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37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2
第4章 三娘

    季寥瞧著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對著鬼女微微一笑道:「你穿上這張畫皮試試。」

  黑衣鬼女有些侷促。

  季寥恍然,他道:「你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他再度化光而去,這次沒叫黑衣鬼女久等,很快季寥便再度歸來。

  他手裡抓著一件素白襦裙,說道:「黑色的女子衣衫一時間不好尋,我只找到了一件白色,你將就著穿吧。」

  黑衣鬼女這才知道季寥是給她找衣服去了,畢竟畫皮是人皮,可沒有衣物遮擋,她穿上去便等於裸露了。她雖然已經是鬼魂,但生前的意識還在,亦知道害羞。

  她面帶感激的接過衣物。

  季寥自覺轉身,等她著上畫皮,穿上衣服。

  「大師,我好了。」女鬼嬌怯的聲音響起。

  季寥轉過身,眼前一亮,微微頷首道:「淡雅恬靜,而不媚俗,看來我選衣服的眼光還行,當然你人也長得不錯。」

  女鬼道:「多謝大師,我叫梅三娘,你叫我三娘便成。」

  季寥道:「好,我能做的已經為三娘你做了,你速速去了結你的因果,再回來見我。」

  梅三娘怯怯道:「大師能否給我寬限點時間。」

  季寥道:「三娘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梅三娘道:「奴家還有一名閨中姐妹,跟我極為要好,我想再去見她一面。」

  季寥沉吟道:「人鬼殊途,你們其實不適合再見面了。」

  梅三娘不免露出失落的神色。

  季寥又道:「不過我見你可憐,這樣吧,以明日黃昏為限,日落之後,你若不回來,我便會來找你。」說到最後一句,季寥加重了口氣,有警告她的意味。

  雖則如此,梅三娘仍是十分欣喜,忙拜謝道:「多謝大師,我一定在黃昏前趕回來。」

  隨即季寥便遣走了她,自己也告別槐樹姥姥回去寺中。

  點起青燈,季寥準備繼續謄寫心經。

  慕青飄到他背後,說道:「喲,你還真是菩薩心腸,可憐那隻女鬼,還真要做一個聖僧不成。」

  季寥知道她剛才暗中跟了過來,自然將此前發生的事都看在眼裡,他道:「人皆有善念、惡念,我知道你也有善念的,否則你剛才聽到梅三娘的故事後,也不會心有起伏。」

  他現在和慕青的關係極為奇妙,可以模模糊糊感知對方的心緒,興許是因為他們糾纏太深的緣故,也或者是因為心魔大法的原因,更或者源於他們兩個現在特殊的關係。

  轉世之後,季寥只能掌控陽性力量,於是就老老實實修行正宗的道家功法。

  他將玉液還丹經再度完善,修煉出的法力充滿陽氣生機,配合草木精氣,簡直有生死人肉白骨奇效。

  故而季寥將新的玉液還丹經命名為純陽無極功,純陽便是指純一的陽氣,無極意思是無窮盡,也就是說他這門純陽無極功是練不到盡頭的功法,潛力無窮。

  而他的陽性力量和慕青的陰性力量,實則是陰陽互根的關係。所謂陰陽互根,也就是相互對立的陰陽雙方,又相互依存、相互化生、相互為用、相互吸引地共處於一個統一體中,可謂一體兩面,本質無別。

  因此他修煉出的陽性力量如果超出了慕青的陰性力量,便會轉化一部分過去,達到平衡,反過來,亦是如此。

  正因季寥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很不負責的將煉氣的重擔丟給了慕青。

  反正慕青比他更想修行有成,好同他分開。畢竟現在他們兩個的狀態很是奇妙,若是分開超過一定距離,便會隨著時間過去而自身逐漸衰弱。可以說,任何一方都不能脫離另一方而單獨存在。

  不過這個距離會隨著他們修為提升而擴大,起初他們不能離對方超過十丈,而現在超過了一百里才會受到影響。

  故而他們都認為,如果修為高到一定程度,便可能再度互相獨立,不受對方制約了。

  只是季寥雖然不想跟慕青糾纏,但有時候也會想,要是讓她脫離自己,這娘們不知到又要搞出什麼事。他修行上不及慕青用心,亦有這方面的緣故。

  但慕青實在太努力了,導致他現在積攢的法力已經比前世強了不知多少。

  要知道他這二十年什麼奇遇都沒有,亦未曾服用丹藥,蘭若寺元氣更算不上豐厚,而且修行前期還要注意打磨根基,急切不得。即便如此,他的法力亦深厚得不得了,超出自己預計。

  只是最近法力的增益速度開始急劇減緩,這是遇到了瓶頸的緣故,故而慕青也有空閒,開始活躍起來。

  慕青道:「我不是同情她,只是覺得那樣的男人確實該死。」

  季寥頭也不回道:「有區別麼。」

  「當然有。」

  「我覺得你就是產生同情了,你承認吧,我不會笑你。」

  「沒有。」

  「有。」

  「沒有。」

  ……

  季寥嘴上跟她吵吵鬧鬧,還分心二用,繼續謄寫心經。十遍心經很快給他謄寫完畢,季寥認認真真將其裝訂起來,這個以後還可以發放給新入寺的小沙彌誦讀。這些年來,季寥謄寫的心經基本做了這個用途。他一手好字,比印刷的心經看著舒服多了,而且用一心主持的話來說,還可以省印刷錢。

  有時候香客見到他的手抄經文實在好看,還會花高價買回去。

  當然這些錢季寥是一分都拿不到的,畢竟主持不是一般的摳門。

  他有時候都要懷疑,即便他不犯錯,一意長老和一心主持都會找個由頭罰他抄寫經文。謄寫完畢後,不顧喋喋不休的慕青,季寥直接熄燈睡覺。

  一會兒,呼聲漸起,慕青也安靜下來。

  她當初怎麼就昏了頭去跟季寥同歸於盡,弄得她現在只能跟他呆在這破廟裡,哪都不能去。

  而且慕青也發現,季寥實在是沉得住,二十年了,大部分時間都老老實實呆在蘭若寺,哪都不去。

  她可不知道季寥作為學霸那一世,許多年輕人只要有一根網線和一台電腦、一部手機,別說十天二十天,就是一年半載不出遠門都很正常。

  有個專門的稱呼來形容這種人,那就是宅男。

  其實季寥本身就有宅的屬性,他作為草時,都不知有多少歲月沒有移動過。

  好在季寥作為人時,這種情況已經好了許多,他對世間還是頗為好奇,很喜歡有事情做,只是出遠門這種事,如非必要,他確實不怎麼會升起遠遊的念頭。

  慕青倒不是喜歡到處亂逛,她是不喜歡被拘束在一個地方,畢竟幾千年都是自由自在的。

  哪怕她從來都過得不開心,可至少她能讓別人更不開心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5
第5章 暗香

  這二十年來,慕青沒能讓季寥不開心。甚至她都覺得季寥是她的剋星,而且季寥也警告過她,不能再隨便害人,否則他就找個不見天日的山洞呆著,反正頂多是互相傷害而已。

  沒法折磨別人,故而慕青一有機會就損季寥。

  一宿又過去,東方將白。

  季寥的房門被敲響。

  不情不願起床,季寥這時倒是有些懷念四季山莊和白雲觀,至少那裡有人伺候,更沒人敢這麼早就敲他門,不讓他睡個好覺。

  打開門,看見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昨天聽他講故事的小沙彌。

  「了緣,今天我不用做早課,你來叫我幹什麼。」他可還記得昨天找老和尚一心要了一天不做早課的權利,畢竟他那麼辛苦說服拳服寶光寺兩個和尚。

  「了悸師兄,一意長老說你今天要挑一百桶水,讓你早點去挑水,免得晚了,就完不成。」叫了緣的小沙彌認認真真道。

  季寥道:「那你回去給一意長老說,我已經在挑水了。」

  了緣摸了摸小光頭,猶猶豫豫道:「可你才起床啊,了悸師兄。」

  季寥道:「是啊,我是才起床,這跟讓你去給一意長老說我已經挑水了有衝突?」

  了緣道:「這不是撒謊麼,了悸師兄你不是說出家人不能妄語!」

  季寥道:「我有給你說過這個?」

  了緣用力的點了點頭。

  季寥也摸了摸光頭,說道:「我這是教你說方便妄語。」

  了緣道:「方便妄語是什麼?」

  季寥道:「就是不為功利心,只是為了促進和諧,這樣的妄語是有功德的。你看你回去給一意長老說我已經挑水了,他肯定覺得我很勤奮,心情就會大好。他一心情好,別的師兄弟就不會被他罵,沒有師兄弟被罵,大家肯定高興,而且這樣我也可以繼續睡一會懶覺,皆大歡喜!」

  了緣被他說了一大串,暈乎乎道:「好像有點道理。」

  季寥摸了摸他的小光頭,說道:「所以快去一意長老那裡覆命吧,記住照著我的話說。」

  了緣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準備照著季寥教他的話去回覆。

  隨後季寥關了門,心想:難得不用早課,至少也得睡到日上三竿。

  他剛躺下,還沒睡熟,又聽到有人來,聽腳步聲,不是了緣,而是一意長老。

  為了防止被老和尚一陣耳提面命的嘮叨,季寥使了個法術,從房間離開。一意長老敲了一會門,沒有聽到回應,又從窗戶外看了看房間裡面,果然空無一人。

  他心想再去放水缸的院子裡瞧瞧。

  一意長老往那邊院子走過去,正在路上,便看到一僧挑著兩桶水正不疾不徐的往放水缸的院子走去,正是了悸。

  「早啊,一意長老。」

  「早。」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一意長老一看,十口空著的大水缸已經滿了九口。季寥將挑來的兩桶水倒進水缸裡,正好第十口大水缸也滿了。

  一口大水缸能裝十桶水,十口大水缸一滿,剛好裝下一百桶水,不多不少。

  一意長老驚訝道:「了悸,你今天這麼勤快。」

  季寥含笑道:「是的,十本心經我也抄好了。」

  只見季寥從兩隻袖子,腰間懷裡,一共掏出十本冊子,正好是十本心經,他將其遞給一意長老,道:「請你老過目。」

  字跡整整齊齊,看著賞心悅目,一意長老也挑不出毛病。他拍了拍季寥肩膀,說道:「很好,這次的事就算這麼過去了,下次切記不要再那樣莽撞了。」

  季寥點頭。

  一意長老又突然問道:「你用什麼武功打的智淵禪師。」

  季寥笑了笑,說道:「羅漢拳。」

  一意長老沉吟一會,說道:「羅漢拳終歸粗淺了一點,遇到高手容易被抓住破綻。下次如果要動手,記得用菩提掌。既然都動手了,就當用厲害的武功,免得讓自己吃虧。即便打傷了人家,也可以再賠禮道歉不是麼。「

  他滿是語重心長的神情。

  季寥突然有點跟不上節奏。

  只見一意長老說完後,就雲淡風輕的轉身離開。

  一出門,一意長老就把十本心經又數了一遍,呵然一笑,上次陳員外不是要高價收了悸的手抄經文麼,等他上山禮佛時,當和他說說這個事了。

  這又將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一意長老一整天都是紅光滿面,顯然心情極佳。蘭若寺的僧人們今天沒被一意長老責罵,也都高高興興做完一天的功課。

  小沙彌了緣看在眼裡,不由佩服其了悸師兄。

  原來方便妄語真的這麼管用!

  唯獨季寥不是很開心,被打擾了兩次,回籠覺也沒心情睡了。

  …………

  牽牛花長出嫩綠的藤蔓,百回千轉的繞著水井。了緣帶著三個小沙彌,圍著水井邊上即將給他們講故事的季寥。

  因為心情欠佳,季寥今天講的是鬼故事。

  「今天我要講的故事叫聶小倩,你們聽好了。」季寥慢悠悠道。

  以了緣為首,四個小沙彌都正襟危坐,比聽佛經還認真。

  「寧采臣,江州人,性情慷慨豪爽,品行端正。常對人說:『我終生不找第二個女人。』有一次……」

  聶小倩的故事並不短,季寥正說到聶小倩出場。他這不是原版的聊齋,又加了一些電影裡面的內容,正講到小倩出場。他表述能力極強,將女鬼出場的氣氛渲染得活靈活現,語調也變得幽冷陰森。

  嚇得了緣他們四個紛紛抱在一起。

  此時暮色降臨,一陣陰風吹起,嚇得一個小沙彌不禁哇哇大哭起來。

  季寥最是見不得小孩子哭,只好去哄。

  好一會,這個小沙彌才不哭了。

  了緣大著膽子問道:「了悸師兄,世上真有女鬼麼,而且你說的這故事也發生在蘭若寺啊,聽著描述,很像咱們寺院。」

  季寥道:「當然有鬼,我昨天……」

  他突然想起,讓梅三娘日落之前回來,這都快日落了,也沒感應到她氣息。

  這鬼終歸是他放下山的,總要負點責任,季寥便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想起還有點事。」

  「了悸師兄再見。」

  小沙彌們便一個個跟季寥道別。

  等他們走後,季寥又道:「你沒事刮陰風嚇小孩子幹什麼。」

  剛才那股陰風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而是慕青幹的好事。

  慕青咯咯笑道:「我看你講的起勁,幫你烘托氣氛。」

  季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又道:「不扯這個了,梅三娘到現在都沒回來,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好啊。」這次她竟罕見的沒有跟季寥唱反調,弄得季寥都楞了一下。

  他道:「我們走。」

  不過盞茶功夫,季寥便到了江州府城。

  季寥開啟太虛天眼,尋找梅三娘遺留的氣息,很快就鎖定了一個方向。

  「暗香閣。」季寥立在一處青樓門口。

  他想起梅三娘說要見一個閨中姐妹,她是風塵中人出身,她的姐妹自然也是。梅三娘的氣息也是在這裡消失的。

  摸了摸光頭,想著可不能就這樣進去。

  他尋了個僻靜地方,換了一身裝束,立時便成了長發飄飄的少年郎。唇紅齒白,俊逸出塵。

  到了暗香閣門口,立時有人招呼他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6
第6章 偶遇

    暗香閣不負「暗香」之名,裡面用的香料很特殊,很似清幽的梅花香味,既不濃烈,聞久了也不會膩。

    來往暗香閣的人,亦多是文人騷客,很少有粗豪之人。

    裡面的佈局大氣而又精緻,對於空間的應用獨具匠心,顯然設計暗香閣的人,是一位在建築方面頗具成就的人物。

    正行走間,忽有一年輕書生走過來。

    季寥心中一動,居然是個熟人。

    他果然發現季寥,注目片刻,一拍腦袋,說道:「咦,這不是了……」

    季寥連忙走過去拍對方肩膀,說道:「祝義才祝兄,真是許久不見了,向來可好。」

    他低聲道:「叫我廖季。」

    祝義才嘿嘿一笑,道:「哈哈哈,廖季兄,好久不久,好久不見。」

    他也附耳低聲道:「給我新畫的觀音像題一首詞,我不揭穿你。」

    季寥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祝義才顯然是這裡的熟客,對帶季寥來的小廝道:「這是我朋友,你現在該幹嘛,就干嘛去。」

    小廝連忙點頭哈腰離開。

    祝義才攬著季寥肩膀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廖兄也是我輩中人。」

    季寥淡淡道:「我是來找人的。」

    祝義才一副很瞭解的樣子,笑吟吟道:「這裡都是來找人的,不知廖兄找的是哪位姑娘。」

    季寥乾脆也不管他誤不誤會了,直接道:「你可聽說過梅三娘?」

    祝義才道:「知道啊,暗香閣以前最紅的便是她,不過最近她可是很少露面了。」

    季寥道:「你可知梅三娘最要好的姐妹是誰?」

    祝義才咳嗽一聲,說道:「廖兄,你還是找別的姑娘吧。」

    季寥奇道:「怎麼,她不在了?」

    「梅三娘最好的姐妹叫吳春娘,正是我的相好。」他略有些尷尬。

    季寥一笑,說道:「我不是來奪你所好,只是有事情要問她,既然這麼巧,你快帶我去見她。」

    祝義才道:「原來如此,走,我這就帶你去。」

    祝義才果然是熟門熟路,一路不停,便帶季寥到了吳春娘的居處。若是季寥自己來找,也能尋到這裡,只不過有祝義才帶路引薦,少卻一些麻煩。

    吳春娘聽見祝義才喊話,裊裊出來,卻是個二八芳華的佳人。不過祝義才也不過二十出頭,還算不上老牛吃嫩草。

    這姑娘顯然很喜歡祝義才,瞧他時情意綿綿。畢竟祝義才不大不小也是個遠近聞名的才子,畫技尤為出眾,且尚未婚配,家資不菲,別說是青樓女子,便是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姐都很喜歡他。

    祝義才介紹道:「春娘,這是我朋友廖季。」

    「廖公子安好。」吳春娘對季寥盈盈道了個萬福。

    季寥微微作揖,說道:「吳姑娘好。」

    祝義才又道:「春娘,我廖兄有事問你,你知道什麼,就一點不漏的告訴他。」

    吳春娘點頭,道:「廖公子有話請問便是。」

    季寥道:「不知白日裡,梅三娘可否來找過你。」

    吳春娘略有些驚訝,她道:「廖公子是哪裡來的?」

    季寥道:「我家住在蘭若寺附近。」

    蘭若寺是遠近聞名的古剎,他自然不擔心吳春娘沒聽說過。

    吳春娘道:「原來公子便是三娘說的人,且等一下。」

    她回了裡屋,隨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是在找東西。不一會,吳春娘便拿著一個包袱出來,她道:「這是三娘的金銀首飾,她說自己以後都用不上這東西了,特意教我轉交給你。」

    季寥心知這是梅三娘給他的謝禮,她既然讓吳春娘將東西轉交給自己,顯然是料到自己回不來了。

    他問道:「她見你時,還有別的異常之處沒有。」

    吳春娘道:「有,她來時有個道士跟著。三娘把東西給我後,交代完話,便跟著那道士離開了。」

    她微微一頓,接著補充道:「我當時懷疑那道士有問題,因為我看她很怕那個道士,便悄悄問了她一句,她只是告訴我不要問不要管。我見她如此說,雖然有些疑慮,到底還是沒多做什麼,現在想來,我還是太粗心了,該多問幾句。「

    她那時候剛午睡起來,還有些迷糊,梅三娘突然來找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許多事都沒反應過來。

    祝義才道:「莫非這道士是個歹人?」

    他為人頗有些俠肝義膽,否則也和季寥交不上朋友。

    季寥卻道:「未必。」又問吳春娘道:「你和梅三娘便是在這個房間相見的?」

    吳春娘回憶道:「正是,她來找我時應該是申時,剛好是一個時辰以前。」

    季寥點了點頭,道:「你們稍等一會。」

    他閉上雙眼,房間裡各種殘留的氣味都紛至杳來。海量繁雜的信息湧入心靈中,漸漸具體為一個個畫面,很快他鎖定了一個畫面,亦抓住了一絲氣機。

    季寥睜開眼,說道:「多謝姑娘告知了,我還有事,先告辭。」

    祝義才道:「廖兄,你是有發現了,我也跟你去。」

    季寥感應到那氣機就在城裡不遠處,暫時沒有移動,微微沉吟,便道:「你可以跟我去,但別亂來,見到什麼,也不要害怕。」祝義才有緣闖進這件事,季寥也不妨礙拉他一把,至於他有沒有福分,成為修行中人,便看他造化了。

    祝義才拍胸脯道:「我一向膽子很大,還記得當初我怎麼跟那幾個山匪惡鬥的麼。」

    季寥淡淡道:「最後還是我打跑的他們。」

    吳春娘聽了,都不由掩口一笑。

    祝義才打個哈哈道:「我是想說,我很有勇氣。」

    季寥輕輕頷首,說道:「不多說了,我們走吧。」

    祝義才嘿然一笑,對吳春娘道:「我先走了。」

    吳春娘「嗯」了一聲,將他們送出去。

    兩人離開暗香閣,季寥只是尋尋常常走著,祝義才自然能跟上,轉過兩條街,便看到一家酒肆,叫做「醉不歸」。

    祝義才笑道:「一家小酒肆,也敢叫醉不歸。」

    季寥微微一笑道:「越是小店,越喜歡取個大氣的名字,好吸引客人。」

    「這倒也有道理,我們要找的地方便是此處?」祝義才問道。

    「正是,我們進去吧。」

    步入其中,祝義才不免掩鼻,這酒肆是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氣味駁雜,他到底是個富家公子,故而有些受不了。只是見季寥神色如常,便也忍了下來。

    這是小店,進了裡面,並無酒保來熱情招呼。

    季寥掃了裡面一眼,目光落在一張偏僻的桌子上,此時一個醉醺醺的道士正被一個年輕小廝責罵,看來他是這家酒肆唯一的一個酒保,說不定還要兼職掌櫃,因為他看了看櫃檯,也是沒人的。

    「你這殺千刀的牛鼻子,說什麼也得把這幾天的酒錢給一起結了,否則別想走。」酒保對著道士喝罵不止,後面的話也難聽起來,顯然是要把怨氣一並灑出來。

    道士一臉鬍子,看不出年紀,只是任由對方喝罵。

    這酒保許是罵累了,便道:「你倒是給句話啊。」

    道士嬉笑道:「要不你再賒我一口酒,我身上有什麼你看得上眼的,你都拿了去。」

    酒保呸了一聲,道:「就你這身破爛衣衫也值不了幾個錢。」

    他眼珠一轉,又瞧了瞧道士的朱紅酒葫蘆,他搶過來道:「這倒是有點價值。」

    道士正色道:「只這樣不能給你。」

    酒保見他在意這酒葫蘆,愈發認定這酒葫蘆值錢,他道:「你不結賬,就得拿東西來抵債,即便是見了官,也是這個道理。」

    祝義才這時走過去道:「他欠了多少酒錢,我替他給,你就別糟踐人了。」

    酒保見祝義才一身華服,穿戴整齊乾淨,忙陪笑道:「這位爺,你一看就是上等人,但這個臭道士你別管他,上次也有一位爺給他結了一次賬,他便死皮賴臉的讓人家連續給他結了三天的酒賬。後來那位爺就再也沒來過。說起來,這道士其實也是我們的熟客,我瞧他可憐,後來又賒了他幾天酒錢,但他一點都不知好歹,前天來賒酒,昨天又來賒酒,今天還來,我開店也是有成本的,哪裡能一直給他賒,因此今天再也不能賒給他,還得讓他還錢。我說的句句都是屬實,你現在也該知道他是什麼人,你要是給他結了賬,他一准賴著你。」

    祝義才不禁有些遲疑,他又瞧了道士一眼,見他衣衫襤褸,鬍子拉碴,又怪可憐的,同情心發作,便掏出一錠銀子,道:「算了,我就給他結這一次酒賬。」

    道士面露喜色,說道:「公子,真是個大好人,多謝,多謝。」

    他又對酒保道:「快給我打酒。」

    酒保搖了搖頭,說道:「便宜你這臭道士了。」

    他收了錢,便又去打了一壺酒來。

    道士已經請祝義才和季寥一起坐下。

    他自稱姓張,居無定所。祝義才也介紹了自己還有季寥。

    道士是個自來熟,等酒保上了酒,便拉著他們談天說地。這下祝義才覺察到這道士居然見識不俗,文章經典,都是信手拈來。

    如果換一身乾淨的文士著裝,他都以為對方是個飽學大儒。

    有些話題祝義才都有些跟不上。

    不過無論道士談什麼話題,都難不倒季寥。祝義才暗自點頭,心想了悸大師若不當和尚,而是去考科舉,定能進士及第。

    可惜,可惜,他暗自搖頭。

    季寥雖然已經認定道士是他要找到的人,卻也不著急,畢竟他已經知道了梅三娘暫時無事,便準備看看道士來路,而且他還準備給祝義才謀劃一個機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6
第7章 九品

    三人聊著聊著,祝義才突然將話題引到那個朱紅酒葫蘆上,他道:「我瞧道長你談吐不凡,是個奇人,不像是在意身外之物的樣子,為何適才你對那酒保說身上的東西都可以給他拿去,可他要這酒葫蘆,你又不肯給了?」

    張道士嘿然一笑道:「這葫蘆不是不能給,而是給了他便是害了他。」

    祝義才愈發奇怪,他道:「莫非這葫蘆是不祥之物。」

    張道士微笑道:「的確如此。」

    祝義才素來膽大,他好奇道:「道長能否將葫蘆給我看看。」

    張道士猶豫了一下,將葫蘆遞給祝義才,道:「只可看,不可打開。」

    祝義才接過葫蘆,下意識搖了搖,突然間耳邊便響起女子的呻吟聲,聽來還有些熟悉。他被這一嚇,險些沒拿住葫蘆。他看向張道士道:「道長,你這葫蘆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我怎麼聽到有女子的聲音從裡面發出。」

    他轉頭又看身邊的季寥似無意外之色,心頭一陣恍然,道:「廖兄,莫非你也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季寥微微一笑道:「正是為此而來。」

    他此言一出,張道士立時眼睛一咪,看向季寥道:「我說是怎麼回事,原來你也是同道中人。」

    季寥悠悠道:「我會把她帶走,葫蘆你可以留下。」

    張道士道:「不行,放她出來,便會害死一條人命。」

    祝義才聽得季寥言語,心中一動,道:「廖兄,這葫蘆裡,莫非裝的是……。」

    季寥頷首道:「正如你所想。」

    祝義才立時對道士大怒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奇人,原來你竟是個妖道。」

    他既知梅三娘應該是被關在葫蘆裡,哪裡還能等,伸手就要拔開塞子。忽然手裡就一空,葫蘆已經不見。

    原來張道士手疾眼快,把葫蘆拿了回來。

    他道:「祝公子原來你也認識裡面這個女鬼。」

    祝義才一驚,道:「你說她是女鬼。」

    張道士淡淡道:「不信,你自己問你朋友。」

    祝義才向季寥看去。

    季寥緩緩點頭。

    張道士呵然一笑道:「這女鬼之前身上披的畫皮,也是你的手筆了。」

    季寥道:「不錯,我的畫皮呢。」

    張道士不置可否道:「已經燒了,你包庇女鬼,看來也不是什麼正道中人。」

    他冷冷一笑,突然拔足狂奔出門。

    桌子邊還留有道士的聲音。

    「想救她,便跟我來。」

    祝義才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道士突然跑了,他茫然道:「廖兄,這該怎麼辦。」

    季寥微笑道:「梅三娘可是壞人。」

    祝義才搖頭道:「雖然只接觸過幾次,但我還是能瞧出她著實是個良善之人,只是身在風塵之地,委屈了她。」

    季寥道:「以她的性情,成了女鬼,會隨便害人麼?」

    祝義才道:「若是性情不變,當然不會。」

    季寥道:「我可斷定她性情仍如生前,你說我們該不該救她。」

    祝義才不是拘泥不化的腐儒,他道:「若真是如此,自當救她。」他又微微一頓,道:「只是該往哪裡去找那個道士。」

    季寥道:「無妨,他走不遠。」

    他又呼喚酒保,過來找錢。因為祝義才此前已經給過銀兩,因為酒保不知他們要花費多少,所以還未找錢。

    祝義才本來焦急,想說不用找錢了,但見季寥神情從容,便也安定下來,心想聽了悸大師的總沒錯。

    祝義才收下銀錢,便和季寥出了酒肆。

    此時已經入夜,月明星稀。

    季寥微笑道:「祝兄,可別害怕。」

    祝義才剛想說季寥要幹什麼。

    突然間一低頭,只見自己遠離地面,萬家燈火都成了流螢之光,不由「啊」的一聲叫出來。

    季寥哈哈大笑道:「祝兄,你這膽子太小了。」

    祝義才被他一激,面色一紅,強自穩住了心神,他道:「了悸大師,你莫非是神仙?」

    季寥悠然道:「天下都游半日功,不須跨鳳與乘龍。偶因博戲飛神劍,摧卻南山第一峰。祝兄,我們到了。」他淡淡一笑,更不多做解釋,頗是瀟灑。

    隨即季寥袍袖一灑,飛出一道劍光,如同電蛇一般,鑽向大地。

    兩人穩穩落在地上,此時明月在天,照得大地如畫。

    祝義才舉目一瞧,週遭是野草流螢,原來他們已經到了郊外。

    前頭一塊大岩石轟然裂成兩半,張道士從裡面灰頭土臉的出來。

    他本來藏身其中,結果季寥一道劍光便將他藏身的大石剖開。

    季寥道:「你不肯跟我在鬧市動手,看來是怕傷了普通人,雖則有畏懼官府的成分,但也算你有幾分良善之心,你燒了我畫皮的事,我便不和你計較。」

    張道士抑制住懼色,說道:「好厲害的劍術,你是上三品劍宮中人不成?」

    季寥笑了笑,道:「我練成劍術,縱橫世間時,他們劍宮怕是還沒開山。「

    他當然知道張道士口中上三品的意思。

    原來大涼王朝雖然厲害,也沒法將天下修行宗門徹底打壓得沒法冒頭,可以說現在修行宗門和大涼王朝的關係已經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畢竟修士掌握的力量十分強大,於是大涼王朝便將天下宗門以九品劃分,分別為一二三品為上三品,四五六品為中三品,至於七八九品卻是用來湊數,實際上並無七八九品的宗門,六品以下,皆是不入流。

    每一品都對應了修行門派的實力和修行資源,此法一出,各家宗門都為了品階耗盡心力,自然沒更多力氣來擾亂大涼王朝的統治。

    而在一品之上,便是道門五派和那爛陀寺,這些被稱之為超品,也被喚作聖地。

    季寥曾窺視過六大聖地,卻沒有進去,因為六大聖地皆守備森嚴,以他現在的修為還沒法做到在聖地之中來去自如,自然不急著去探索靈飛派和那爛陀寺。

    已經千年過去,前塵舊事,該過去的都過去了,若有留下的,更不急於一時去查找。

    這些年的時光,足夠讓他將物是人非的傷懷掩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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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功法

    聽了季寥的話,張道士道:「我不信。」

    季寥淡淡道:「我也不是非要你相信,說說你是什麼來歷吧。」

    張道士臉色陰晴不定,心想對方厲害,還是得報出家門,看能不能震住他,於是張道士說道:「貧道出身禾山派。」

    季寥緩緩點頭,說道:「聽說禾山派的人都精通魂魄之術,難怪你能這麼幹脆利落的收了她。這樣,你把她放了,我就不跟你計較。」

    張道士道:「不行,你放了她,她又會去害王大人。」

    季寥搖了搖頭,道:「看來我真不該跟你講什麼道理。」

    他邁起步子,身形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一拳正中張道士額頭,這一下弄得張道士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那朱紅酒葫蘆便給季寥拿到手,他拔開塞子,往地上一倒,一團青煙落在地上,化成一個小人,隨後她不斷長大,很快亭亭玉立,正是梅三娘。

    她裊裊地轉了個圈,面露喜色,忙對季寥欠身道:「多謝大師相救。」

    張道士已經緩過神來,他見到梅三娘被放出來,不免掩面一嘆。

    季寥便道:「我瞧你也不算是非不分,難道梅三娘沒給你說她為何要殺那個人?」

    張道士道:「我受過他恩惠,前些日子他替我結過酒賬。」

    季寥道:「只是如此?」

    張道士本想說確實如此,但看見季寥似笑非笑盯著他,心頭不由發虛。

    季寥道:「我姑且相信你,那人給你結了酒賬,你就要知恩圖報,救他一命,我這朋友也替你結了酒賬,你要如何回報?」

    張道士道:「也罷,祝公子你且過來。」

    祝義才不知如何是好。

    季寥對他頷首,示意他過去。

    張道士掏出一本書,遞給祝義才,說道:「祝公子你替貧道結酒賬,我看得出是純屬好心,貧道無以為報,便把這本黃庭經送給你。」

    祝義才瞧著這書像是上了年頭的古物,他道:「你的酒錢值不了這本古書。」

    張道士道:「若要買賣,這本書出千金,也有人要買,但你的一片善心,卻又貴重過這本書。」

    季寥悠悠道:「祝兄你收下便是。」

    祝義才聽季寥這樣說,便將書收下,他心裡知道此物貴重,向張道士連續作揖致謝。

    張道士亦坦然受住。

    祝義才回到季寥身邊。

    張道士高聲道:「敢問這位廖公子,你究竟是什麼來頭。」

    季寥淡淡一笑,道:「你還想找回場子來?」

    張道士道:「你法力高強,貧道再修煉二十年,只怕也不是你對手,只是想輸個明白。」

    季寥道:「你還不夠資格知道我是誰,走吧。」

    他一說完,身上便有一股淡淡的威壓罩向張道士。

    張道士權衡片刻,還是悻悻離開。

    見他走後,季寥對梅三娘道:「這張道士必定不是為了那人給他結酒賬的恩情才收的你。」

    梅三娘道:「大師,那我還能報仇麼?」

    季寥道:「既然有這張道士幫他,就難保不會有別人出手,你要復仇,確實容易起變數。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貧僧好人做到底,替你去取了那人的性命,其中因果我便替你擔下。你也不必覺得受之有愧,我已經收下你的金銀首飾,算是你給我寺的香火錢,我幫你也是為全你的心願。」

    梅三娘道:「第二呢?」

    季寥道:「自然還是你自己去報仇,不過你被張道士收進去後,已經傷了元氣,須得七日,方可恢復,如此一來,你的頭七便會過去,就錯過了超度你的最佳時機,只怕你就就此再入輪迴便困難了。」

    梅三娘道:「請問大師,如果奴家不入輪迴會怎麼樣?」

    季寥道:「鬼物存於陽世,自是生存艱難,有種種你意想不到的災禍。」

    梅三娘沉吟一會,道:「奴家還是想親手殺了他。」

    季寥一嘆,說道:「好,我便傳你一法,可以幫你聚斂陰氣,屆時你恢復之後,報仇的可能性會增加。」

    他對梅三娘那一套說辭,實際上是臨時編出來的。主要是慕青想留著梅三娘,收她做徒弟。這次慕青意願十分強烈,季寥便有些為難。乾脆讓梅三娘自己選,若是她願意讓自己代勞最好,他也能就此將梅三娘渡入輪迴。哪知道她執念深重,非要親手報仇,季寥只好順手推舟,全了梅三娘和慕青的意。

    慕青就在季寥身邊,只是梅三娘和祝義才都看不見。她笑道:「你能感知我的心緒,也應該明白我收她為徒,沒什麼惡意。何況我都是讓你代傳功法,連師父名分都不要了,你還擔心什麼。」

    季寥心道:「你前科太多,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搞出事來。」

    這話他也就在心裡腹誹兩句,畢竟正如慕青所言,她確實沒有生出惡意,而且慕青這次很堅決,又是這些年第一次開口求他,季寥實在不好意思拒絕。所謂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季寥也佔了慕青許多便宜,至少慕青這些年勤勤懇懇修煉出的功力,有一半都便宜他了。

    季寥回她道:「希望真是如此,若你搞鬼,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他們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季寥自然比前世有底氣的多。

    接下來,慕青念,季寥照著說,將一段口訣教給梅三娘。這是雨族的一門極為高深的祝由魂魄術的入門之法,正好適合鬼物修煉。

    季寥如今在修行方面的見識非同小可,因此他聽完口訣後,都不由覺得雖然這只是入門之法,但其中韻味,極為悠遠,甚至道理深刻,不下於天魔經。

    他心裡不由懷疑起這門功法的來歷。

    慕青唸完後,說道:「這門功法自然大有來頭,她若能入門,我便告訴你。」

    季寥見她不盡不實,乾脆也不理慕青了,對梅三娘道:「你可記住了。」

    梅三娘道:「記住了。」

    季寥讓她複述一遍,果是一字不差。他點頭道:「你倒也不笨。」

    那口訣極為拗口,發音生澀,有八百來字,聽一遍便能記下,其實已經很不得了。但季寥自己就是個變態,以前教女兒時,天資更是高得嚇人,故而見怪不怪,梅三娘能得他一句「倒也不笨」,實是誇讚了。

    慕青亦有窺視人心之法,季寥從慕青那裡已經知道了張道士為何要救害死梅三娘的王姓男子。原來王姓男子娶的妻子乃是朝中大官的女兒,那大官又極有權勢。

    禾山派本是四品宗門,最近想升入三品,須得有朝中重臣幫禾山派說話。王姓男子的岳父便是他們拉攏的對象,張道士救王姓男子,實是為禾山派的利益考慮。王姓男子替他結酒賬,僅是個由頭。

    正如張道士給祝義才古書一樣,多也是因為季寥逼迫。他確實是個奇人,但也沒有多高風亮節。

    何況王姓男子的妻子終歸只是大官的庶女,故而張道士見識季寥手段後,也因此沒太過於堅決的要保護對方了。

    修士在普通人眼裡超凡脫俗,實際上身處紅塵之中,能有幾個修士能不沾染世情,為紅塵所累。

    倒不是說沒有那種真正清心寡慾的修士,但畢竟這一類是少數。

    即使以當年趙希夷之灑脫,亦有設計季寥助她勘破情關之事。

    而趙希夷已經是季寥見過,最逍遙自在的修士了,行事頗具凡人想像中的仙家風采,她都如此,何況旁人。

    季寥幾世經歷,讓他深深明白這些,故而見怪不怪。對於修士的看法,亦更全面具體。

    另一邊,祝義才今天遭遇實在匪夷所思,太過離奇,到這時候他都還有些雲裡霧裡。

    季寥給梅三娘說完口訣後,見祝義才還神色茫然,便對他道:「祝兄,你現在也該明白我不是普通人了,三娘也確實變作了女鬼。」

    祝義才反應過來,問道:「三娘你怎麼死的?」

    梅三娘便把王姓男子的事說了一遍。

    祝義才道:「可恨,這等負心薄倖之人,居然也能高中。」

    梅三娘低聲抽泣道:「都怪我自己識人不明。」

    季寥對祝義才微笑道:「你要是熱心腸,便畫一幅畫,給她做容身之所,這七日正是她要緊時候,可不能出差錯。」

    祝義才自是義不容辭,他道:「包在我身上,對了,那張道士給我的書到底有什麼用?」

    他才想起此事,不由向季寥詢問。

    季寥道:「你給我瞧瞧。」

    祝義才不由一陣無語,原來了悸大師也不清楚。但他還是把書遞給季寥。

    季寥知他心事,淡笑道:「張道士也算半個高人,還是要臉皮的,不會給你什麼大路貨色。」

    他翻了翻書頁,看了兩眼,便道:「這黃庭經的奧秘我已經知道了,但不好給你說,你拿回去後,記得早晚各讀三遍,時間長了,你便會明白其中奧妙。」

    原來這黃庭經裡面藏著一套精妙的呼吸法,同一般的呼吸法是教人如何呼吸的具體細節的口訣不同,這呼吸法便蘊藏在整卷黃庭經中。只要照著經文內容誦讀,自然而然便會調整呼吸,久而久之,便能煉氣,成為正宗的道家修士。

    只是道家之法,貴乎自然,季寥若是說明,祝義才反而難以入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6
弟9章 相親

    接下來季寥以劍氣將一塊岩石削成石桌,上面鋪就宣紙、擺上畫具,他道:「祝兄,你作一副梅三娘的畫像,好使她魂魄寄存其中。」

    祝義才欣然從之,他注目已經是女鬼的梅三娘片刻,隨即作畫。

    不頃刻,一個神形兼備的梅三娘,活靈活現出現在紙上。

    季寥見狀,微笑道:「後世如果有人知道祝兄,必定是因為你的畫。」

    祝義才含笑而立,並不反駁,他於畫道實是有常人未曾想像的天賦。

    季寥又對梅三娘道:「你便進入這畫中中吧。」

    梅三娘便聽了季寥的話,飛進畫紙之中,只是不能徹底融合進畫裡,宣紙上總有一層淡淡的青氣,浮於表面。

    季寥淡淡一笑,從石桌上提起適才祝義才擱下的畫筆,對著宣紙刷刷數筆,片刻後,便有飛雪、寒梅出現,季寥又在旁邊題字: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隨著季寥在畫像上補上這些,此畫的意境便拔高一層,那青氣便徹底融進畫中。裡面的梅三娘栩栩如生,更有凌霜傲雪的神韻美態,瞧得祝義才都不由眼前一亮。

    他道:「我只是畫出三娘的冰肌玉骨,而大師卻描繪出其神韻,更勝過我。」

    季寥輕聲道:「這畫大部分都是祝兄的功勞,你不必謬讚我。還有一事要託付給你。」

    祝義才道:「大師請說。」

    季寥道:「此畫我不合適帶回寺內,所以暫時就放在你這,記住切不可遺失,七日之後,待到梅三娘恢復元氣,我自會前來。若是出了意外,你便來蘭若寺尋我。」

    祝義才道:「那我該不該把三娘的事告訴春娘?」

    季寥沉吟道:「你自己斟酌吧。」

    祝義才就不免有所猶豫,思來想去,還是不要告訴春娘為妙,至少也得等到了悸大師所言那般,七日之後梅三娘恢復之後再說。

    他點頭道:「大師的話我都記住了。」

    季寥灑然一笑道:「好,我送你回家。」

    祝義才只聽季寥吟道:「好風憑藉力,一夢到華胥。」

    祝義才聽後,心道:「這一聯卻是不工,了悸大師又在瞎謅。」

    一陣清風裹住他,使他有些迷糊,不多時他悠悠醒轉,發現自己已經在自己的臥房,窗櫺外月光如水注入,院子裡偶有蟲鳴,祝義才只以為之前發生的都是一場夢。

    忽地發覺懷裡有異物,掏出來藉著月光一看,正是那古舊的黃庭經和梅三娘的畫像,方知此前種種俱是真實,只是了悸大師,怕已經回蘭若寺去了。

    此前喝了酒,加上發生了一連串的事,祝義才不由睏意如潮湧來,便即和衣睡下。外面天色將破曉時,祝義才被雞鳴叫醒,回想起昨日的事,便將黃庭經掏出來,點了一盞燈,開始誦讀經文。

    他醒來時本有些手足冰冷,隨著不斷誦讀黃庭經,身體也變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泰,知道是此經發揮作用了,於是讀得愈發起勁。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季寥正誦讀經文,這是蘭若寺大小僧人都要做的早課。早課完畢,了塵來到季寥身邊。

    「了悸,了悸,了悸。」了塵連續叫了他三聲,都沒有回應。

    而且季寥嘴巴一張一合,仍是不斷冒出誦經聲。

    不由無奈的摸了摸光頭,了塵知道這傢伙只怕又在早課裡打瞌睡了。他不得不佩服了悸本事,明明睡著了,還口唸佛經不止。以前自己若是有這份本事,肯定少挨一意長老許多竹條。

    「著火了。」了塵見叫不醒他,便附到季寥耳邊大聲道。

    這一下果然將季寥驚醒,口裡道:「滅火,滅火!」。

    只見季寥好似一陣煙一樣,不知從哪裡提來一桶水,澆灌到了塵身上。

    了塵道:「我又沒說是我身上著火,你為何往我身上澆水?」

    季寥放下水桶,道:「是麼,我瞧確實是了塵師兄你心裡起火了。」

    了塵無奈道:「你又強詞奪理,故意來作弄我。」

    他抖了抖衣服,很快身上有白色的水汽冒出,僧衣便被蒸乾,這也足見他內功十分深湛。接著了塵繼續道:「算了,不跟你計較,一心主持叫你去見他。」

    季寥道:「原來如此,那麼了塵師兄,再見了。」

    了塵嘀咕道:「每次見你都倒霉,誰想跟你再見。」

    季寥假裝沒聽到,逕自往一心主持所在的禪房而去。他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推開房門。

    盤坐在石榻上的一心主持道:「你又不敲門。」

    季寥笑吟吟道:「你急著找我,我哪裡敢耽擱,所以才省了敲門這步驟,你不高興,要不我退出去,再敲門進來。」

    一心主持道:「不必了,這次找你來是有一件重任交給你。「

    季寥道:「你說。」

    一心主持道:「是這樣的,新來的聶知縣要舉辦一場雅會,我替你報了名。」

    季寥輕咳道:「下次這種事,你總得提前跟我說一聲吧。」

    一心主持摸了摸長長的白眉,歪著腦袋看他道:「莫非你會拒絕?」

    季寥道:「不會。」

    一心主持微笑道:「這就對了,所以像現在這樣直接告知你多好,你看你現在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

    季寥小聲道:「我很驚嚇。」

    「你說什麼?」一心主持問道。

    「我實在太開心了。」雖然不開心,季寥還是保持微笑道。

    一心主持頷首道:「還有更開心的事要告訴你,這場雅會聽說有綵頭,價值不菲,你一定要拿頭名,我上次去看你住的僧舍都有些漏風了。」

    季寥道:「主持是想用綵頭來修繕我那破屋子,可那花不了太多錢啊?」

    一心主持道:「你別想多了,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這次詩會的綵頭我準備拿來……」

    季寥道:「拿來做什麼?」

    一心主持摸了摸光頭:「想不起來了,不過……。」

    他話鋒又一轉。

    「不過什麼。」季寥問道。

    一心主持道:「肯定不是用來給你修繕僧舍,哎,你那房子也確實夠破爛的,都住了十年了吧。」

    「是十一年。」

    「哦,反正都住十一年了,你就繼續湊合著。」

    季寥咳嗽一聲道:「你老人家還有事情沒?」

    「沒了。」

    季寥道:「要不,我先走了。」

    一心主持道:「你這麼討厭我?我就知道了,人老了,肯定會被嫌棄,但我今年也才五十歲而已。」

    季寥心道:「老和尚,你十年前也跟我說你才五十歲,瞧你的眉毛鬍子,說你八十都算少了。」

    季寥心裡腹誹,嘴上卻道:「我還以為主持你才四十歲而已,我看你還能再當四十年主持。」

    一心主持道:「你小子果然對我不滿,以前還祝我長命百歲,現在四十加四十,也才八十歲,你是想讓我少活二十年?」

    一心主持又發起感慨,說養大季寥是怎麼怎麼不容易,那年冬天,下著大雪,他費著千辛萬苦,將他從山裡撿回來。

    季寥強自忍住笑意,他從小到大的事都記著,老和尚又想忽悠他。

    表面上季寥還是認認真真聽著。

    接受完一心主持的追憶往昔後,季寥終於如蒙大赦的被一心主持放出門。

    等季寥走後,一意長老又進了屋,他的禪房就在隔壁。

    一意長老道:「師兄,你真的打算讓了悸還俗?」

    一心主持道:「嗯,你也知道聶知縣是我本家侄兒,他女兒出落十分標緻,這次詩會就是讓了悸和我那侄孫女相親會面,若是合適,便將親事定下。」

    一意長老道:「我這還是很捨不得。」

    一心主持微笑道:「他不是尋常人,不可能做一輩子僧人的,你還記得我們收養他時,他的襁褓是什麼用料麼。」

    一意長老正色道:「不是說此事絕不能說出口麼。」

    一心主持悠悠道:「我一直都期盼他能成親生子,故而亦順了他的意,沒讓他成為正式僧人,畢竟一入僧籍,再想還俗便不容易了,而且更容易被查出點什麼來。」

    一意長老合十道:「希望他這一生都能安安樂樂的過下去。」

    季寥雖然離得遠了,但耳朵已經將兩人的對話都聽了進去,心道:「原來是給我安排婚事,只是我這一世到底有什麼身份呢。」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出身來歷怕是大不尋常,只是兩人從來都是心照不宣,沒說出細節。

    季寥也未追根究底,他覺得平平淡淡活著,也是很不錯的選擇。而他更明白兩僧其實都很為他著想。

    故而季寥亦未想過離開蘭若寺。

    只是現在看來,一心主持,更希望他像個普通人一般成親生子,留下血脈。

    不過和知縣的女兒成親結婚,還是不太合適。

    他是可以不斷帶著記憶轉世的,過往的經歷已經驗證了這一點。故而他並不想再經歷這種事,免得讓自己難過。

    現在他每每想起顧葳蕤和小季笙,都有一些神傷。

    時間可以淡卻傷痛,卻不能拂平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6
第10章 黑幕(求月票)

    現在已經是入秋,晨風再不似夏日那般帶給人涼意,而是冷意。

    季寥寒暑不侵,身上的著裝還是一如既往的單薄。看著面前擺著的一疊衣物,他不由微微蹙眉,說道:「去參加雅會,需要這麼濃重麼。」

    了塵道:「是一心主持吩咐的。」

    季寥指著衣服旁邊的假髮,說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了塵道:「也是一心主持吩咐的。」

    即使已經偷聽到這次參加雅會是怎麼回事,季寥也不由蹙眉。主要是一心主持的審美觀太奇葩了一點,那一疊衣物很老土不說,這個假髮一點光澤都沒有,髮絲枯黃,戴上去給人的感覺就是長期營養不良。

    季寥道:「衣服我自己選一套算了,頭髮的事我會解決,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回一心主持那裡覆命吧。」

    了塵忍住笑意道:「我也跟一心主持說你估計不喜歡這兩樣東西,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衣服,你看如何。」

    他又拿出一個包裹,打開來,裡面是一件寬大的外衣。

    季寥便試了試。

    了塵笑道:「大袖翩翩,清逸出塵。你果然適合這類輕鬆自然的寬大衣服,要是再有一頭長發,就完美了,不過,頭髮這事我幫不了你。」

    季寥道:「你有心了,頭髮的事我自有辦法。」

    「那好,這一封信你進縣城後,先去見聶縣令,面呈給他。」了塵拿出一紙信箋。

    季寥將其收入袖中,說道:「沒別的了吧。」

    了塵道:「沒了。」

    季寥道:「我這就下山。」

    他便向了塵作別,大步出門,很快離開蘭若寺,在路上他催動氣血,頭髮便瘋狂地長出來,待到長發過肩,才止住長勢,季寥就用了一條青色絲帶將其束起來。

    「哈哈哈。」季寥耳邊響起慕青的笑聲。

    他沒好氣道:「笑什麼笑,你又不是沒見過我長頭髮的樣子。」

    「我只是習慣了你禿頭的樣子,現在看你長出頭髮,就想笑,而且你現在和以前長得又不一樣。」慕青飄在空中,卻笑得直不起腰。

    很久沒試過長出頭髮的樣子,季寥略有些不自信,說道:「你別笑了,我現在樣子比起以前怎麼樣。」

    慕青掩口,打量了一下,說道:「還湊合。」

    「我就知道不該問她,簡直是敷衍我。」季寥心裡不由腹誹。

    不過她最近不練功,倒是話多起來了,他心裡又想到。

    一僧一鬼便施施然下了山,進入永康縣城。

    蘭若寺在群山環繞之中,亦是在永康、神水、長青三縣交匯處,只是蘭若寺一向歸永康縣管轄,聶縣令也正是永康縣的縣令。

    縣衙很好找,季寥很快就到了,經過人通傳,不一會便在書房裡見到了聶縣令。他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國字臉,鬍鬚修長,顯然經過精心打理。

    看完一心主持寫給他的信後,他就打量了季寥好一會,隨即露出溫和的笑意,說道:「一路下山,辛苦了吧。」

    季寥微笑道:「不辛苦,我會一點武藝,下山還是很輕鬆的。」

    聶縣令撚鬚道:「會武藝好,身體健康,不容易生病。」

    他又道:「雅會將於午後舉行,就在秋聲台那裡,離府學宮不是很遠。」

    永康縣屬於江州府管轄,江州府又是江州的治所。官場有句話叫做「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

    可以說聶縣令差一點就能在江州府府城裡當知縣了,那便是三生作惡了。因為季寥聽說江州府城的縣令和永康縣的縣令同時出缺,而官員補官也是按出缺來依次進補的,同時出缺情況下,聶縣令沒去補府城縣令的缺,光是運氣好,著實很難解釋,所以他不但可能是前世積了德,更可能有不俗的背景。

    季寥道:「一心主持跟我提過。」

    聶縣令笑道:「聽說賢侄書法不錯。」

    季寥道:「還行。」

    聶縣令微微一笑道:「還真是巧,雅會裡出題的內容正有書法這一項,不知賢侄還擅長什麼。」

    季寥聞絃歌而知雅意,這是要搞暗箱操作啊。

    他只好裝出一副羞澀的樣子,說道:「詩做的也還成。」

    聶縣令問道:「哪一類詩比較擅長?」

    季寥道:「寫景。」

    聶縣令道:「往年可有佳作?」

    他又補充了一句道:「最好是沒給旁人瞧見的。」

    季寥不由為其他來參加雅會的士子們默哀,哪怕他這回不當文抄公,其他人也都是來爭第二的。

    以前當學霸的時候,都是一路靠實力碾壓拿頭名,這回靠著赤裸裸作弊,感覺又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就是有一點小小的羞恥還有激動。

    聶縣令見季寥沉吟,還以為他剛才是自誇了一下,實際上不擅長作詩。

    他便微笑道:「若是沒有也不打緊,我這裡有一副往年的舊作,你來幫我評點斧正一下。」

    季寥心想:這不但是要洩露考題,還把答案也一併給了。

    季寥只好道:「確實有一首舊作,正好是寫秋景的。」他還是要點臉,直接拿著聶縣令的詩詞上陣答題,就太過分了。

    聶縣令笑道:「你且吟來。」

    季寥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聶縣令聽了之後,眉眼間笑意更濃,說道:「好詩,賢侄果真是大才。其實今天的雅會,我正準備以秋景為題,賢侄這詩正好跟我不謀而合。」

    季寥自然不能拆穿聶縣令,微笑附和道:「那確實很巧。」

    聶縣令又道:「我有一個本家侄兒也要參加雅會,你們年齡相仿,到時候多親近親近,他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賢侄你擔待一點,可以事後跟我說說。」

    季寥心下瞭然,看來那聶縣令的本家侄兒便是他的女兒了。這是要製造給他們相處的機會。

    只是不知道這位縣令千金,是不是也知道他們相親的事。

    一心主持都沒告訴他,說不準聶縣令也沒告知自己的女兒。

    畢竟他們的事,未必能成,不說破,到時沒成,也不會尷尬。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6
第11章 文抄

    兩人說了一會閒話,聶縣令便帶他用午飯,只有他們兩個人。午飯用畢後,聶縣令叫人準備車馬。

    這時又走出來四個護衛,都有法力在身。季寥只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他早感應到縣衙裡有修士存在。這也不奇怪,縣令是地方要職,代表著皇權對地方的統治,大涼王朝很清楚這一點,歷來對地方官的保護都很嚴密。

    根據季寥的判斷,這四個護衛應該是蛇衛。大涼王朝的修士是可以組成軍隊的,分別是地方的蛇衛和拱衛京城的龍衛,數量龐大,天下九州,每一洲恐怕都駐紮了不下十萬人的蛇衛,這些蛇衛至少都是道人級數,其中不乏有真人,甚至丹成級別的修士存在,除卻六大修行宗門,怕是任何其他修行門派都沒法抵擋住這樣的武力。

    而且經過千多年的發展,軍隊裡還有大型的法器,威力甚至不在他為學霸那一世的熱兵器之下,只以破壞力而言,恐怕當世沒有任何修士能做到那種大型法器的程度。

    最經典的便是大涼王朝開鑿的運河,便是以一種威力巨大的法器開鑿的,節約了海量的人力和無力,卻使大地山河被帝國任意勾勒。雖說如今大涼王朝離季寥最初設想的人人皆可修行差距甚遠,但這個帝國掌控超凡力量後,其行動力和執行力已經遠遠超越任何一家宗門。

    季寥猜想要不是因為修士修行到丹成之上後,飛行絕跡,武力強橫,很難靠數量殺死,且百丈之內,對於厲害的修士而言,跟咫尺沒有區別。如此強橫的個人武力,對於掌權者絕對是懸在頭上的利劍,故而這也是大涼王朝沒法徹底使道門五派和那爛陀寺臣服的原因。

    當然這六個修行宗門,都有深不可測的底蘊,亦是其屹立不倒的依仗。

    聶縣令指著一匹青鬃駿馬道:「賢侄可會騎馬?」

    季寥道:「會。」

    聶縣令笑道:「那你騎馬去秋聲台。」

    季寥明白,聶縣令多多少少要遮掩一下。否則大庭廣眾下帶著他去雅會,那就不是擺明了他們兩個關係密切麼,屆時肯定有不少流言蜚語。

    他微微拱手,說道:「那晚生就先去了。」

    季寥臨走之前,還看了車廂一眼,那也是加持了法術的車廂,日行數千里都綽綽有餘。

    他快馬加鞭,往城郊三十里外的秋聲台而去。

    在季寥離開後,一個青衫士子打扮的人進了聶縣令的馬車,馬車緩緩行駛,四個護衛隨行左右。

    這馬確實是千挑萬選的良馬,三十里的路程,用了一炷香就趕到了,稍稍有些出乎季寥的意料。遠遠望去,秋聲台裡已經來了不少人,亦有縣衙的差役維護秩序。見到季寥騎馬來,就有人將他請下來,替他將馬繫著。

    季寥亦有聶縣令給的邀請函,自然一路無阻進入被差役圍起來的秋聲台。

    這次來的士子果真不少,就連府學宮的士子都來湊熱鬧。他們有不少是府學的稟生,所以沒有邀請函,差役們也不好攔阻他們進來。

    士子們議論紛紛。

    「聽說這位聶大人是去年殿試的傳臚。」

    「傳臚可是二甲頭名,咱們江州雖然不錯,但他應該是入翰林的,怎麼到了永康縣來做縣令?」

    「我家堂叔在京城做官,卻是聽到一點消息,據說聶大人是吏部天官的得意門生,只是開罪了相爺,所以下放地方,這是為了避禍啊。」

    「聶大人果然有風骨,敢於得罪當朝權奸。」

    「慎言慎言。」

    不多時一輛馬車緩緩停在秋聲台下,從馬車裡走出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人。中年人自然是聶縣令了,少年人青衫磊落,眉宇間有一分英氣。

    士子們不由安安猜測他跟聶大人是什麼關係,心想要是他也參加雅會,他們要想拿頭名,怕是希望渺茫。

    亦有人反過來想,聶大人若是愛惜羽毛,恐怕會很公正,這次正是揚名的大好機會。

    科舉考試從制度上來看很公正,但任何制度都是人為操作的,有名氣或者有背景的士子,多多少少都能在考場上佔一些便宜。

    此時聶縣令身邊已經圍滿了人,季寥好似一滴水融入其中,眨眼功夫就出現在聶縣令面前。

    聶縣令瞧見他,還對他微微一笑。

    不過他的目光並未在季寥身上過多停留。即使圍著很多人,聶縣令還是從容不迫,同士子們交流。季寥將目光放在聶縣令身邊的少年身上,只見他面目姣好,但神情卻有一絲高冷。季寥早有猜測,仔細觀察,發現他果然是女兒身。

    他打量對方,對方也打量他,還衝他一笑,對季寥道:「此處太擠了,這位公子,要不我們出去一敘。」

    季寥自然從之。

    她居然也會些功夫,輕易從擁擠的人潮裡走出去。

    「我是聶大人的侄兒,你叫廖季吧,他跟我說起過你,讓我好生跟你親近一下。」男裝女子道,語氣既不親近,也不疏遠。

    說話間,她還抬起手拍向季寥肩膀。

    拍中之後,她不由悶哼一聲。

    只見她如霜雪般的皓腕,一下子腫了起來。原來她看似去拍季寥肩膀以表親近,實則用了力,要整一下季寥。

    但季寥哪是她能欺負的,即便沒有刻意給她教訓,自然而然生出反震力道,也讓她吃了苦頭。

    終歸是女兒家,吃了痛,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季寥微笑道:「怎麼了。」

    她道:「沒……沒什麼。」

    季寥心裡一笑,接著道:「你手怎麼了。」

    說著就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

    她立時臉色一紅,隨即一怒,正要發火,季寥就鬆開了她。

    她立時不好發作,而且還發現手上的腫痛消失了,她心知這跟季寥有關,火氣不得不憋回去。

    另一邊聶縣令便擺擺手,走上高台,說道:「諸位,都安靜一下,聽我說兩句。」

    眾人便又安靜下來。

    聶縣令微笑道:「今日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可謂盛況。還請諸位以秋景為題,做一首詩。」

    他倒是言簡意賅,也不拖泥帶水廢話連篇。不一會士子們都坐回台下的桌椅,面前擺著準備好的宣紙筆墨。

    季寥和女子也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始題詞作詩。

    女子作詩極快,居然是第一個交出作品的。

    便有專門的人來誦讀,只聽那人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這首詩一出,其他在作詩的士子們都不由露出驚色,哪怕是提前做好準備,他們也寫不出這樣的詩來,看來頭名無望,不少人都心灰意冷。

    而聶縣令聽了後,卻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慕青在季寥身邊,不由捧腹大笑起來,還好她現在沒有實體,否則一定會笑出眼淚。

    季寥神色不動,將桌上的白紙不著痕跡捏成粉末,又換了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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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波瀾

    「季寥,今天我真的很開心,小妹妹好可愛。」慕青臉上全是笑意,看到季寥吃癟,她開心死了。

    季寥沒有理會她,更沒有生氣。反正大家都是抄,他現在更沒心裡負擔了。

    只見季寥提筆刷刷在紙上信意揮灑,慕青一開始還笑,她活了幾千年,學識當然不差,知道那「遠上寒山石徑斜」已經是足以流傳千古的詩詞,她可不信季寥轉眼間就能寫出更好的來。

    若是相差彷彿,季寥還是吃癟。

    可是隨著季寥筆尖狂舞,慕青的笑意越來越淡,慢慢轉變為驚訝,最後乾脆什麼話都不說了。

    而「遠山寒山石徑斜」這首詩一出,其他人都停筆了,畢竟這些人都很清楚,自憋個十天半月,都想休想寫出一首更好的來,何必拿上去丟人現眼。

    如果這首詩放在後面出來還好,現在珠玉在前,其他人怎好獻石在後。

    一時間都靜默下來,季寥奮筆疾書更顯得突出。

    沒讓他們等多久,季寥便寫完,對著慕青得意的看了一眼,任你是幾千年的老妖婆,也不知道什麼叫真正文抄公的厲害。

    他這一眼,本來是嘲諷慕青的,偏偏那女子也在慕青這個方向,誤以為季寥挑釁她。她本來抄了季寥的詩,只是想整一下他,還很有些不好意思,現在見季寥嘲諷她,立即就沒愧疚了,狠狠瞪了回去。

    季寥也瞧見她眼神,登時心下瞭然,她是誤會了。

    誤會就誤會吧,反正看不順眼他最好,這下親事肯定就能黃掉。

    季寥施施然將詩作交上去。

    那念詩的儒生也在等季寥交詩作上來,畢竟都好奇季寥面對這珠玉在前的好詩,怎麼還有膽量繼續作詩,不怕丟人現眼麼。

    儒生拿到詩作,就掃了一眼,神色大變。

    底下的人都看在眼裡,心想莫非這人還真寫出可以壓倒第一首詩的佳作。

    若是一場雅會,有兩篇佳作出現,足以名留後世了。他們參與其中,可謂與有榮焉,將來寫地方縣誌說不準還能留個某生之類的詞語進去。

    儒生卻不立即開口,把下面的士子都急得恨不得把詩稿從他手上搶來。

    在大家耐心快要消磨殆盡時,伴隨著聶縣令一聲輕咳,只聽儒生誦道:

    「樹滿空山葉滿廊,袈裟吹透北風涼。

    不知多少秋滋味,捲起湘簾問夕陽。」

    這一首詩裡面有秋山、秋樹、秋葉、秋風和夕陽,隨著最後一問,秋之滋味直接呼之慾出,可謂佳品。但比起第一首詩還是頗有不如。

    一眾世子本來飽含期待,聽完後,不由微微失落。

    不過他們都還是知道,短時間內能做出這等七絕,已經是非常難得了,放眼江州,亦是少有。

    還有人疑惑詩中為何會有「袈裟」二字,這時已經有人認出季寥,向周圍人解釋,那是蘭若寺的僧人了悸。大家一下恍然,對於季寥的才情便只剩下佩服,畢竟和尚作詩詞再好,名氣再大,跟他們亦無什麼競爭關係。

    頂多有人好奇,為何這位僧人要戴著假髮混進雅會裡。

    更有「聰明絕頂」士子,想著等雅會結束,向了悸大師打聽下,這假髮哪裡買的。畢竟了悸大師這滿頭烏髮,看著實在教人羨豔。

    眾人議論了一會,突然間念詩的儒生微笑道:「大家別急,我還沒唸完。」

    聽到他的話,大家都驚訝起來,心想居然還另有一首,若是質量跟這首差不多,以兩首敵一首,倒也算是不落下風。

    眾人安靜下來,準備聽接下來的詩句。

    儒生繼續誦道:

    「秋氣堪悲未必然。」

    他念的不快,眾人聽完第一句,立時心起波瀾。句不算絕妙,但意境著實不錯,自古都是秋詩多寫悲涼,但此詩第一句就隱隱有前人窠臼的勢頭。

    眾人接著聽下去

    「輕寒正是可人天。」

    第二句一出,都不由點頭,正好和前面意境接上。

    「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眾人心道,果然是好詩。不過都有些可惜,意境雖好,但詞句尚不夠靈性。

    以這兩首,敵那首「遠上寒山石徑斜」,不是不能比,但還是稍顯勉強。

    他們還沒來得及議論,緊接著儒生又繼續唸誦。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此詩一出,滿場俱寂。

    若是「秋氣堪悲未必然」意境是給人耳目一新的意境,那麼「我言秋日勝春朝」這首,便將剛才眾人心中未滿之意補上,而且不能更完美了。

    他們細細品味,了悸大師三首詩,一首勝過一首,而且層層鋪墊,意境不斷拔高,到了最後一句「便引詩情到碧霄」,簡直酣暢淋漓。

    何況最後一首,字字都是天壤間生成的妙句,一字都易不得。

    那「遠山寒山石徑斜」固然絕妙,但哪有了悸大師這三首詩一浪高過一浪的感覺給人的震撼大。

    可以說跟聶大人來的少年不是他才情不足,而是了悸太過變態。

    季寥面無表情,殊無得色。他心道:「聶小娘子啊,我這也是迫不得已。」

    慕青在季寥耳邊喋喋不休道:「你肯定是抄的,對不對。」

    季寥根本不理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落在眾人眼中,更顯得這位僧人實是氣度沉凝,心中不由更深敬意。

    那聶小娘子聽完後,也滿是不可置信,白臉變得緋紅。她心想自己都抄了他的佳作,怎麼還是輸了,這下可丟死人了。

    現在她連看季寥一眼都不敢,生怕被嘲諷。

    畢竟別人不知道,她自己還有父親和季寥是心知肚明的。

    聶縣令把兩分詩稿都拿在手上,對著眾人笑道:「沒想到一場雅會,竟有佳作頻頻出現,可見我縣實是文教興盛之地,大家將來必是國家的棟樑。」

    一眾士子紛紛點頭,一副大人言之有理的樣子。個個都心裡想著,回去後怎麼吹噓今天的事。

    說完套話後,聶縣令又道:「我瞧兩位英才的詩都是佳作,不過這位廖季的字要比我侄兒要好看一些,我瞧今日的頭名便是廖季公子了。」

    他此話一說,便有縣衙隨性的典史道:「大人真是高風亮節,處事公正。」

    一陣諛詞如潮。

    士子們不由佩服典史大人反應真是快,當然臉皮也是夠厚的。

    聶縣令笑道:「我想大家現在都沒多少作詩作文的靈感了,正好我們一起郊遊,看看這秋日如何勝過春朝。」

    秋聲台附近確實是遊玩的好去處,平日裡本就有不少士子來遊玩,如今更有和縣尊接觸的機會,大家自是興致高漲。

    何況還有縣衙提供的小食和酒水,實在讓眾士子覺得聶大人真是與民同樂的好官員。

    眾人各自結伴,也有不少人往季寥這邊湊過來。

    季寥慣於應付人情世故,舉止落落大方,看得聶縣令笑意更濃。

    聶小娘子此時湊過來,把聶縣令周圍的人請走,才對著聶縣令道:「把詩稿給我。」

    聶縣令便將一張詩稿給她。

    聶小娘子道:「不是這張。」

    聶縣令這才反應過來,她是要季寥的詩稿,便笑道:「這廖公子你覺得如何?」

    聶小娘子道:「不怎麼樣,人品不好。」

    聶縣令奇道:「他人品哪裡不好了?」

    聶小娘子臉色一紅,她總不能說那傢伙摸她小手。她便道:「他明明是和尚,還戴著一頭假髮,這不是騙人麼,一點都不誠實。」

    聶縣令笑道:「這算什麼事,你還著男裝呢。而且他不是正式的僧人,隨時都可以還俗,人也長得不錯,文才更是沒得說,我瞧啊,你們可以多接觸接觸。」

    聶小娘子道:「才不要。」

    她卻一把將季寥的詩稿從聶縣令手裡搶過來。

    聶縣令道:「你要這詩稿幹什麼。」

    聶小娘子把詩稿展開,道:「這字……也就一般般。」她剛想說字跟人一樣醜,可看著這一手漂亮的好字,實在難以昧心。

    聶縣令笑了笑,道:「他到底哪裡招惹你了,我去說說他。」

    聶小娘子道:「我可沒那麼小氣。」

    聶縣令道:「你不小氣,還抄人家詩幹嘛。」

    聶小娘子被噎得小臉一紅,憋出一句道:「到底我姓聶,還是他姓聶?」

    聶縣令撫鬚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他無父無母,本就沒有姓氏,如果你們將來有孩子,可以跟他打個商量,看能不能讓孩子姓聶。」

    聶小娘子道:「我才不要。」說完之後,就跑到一邊去。

    聶縣令不由莞爾,知女莫若父,若果女兒不喜歡,怎麼會要了悸的詩稿,怎麼會說那麼多關於他的事。

    終歸是女孩子,臉皮薄。

    他又想到:「伯父啊,他如此有才情,你既然不準備讓他繼承蘭若寺,為何又叮囑我不讓他入仕途呢。」

    聶縣令沒想通這一點,心想哪一天還是得上蘭若寺問一問。

    他卻不知,此時蘭若寺的僧人們都被綁在了大雄寶殿,一群帶著面具的鐵甲人,正對著一心主持嚴刑逼問。

    帶著鉤刺的鞭子狠狠落在一心主持乾癟枯瘦的身體上,帶出血痕。

    「老和尚,你不說那孩子是誰,我們只好把你蘭若寺一把火燒了。」

    一心主持不言不語,任由酷刑加身,神態平和。

    他禪心不動,一切苦厄皆能默然處之。

    只是他心裡微微嘆息,「二十年過去,終於有人找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37
第13章 老妖

    瞧著老主持被鐵甲人鞭笞鞭笞,其他僧眾個個目赤欲裂。可惜他們個個都被牛筋繩索綁住,動彈不得,根本無力反抗。

    一意長老忽地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他唸誦心經,剛開起頭,便有一條鞭子落在他身上,身上出現一條血淋淋的鞭痕。

    一意長老渾然不覺,繼續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又是一條鞭子狠狠落下,一意長老繼續皮開肉綻。同時一心主持身上的鞭笞亦未停止,只是他沒有唸誦佛經,而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鐵甲人被一意長老渾然不覺的唸誦佛經,激發凶性,厲聲道:「你要唸佛是吧,我送你去見你的佛祖。」

    他加重了力道,鞭子在空中飛舞,竟有肉眼可見的白煙,看得僧眾們都不由自主閉上雙眼。

    一聲激烈的碰撞,一意長老的肩膀露出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他仍是平靜唸誦心經,「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這名鞭笞一意長老的鐵甲人心裡愈發煩躁。

    正欲繼續鞭笞一意長老,只見一意長老道:「師兄,我要犯殺戒了。」

    崩的一聲。

    捆住一意長老的牛筋繩索轟然炸裂,寸寸落下。

    一意長老快步如電,將佛龕上的一口大鐘抓住,往正在鞭笞一心主持的鐵甲人身上一罩。大鐘如雷鳴巨響,悠悠不絕,一意長老身子鼓脹,肌肉的線條幾乎將僧袍撐破,哪裡還有半分瘦削的老僧模樣。

    「九牛二虎之力!你是蛇衛還是龍衛。」鐵甲人中一位戴金色面具的人問道,他顯然是這群鐵甲人的首領。

    原來這九牛二虎之力乃是大涼王朝軍隊的秘傳功法,有修煉肉身的奇效,練成之後巨力加身,堪比妖魔之軀,江湖上什麼金鐘罩鐵布衫,在這門功法面前簡直如同兒戲,可以說其鍛鍊肉身的效果,僅次於軍隊的無上秘典龍象天功。

    「你到地下去問吧。」一意長老狀如瘋魔,鐵拳破空。

    金色面具鐵甲人並不畏懼,冷聲道:「擺陣。」

    …………

    季寥正跟士子們交流,突然聽到一陣鐘聲。他神色一凝,心知這是從蘭若寺傳出來的。此時可不是蘭若寺敲鐘的時辰,莫非寺內出了變故。

    他運起太虛天眼,天視地聽之下,果然觀望到蘭若寺上方有煞氣,還聽到激烈的打鬥聲。

    季寥便對一眾士子道:「諸位我還有事,咱們有空再敘。」

    他說完之後,向著諸人拱手。

    又逕自去見聶縣令,說道:「大人,晚生有急事須離開,得先走一步了。」

    聶縣令道:「什麼事,我還打算今晚留宿你呢。」

    季寥微笑道:「多謝大人厚愛,請替我向小姐問好,晚生告辭了。」

    聶縣令道:「那綵頭我交給你。」

    季寥淡淡一笑,說道:「晚生就借花獻佛,送給小姐了,權當賠之前的不是。」

    聶縣令笑道:「小女要是知道,一定很高興,她其實很喜歡那綵頭,不多說了,你有要事,便快去吧。」

    季寥隨即作揖告辭,心想反正綵頭到手也是交給主持,做個順水人情,自然沒什麼。

    想到主持,不由神色一凝。

    他到了外面,立時找個僻靜處換一身黑袍,取了一副鬼面罩住面孔。他不想當著寺內眾僧的面顯露驚世駭俗的手段,免得大家以後相處不自在。

    換上裝束後,季寥便如一陣風消散。

    靈飛派的清風徐來,到他手上使出來,已然臻入化境,至蘭若寺數十里的路程,不過一會,便到了盡頭。

    六名鐵甲人用長矛將一意長老架住,矛上泛起黑光,煞氣滾滾。一意長老暴喝數聲,都未能將長矛掙開。

    金色面具鐵甲人冷笑道:「這六合煉魔陣滋味如何。」

    他話音一落,忽地外面湧進一陣狂風,飛沙走石,幾乎迷花人眼。

    有人冷幽幽道:「不堪一擊。」

    狂風驟然停住,那六名架著一意長老的鐵甲人手上的長矛全都刺向同伴的要害部位。個個都沒了氣息。

    轉瞬之間,囂張不可一世的鐵甲人便折了六個。

    剩下二十餘位鐵甲人都聚攏在金色面具人身邊,雖然個個帶著面具,但身子卻無意識顫抖。

    大殿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彷彿踩在鐵甲人們的心跳上,又像是死亡的鐘聲,如有實質的殺機,落在每一名鐵甲人身上,沉甸甸的。

    一意長老從死去的六名鐵甲人合圍裡掙脫,往大門方向望去。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終於看到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裡的人。寬大的黑袍遮掩了他的身形,鬼面帶著,看不出面目。

    金色面具人道:「你是誰?」

    他接著問道:「是人,是妖,是魔?」

    黑袍籠罩的人目光緩緩掃過大殿,看到一身傷痕的一意長老,看著默然無聲卻被鞭笞得不成人形的一心主持,看著小臉驚慌的了緣,看著神色消沉的了塵,看著寺內朝夕相處的僧眾,心頭久違的生出怒火。

    他們犯了什麼錯,他們都是與世無爭的僧侶,他們都是真正有善心的人,悠悠蒼天,為何要薄待他們,為何要降下災禍給蘭若寺。

    如果今天沒有他,是不是這一寺僧眾都要被屠戮。

    「你們都該死。」

    佛陀亦有怒火,亦有忿怒相,那便是明王。

    季寥不是佛,但他忿怒起來,亦有恐怖威能。

    金色面具人心頭生出恐懼,那是此生未曾有過的恐懼,他咬著牙道:「擺陣。」

    在本能驅使下,鐵甲人們下意識要擺出法陣,可是轟然的拳浪湧過來,將鐵甲人們衝擊得七零八落。

    金色面具人暗道不好,雙手結起法印,護身結界即將開啟,可是已經忘了。一個拳頭伸進了他的胸口,他看到自己的心臟被掏出來。

    嘴裡噴出熱血,帶著不可置信的光芒看著黑袍籠罩的人,這不是人,是妖魔。

    他穿著的鐵甲可是飛劍都砍不破啊。

    一陣幽幽的風起,所有鐵甲人身上都結了一層堅冰。

    沙沙的聲音響起,被堅冰包裹的鐵甲人須臾間化為冰粉,佛殿上好似染了一層血色晶瑩粉末。

    黑袍籠罩的人丟下金色面具人的心臟,緩緩轉身。

    了緣忽地大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戴著鬼面的季寥微微一愣,他都這樣了,了緣都能認出來。難道小孩子的直覺真的這般準。

    他鬼面朝向了緣。

    小和尚抑制住恐懼,脆聲道:「你是黑山老妖是不是。」

    「對,我就是統領千山萬水妖魔,無敵世間的黑山老妖。」一陣陰冷幽邃的聲音響在佛殿裡,伴隨著桀桀的怪響,黑袍人消失不見。

    隨著自稱黑山老妖的怪人遠去,僧眾們不由向了緣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是黑山老妖。」

    了緣道:「了悸師兄講的故事裡就有一個神通廣大的黑山老妖住在咱們蘭若寺附近。」

    季寥在外面聽到居然是這個原因,差點栽倒在地上,這是自作自受麼。到了蘭若寺外面的樹林裡,季寥又對著飄在空中的慕青道:「你剛才承認是黑山老妖幹什麼,還千山萬水,無敵世間!」

    慕青道:「我說一聲無敵世間怎麼了,難道我沒資格這樣說?」

    季寥被她嗆了一句,還真沒法反駁。

    慕青嫣然一笑道:「我覺得黑山老妖挺威風的。」

    季寥道:「沒看出來。」

    慕青道:「季寥我們打個商量?」

    季寥見她態度竟前所未有的溫和起來,心裡打起鼓,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慕青柔聲道:「我剛才天表現是不是很不錯,你看我幫你殺人多賣力。」

    季寥輕咳道:「今天你確實算幫了忙,但沒你我也能解決他們。」

    慕青幽怨的看了季寥一眼,讓季寥心裡直哆嗦。他無奈道:「你確實幹的不錯。」

    慕青笑靨如花道:「看在我這麼好的份上,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季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每個月把身體借我用一天。」

    「不行。」季寥想都不想道。

    慕青道:「反正這身體你佔主導地位,隨時都可以收回來的,你就每個月借我一天玩玩吧,要是你覺得我做了壞事,你以後都可以不借我用了。」

    季寥一字一頓道:「我不借給你,你也拿我沒辦法。」

    「季寥,你還是不是人,你知道我這些年練功有多辛苦麼。」慕青氣急敗壞道。

    她說起這個話題,季寥確實覺得自己無恥了一點,不由沒之前那麼堅定,他道:「你要用肉身幹嘛?」

    「沒身體的滋味太難受了,你看我現在練功也起不到作用,一天無聊死了。」慕青低聲道。

    季寥知她過去有多麼不可一世,現在如此低聲下氣,自是有些不忍,他道:「我現在借你玩一個時辰,你要是表現不好,以後都沒機會了。」

    他自然不怕慕青搗鬼,因為慕青之前也試過奪他肉身控制權,結果被他動念間就收回來了。

    畢竟有底氣在,而且慕青這二十年來因為有他牽制,又常年受蘭若寺佛法熏陶,已經沒原來那麼瘋癲了。

    慕青很是開心道:「季寥,謝謝你。」

    季寥於是放鬆了對身體的控制,慕青順勢控制肉身。

    很快季寥就後悔了,因為慕青居然一溜煙跑到了山下,進入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居然優哉游哉地在人家花園裡蕩起鞦韆來。

    「慕青姐,咱們換個方式玩,行不行。」

    「再玩一會,就一會,小時候我最喜歡玩這個了。」

    「可那時你是姑娘。」

    「我現在也是姑娘,不就是多了一坨肉麼。」

    ……

    「變態。」

    季寥聽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他剛才只顧著跟慕青談話,沒留意周圍,這下放出感知過去,居然「看」到了聶小娘子,她怎麼到這家人來了。

    「季寥,我等會試試女裝,可以麼。」慕青毫無所覺,在心裡對季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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