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2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19
第101章 趙希夷

    一輛寬大的車廂正在道路上平穩的前行,如果仔細觀看,便會發現只有一頭牛在拉動車廂,而這輛牛車行進的速度竟不比一日千里的駿馬慢。

    車廂裡坐著一男兩女,趕牛車的卻是一隻猴子。只不過它穿戴人類的衣冠,若不細看,倒是很難瞧出來。

    陳小寒道:「為什麼我們不直接用道法趕路,照現在這樣的速度,起碼還有十天的路程。」想來這個問題她憋了很久,直到此時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季寥微笑道:「猴子和水牛都是有大神通的妖魔,我們用道法趕路,莫不成也要解開它們身上的禁制?如果不解開禁制,還得我們帶著它們前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反正不願做。」

    少女掩口笑道:「師姐,大叔說的有道理,要是我們帶著它們趕路,豈不是它們成了乘客,我們成了車輛。」

    陳小寒想了想,經少女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怪怪的。她又道:「確實有些道理,不過這兩個化形的妖王怎麼會落在你手上?」

    季寥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陳小寒面色古怪道:「你的意思是,這兩妖王是白落在你手上的。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少女笑道:「那玄蛇也真倒霉,明明想來個禍水東引,結果還是把自己賠了進去。」

    季寥道:「這也不單是運氣,如果我不是事先有了警惕,當日便是另一番結果。」

    少女頷首道:「仔細想來,那天要不是你叫我們都下了山,艾沫艾珂她們可就慘了。」

    他們正閒話間,猴子突然從外面掀開車簾,說道:「道長,有一件事不對勁。」

    季寥道:「怎麼?」

    「你出來瞧瞧。」

    季寥便出車廂,猴子指著前方一個趕路的行人。

    那是個青年文士,背上掛著一柄古劍,約有三尺長。頭髮用一條金絲帶束起來,著一身寬鬆的墨色長袍,步態悠然。

    他不疾不徐,很快牛車就超過他。

    季寥回頭一望,果真是個面如冠玉的公子。

    猴子道:「這一路上,我已經第三次瞧見他了。」

    「嗯。」他不禁回頭張望那個青年文士,對方似乎知道他在看他,便微笑示意。

    從頭到腳,看不出此人有修為在身的樣子。

    但牛車速度極快,一路上居然能遇上他三次,說明他絕非俗人。

    而且季寥之前,似乎也並未感應到他的存在。

    再仔細觀察他的步伐,季寥才發現此人一個足印都沒在路上留下,氣流到了他的身體,亦將他視如無物。

    隨著牛車越去越遠,那青年文士,亦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季寥的視線中。

    翻過數重山水,忽聞水聲潺潺,一條銀白的瀑布衝奔下山,好似蛟龍一般,此刻陽光溫煦,照見瀑布下的水潭,立時五彩繽紛,實是說不出的美麗動人。

    少女道:「大叔,我們去瀑布下玩一會。」

    季寥緩緩點頭,答應下來。

    反正他也是打算一路上遊山玩水到那爛陀寺。

    到了瀑布下,季寥「咦」了一聲。

    只見有人在掬水,他姿態清揚淡雅,頗有種去留無意的悠然隨性。

    這人正是那位青年文士。

    季寥走過去,說道:「這位兄台,沒想到咱們又遇見了。」

    青年文士噗呲一笑,緊接著季寥只聽一聲嬌嫩的女兒聲在耳畔響起,「大哥,確實很巧,但我是女兒身哩。」

    只見她解開束髮的金色絲帶,長發飄然若雲,陽光之下,她面容亦是無比清麗,如清水芙蕖一般。

    季寥笑了笑,道:「卻是沒注意,只看兄台著男裝,便以為你是男子了。」主要是有很多男人長相俊美,不比女兒家差,季寥見她胸脯平平,又無一般女兒家的嬌柔舉止,便沒往此處想。否則若是細細打量她身體,早就看出來了。

    她道:「我出門習慣著男裝,這樣趕路方便一些,倒不是有意隱瞞性別。我叫趙希夷,大哥怎麼稱呼。」

    季寥道:「我是一個修行人,道號木真子。」

    趙希夷點頭道:「原來你就是木真子啊,我出門前,就聽過你的名字了,聽說你練成了劍氣雷音,乃是這數百年最出色的劍者。」

    季寥道:「趙姑娘也是修行人?」

    趙希夷道:「是呢,適才我用的是希夷步趕路,練得還不熟,所以一路上幾次跟你們的牛車遇見。」

    季寥道:「希夷步?在下倒是孤陋寡聞,沒聽過。」

    趙希夷羞澀一笑,說道:「這是我自創的。」

    季寥好奇道:「瞧著這步法應當也是神通道法一類,怎麼我看你走路的速度跟正常人趕路區別不是很大,怎麼又每每能追上我們?」

    趙希夷解釋道:「視之不見曰希,聽之不聞曰夷。希夷步的含義便出自這一段話。我想這門步法練到高深處,便讓人瞧不見,也聽不見。但我還做不到這一點,故而趕路時,會經常露出身形來。你之前看見我時,只是我剛好露出身形,那時我又得重新調整步伐,才能進入希夷步。要是我練熟了,你便瞧不見我了。」

    季寥笑道:「趙姑娘年紀輕輕就能自創出道法,著實厲害,不知你出身何門何派?」

    趙希夷道:「這就不告訴你了。」

    季寥瞧她言行舉止十分大方,希夷又是道家名詞,估摸著她是道門大派出身。他心念一動,問道:「趙姑娘也是去往那爛陀寺麼。」

    趙希夷微笑道:「是呢,我們門中人少,所以就我一個人來。」

    「既然順路,要不,這位小姐姐跟我們一起走吧。」少女忽然出現。

    她又悄聲說道:「大叔,這個姐姐氣質很好,你要追求她麼?」

    季寥卻覺得女兒看這個趙希夷的目光才是色色的,他突然發覺女兒似乎特別喜歡跟女孩子親暱,像她師姐陳小寒還有艾沫、艾珂時常被她摟摟抱抱,也不見她對哪個男子假以辭色。

    「她不會喜歡女的吧。」季寥不由泛起這個念頭。

    趙希夷道:「好啊,但我不用坐車,我就步行綴著你們,這樣我就不耽擱練習希夷步了。」

    見到少女熱情相邀,趙希夷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19
第102章 宗主

    牛車仍是堅定不移的向著那爛陀寺方向前行,叫趙希夷的女孩一路步行跟著季寥他們,仍是不時出現在牛車前後。當她再次出現在牛車旁邊時,季寥推開車簾,對著趙希夷微笑道:「趙姑娘,真的不需要上來休息一會麼。」

    趙希夷笑著搖了搖頭,仍是不疾不徐的趕路,牛車再度超越她一段漫長的距離。

    少女道:「大叔,你已經能發現她了?」

    季寥此前是發現不了趙希夷的氣息的,這次趙希夷一出現,他就知道了,顯然比之前有了進步。

    他道:「只是憑藉經驗發現的而已。」

    如此又行了半日路程,季寥推開簾子問猴子道:「剛才半日裡,那位趙姑娘經過我們的車輛了麼?」

    猴子道:「有過兩次。」

    季寥嘆息一聲,對少女和陳小寒道:「她已經把破綻彌補掉,我現在又不能察覺她的氣息了。」

    陳小寒凝聲道:「你們是在互相較勁?」

    季寥笑道:「旅途寂寞,正好找點樂子。」他微微一頓,又道:「這位趙姑娘心氣大著呢。」

    少女道:「你們說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陳小寒道:「我猜是太清道的。」

    少女輕輕頷首道:「我猜也是。」

    季寥閉目凝神,心裡卻想著,「趙希夷確實最有可能是太上道的,畢竟她說自己門派人少,本事又高明,而且希夷兩字也表明她出身道家。」

    答案會這樣簡單麼,季寥不禁自問。

    心裡始終沒法確鑿,而強悍的五感不停放出,注意外面的風吹草動,企圖再度把握住趙希夷的動靜。

    這確實是一場無聲無息的較勁,於兩人而言心照不宣。

    一段算得上漫長的路,終於要到盡頭。季寥他們終於到了那爛陀寺外的城池——無憂城。

    無憂取得便是「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的含義,深得禪意。

    無憂城外的道路很寬闊,牛車卻沒有加快速度,而是緩緩向前面的城門行駛過去,趙希夷亦沒有再施展希夷步,尋尋常常走過去。

    前面的城門外有一隊僧人們在靜候,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但茫茫四野,唯有牛車和趙希夷。

    猴子道:「前面為首的僧人是那爛陀寺菩提院的首座妙色。」

    陳小寒道:「那爛陀寺共有三個首座,分別是執掌菩提院、戒律堂、千佛殿,其中又以菩提院首座妙色成就最高,據說他的修為並不在法主之下,他居然出現在這裡,咱們還是先下車吧,免得失禮。」

    季寥緩緩點頭,下了車廂,正好到趙希夷身邊。

    他想了想,自己和陳小寒沒這麼大面子引得菩提院首座妙色親自相迎,便對身邊的趙希夷半開玩笑道:「前面的僧人是那爛陀寺菩提院首座妙色,他莫非是在迎候趙姑娘你?」

    趙希夷道:「可能吧。」

    季寥心下一動,她沒有完全否認,看來她身份地位著實不低,認為自己有資格得到妙色的迎接。

    只是女兒已經是靈飛派公認的宗主繼承人,趙希夷難道論地位還要比女兒都高一點?

    季寥很快就得到答案,菩提院首座妙色看著趙希夷露出一絲喜色,說道:「貧僧昨日禪心一動,便猜到趙宗主今日會到,故而一大早在此恭候仙架,總算把你等到了。」

    妙色修為極高,而且駐顏有術,看著只不過比季寥大一些,任誰都想不到他今年已經八百歲了。

    「趙宗主?」季寥不由心中驚訝,她居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是什麼道門大派的弟子,而是一派之尊。

    妙色又看向季寥以及走過來的少女以及陳小寒,合十道:「木真子道長,靈飛派的兩位仙子,原來你們跟太清道的趙宗主同路。」

    這和尚修養極佳,即使身為世間第一修行大宗那爛陀寺的菩提院首座,亦無半分倨傲之色,十分謙和。

    但他一眼就瞧出季寥他們身份來歷,可見見識廣博,對各家各派人物,多半是如數家珍,這顯示出那爛陀寺的僧人絕非閉門造車之徒,而是時常關心世間動態。

    季寥報以微笑,同兩女一起見過妙色。

    互相寒暄了幾句,妙色便將他們引到城裡一座清淨禪院中。

    原來那爛陀寺住宿簡陋,而且寺中還有些法禁,故而那爛陀寺一般都招待客人於無憂城。

    許是見他們跟趙希夷一路同來,故而季寥他們的居住的小樓跟趙希夷緊挨著,都是臨水而建,水上種滿蓮花。如今正是夏始春余,葉嫩花初。

    瞧得水面清圓,風荷搖曳,任何旅途的倦怠,都會在如斯美景下一掃而空。

    妙色將他們安排至禪院後便離開,顯然他最近事務有些繁忙,所以都來不及跟趙希夷和季寥他們多做寒暄。

    趙希夷立在水邊,正欣賞美景。

    季寥悄然來到,微笑道:「原來趙姑娘竟是道門五派之一太清道的宗主,這一路來貧道眼拙,竟然沒看出來。」

    趙希夷道:「不是有意隱瞞道長的,實是太清道的宗主也好,或者尋尋常常的修士也罷,趙希夷也只是趙希夷而已,千百年後,亦是一抔黃土,不比誰更特殊。」

    季寥悠然道:「但此時趙姑娘還是很特別的,絕世獨立,傾城傾國。而且我也想不到,道門五大派,除卻靈飛派之外,最為神秘的太清道的宗主,竟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趙希夷美眸一眨,說道:「難道你就不信我是個扮嫩的老妖婆,說不準我的年紀比妙色還大呢。」

    季寥看向趙希夷,道:「我倒是覺得趙姑娘年紀確實只有二十左右。」

    趙希夷道:「你猜的不錯,但你想知道為什麼我年紀輕輕,修為已經極高了麼?」

    季寥道:「事情存在,必有因由,何況那爛陀寺的歷代法主不都也是年紀輕輕就修為極高了。而且世間有一些存在,生來便擁有強大的力量,或許趙姑娘是其中之一,也說不準。」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道:「我想,沒有規定太清道的宗主一定得是人吧。」

    趙希夷捧腹笑道:「我確實是正兒八經的人類,你別想歪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3章 白海禪

    雖然已經知道趙希夷是道門五派最神秘的太清道的宗主,但在季寥眼中,她身上依舊有一層沒法揭開的神秘面紗。

    同她寒暄交流一會後,季寥才回到自己的居處。

    是夜,清涼靜謐,唯有風吹蓮葉,驚起微微的水波聲。季寥在禪院之中,感受其千百年來聚集的空明禪意,進入練氣之中。

    第二天,天色大白,陳小寒來叫醒季寥。

    原來那爛陀寺派來兩名僧侶,正是季寥此前見過的玄寂玄滅兩僧,他們是奉命來送兩個身份木牌給季寥他們的。

    季寥和陳小寒下樓時,玄寂和玄滅已經離開,女兒拿出兩塊木牌,一塊是陳小寒的,一塊是季寥的。

    少女道:「木牌上加持了那爛陀寺的佛法,上有地圖和標識,我們在那爛陀寺中能進去的地方都做了標記。盛會還有半月才開始,我們還可以在附近遊玩一番。」

    陳小寒道:「你可別亂跑,現在無憂城裡龍蛇混雜,要是出了意外,可就麻煩了。」

    少女嘻嘻笑道:「我省得,而且碧清神劍在我身上,它能提前示警。」

    季寥點頭道:「神物有靈,確實能示警,但也不要喪失警惕。」

    少女道:「不若我們叫上趙姐姐去無憂城逛一逛。」

    「好啊。」趙希夷忽然出現在少女身邊,頗是神出鬼沒。

    少女嚇了一跳,拍拍胸口道:「我的好姐姐,你怎麼都不事先打聲招呼再出現。」

    趙希夷露出抱歉的神情,說道:「下次我會注意的。」

    她美麗動人的眼眸又放出異彩道:「阿笙妹妹,聽說無憂城有許多有特色的東西,我們趕緊去逛吧。」

    季寥深知跟女人逛街是多麼吃力不討好的事,因此道:「你們三個去逛吧,我在這裡等你們。」

    陳小寒道:「我對逛街也沒興趣,要不你們兩個去吧。」

    少女道:「不行,都要去。」

    季寥和陳小寒終沒挨過少女的軟磨硬泡,最後季寥一個人跟著三個氣質各異的美人出去,引來許多矚目。

    饒是無憂城規模宏大,人口眾多,但有三女這般姿容的,仍是少之又少。

    如果嫉妒的目光能殺人,季寥應該已經萬箭穿心了,尤其是他分明左右芝蘭環抱,偏偏一副不甚開心的樣子,更讓人想將他用火把燒死。

    季寥對無憂城的事物,不是很感興趣,因此注意力大半放在趙希夷身上。倒不是貪戀對方的美色,畢竟他終日對著女兒,都能不動心。

    主要是無論是男是女,皆有好奇心。趙希夷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她是名震天下的太清道的宗主,卻行事跟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沒有多大區別。她說話坦誠,待人大方,但又有自己的秘密。至少到現在,季寥也不清楚她如何在這般年紀就練出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

    太清道的功法也很神秘,季寥雖然知道她深不可測,但仍舊摸不到趙希夷半分底細。只能從昨日妙色對趙希夷的態度,琢磨出一星半點。

    妙色不愧是菩提院的首座,給季寥的感覺雖然沒有清雨那般不可測度,但仍舊自然而然流露出宗師級數高人的氣息,讓季寥沒有任何把握可以戰勝對方。

    季寥也在昨日請妙色將猴子和牛妖帶走,算是了卻一件心事。猴子和牛妖倒也十分高興,畢竟被關在那爛陀寺,還是很安全了。少年魔王再要控制它們做什麼事,也得攻破那爛陀寺才行。

    古往今來,沒有人能在那爛陀寺來去自如,當然某隻貓是例外。

    季寥倒是想帶貓兒來,但這隻貓最近天天被佛屠子好吃好喝供著,神仙都趕不走它。

    趙希夷忽然道:「木真子道長,有人來找你。」

    季寥抬眸望向前方,只見一個著幹淨白衣裳的年輕男子向他們走過來。

    他尚未清楚趙希夷如何知道對方是來找他的,白衣男子便深深一禮,道:「天師教白香川見過木真子道長。」

    這人生得玉樹臨風,氣質卓爾不群。

    顯然在天師教的地位並不低,何況他還姓白。

    季寥問道:「白道友有什麼事麼?」

    白香川道:「我們大長老聽說木真子道長也到了無憂城,特異讓人請你過去一敘,還請道長賞光。」

    季寥笑道:「以貴教大長老之尊,派道友這等俊傑,相請我這個無名野道,我若不去,豈不是很不識抬舉。貧道自然是是抬舉的人,所以還請道友引路。」

    他又對三女道:「我赴宴之後,再來尋你們。」

    少女傳音道:「大叔小心點。」

    陳小寒亦是投來擔心的神色。

    天師教白海禪雖然是護教長老,實則獨攬天師教大權,乃是修行界難得一見的雄傑,這等人物相請季寥,未必是好事。

    季寥對著兩女點頭,倒是趙希夷頗不在意。也許她並不在意季寥這個新朋友,更或者她不在意天師教。

    季寥亦無任何擔憂,坦坦蕩蕩隨著白香川前去見天師教的白海禪。

    白海禪宴請季寥的地方是無憂城最有名的酒樓,素心齋。

    因為無憂城飽受佛法熏陶,故而人人禮佛。但齋菜能做得有滋有味的,畢竟少之又少,素心齋正是其中之一。

    裡面的廚師不但手藝好,而且素心齋的素食都是充滿靈氣的靈材。

    能到這裡吃飯,自然不是有錢就成的。

    但素心齋並未裝飾得如何堂皇大氣,而是建在穿城而過的無憂河旁邊,看起來像是個小酒館。實則乾乾淨淨,一絲蚊蟲也無。

    一張四方桌臨河擺著,唯有兩條長凳,並無前呼後擁的侍從。

    白海禪正坐在一條長凳上,臨河眺望,似不知季寥已經到來。

    白香川在店外就止住腳步。

    季寥走到距白海禪五步遠時,白海禪才看向他。

    季寥才有機會打量這位修行界罕見的雄傑。白海禪的發際線很高,一頭灰白參雜的長發四散,似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前提是忽略他那一雙攝人心魄的重瞳。

    白海禪見到季寥,露出溫和的笑意,又向店裡面道:「小二,上酒。」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4章 你要相信他

    「這酒是素酒,乃是用無憂城外,那爛陀寺山腳下飽受佛法熏陶的野果子釀造的。喝一口不能讓人成佛,卻能讓人身心澄淨。」

    白海禪替季寥倒了一杯酒,緩緩說道。

    季寥微笑道:「白長老是道家人,不應該說成仙麼?」

    白海禪道平淡地回道:「成仙成佛,其實沒有什麼差別,都是求解脫。」

    季寥看了川流不息的無憂河一眼,說道:「好一個解脫,白長老看這浮生皆苦,乃是跟菩薩一樣的境界。」

    河對岸立著一尊觀自在菩薩的法像,無憂河不是真無憂,裡面亦有無數細微的生靈存在,亦有生靈疾苦。菩薩的法像瞧著河水,滿是淚光,那是大慈大悲之心流出的眼淚。

    河水不知,河岸兩邊的生靈百姓不知,白海禪卻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季寥是從白海禪眼睛裡明白的。

    白海禪淡淡一笑,手掌一招隔著無憂河,將對岸的菩薩法像攝取到手中,體內玄氣一動,立時使其粉碎掉,道:「菩薩只是泥塑的,卻並無什麼境界。」

    如果說季寥初見白海禪只覺得他除卻一雙重瞳外,並無任何不尋常之處,那麼現在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霸氣。

    那是藐視神佛的霸氣。

    霸氣之外還有殺機,白海禪要殺他!

    季寥從容不迫將杯中素酒喝下去,素酒溫潤,如一口清冽甘泉。季寥沒有讓自己進入忘我之境,儘量平復心神。

    殺機如潮,無休無止的撼動季寥心靈。

    將已經空了的酒杯緩緩放下,他道:「白長老為何要殺我。」

    任誰都想不到他會突然問出這句話,而不是繼續虛以委蛇。

    殺機沒有退散,季寥此話一說,等於打破表面的平靜。

    白海禪道:「你殺了我的人,我便殺你,一命換一命,天公地道。」

    季寥微笑道:「若是以命償命,白長老也該死。」

    白海禪道:「我自然該死,但讓我死的人還未存在。」

    季寥神色一沉,他自然清楚白海禪絕對不是為了王道人才來殺他,那是為了什麼。季寥心思急轉,便笑道:「我明白了。」

    白海禪道:「明白了什麼?」

    季寥道:「白長老亦非我想像的那樣唯我獨尊,難怪你只是長老,而不是教主。」

    白海禪眼中終於生起波瀾,淡然道:「飛雲觀出不了你這種人物,你到底是誰?」

    季寥道:「看來我猜對了,豪傑起於草莽,大將拔於卒伍,人的成就,豈是出身就能限制的。」

    「你這話我倒是聽別人說過類似的。」白海禪道。

    季寥微笑道:「不知是誰?」

    白海禪淡淡道:「向天一。」

    這三個字是靈飛派上上下下聽到都會咬牙切齒的,也是這個人改變了修行界的格局。他定是一個不世出的大梟雄,季寥至今也未見過他。

    但他能說出這番話,著實讓季寥驚訝。

    向天一應該是一個不拘一格的人。

    季寥道:「如果我沒猜錯,白長老要殺我,跟向天一有關。」

    白海禪沒有回答。

    這便是默認了。

    季寥道:「仇恨未必能殺人,但利益一定能殺人。利益之下,任何素味平生的兩人,都可能成為至交。利益相悖的情況下,任是父子兄弟都可能反目。」

    白海禪道:「不錯,修行人亦是人,人怎麼能擺脫利益的驅使,仙佛能超凡脫俗不過是他們擁有的太多,看不上小恩小惠。菩薩能大慈大悲,憐憫世人,只不過因為她不需要世人憐憫她。佛陀因其自足,故而能施惠眾生。」

    季寥笑道:「白長老謀取教主之位便是為了自足,自足之後,便有救濟蒼生的抱負?」

    白海禪道:「我的抱負一直存在,也需要有人才幫我,如果不是要殺你,我一定想盡辦法招攬你。」

    季寥道:「看來向天一能幫白長老坐上教主之位了?」

    白海禪道:「至少他能給我的比你多,而且你也確實阻礙了他。」

    季寥嘆息一聲道:「不錯,無論如何,我都會守護季笙的。而她會是靈飛派的未來,無論向天一現今如何霸道,未來總是季笙的,畢竟她年輕,亦有曠古絕今的資質。無論是向天一,還是你,恐怕都不希望再有一個清雨仙子了。」

    白海禪道:「你應該一開始就清楚這一點,實話說,以你的修行,做個閒雲野鶴的高士,將會受到很多禮敬。可惜的是你偏要淌進渾水來。我們修行人雖然不是六親不認,但血緣關係也看得極淡,何況她只是你侄孫女而已,難道你就不後悔?」

    季寥笑道:「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的。」

    天上烏雲滾滾,人發殺機,天翻地覆。

    白海禪道:「我要殺你,那爛陀寺也是無話可說的。有因必有果,咱們不必多說廢話了。」

    季寥心靈已經警覺到極點。他自然清楚,白海禪殺他,用的是為王道人報仇的名目,師出有名,那爛陀寺若是公允,便無插手的道理。

    這世間道理再多,也不如拳頭。

    白海禪敢殺他,只是覺得能殺他而已。

    若他是大雪山走出來的少年魔王,若他有當初清雨仙子的威勢,若他是道門五派的宗主,白海禪將是另一番態度。

    不及思量間,一道質樸無華的法印轟向季寥面門。

    …………

    無憂城一處僻靜的巷子裡,趙希夷拍了拍手。面前橫七八豎的躺著五個死士,個個都是修煉極端劍術的死士。

    他們存在便是為了殺人,殺不了人,便只能死。

    這些人都是為季笙來的。

    季笙道:「趙姐姐還好有你,否則就麻煩了。」

    陳小寒更是心有餘悸,她想不到在無憂城裡,都還有人敢來刺殺季笙。

    趙希夷道:「阿笙妹妹,沒我他們也殺不了你的。」

    她瞧著這一地死士,淡淡道:「這些人的出現不過想是讓你心慌,也想讓木真子道長心慌。」

    季笙道:「看來白海禪邀請大叔沒安好心,趙姐姐我們去大叔那裡。」

    趙希夷道:「不用,你要相信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5章 無妄

    趙希夷對季寥倒是很有信心,可季寥自己卻殊無半分把握可以戰勝這位在天師教權勢滔天的護教長老。

    可以說道門五派,除卻已經仙逝的清雨,恐怕無人敢說能在修為境界穩穩壓過白海禪。

    從來實力都需要相匹配的地位來彰顯,才能名實相副。

    故而白海禪有了這份修為境界,自然而然不甘人下。何況天師教的方教主論修為起他確實差了好大一截,白海禪野心隨之滋生,便不足為。

    不過那位方教主竟在這等實力懸殊的差距下,還能跟白海禪一直周旋,著實了不起。

    呲的一聲,季寥身子斜斜飛出,避開法印,落進流淌不息的無憂河水裡。

    他人也似變成了河裡的一片水花,即使白海禪運足法眼,恐怕亦找不到季寥的蹤跡。

    白海禪根本沒有找季寥在哪,只是正大光明的一拳打出去,恐怖的拳勁如一張大灑在河水,季寥是河裡的魚,魚怎麼能逃得過漁夫的大捕撈。

    河水炸開,拳勁大被劍氣雷音破開一條大口子,季寥衝天而起,長袍搖擺,似一道清風,欲在空化為無形。

    突然之間,天地間出現百個白海禪。這百個白海禪從地蔓延到天,像是有百個台階供他們站著一般。

    季寥便是運起太虛天眼,也看不出誰真誰假。

    眨眼功夫不到,一百個白海禪合成一個,直接出現在季寥面前。

    彷彿隨著一百重浪疊加起來一樣,之前更見恐怖的拳勁,在季寥胸前爆發出來。饒是他肉身強悍至極,亦被這一拳搗, 嚓聲響,不知道肋骨斷了幾根。

    自從丹成以來,季寥首次遇到如此可怕的對手,在修為完全碾壓了他。

    這不怪他太弱,而是白海禪太強,而他修行的時間還太短,積蓄不夠。

    劇烈的疼痛感,提醒著季寥這是一場多麼危險的交鋒。

    白海禪不留情的拳頭,預兆著他的殺機有多麼強烈。

    因為白海禪亦清楚,木真子的潛力有多麼驚人,一旦決定對付他,便不能給這個木真子絲毫逃出生天的機會。

    拳勢如嘈嘈切切的急雨,根本不給季寥喘息的機會。

    季寥每每想施展元佛三限,抵禦這個平生僅見的強敵,都被打斷。

    他只好憑藉本能反應來抗衡這個對手,五感已經對這場戰鬥起不到太大的幫助。唯一讓季寥稍有優勢的便是他強悍至極的肉身,使他能在白海禪的連續打擊下,沒有崩潰掉。

    兩人越飛越高,很快進了天的雲層裡。

    白雲淼淼,掩映著季寥的身形,卻絲毫不曾阻礙白海禪的拳頭。

    這位龍虎山天師教的護教長老已經拋卻任何神通道法,用最質樸無華的殺拳,將季寥陷入絕境當。

    神通道法的施展需要反應時間,但白海禪的拳頭便如雲彩變化,都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出現。

    似有意還無意,有意無意是真意!

    季寥道心浮現出劍氣雷音、分光捉影、化形、元佛三限等種種功秘技,但在此時皆起不到作用。

    面臨生死危機下,一道莫名的氣機從他身爆發,正是那無妄劍意。

    這次無妄劍意的出現次落日村破日照八陣圖時還要深刻得多。

    「我身體裡還有別的東西。」季寥念頭如電光閃過。

    無妄即不測、意外,既可以讓自己發生意外,也可以讓對手出現意外。季寥手指在無妄劍意驅動下,劃出玄妙的軌跡,一道劍氣憑空滋生,明明沒有朝著白海禪打去,卻在間不容髮之際,劍氣恰然擊白海禪的拳頭。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劍氣軌跡究竟有多麼美妙,如雨後的彩虹,屹立在天際一般。

    劍氣便是一道虹。

    白海禪終於露出驚色。

    季寥得此喘息的機會,繼續以無妄劍意催發劍氣,一共四十八道劍氣,四十八道虹,如飄揚的綵帶,都往白海禪匯聚過去。

    到此,季寥終於能反守為攻。

    白海禪手臂雙腳脖子腰身全被虹形劍氣纏住。

    這位天師教言出法隨的大人物,終於發出一聲怒喝,十成的功力完全展現出來。滔天的氣機,將周圍數十里的白雲都炸散。觸踫在他身的劍氣,都被一層無形的罡氣絞碎。

    白海禪瞬息間的爆發力,無驚人。

    為此引來了那爛陀寺的一聲高喧佛號,無邊佛法,生出金光,在下空平息白海禪氣機爆發的餘波。

    佛號是那爛陀寺的法主發出,妙色正立在法主身旁,對法主道︰「要不要去阻止一下,木真子終歸是我們請來的客人。」

    法主眯著眼道︰「他是北落師門眷顧的人,怎麼會輕易死去。」

    妙色聽到「北落師門」,神情微微變化,他道︰「如此,我們更不能讓他出現意外。」

    他手裡攥著佛珠,隨時都準備擲向天空。

    除卻法主之外,任誰都不知道,這位菩提院的首座,昔年曾受過北落師門的恩惠。

    法主睜開眼,望向天空,嘆息一聲道︰「世間大變,難事愈發多了,世尊,我佛法低微,何以才能救渡世人。」

    妙色道︰「法主何必多做憂慮,咱們能護住那爛陀寺萬丘,亦是功德了。」

    於他而言,天下人管天下事,他只管眼前的那爛陀寺。

    妙色妙色終究著於眼前色相。

    他深悉自己本性如此,故而從來不以為意。

    法主搖了搖頭,暫時不管天的打鬥,而是道︰「你見過了趙宗主,覺得她太丹經有幾層火候了,這件事關繫著我們對付那位少年魔王的勝算。」

    妙色道︰「摸不準,但她的修為肯定清雨仙子遜色。」

    法主無聲嘆息。

    季寥不知道那爛陀寺裡法主和妙色的言論,他現在只能關心眼前事。

    生死的危機並未得以解除,白海禪彷彿返老還童一般,頭髮變得烏黑濃密,面容年輕了數十歲,如同血氣方剛的少年人。

    他的生機似乎也由此而變得活潑靈動,一雙重瞳,每一道眼神都似可以化為無形有質的殺氣。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0-26 17:2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6章 死生

    拳掌交接。

    白海禪的拳頭正同季寥用喘息機會施展出的元佛三限化天一式碰撞。

    饒是以季寥元佛三限化天之神妙莫測,亦未能將白海禪的拳勁盡數化解。

    五臟六腑都隨之震動,季寥驀然間一口鮮血噴出。

    白海禪漠然道:「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出色,但也僅是如此了。」

    他身形消失,一隻拳頭砸中季寥的頭部。

    但是一道雷音劍氣,同時也在間不容髮之際貫穿了白海禪的腹部。

    頭部乃是六陽魁首,一身陽氣生機匯聚之處,肯定比腹部重要得多。當頭部遭遇重創時,季寥感受到自己的生機在以想像不到的速度潰散,即使草木精氣都不能將生機潰散的趨勢止住。

    他剎那間「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千瘡百孔,其中一道劍意彷彿生出了魂魄般,漸漸流淌向他的眉心祖竅。

    等到劍意徹底進入其中時,季寥驀然間多出一股別樣的情緒。

    如同他用變異的心魔大法異力灌進猴子的身體時那樣,此時季寥也像是被異種力量佔據自己的身體。

    確切的說又有新的魂魄來搶奪這身體的控制權。

    可劍意彷彿不像外來者,熟門熟路。

    「你是誰?」季寥心中發問。

    劍意沒有回答,向著季寥的魂魄毫不客氣的撞過去。

    一聲慘叫響起,不是季寥的,而是來自劍意。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精神之類的物事傷到季寥,過去無數的鬼物,便是活生生的慘痛例子,劍意亦是精神的一種,自然沒法給季寥造成任何影響。

    種種繁雜的記憶流進季寥的心靈,那是劍意的記憶,其中亦有季鷹的記憶。季寥突然間明白了,為何他沒有吸收季鷹的記憶,因為季鷹的記憶被這道劍意吸收了。

    這道劍意才是真正的無妄劍意,而且令季寥意想不到的是,無妄劍意根本也是一個生靈,或者用鬼物來形容比較恰當,它有自己的思維,能夠不斷成長。

    它跟修行人既像共生關係,又像寄生關係。通過汲取修煉人的智慧,不斷完善自己,向著更高層次進化,同時又反哺出部分力量給修行人使用,故而修士使用無妄劍意時才不能將之如臂指使的掌控。

    木真子便是無妄劍意此前選擇的伴生者,但他被慕青廢功後導致無妄劍意也受到重創,陷入沉睡。後來無妄劍意甦醒,為了恢復傷勢,木真子的魂魄便被無妄劍意吞噬,同時也讓季寥順理成章的接管了這身體。

    因為同用一個身體,所以季寥出現危機時,無妄劍意便再度出現,它見季寥不是白海禪對手,便想壓制住季寥,從而完全掌控身體,真正跟白海禪一斗。

    結果無妄劍意沒有預料到季寥乃是任何精神一類事物的剋星,而劍意亦是如鬼物一般的虛無縹緲的精神一類存在,它試圖驅逐走季寥魂魄,佔據身體控制權時,反而害死了自己。

    季寥的魂魄無意中消滅無妄劍意後,危機並未解除。

    白海禪中了他的劍氣雷音只是輕傷,而他的拳頭卻連續暴擊季寥的腦袋。

    季寥的頭骨都因此裂開,血流不止。

    彷彿打開一道天窗,季寥的魂魄再度離體。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也看到了白海禪的拳頭正暴擊他的腦袋。

    無比的憤怒充盈心中,「夠了。」

    季寥不假思索一指頭點向白海禪。

    確切的說他現在根本沒有形體。

    白海禪正欲將季寥徹底置於死地時,忽然間看到一團清光。莫名的威嚴籠罩他的心頭,讓他本能的想要臣服。

    從清光裡伸出一根手指頭,空間隨之凝固。

    那是無法想像的威能,白海禪覺得自己像嬰兒一般無助。

    「元神。」白海禪幾乎駭然欲絕道。他想起一個故老相傳的典故,據說登仙破虛之後便是練成元神,元神散則成形,聚則成氣,不死不滅,威能通天徹地,可以不斷轉世重生。

    但世間除卻北落師門這本是神魔一般的存在擁有殘缺的元神之外,怎麼還會有第二個存在擁有元神。而且這個元神竟如此完整,威能強得不可思議。

    白海禪是梟雄一般的人物,此時爆發出平生最大的潛力,不斷燃燒自己的本名精血,烏黑的發絲,一下變得雪白。他拼盡全力,想要掙脫凝固的空間。

    都是徒勞。

    那一指頭堅決的點殺向白海禪。

    白海禪的肉身便如冰雪遇到陽光,在這一指頭下化開。

    他最後的念頭不是王圖霸業成空的遺憾,而是心道:仙佛神聖果非虛無縹緲。只是這位才略驚人的英豪修士,再也沒機會去印證仙佛之道了。

    恐怕在此之前,沒有人能想到季寥能殺死白海禪,這簡直如同天荒夜談一般。

    便是季寥自己也料想不到,他魂魄離開肉身後,竟強得不可思議。

    只是馬上季寥便感覺道冥冥中一股偉力壓制過來,似乎是因為他失去了肉身庇佑的緣故,導致引發了某種法則,便有一種冥冥的偉力要懲罰他。

    肉身應該是他的保護殼,如果沒有肉身,他將會受到不可測度的危險。

    「為何在張園靈魂出竅那次沒有這個麻煩,不對那次時間太短暫了。這次也是過了一會,才出現這種情況的。」季寥心中泛起念頭。

    他奮力一躍,回歸肉身,卻發現肉身的生機消逝後,便如四處漏風的破茅屋,根本不能給他提供保護。

    季寥在危機關頭,心靈浮現起心魔大法裡面的一段文字「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

    他現在遭受的危機,便是因為魂魄失去肉身的庇護,招致冥冥中那股力量的壓制。如果他陽盛陰消,危機自然解除。

    如何陽盛?

    季寥沒有想到辦法,只是不斷看著身體的生機流逝掉,自己的肉身難以再庇護自己的魂魄,除非他找到新的肉身。

    他心裡想到,難道這就是他不斷附體重生的秘密所在。

    季寥即便回到了肉身裡,卻依然不能控制身體,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能驅動。他發現自己越是動用魂魄力量驅使身體,越是會招來那股冥冥之力的壓制。假如他什麼都不做,念頭凝定,不再起伏,那股冥冥之力便會削弱。

    他想自己要是一念不生,自然就不會受到那股冥冥之力的壓制,可這樣一來跟死了亦無分別。

    季寥心念千回百轉,他的肉身卻被一串佛珠接住,最後落在少女她們面前。

    佛珠遠遁而走。

    趙希夷道:「妙色的佛珠救了木真子道長,但他還是受了重傷,咱們快帶他回去吧。」

    她話音未落,少女便掏出靈丹往季寥嘴裡塞。

    見到季寥受傷,她亦心如刀絞般。

    這個世上,除卻爺爺,她便覺得大叔跟她最是親近,亦最寵溺她。她已經失去了師父姐姐,再不能讓大叔也離開她。

    她難過之餘又想到,莫非她真是如此不詳之人,生下來就剋死母親,很快父親也去世,尚未成年,師父姐姐也仙逝了。如果她真如此不詳,為何老天不懲罰她。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7章 竅穴有靈(求月票!)

    見得女兒難過,季寥的手臂抬起來,拂過她的面頰。

    天知道他現在每動一下要遭受怎樣的痛苦,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白海禪問他「值得麼」,季寥這時候確鑿無疑的明白,原來人世間有些事是不問其餘的,該做,想做,自然而然便去做了,沒有值得與不值得。

    總有些事是沒法用價值去衡量的,自己心知而已。

    他突然無比理解了顧葳蕤死前看他那一眼,原來她當時不是那麼悲傷,只是留戀著他,就如他現在不想早早離開女兒。

    「原來活著不是呼吸,不是心跳,不是行走在世間經歷種種,而是因為有些事,有些人,你才覺得你是活著。」季寥做了三世人,唯獨此刻清晰明了的活著的含義。

    蜉蝣不知朝暮,夏蟲不知秋冬,而人之一生比諸天地山川,又不必蜉蝣、夏蟲要強。未曾長生不滅,在永恆面前一瞬跟一萬年並無任何區別。

    但這些生靈存在著,必有它自己獨特的意義。

    他對人世有了新的感知,只可惜明白得有些晚。

    少女抓著季寥的手,強忍著淚珠道:「大叔,你還好麼。」

    季寥露出微笑,盡力平靜地道:「不用擔心我,至少白海禪比我慘。」

    少女見他還有力氣說笑,心裡鬆了口氣,道:「我扶你回去休息。」

    季寥旋即閉目,他再也抵抗不了那股冥冥之力的壓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陷入恍恍惚惚的境地。

    「人世便是大苦海,肉身是筏。失了筏,如何渡海。」一聲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在季寥心中響起。

    季寥被聲音驚動,突然感到體內有股暖洋洋的氣息流淌。

    「這顆大還丹應該能保住他的命,至於他能不能醒來,就看造化了。」

    聲音是妙色的。

    季寥想要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沒法指揮身體。

    少女的聲音響起,說道:「多謝大師。」

    妙色一嘆道:「木真子道友只是昏迷不醒,白海禪長老卻是飛灰煙滅,現在天師教正打算興師問罪,你們做好準備。」

    少女憤憤道:「明明是他們無理在先。」

    陳小寒道:「小師妹別再說了。」

    她又對妙色道:「這次多虧大師幫忙了。」

    妙色道:「都是小事而已。」

    陳小寒道:「怎麼是小事,大還丹是那爛陀寺的無上聖藥,聽說如今不過只剩下三粒而已,這個情,我們靈飛派上上下下都記著。」

    妙色笑了笑,道:「貧僧做事有因有果,陳道友無須將此事放在心上,先告辭了。」

    他說完之後,便施施然離去。

    不一會,趙希夷進來。

    少女道:「趙姐姐你看看大叔怎麼樣了。」

    趙希夷握住季寥的手,一股沛然陽和的力量流進季寥體內。

    季寥登時感覺到她修煉出的法力竟是比玉液還丹經的法力還要純淨許多,渾渾渺渺,如同化生萬物的穀神般。

    季寥念頭微微一動,試圖去接觸這股法力。

    「轟」的一聲響起。

    趙希夷不自覺被季寥震開。

    「元神清氣。」趙希夷心裡一驚。

    「應該是看錯了。」她心裡又道。

    趙希夷再度查探季寥體內究竟,果然空空如也,彷彿死寂。

    她搖了搖頭道:「大還丹只能暫時維持住他肉身不徹底壞死,但能不能醒來,我也沒有把握。」

    無論是妙色,還是趙希夷,都如此說。

    季笙不由有些絕望。

    她勉強笑道:「多謝趙姐姐了,要不你們先出去,我跟大叔說會話。」

    陳小寒沒有勸慰她,她知道小師妹骨子裡有股倔強,這時候她需要的是冷靜。以小師妹的聰明才智,只要冷靜下來,便不會過於傷到情性,不會折損修行。

    趙希夷點頭,同陳小寒一起出去。

    等她們走後,少女止不住淚流,說道:「我該好好練功的,這樣就不用你來保護我了。」她自然想得明白,為何白海禪非要對季寥下死手。

    以季寥的修為,若不是因為她,道門五派哪家不想招攬他,再不濟也會跟他弄好關係。

    季寥帶她離開靈飛派這個漩渦,卻又使自己捲入修行界的大漩渦。

    季寥的念頭觸碰到趙希夷的法力後,卻彷彿觸發了什麼。

    心魔大法的種種秘要自心靈間淌過。

    心魔大法本身就視萬物俱心造,故而肉身和靈魂本無區別。在此之前,無論是佛家,還是道家,都認為肉身和心靈是分開的。所以道家才說要性命雙修,而佛家說肉身不過臭皮囊。

    唯獨心魔大法,直接涉及有生萬物之道。

    何謂有生萬物,那便是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於心魔大法而言,有便是心,乃是一切事物的發源。季寥強悍至極的肉身生機潰散,對於心魔大法而言,本身就不是什麼事。

    反而在季寥肉身創傷之後,他心頭流過心魔大法的奧妙,終於真正開始修煉這門詭異的曠古奇功。

    季寥的心靈之力,開始沉浸在肉身每一寸血肉裡。

    這是當今修行界沒有人嘗試過的事。

    如果季寥徹底完成這種轉變,精氣神便徹底渾融在肉身中,化為牢不可破的整體,將會是另外一種成就,可以說是肉身成聖都不為過。

    但這個進程還是被打斷了,季寥還修煉過天魔經。

    當心魔大法運轉時,天魔經總綱也不甘示弱。這部天魔經不但修行界的三大無上寶典之一,更是旁門左道的源頭,詭異之處,只在心魔大法之上。

    心魔大法的源流仍舊脫離不了道佛兩家的高深理論,而天魔經卻恰恰相反,它是因跟帝經的內容相對立而誕生的。如此一來,自是跟心魔大法衝突。

    季寥的玉液還丹經終究不比天魔經的品質更高,故而體內潛藏的丹力都受到天魔經的驅使,化為天魔氣同心魔大法的力量糾葛在一起。

    結果便在季寥的血肉中,形成了那股他之前灌入猴子體內的心魔異力。

    最終這些異力紛紛鑽入了季寥的竅穴中,如一尊尊神靈安坐在竅穴裡。佛說每一方世界都有一尊真佛,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個竅穴也可以視為一個小世界,真佛便是本性,便是神明,便是主宰。這些異力便成了季寥竅穴的主宰。

    竅穴有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8章 星辰(求月票)

    季笙不知道季寥體內有了神妙莫測的變化,她對著季寥說了一會話後,便盤坐調息。陳小寒本意是要她自己解開心結,便沒有打擾她。

    到了入夜時分,禪院靜謐,天上的星輝洋洋灑灑落在大地上。季笙將房頂的瓦片揭開,星輝似流泉一樣洩下來。

    她目盡星辰,彷彿要看到星辰深處。

    少女結出玄奧的法印,星輝似乎受到牽引,往她身邊聚集。這是煉星訣,季寥只給她大概講過一次,少女便記住了。

    只是以她的修為,本不足以修煉煉星訣。

    但少女卻偏要強行修煉,她於修行一道實是有曠古絕今的天資,哪怕催動煉星訣,體內有萬般不適,可那星光依舊被她採集。

    星光是最純淨的能量之一,不同他太陽之力的熾烈,太陰之力的清冷,十分中正平和。據傳很古老的時候,那些最強大的神魔都是吸收星辰的光輝來修煉的,傳說中最強大的陣法,也跟星辰有關。

    少女感受到自己的修為不斷躥升,隨之而來的諸般痛楚和雜念也越演越烈。

    她沒有絲毫停住的意思,因為她不允許自己再那麼弱小了。

    往常是師父姐姐保護她,是大叔守護她,可她現在想守護大叔。

    少女的青絲亦泛起銀色的光輝,那是體內沒能完全消化的星輝逸散到她的發絲上。髮絲一根根飄揚,閃動著神秘莫測的光澤,少女的清眸亦有星輝閃爍,若深邃的星空。

    星輝之力再中正平和,但超過肉身承受的限度後,便如開閘的洪水,勢必要摧毀一切。

    少女固然有深不可測的潛力,可是揠苗助長,從來不會有好結果。

    她修為提升的速度,遠不及星力湧入的速度,而且她一催動煉星訣,根本沒法收發自如的停下來。

    以季寥的能耐,尚且只能以玄關一竅小心翼翼吸納星輝,而少女根本沒有掌控住煉星訣,星力自然不聽指揮,一部分被她化作修為,更多的是在她體內橫衝直撞。

    少女光潔的額頭,冒出許多細密的冷汗,身體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且看不到停止的勢頭。

    猛然間少女噴出一口鮮血,落在地上。

    她的傷勢遠不是這一口鮮血能緩解,五臟六腑都已經受到嚴重的傷損。

    少女怔怔落淚,心道:自己還是太沒用了。

    她此刻體內星力混亂如麻,痛苦卻沒法掩蓋她內心的失落。

    一隻手抓住她的柔荑,體內混亂的星力好似得到一個宣洩口,紛紛湧進那隻手,少女體內混亂的氣息得以平息。

    過了一會,一股娟娟細流般的純淨法力從那隻手倒流回少女的體內,開始修復她受損的五臟六腑,平息她體內躁動的氣息。

    少女看到床榻上季寥正睜開眼,目光柔和的望著她,道:「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勉強。」

    少女喃喃道:「這是夢麼?」

    季寥臉色蒼白如紙,卻依舊保持微笑道:「不是。」

    少女心頭被喜悅充滿,道:「大叔,你終於醒了。」

    她一激動,不自覺猛地拉起季寥握著她柔荑的手。

    季寥扶額道:「別搖,我身子都快被你搖散架了。」

    少女吐了吐舌頭,小心翼翼的將季寥的手放回去。她低聲道:「大叔,你現在還覺得哪裡不舒服沒有?」

    季寥道:「渾身上下都疼。」

    這不是假話,心魔大法的力量讓他的肉身不再如過去那樣堅固,如同一座樓房,受到數百年的風吹雨打,已經開始腐朽。

    但他彷彿又獲得了別樣的好處,每一處竅穴都有了異樣的感覺,讓他跟這個天地變得更緊密。

    「不過,我現在想看星星,你帶我上屋頂吧。」季寥話鋒一轉又道。

    現在季寥就算說要她摘星星,少女都會認真考慮一下,別說只是讓她帶著他去看星星。

    季寥行動仍是有所不便,故而是少女扶著他上了屋頂。

    繁星如水,照耀大地。

    不知多有多少人,曾經在夜下看過星空。更不知道星空,曾經見證過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

    星夜無言,月下的人卻有話。

    季寥和少女並肩坐在屋頂上,他們身遭的星輝要比其他地方濃密一些。

    少女感覺大叔像是變成了活的煉星訣,星輝都往他身上緩緩湧來,然後大叔又將星輝煉化成純淨的力量發散出來,從而惠及她。

    相比之前強行修煉煉星訣的痛苦,現在她實在舒服很多。身上因練功造成的傷勢,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季寥作為當事人,最能體會到這一點。煉化星輝不是他主觀的意識,而是一處處竅穴自然而然跟天上的星辰溝通。

    「天人合一?」季寥不由自問,但天人合一也不可能直接跟天上的星辰自然而然溝通。

    但他能感覺到,星光實在太純淨了,對修為加成很大。他現在就算不修煉,修行速度也不比打坐練氣要慢,而且十分穩固。

    少女道:「大叔,星星真的很美,很美,你說上面會有人居住麼?」

    季寥道:「或許有吧。」他想到作為學霸那一世,說過他們居住的大地便是星辰。只不過是不發光不發熱的星辰,而天上亮著的星辰大多數是發光發熱的恆星,那個世界的太陽也是一顆恆星,但他不清楚這個世界究竟是不是這樣。

    如果他能飛到九天之上,或許能有答案。

    但事實上修行界的人,似乎還未有人能飛出九天罡風之外。

    季寥知道如果按照學霸那一世的說法,便是因為速度不夠快,沒能擺脫大地的引力。

    而那樣的速度,得是音速的數十倍。

    劍氣雷音確實是快得不可思議的劍法,能夠破開音障。但季寥清楚,劍氣雷音的速度,亦未曾達到音速的十倍。

    一想到這些,季寥頓覺天地之浩瀚無限,相比之下,人力何其微渺。

    少女道:「我在想,若是能住在一顆星辰上,旁人都找不到,無憂無慮的,卻也不錯。」

    季寥微笑道:「那你就好好修行,有一天也許就能飛出九天之外,抵達星辰之中。」

    少女點頭道:「我一定努力修行,再也不偷懶了。」

    其實少女一直都很努力在修行,但她現在覺得過去的努力還不夠。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0
第109章 忘情

    少女說完話之後,明眸睞向季寥,本想得到季寥的回應,哪知道季寥已經閉眼。輕微又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他竟是在屋頂上睡著了。

    「他怕是很累了。」少女心道。

    悄悄將季寥抱回房中,她怕季寥這一睡不會醒來,故而一直沒有閉眼。

    天明後,季寥睜開眼,看到的是少女略帶疲倦的雙眸。她雖是修行人,昨夜強練煉星訣到底耗費了許多精神,而傷勢固然好轉,精神上的疲倦卻只能通過休息補足。這一夜未曾闔眼,故而疲倦顯現。

    季寥何等聰明,立時猜出她疲倦的緣由,柔聲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會一睡不醒的。」

    得到季寥肯定的答覆,少女鬆了口氣,倦意如潮湧來,竟趴在床沿睡下去了。

    季寥緩緩起身,找了一身大氅給少女蓋住,便輕輕巧巧出了門。

    門外蓮池清澈,水風悠揚。

    一雙清眸迎上季寥,充滿好奇。

    清眸的主人自然是趙希夷。

    她道:「你竟真的醒過來了。」

    季寥微笑道:「大概我確實運氣不錯。」

    趙希夷道:「既然你醒來,我想冒昧問一個事,那天你怎麼殺死白海禪的?」

    怕不只是她好奇,現如今修行界無人不好奇此事。

    天師教雖然欲來興師問罪,卻也有些畏懼季寥殺死白海禪的手段。若是他們知道季寥已經醒來,天師教還會不會派人來亦是未知之數。

    畢竟便是大雪山走出的那位少年魔王,亦斷無能讓白海禪灰飛煙滅的本事。

    季寥心道:「我要不是被他打個半死不活,導致魂魄離體,也沒辦法殺了他。」

    但他魂魄之事,自是本身最大的秘密,當然不會告訴趙希夷,季寥露出歉意道:「實在沒法相告,抱歉了。」

    趙希夷點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問得也有些冒昧,不過看來你那殺招怕是輕易不能用,一般修士可能會對你十分忌憚,但易象宗的宗主向天一不是一般人。」

    季寥道:「趙姑娘也知道白海禪殺我跟易象宗的向天一有關?」

    趙希夷微微一笑,道:「我好歹也是跟向天一平起平坐的。」

    季寥不由笑了,說道:「只怕趙姑娘是最沒有架子的修行大派宗主。」

    如果不知道趙希夷的身份,或許許多人都會以為趙希夷就像個鄰家姑娘,只不過美了些。

    趙希夷道:「我們太清道歷代以來都很隨意,實際上我們自己並不以道門五派的身份為意,有時候都會忘了自己也是傳承悠遠的道家大派出身。」

    季寥笑道:「這樣的性情,其實很教人羨慕。」

    趙希夷悠然道:「其實木真子道長你也有許多人教人羨慕的地方。」

    季寥道:「哦,還請趙姑娘說一說,我這人其實也很喜歡聽別人誇我。」

    趙希夷笑靨如花,說道:「我說句實在話,假如木真子早年被家師遇到,他一定會盡傳畢生所學給你,你其實比我還像太清道的人。」

    季寥油然道:「怎麼說呢?」

    趙希夷道:「木真子道長你都沒發現自己骨子裡有一股淡然隨和麼,正如我們太清道弟子畢生追求的太上忘情一樣,你這種淡然隨和,很是匹配太上忘情的境界。而且忘情不等於無情,只是不易情動,一旦生情,便是至情。這跟木真子道長你對阿笙妹妹的感情很像呢。」

    她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你對阿笙妹妹可不是尋常的男女之情吧。」

    季寥緩緩點頭,道:「確實。」

    趙希夷道:「世人都以為生死不渝之情,定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實則未必如此,情之一物也分很多種。親情、友情本質上和愛情並不分高低上下,甚至都不必講究分出什麼情來,人生在世,本有許多東西無須深究。正如我見這一池蓮花,心中喜悅,問我為何喜悅,我也是答不上來的。」

    季寥突然深深瞭解到趙希夷內心裡的真實一面,她竟是如此灑然隨性,對人生的豁達透徹,遠不是她這個年紀應有的。

    瞭解她越多,便覺得她越神秘。

    季寥輕輕道:「雖然覺得鄙俗,還是很想說趙姑娘很多觀點,跟我彷彿心有靈犀一樣。」

    趙希夷笑了笑,說道:「再送木真子道長一句話,人心總是不同的。」

    季寥微微一怔,只覺得這話意味深長。

    這位清麗如水的佳人又裊裊地去了,留下一句話,道:「妙色替你做了許多事,你醒來後,應該去見見他。」

    她不說,季寥也記得此事。他此前雖然不能動不能說話,卻也知道妙色來過,喂了他一粒大還丹。

    如果沒有那枚大還丹的陽和生機,他現在的身體還要變得更差。

    無論如何,他都該感謝妙色的善意。

    何況那天他殺死白海禪後,隱隱約約記得是一串佛珠將他的肉身承載住,避免了他從高空墜落粉身碎骨的危險。

    趙希夷一去,陳小寒又來。

    她走到季寥身邊,說道:「老天有眼,幸好你醒過來了。你為季笙做的,為我們靈飛派做的,實在太多了,我們真不知道如何回報你,對不起,當初我太武斷了,不該直接就跟你動手。」

    季寥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還記得我當初是如何狼狽逃跑的。」

    陳小寒一笑,說道:「分明是你很機智的離開了。」

    她很少笑,故而一笑便讓人覺得天氣很好,陽光很媚,而她很暖。

    季寥道:「你應該多笑笑。」

    陳小寒道:「但你有一點不好,就是不要老是喜歡說笑。」

    她心裡道:想必當初你也經常對余師姐說笑吧。

    季寥道:「這確實是個臭毛病,今後我一定改。」

    一顆晶瑩圓潤的露珠兒從蓮葉上滾下去,驚動了池裡的紅鯉魚。

    陳小寒恰好瞥見,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道:「無憂河的錦鯉聽說很是滋補元氣,我去買了一隻,熬了湯,本打算給小師妹喝的,你既然醒來了,剛好可以盛一碗出來給你喝。」

    她想到就做,不一會盛了一碗魚湯出來。

    季寥不忍拂她心意,便喝了一口。

    隨後季寥神色便有些古怪。

    陳小寒見他神色,便問道:「怎麼了?」

    季寥展顏一笑道:「很好喝。」

    陳小寒舒了口氣,說道:「那就多喝點吧,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季寥嘴角一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7:21
第110章 滋味

  陳小寒道:「怎麼,一碗還不夠喝麼,可是我總得給小師妹留一些。」

  季寥聽到陳小寒還準備讓女兒喝湯,只好硬著頭皮道:「都給我喝吧,她睡著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陳小寒點頭道:「也是,那都給你喝吧。既然你喜歡喝,我天天給你煲湯。」

  季寥忙道:「不必了。」

  陳小寒道:「你是怕太麻煩我了麼,其實做湯不麻煩的。」

  季寥輕咳一聲道:「我準備辟榖了。」

  陳小寒見季寥喜歡喝她的湯,很有成就感,但季寥既然要辟榖,便只能悻悻道:「好吧。」

  季寥又道:「咱們在禪院住著,於此處見了葷腥,總歸不好,我看你還是不要再做魚湯了。」

  陳小寒道:「你不提醒我,我都沒想到這一點,那後面做別的湯給小師妹喝,可惜你辟榖,卻不能嘗了。」

  季寥暗自一嘆,心道:女兒啊,你師姐是鐵了心要做湯給你喝。我真的幫不了你了,她要是請你喝湯,你就喝吧,權當是報答你師姐這麼多年對你的照顧了。

  到了晚上,少女舒舒服服醒來。陳小寒似乎開始對廚藝感興趣,她又去那爛陀寺的菜園采了一捆蘆筍,做了一鍋蘆筍清湯。

  還特地邀請趙希夷來品嚐。

  三女和季寥圍著一張四方桌,除了季寥外,各自面前都擺著青花瓷碗和墨綠竹勺。

  趙希夷笑道:「我許久都沒吃過東西了,正好嘗嘗陳姐姐的手藝。」

  少女奇怪道:「怎麼大叔沒有碗勺。」

  陳小寒解釋道:「他說要辟榖,但白天她已經喝過我做的魚湯了,而且對此讚不絕口。」

  少女神色古怪道:「真的麼,師姐我記得你從來都沒下過廚,大叔的嘴巴也有些叼,你做的湯,他會喜歡?」

  陳小寒板著臉道:「我做的湯好不好喝,你嘗一嘗就知道了。」

  她說話間,趙希夷已經自顧自盛了一碗,她喝了一口,便對陳小寒道:「真好喝。」

  少女將信將疑,亦盛了一碗湯,試探性的抿了一小口,她已經打算,即便很難喝,也要給師姐留面子。湯一入口,她便瞪大了美眸。

  季寥連忙傳音道:「太難喝了吧,別吐出來,你師姐做湯也滿不容易的。」

  他也說不清楚是真為了照顧陳小寒面子,還是為了父女倆能夠同甘共苦,才這樣勸慰女兒。畢竟他白天可是硬著頭皮,把那一鍋魚湯喝完的。

  少女神色古怪地看了季寥一眼。

  季寥繼續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安慰道:「你不要慢慢喝,一口氣吞下肚,你師姐瞧見會喜歡,自己也不那麼難受。」

  他已經有了一鍋魚湯的經驗,因此雖然是傳音,卻仍是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彷彿他說的極對,極有道理。

  少女卻慢吞吞的將一碗湯喝完,讚道:「師姐做的湯真是清新鮮美。」

  季寥見了這一幕,暗道:「女兒經常吃佛屠子做的菜,早比我還要叼嘴了,真是難為她如此體貼她師姐,竟為了哄她開心,將這一碗湯慢慢喝下去。」

  又想到女兒果然懂事許多,也如此吃得下苦。

  趙希夷亦道:「道經有言治大國若烹小鮮,烹小鮮便是烹小魚,不去腸,不去鱗,不敢撓,謂其不擾也,乃得自然之鮮美。這蘆筍湯滋味天然清新,便也是這個道理。」

  季寥又不得不暗暗佩服趙希夷的涵養,明明強忍著喝下去,還能闡發譬喻出一段道理來。

  少女又道:「師姐你也趁著湯熱乎,快喝吧。」

  季寥不禁腹誹,看來女兒還是頑皮,想要陳小寒自作自受。

  陳小寒見她們誇讚,更是喜歡,盛了一碗,嘗了一口,說道:「果然很好喝咧。」

  季寥瞧她神色不似作偽,難道這湯真的很好喝。

  少女似笑非笑道:「可惜大叔辟榖,嘗不到這麼美味的湯。」

  季寥特想知道答案,這湯到底好不好喝,於是笑道:「辟榖不必急於一時,我且嘗嘗。」

  他說話間,三女各自盛了一碗,於是湯便沒有了。

  陳小寒歉意道:「早知道你要喝,我就該多做點,現在也沒你的碗勺,要不我再去給你做一碗湯,反正不費時間。」

  季寥也不好意思嘗三女碗裡的湯,又很好奇這湯到底好不好喝,於是道:「那就麻煩你了。」

  陳小寒便將自己的湯一口喝完,便急急忙忙再去做湯。

  等她走後。

  少女笑吟吟道:「大叔我碗裡還剩一點,其實你要嘗嘗味道,喝我的便可以了。」

  趙希夷亦道:「其實我也不介意的,你喝我的也行。」

  季寥道:「還是不太好,左右都麻煩陳道友了,我等一會便成。」

  趙希夷道:「好吧。」

  她修行極高,故而一年都難得有幾次進食,所以一口一口咂摸這蘆筍清湯,似乎要細細品味。

  少女有樣學樣,她似乎覺得這樣很有淑女范。

  沒過多久,陳小寒便端出一鍋熱乎乎的清湯來,她道:「這些都給木真子道友喝,你們別搶了。」

  季寥含笑點頭。

  陳小寒亦細心的給他找來一副碗勺。

  季寥盛了一碗湯,舀了一勺入口。頓時臉色一黑。

  少女道:「怎麼了?」

  季寥一字一頓道:「很……美……味。」

  陳小寒高興道:「那你都喝完,別浪費了。」

  季寥突然有些難過,他生出好奇心幹什麼。

  到現在他也不知道少女她們喝的湯到底是不是很難喝,但他只能說現在這鍋湯,他只想快點喝完。且從此之後,再也不要喝湯了。

  少女悠悠道:「大叔,你要慢慢品嚐哦,別辜負師姐一番心意。」

  季寥依然保持微笑,緩緩點頭,說道:「自當如此。」

  趙希夷也好似瞧出季寥的不對勁,不禁抿著唇,似乎要忍住笑意。

  陳小寒覺得氣氛有些古怪,不由問道:「怎麼了?」

  少女抱著她胳膊道:「沒什麼,就是你突然對大叔這麼好,有些不習慣。」

  陳小寒粉臉一紅,說道:「還不是為了答謝木真子道友對咱們的恩德。」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