,都沒有人能有單獨住這麼好房間的待遇。

    季寥笑問道:「你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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