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5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2
第44章 不痴不慧

    素秋道:「其他材料收集的難度不大,就是需要花點時間,你急不急?」

    季寥道:「不急的。」

    素秋點了點頭。

    季寥又問道:「我能問你一些靈飛派的事麼?」

    「可以。」素秋言簡意賅道。

    季寥道:「我知道你修行的是羽化經,而且練到了第七層,不知你們靈飛派有沒有人將這門功法練到第九層?」

    素秋倒是不奇怪季寥知道她修行的是羽化經,因為季寥的修為深不可測,她覺得對方瞭解到這些很正常,甚至她懷疑季寥背後另有高人指點修行,或者季寥本身便是那爛陀寺的法主那種人物,生有宿慧,這也是她下山前,師父做出的判斷。

    無論是哪一種,對靈飛派的功法有些瞭解,都很正常。

    素秋道:「我們靈飛派這數千年,只有清雨祖師和季笙祖師修煉到第九層,再往前就不可考證了。」

    季寥點點頭,說道:「這兩位祖師我都聽說過,尤其是季笙祖師,她跟我還有血緣關係,你能跟我說說她的事麼?」

    素秋道:「季笙祖師是我們靈飛派這數千年來最出色的宗主,她平生的事蹟我倒不是很瞭解,但門中有詳細記載,我只知道她最後為求突破,進入了魔界,至今不知生死。」

    季寥心中微動,道:「這麼說,季笙宗主可能沒死?」

    素秋道:「因為魔界廣大無邊,有種種奇異,甚至聽說裡面一日,人間一年,故而我們私下裡有猜測,季笙祖師可能尚在,只不過自古以來進入魔界的人,便很少有人能回來。」

    季寥平息心中的波瀾,想到這魔界他必須去一趟了,否則沒法安心。

    「看吧,你現在還是得聽我的,去一次魔界。」慕青有些小得意道。

    季寥乾脆在心靈裡屏蔽了慕青的聲音。不過他這次確實讓慕青得意了,但他還是很欣慰。

    他和素秋又聊了一些別的事,不過顯然素秋是那種一心苦修的人,關於修行界的見聞,實是不多。

    不多時,季寥便沒什麼要問的了。素秋為人幹脆利落,乾脆就向他說,這就去給他收集材料,沒有拖泥帶水,繼續聊別的。季寥亦乾脆應下。

    等她出去後,又過了一會。季寥悠悠道:「了塵師兄,你有事就進來說。」

    原來了塵一直在洞府外,逡巡不前。

    外面的了塵聽到季寥的話,就進入山洞裡。對於山洞沒有光源,卻一直通明,他也是有些好奇的,不過季寥沒說,他也懶得問。

    逕自到了季寥面前,他道:「那個素秋姑娘,真的是靈飛派弟子麼?」

    季寥微微頷首,說道:「她不但是靈飛派弟子,還大有可能是靈飛派下任宗主。」

    了塵「哦」了一聲,然後不說話。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喜歡她?」

    了塵道:「不知道,但我看見她便心中歡喜,這便是喜歡麼?」

    他雖然是僧人,但也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而少年男女們的情愫,有時候一眼就生出了。

    季寥微笑道:「是。」

    了塵幽幽道:「那我妄動塵心了。」

    季寥道:「動了也沒關係。」

    了塵道:「為什麼?」

    季寥道:「因為正常而言,你沒可能跟她在一起,如鏡中花,水中月,誰見了不歡喜,但始終不會得到。」

    了塵道:「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就不會說些好聽的話。」

    季寥灑然道:「不是開玩笑,她是一心求道的煉氣士,而且修為極高。你見過天上的蒼鷹會對蓬蒿間的麻雀並肩翱翔麼,便是蒼鷹願意,麻雀也到不了蒼鷹所在的天空。」

    了塵道:「道理我能懂,但你能不說出來麼。」

    季寥笑道:「我還想說,如果有我指點,事情便會有所不同,既然如此,我便不說了。」

    了塵道:「你還是繼續說吧。」

    季寥道:「飛來峰下的西湖有不可思議的佛法,你若能領悟,便跟她不會有什麼差距了。」

    了塵道:「多謝了悸師弟,我這就下山去。」

    他也很乾淨利落,接下來許多天湖邊的遊人都能看見一個和尚在湖邊發呆。

    看到他離開,季寥搖頭一笑,耳邊響起慕青的聲音,「你又捉弄人,那佛法一領悟,哪裡還會起塵心。」

    季寥悠悠道:「即便如此,領悟了佛法,也是好的。」

    ……

    素秋收集材料大約要花一些時光,季寥趁此機會便準備下山轉轉。他獨自在江州遊覽了幾日,又暗中去見了紅衣,她已經開始修煉劍網塵絲,且上手很快。觀察到她修行劍網塵絲沒什麼偏差後,季寥又回到湖邊。

    這些日子湖邊已經熱鬧了許多,隨處可見行人。

    塵世的喧囂,愈發現出湖泊的靜謐。

    微妙甚深的佛法,實際上也存在於紅塵之中。

    季寥緩步來到女郎的花店。

    女郎的花店正應了那句話: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她的花店有一種獨特的幽靜韻味,會吸引特定的人來。季寥看到女郎的花店,見到一醉漢,靠著花店的門,正酣然睡著。

    季寥走近時,他便醒了,隨即離開。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裡面的女郎,她看見季寥,驚訝道:「你不是說要到處走走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季寥笑道:「我說了的,不會走得太遠,回來時,順路看看你的店,剛才那位醉漢是什麼人?」

    女郎道:「他啊,我知道他姓燕,蜀州人。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釀了百花酒麼,他鼻子特靈,聞到了,就求我賣給他,我見他誠心,就每天賣給了他一壺,他每次來這買一壺酒,喝了就靠在門外睡覺,醒了就走,也不多話,如此已經是第十日了。」

    季寥笑問道:「他難道就不跟你搭訕?」

    女郎道:「沒,我瞧他確實沒和我說話的心思,只是喜歡我的酒。」

    季寥點頭道:「這人確實沒有邪念,但他是個煉氣士,你看出來沒有。」

    女郎搖頭,說道:「還真沒看出來。」

    季寥悠悠道:「他背上那個行囊裡,便裝著一口絕世好劍,我估計那口劍,已經斬殺不少妖魔了。」

    女郎一驚,她道:「這人不會是為我而來吧。」

    「所以他一開始聞到的不是你的酒,而是你身上的妖氣。」季寥似笑非笑。

    女郎伸出手臂,道:「要不你聞一聞,看我的妖氣重不重。」

    她怎麼會沒聽出季寥拿她開玩笑,女郎是妖魔,行事灑脫,自然不會有所顧忌,反而開起季寥玩笑來。

    可她沒想到季寥真伸過鼻子來,在她手臂上嗅。女郎不由心潮起伏,臉上變得紅撲撲的。

    不過很快季寥便抬起頭,笑道:「你的妖氣很香。」

    女郎道:「那你怎麼不多聞聞?」

    季寥笑道:「隔簾聞墮釵聲,而不動念者,此人不痴則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之間。」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女郎道:「等等,你說的什麼意思?」

    季寥的聲音悠悠傳到她耳邊,「我去幫你解決麻煩,你順便幫我溫一壺酒,我回來要飲。」

    女郎一跺腳,道:「傻子才要給你溫酒。」

    她倚在門前發了會呆,就進屋溫酒,自言自語道:「我是自己要喝的。」

    可是她拿出了兩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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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劍術

    季寥前面十步遠便是那姓燕的醉漢,不過他現在酒意應該散了,因為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有山嶽般的厚重。

    季寥的步伐卻很輕靈,若現在悠揚的晚風。

    不知不覺,兩人便到了人跡罕至的山野裡,這裡長著許多楓樹,紅似血的楓葉在地面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醉漢終於停住,轉過身來。他滿臉虯髯,一雙眼睛卻很年輕,他的眉宇如劍,顯得很正氣。

    「我想看看你的劍。」季寥笑了笑。

    醉漢道:「我的劍不是用來看的。」

    他頓了頓,又道:「但你要看,我也阻攔不住。」

    季寥微笑道:「你在花店十天,為什麼沒有動手?」

    他又拋出另一個問題。

    醉漢道:「她雖然是妖魔,卻沒有惡性,每當我想動手,心裡便會有遲疑,故而沒有動手。」

    季寥道:「可你仍是未打算放過她?」

    醉漢道:「因為她現在不害人,不代表將來不害人。」

    「我明白了,其實你是不喜歡妖魔,但你又是個好人,所以妖魔要是作惡,你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殺了。」季寥看著他,悠悠說道。

    醉漢笑起來,道:「或許你說的對。」

    「好酒能讓人迷醉,好劍法也能,現在你能不能讓我瞧你的劍?」季寥又回到最初的話題。

    醉漢道:「我說過我不攔阻你見我的劍,既然你要見,那只能如你所願,還請你亮出你的兵器?」

    季寥淡然一笑,撿起一根楓樹枝,恰好三尺長,他說道:「我要勝過你,空手便足夠了,但未免對你太過不敬,故而便用這跟楓樹枝跟你切磋一下劍術。」

    他拿起楓樹枝時,一股無形的劍意便散發出來。

    醉漢神色肅然起來,他知道這位神僧修為極高,但沒想到他的劍術亦有駭人的造詣。

    看來他不但是要趕他走,也確實有要見識他劍法的意思。

    醉漢解開背上的劍囊,握住劍柄,「看劍。」

    他奮力一劍揮出,將遍地的楓葉都掀起來,如同無邊血浪,向季寥撲殺過去。

    季寥嘴角一勾,露出笑意,怡然自得的將楓樹枝提起,枝頭冒起青色的劍光,十分瀲灩,輕而易舉的將面前楓葉組成的血浪剖開。

    隨即醉漢人提著劍便從分開的血浪裡出來,凌空向下斬來。人劍相合,彷彿一道赤霞,有不可阻擋的氣勢。

    季寥從容淡定,似乎早有預料,楓樹枝一抖,化出一個又一個圓圈般的劍氣,一個接著一個的將赤霞套住。如同長纓縛住蛟龍。

    醉漢暴喝一聲,劍氣暴動,整個山體都隨之抖動了一下。

    那道赤霞,便從季寥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但它沒有真正的消失。

    季寥的靈覺仍能感知到,他另一隻手往身旁的虛空一夾,瞬息間一道虛實不定的劍光便被他兩根手指夾住。

    醉漢神色頹然,道:「我敗了。」

    季寥微笑道:「既然交手,總有人要輸的,你不必沮喪。何況你這門劍術確實很不錯,叫做什麼名字?」

    醉漢道:「瞬劍術,我又叫它十三路斬鬼神。」

    季寥道:「這名字不錯,不過我覺得只十三路還不夠,你可知道這門劍術,應當有第十四路。」

    醉漢不由得停留在原地,凝神細思。

    忽然間他福至心靈,刺出一劍,劍氣發出雷音。百丈外一棵大樹轟然倒下,這是在一瞬間,被他的劍氣斬斷的。

    瞬劍術再進一步,便是絕世劍術「劍氣雷音」,他終於領悟到了。

    醉漢再看四周,發現已經沒有那僧人的蹤跡了。

    他低頭一看腳下,卻寫著一行字,說道:「你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時,可以再來跟我比試。」

    醉漢不由一驚,第十四路已經是劍氣雷音這般絕世劍術了,那第十五路劍法又會是什麼,他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但他也知道自己即便領悟了劍氣雷音,跟那僧人還是差距極大。

    耳邊響起悠揚的鐘聲,那是蘭若寺飛來鐘的聲音。

    醉漢看了看遠處露出一角飛簷的古剎,心道:「等我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法時,我便會來蘭若寺找你。」

    他自然知道那個僧人必定是蘭若寺那位神僧,因為附近也只有那位神僧才有這等修為。

    「我雖然最厲害的不是劍術,但也清楚劍氣雷音已經是快劍一類劍術的巔峰了,那十三路斬鬼神,練到劍氣雷音這一步,應該已經這門劍法的盡頭才是。你怎麼推測出還有十五路?」在路上,慕青不由問道。

    季寥悠悠道:「劍道是沒有止境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第十五路劍法是什麼,但肯定還是有的。」

    「所以,你又是信口胡謅的?」慕青道。

    季寥道:「他劍道天賦很高,乃是天生的劍客,說不準真能領悟出第十五路劍法,屆時咱們也可以一飽眼福。」

    「因此,你確實是胡謅。」

    兩人這番對話,醉漢自是一點都沒聽到。因此他接下來半生,都在苦苦追尋第十五路劍法。

    ……

    季寥走進花店,自顧自將酒壺從紅泥小火爐上提起,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好喝。」

    「不是給你溫的酒。」

    「嗯,我知道。」

    「那你還喝?」

    「你再去弄些點心來下酒。」

    「好。」

    水壺自動飛起來,又倒滿一杯酒,用的還是季寥的杯子,一條小青蛇爬上來,對著酒杯猛飲。

    「好喝。」

    季寥道:「這是我的杯子。」

    青蛇發出聲音道:「小氣。」

    女郎做點心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端出一盤桂花糕,清香撲鼻。

    季寥道:「你最近廚藝提升了很多。」

    「反正閒著沒事,我便學習下廚。」女郎笑吟吟道。

    她把桌子上的小青蛇提起來,指尖刮它的肚皮,說道:「你又怎麼跑出來了。」

    慕青在季寥耳邊嘮叨,道:「快讓她鬆手。」

    季寥沒有理會她,還暗自把慕青鎮住,心裡嘀咕道:「誰叫你要用我的杯子喝酒。」

    邊捉弄小青蛇,女郎邊道:「你剛才到底去幹什麼了?」

    「跟人打了一架。」

    「那個醉漢?」

    「嗯。」

    「你不會是為我吧,其實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所以我還指點了他一下劍法。」

    「順便還坑了他一把。」慕青奮力掙脫季寥的鎮壓,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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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法寶

    接下來數日,季寥過得波瀾不驚,直到素秋歸來。

    從素秋手裡接過儲物囊,季寥沒有直接翻看裡面他所需的材料,而是直接平靜地看著她道:「你受傷了?」

    素秋已經將羽化經修煉到第七層,世間能傷到她的存在,實在不多。故而見到她手上,連季寥都不免微微一驚。

    何況以素秋的身份,那些能傷到她的人,大都能看出她來歷才對,若是知道她來歷,這些人一般不會對她下狠手。

    素秋道:「傷勢不重,我調養幾日便好了。」

    季寥道:「是誰傷的?」

    素秋亦沒有隱瞞,直接道:「太玄七絕。」

    「太玄宗的人?」

    「正是,太玄七絕不是七個人,而是一個人,他號稱棋琴書畫刀劍掌七絕,成名在兩百年前,老實說我只中了他一掌,便負了傷。而他已經有一百年沒有離開過太玄宗,這次是當今皇后請他出山的。」素秋平淡回道,好似受傷的不是她。

    季寥悠悠道:「看來,我遲早也得對上這個太玄七絕。」

    素秋道:「這人恐怕已經窺到登仙境的玄妙,你若遇到他一定得十分他下山是為了穩固太子的地位,不但如此,連天師教都有了傾向太子的趨勢。」

    季寥微笑道:「看來這段時間,那位皇后娘娘當真是一點都沒閒著。」

    素秋道:「如果皇后那邊勢力繼續壯大,我可以回山請師父來,而且我們靈飛派也可以請動太清道的宗主出山。」

    季寥悠悠道:「不必。」

    季寥又道:「你好好養傷,再過些日子,我們便去京城。」

    慕青的聲音響起,「季寥,這次咱們把太玄宗滅了。」

    季寥甚至看到她摩拳擦掌,十分興奮,心中默默為太玄宗感到悲哀。算起來,太玄宗這數千年,已經被慕青重創過許多次了。

    素秋默默離開,她受了傷,也沒有先修養,而是一路趕回來。既然季寥發了話,她自是先去養傷了。

    在她離開後,季寥才倒出儲物囊的材料,對著慕青道:「雖然沒有舍利子,不過打造好戰衣後,你平時亦可以寄居在裡面。」

    「我知道有一樣東西,可以更好的代替舍利子。」慕青道。

    「你不要告訴我那種東西,只有魔界才有?」

    「你居然猜到了。」

    「我又不傻。」

    「修煉有成的魔王,體內會凝聚出魔心,魔心能自動吸收天地元氣,轉化為魔力,而且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顆魔心,其力量都遠在丹成修士之上。」

    「你說起這件事,我突然想到當初那個少年魔王真的能被那爛陀寺消滅?」

    「恐怕很難,因為他的本質神聖仙佛級數的。」

    季寥微微一凜,到了他這一步,偶然冒出的不好念頭,往往可能是一種警兆,他不會無緣無故聯想到這件事。

    其實他也關心另一件事,那便是北落師門去了哪裡。

    這隻貓亦是世間寥寥可數的老不死存在,它自然不會消亡在歷史的長河裡。但這些年,季寥沒找到一點關於它的蛛絲馬跡。

    拋開雜亂的念頭,季寥開始認真處理材料。他在心裡已經演算過許多遍關於材料的處理過程,但現實和設想仍舊會有許多細微的差別,這種細微的差別,需要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做更進一步的調解。

    約摸過了半月,一件成型的黑袍散發著靜謐幽邃的氣息,擺在季寥面前。

    季寥觸摸黑袍,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他不但是仿製了銀甲的構造,還將心魔和天魔經的一些神意混合進去,使這件黑袍不單是一件簡單的法器,而且靈性十足。

    簡而言之,銀甲是工藝品,黑袍卻是藝術品。

    黑袍沒有銀甲那麼多繁瑣的功能,卻具備了成長性和可塑性。

    季寥將黑袍著上身,整個人的氣質亦變得非常不同,陰冷、漠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尖銳。

    伸手觸摸牆壁,身上發出黑色的火焰,輕而易舉將山壁消融。火焰來自鳳傲天的黑鳳血脈。

    「季寥,這簡直不是一件法器,而是法寶的雛形了。」

    「法寶?」

    季寥心裡一動,他回憶起過去見過的無數記載和秘聞,終於找到了關於法寶的隻言片語。

    法寶是跟仙佛息息相關的器物,確切的說法寶也是一種生靈,而且無比強大。既是在仙佛輩出的時代裡,法寶亦是非常稀少和罕見的。

    為什麼他煉製的這件黑袍,居然擁有了法寶的特質。季寥開始回憶自己製造黑袍的每一個細節,最終將畫面定格在自己將心魔和天魔經神意打入黑袍那一幕。

    這是因為心魔還是天魔經,更或者源自於他靈魂的特殊性。

    ……

    大涼皇宮裡,一處庭院之中,這裡種著兩棵花樹,一株叫驚鴻,另一株也叫驚鴻。自從十多年前天子聽到驚鴻死去那一天開始,他便種下了這兩棵樹,如今兩株花樹已經亭亭如蓋。

    縱使外面已經秋寒徹骨,但這庭院仍是溫暖如春,花開如雪,風吹如浪,庭院裡都鋪上了雪白的花瓣,芬芳四溢。

    在花樹的華蓋下,天子正同人對弈。

    這人一身白衣如雪,面貌三十出頭,神情斯文儒雅,像個書生。

    他三十歲時科舉不第,回鄉路上差點被凍死,被太玄宗的一位修士撿回山中,方得活命,從此便拜入太玄宗門下,四十歲成真人,五十歲丹成,一百歲時進軍天人界限,曾入南洋大海斬殺蛟龍,亦探索了極北之地,足跡到過西邊十數萬里之外的莽荒,亦曾東遊,探尋日出之地。

    而今他到了京城,只因為皇后娘娘,是將他帶進太玄宗那位修士的後人。

    隨著太玄七絕將一枚白子落下,棋盤上的局勢終於分明起來。

    太玄七絕微微一笑道:「陛下,你輸了。」

    天子一拂袖,棋盤的棋子便紛亂不堪,他道:「現在可看不出輸贏了。」

    太玄七絕輕輕吹了口氣,棋盤的棋子便恢復原狀,每一枚棋子都鑲嵌進棋盤中。

    他略帶深意的看著天子,幽然道:「陛下,我這一手叫撥亂反正。」

    答非所問,字字如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2
第47章 般若鋒

    天子沒有動怒,微微一笑,手掌拂過棋盤,黑棋變白,白棋變黑。

    太玄七絕神色一變。

    「下棋的人再厲害,也不能改變規則,你說是麼。」天子悠悠道。

    太玄七絕還欲再說話。他周圍便出現了四個太監,個個將氣機鎖定在他身上。他略作遲疑,終還是道:「陛下,微臣告退了。」

    他起身離開,亦無人攔阻。

    天子只是瞧著兩株花樹,沉吟良久,過了一會才道:「大皇子還在江州麼?」

    「已經離開了。」有太監輕聲道。

    天子微微點頭,走到樹下,用微不可察的聲音低語道:「欲戴王冠,先承其重,這是你教我的話,現今我也用來教他。」

    ……

    季寥離開江州,女郎也跟著離開,儘管她開花店很有意思,但跟在季寥身邊對她而言,彷彿更有意思。

    她們一行有五個,其中三個不是人,分別是一僧、一女、一妖、一蛇以及只有季寥知道存在的慕青。

    慕青不是人,更像是鬼,但和鬼還是有所不同的,她現在算是一種非神非仙非妖非魔非人的存在。

    季寥一直也奇怪這一點,因為所有類似鬼物的存在真正接觸他後,只要他不阻止,立時就會飛灰湮滅,唯獨慕青是例外。

    但他找不出原因,就如同慕青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一樣。

    他們遊走在荒山野嶺中,亦曾遇到妖魔,但這不是他們的不幸,而是妖魔的不幸。

    比如面前倒在季寥他們面前的野豬妖,它身上披著一層厚厚的泥甲,尋常飛劍根本砍不進去,但現在它已經一點生機都沒有。

    在它耳朵裡鑽出一條青蛇,吐出分叉的蛇信,依稀可見上面沾著慘白的腦髓。

    季寥他們都是見怪不怪。

    素秋熟練的揮出劍光將野豬妖的毛髮剃乾淨,女郎拿出烤架,季寥負責生火,慕青負責等會看著他們吃。

    野豬妖的肉質很鮮嫩,哪怕女郎一向認為自己是喜歡吃素的,亦不禁吃得滿嘴流油。而一向清冷的女子素秋,在她身邊擺著的骨堆,沒多時,便已經比其他人加起來還高。

    反而是辛辛苦苦烤豬肉的季寥吃得最少。

    季寥倒是沒有不高興,因為慕青就在旁邊看著他們吃,讓他看著覺得很安慰。

    「我不能吃,小蛇卻能吃。」

    「這些日子,小蛇似乎不太受你控制了。」季寥突然道。

    「到底是龍種,現在它本來的意識和我的神念結合起來,漸漸要成一個新的生靈了。」慕青漫不經心道。

    季寥摸了摸下巴,說道:「這倒是可以研究一下。」

    所有修行法門之中,唯獨精神類的修行最神秘不可測度,哪怕現在季寥修為很高了,但關於魂魄方面的見解,仍是很粗淺。

    季寥正和慕青閒聊,女郎忽然道:「有不知名的東西靠近。」

    素秋放下一塊肉骨頭,說道:「我去解決。」

    她現在已經是季寥的頭號打手,這路上再棘手的角色,素秋都能輕易解決掉,季寥因此過得很舒坦。

    女郎的天賦在於她敏銳的直覺,因為她是草木成妖,在過去未化形的日子裡,一直在擔驚受怕中渡過,故而練成了驚人的直覺,若論對危險的感知,便是季寥都不能保證能勝過女郎。

    月光如水,照亮素秋的衣衫,月光微黃,她衣衫也是淡黃,清風吹動,掀起衣袂,在這靜夜裡,竟因為這淡淡黃色,有了些暖意。

    素秋卻目光陡然一冷,在她面前咫尺,突然冒出一道勁氣,極其鋒銳。

    她身子一躍,勁氣擦著她眼皮上的睫毛掠過,一縷青絲順著臉頰滑落。她下山以來,除卻上次遇到太玄七絕,首次遇到這般危險。

    女郎目光含著擔憂,想要過去幫忙,季寥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她應付得了。」季寥平緩說道。

    他對素秋極有信心,而且看來他判斷的沒錯,他們已經接近那個幽冥組織的核心地域了。

    季寥並不是簡單的遊山玩水,他最終的目的地自然是京城,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把那個「幽冥」連根拔起。

    他用卜算之道,大致確定了幽冥的方向,一寸寸搜索過來。這是笨辦法,但也是正確的辦法。

    顯然對方通過某種奇特的方式發現了他的意圖,終於忍不住開始反擊,同時也是試探他的力量。

    季寥很欣慰,他會讓對方見識到他真正力量的,一定不會有保留。

    這次來試探的怪物顯然是可以通過某種方式隱藏在虛空裡,如果不是提前有防備,便是丹成修士,都很容易被其刺殺。

    季寥算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能力,他知道這種涉及空間的奇異能力,幾乎跟魂魄法術一樣稀少神秘。

    不過「幽冥」本身便是以神秘和詭異著稱的。

    如那日的鬼舟,後來的牽絲,本身固然了得,但其詭異的能力,才是真正令人無比戒懼的緣由。

    只是它們遇到的是季寥,才有了不幸的結局。

    如果牽絲放在別的地方,造成的破壞,絕對是難以想像的。

    素秋仍舊沒能撲捉到暗中怪物的蹤跡,但她身法飄渺,捉摸不定,那怪物的鋒銳氣勁也沒能對她造成真正的傷害。

    月光下,只見一位淡黃襦裙的年輕女子,翩翩起舞,手上劍光同月光渾融,實是異常難得的美景,但這美景背後,亦是驚人的殺機。

    見素秋依舊在跟它纏鬥,季寥終於開口道:「速戰速決。」

    女郎道:「你別催她,萬一害得她受傷怎麼辦。」

    季寥淡淡一笑。

    素秋聽了季寥的話,再無保留,劍光大盛,瞬息間一劍化成七劍,布下了北斗天罡劍陣,竟將周圍虛空盡數籠罩。

    滋滋滋。

    虛空裡飄起血霧,一柄喋血的奇異兵刃從虛空跌落出來。

    「原來是個般若鋒。」

    季寥問道:「般若鋒是什麼?」

    「魔界的一種魔物,以前我曾召喚出一批,不過那時候我召喚出來的般若鋒可沒隱藏在虛空裡的能力,因此一開始沒聯想起來。」

    「這麼說『幽冥』跟魔界大有關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2
第48章 霸道

    季寥同慕青說話間,環目四顧,太虛天眼被催發到極限,眼中有鎏金之色一閃而逝。素秋撲捉到這一幕,心裡暗驚:他怎麼會太虛天眼。

    不過想到季寥畢竟是師伯的孩子,說不準師伯確實給他留下了一些東西。

    季寥看到了妖氣、魔氣、草木之氣、山川之氣、人氣種種氣息在他眼中化為各種色彩,無所遁形。

    在紛雜的氣息中,季寥開始排查般若鋒的氣息,追溯其來源,終於找到般若鋒氣息最先出現的地方,那是一座荒山,離他們大約有一百里。

    收回太虛天眼。

    季寥心裡對慕青道:「『幽冥』主動試探我們,倒讓我們省卻一番好找,不管這個『幽冥』是不是跟魔界有關,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即使對手是詭異邪門的「幽冥」,季寥仍是說不出的輕鬆自在,這不但源於他強大的實力,更有過去的經驗證明,若是有敵人能置他於死地,倒霉的也將是敵人,這是他最大的底牌。

    因此常人以為的冒險,對於季寥而言實則不過是一場遊戲。

    慕青道:「你也別太過放鬆,對方的手段詭異莫名,說不準會有真正能克制你的事物存在。」

    季寥心中一凜,暗自審視自己。

    慕青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自己已經有些依賴自身的特殊性了,這種念頭顯然有些浮躁和狂妄。

    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哪怕是他修行了二十年佛法,亦不能杜絕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的心靈塵垢。

    季寥道:「多謝。」

    他罕有對慕青說「謝」的時候,這一聲,著實真心實意,弄得慕青都不由微微驚訝起來。

    季寥性格里有勇於自省的一面,如聖人所言,一日三省吾身他做不到,但只要發覺自己的不足,他還是勇於改正的。

    季寥便對女郎和素秋道:「接下來,該是我出力的時候了。」

    季寥喃喃念動法咒,一團雲氣在他們腳下升起。隨後一朵白雲在月光傾灑間,於山野中遊蕩。

    白雲極快,不多時越過數座峰頭,數條峽谷河流,最終降落在一座荒山前。此山險絕高峻,少有草木,陰面多是磐石,陽面多是玉礦,自有一股靈韻流淌其間。般若鋒的氣息便是在此處突然出現的。

    素秋不由道:「沒想到這群山峻嶺中,竟有如此適合修行的場所,而且彷彿人跡罕至。」

    季寥道:「不是沒有人來,而是來的人,大部分都沒能活著離開。」

    他太虛天眼打開,看到這荒山彷彿一頭擇人而噬的怪獸。

    女郎亦隱約有預感,她低聲道:「這座山有一種很危險的氣息。」

    素秋凝神細細觀察,說道:「沒有發現禁制和法陣。」

    季寥搖了搖頭,對她們道:「你們都退後一點。」

    於是女郎抓著小蛇同素秋往後邊退走。

    隨即季寥身上爆發出恐怖的氣息,面對這詭異的荒山,季寥自然沒有保留,一上來就使出陰陽合流。

    他的眼白和漆黑的瞳仁漸漸有了變化,形成了類似太極的符號,強大的力量貫注全身,讓季寥有一種無所不能的錯覺。

    這是力量突然提升,帶來的幻覺。好在季寥修持的禪心,能讓他壓抑住這種錯覺,沒有變得十分狂妄自負,導致不可理喻。

    季寥的體形沒有多大變化,但落在素秋眼中,立時覺得季寥如同一塊頑石,突然變成了精鐵。

    原先季寥只是給她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而現在季寥身上散發的力量直接教人有種窒息感,她曾見過留有季笙祖師神意的畫像,大抵跟季寥現在的狀態有些類似,但季笙祖師的神意沒有季寥這般霸道。

    季寥做出一個環抱的姿勢,天地元氣瘋狂的往他懷裡聚集,一個元氣漩渦在他胸口的位置出現,不斷引起周圍虛空的元氣共鳴,汲取更多的元氣。

    終於,季寥雙手平推,恐怖的元氣漩渦被他推出去,最終砸落在前面的荒山上。轟天價的炸響出現,一條深邃的甬道出現,還不停有石頭滑坡,山體亦出現了一些清晰的裂縫。

    季寥看著甬道,沉聲道:「你們都在外面等我。」

    他又悄然傳音給素秋,說道:「保護好葳蕤。」

    女郎雖然有千年修為,妖力深厚,但戰鬥不是她的強項。

    緊接著,季寥僧衣一振,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用元氣開闢出的甬道走過去。甬道黑暗幽邃,更有一種恐怖的氣息滋生。

    但季寥已經經歷過一世在黑暗中的日子,進入其中,只是讓他生出久違的熟悉感覺,他聽到了空氣震顫的聲音,前面有一大群東西飛出來。

    「蝙蝠?」

    乖戾的尖嘯聲出現,在甬道里迴蕩,更是放大了這種乖戾的尖嘯聲的破壞力。季寥隱隱有種噁心的感覺,看來這是音系一類的術法。

    以他現在的狀態都有些稍稍不適,若是女郎她們肯定會被嚴重影響到。

    「比嗓門麼。」季寥驀然張開嘴,一聲大吼。

    恐怖的雷音自他嘴裡出來。

    虎豹雷音以他現在的法力使出,簡直比佛門的獅子吼還要可怕許多。雷音滾滾,能夠祛除邪祟。

    一隻隻蝙蝠從空中落下,再也發不出叫聲。

    甬道深處,一個山洞之中,四壁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一面巨大的銅鏡邊上,有一隻血色的娃娃渾身冒著紅光從銅鏡身邊走到地上,很快化為一個美貌的女子,她背著一口大劍,往外面走去。

    季寥停下雷音,從蝙蝠的屍體上踩過去,不一會便感應到一股氣息的靠近,漸漸的看到了遠處的紅光。

    紅光侵染,如同血水湧出來,瀰漫著殺機。

    運起太虛天眼,季寥看到了紅光裡的人影,是個美貌動人的女子,雙眸沒有絲毫感情色彩,看起來十分麻木。

    她舉著一口巨劍,朝著自己快步殺來。

    美貌女子奮力一劍劈出,一道長有數丈的血紅劍氣出現,一下子便將季寥淹沒。

    劇烈的爆炸聲在甬道里出現,同時無數石塊落下,要將甬道徹底封死。

    美貌女子突然間頭一偏。

    原來她臉上被揍了一拳,身子斜斜飛起,鑲嵌進山體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2
第49章 鎮魔

    美貌女子彷彿沒有嗅覺,既無慘叫,也無痛哼,雙眼無神。而她被揍得一團模糊的臉,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彷彿打不死。

    沒有等美貌女子自行從山體中出來,季寥一隻手揪住她的脖子,將其提著,滾滾江河般的力量長驅直入她的體內。在橫掃一切的力量面前,她身上的奇異能力顯得脆弱不堪。

    眨眼的功夫,女子便被打回原形,成了一個血色的精緻娃娃,上面畫滿古怪的符號,不像是人為,而是天生。

    季寥抓著娃娃,繼續往裡面走去,狂暴的氣息在甬道里肆無忌憚的散發,一時間詭異幽邃的甬道,好似變成了他的主場。

    走出數十丈,前面響起嘩嘩的水流聲。季寥聽見無數怨魂在咆哮,一股怨憎的陰冷力量彙集在水流中。

    季寥運起太虛天眼看過去,那是陰暗幽邃的河水,裡面有無數怨靈載沉載浮。這樣的河流,足以將頂尖修士攔阻在外,甚至污穢修士的法體,但對他毫無用處。

    季寥最不怕的便是這種髒東西。

    他毫無顧忌大步向前,河水沖刷到他身上,有無數驚叫聲冒起。季寥邊走,邊抓著娃娃,單手合十,口中不停的念起往生經的咒語,浩蕩的佛法之力,滌蕩周圍那些潰散的贓物。

    既是殺生,也是渡生。

    他此時突然間領悟了一絲佛陀的明王之怒的含義,那是見世間污穢,佛法不能淨化,便以大法力大決心掃除一切,還世間一個清淨。佛陀的慈悲不僅是針對眾生,亦是針對生養眾生的天地。

    咒語裡逐漸帶上雷音,甬道里出現了雷霆,電光清掃一切。

    不知走過了多少路,一聲霹靂,打開了某處石壁,入目所見,別有一番洞天。

    無數奇怪的擺件在四周陳列著,最引季寥矚目的是前面的一面鏡子,鏡中有模糊的人影。

    鏡子發出黑色的光芒,瞬息間淹沒一切。

    ……

    季寥眺望四周,天空是灰沉沉的,彷彿這裡並無太陽,足下的土地亦無絲毫生機。手裡的娃娃落在了地上,化為之前見過的美貌女子,她彷彿被解除了什麼禁錮,臉上終於有了神情。

    季寥瞧向她,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美貌女子匍匐在地上,用卑微乞憐的聲音道:「大人,這是魔土。」

    「魔土是什麼?」

    「鎮魔鏡製造的幻境,鎮魔鏡也是鏡無緣大人的本體。」

    「你又是怎麼回事?」

    「我是修羅,被鏡無緣大人抓起來當了鏡奴,不過因為跟大人一起進入了魔土裡,我的生命烙印也回到我身體裡了。」

    季寥道:「原來你是修羅,這麼說佛經裡說的六道眾生,真有其事。」

    他話音未落,捏了捏拳頭,一拳往天上打去,強大的力量,肆無忌憚的在虛空激盪,但是沒有弄出任何缺口。

    季寥瞑目片刻,仔細感受了一下,女修羅說這裡是幻境,他居然一點都找不出破綻來,一粒沙一粒塵都顯得那麼真實。

    「怎麼才可以出去。」季寥睜眼繼續問道。

    女修羅道:「找到鏡無緣大人,殺了他,成為鎮魔鏡的主人,自然就能出去。」

    季寥看向前方,幾乎見不到盡頭,他道:「你能找到他?」

    女修羅搖了搖頭。

    季寥微微沉思,過了一會,便笑道:「有辦法了。」

    他雙掌打出複雜玄妙的軌跡,最終依仗印在地面上。只見他的手掌流出奇異的氣息,而地上的塵土竟開始消失,露出透明的鏡面。

    這是元佛三限第三式化天,可以將各種術法返本歸元。他足下的魔土幻境確實能以假亂真,但在他強大的力量催動下的化天面前,仍舊老老實實顯出原形。

    化天的力量仍在繼續擴大,同時以季寥為中心,形成了一個不斷擴大的圓鏡。照著他的擴張速度,遲早能把所有的魔土都返本歸元。

    一道清光驀然出現,強絕的勁氣,橫掃過來。

    女修羅一下子成了靡粉,季寥不得不止住化天,身子被那股勁氣推出幾步遠,僧袍亦開了一條口子。

    季寥看向不遠處,一個籠罩在青色袍子的人影出現在空中。

    「你再繼續逼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青色人影顯然有些氣急敗壞。

    他身周發出一團青色的光輝,讓他看起來十分模糊。

    季寥拍了拍手,笑道:「你居然沒說要把我碎屍萬段。」

    「哼,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這樣做,但我向來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懷疑我有跟你同歸於盡的能力。」

    季寥悠悠道:「我一向不是個凶狠的人,但別人冒犯了我,我也不會留情,你派了人跟我為難,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好受。」

    「你已經毀掉我許多珍貴的東西了,你還想怎麼做?」

    季寥一笑,說道:「我剛才進來時,發現你收藏的東西不少,我算起來也不過破壞了你幾樣東西而已。」

    「你破壞的恰好是我所有藏品中最珍貴的幾件,難道你以為我會派些普通貨色來對付你?」

    「這麼說,還是我對不住你了?」

    他話音未落,一拳轟出。

    幾乎同時,青袍人影亦一拳打出。他們兩個都沒有跟對方和解的打算,適才說的話,不過是為了麻痺對方而已。

    只不過現在的結果是都沒有讓對方放鬆警惕。

    季寥有一個小小吃虧的地方,那便是這鏡子是對方的主場。但女修羅口中的鏡無緣也不好受,因為這裡出現的一切破壞,最終都會傷到他的根基。

    但他亦希望能夠將這個光頭禿驢鎮壓住,只要成功,之前的一切損失都能彌補。

    兩人實打實對轟一記,有脆裂的聲音響起,季寥足下光滑的鏡面,有了明顯的裂痕。

    青袍人影無比痛心,怒火更熾。

    他張口一喝,身子化為無數幻影,分不出哪一道才是真實。如同有許多面鏡子,將他真身掩藏住。

    季寥以指作劍,發出如絲如縷的劍氣,好似噴出一陣大霧。

    這大霧全數都是劍氣,將他周身虛空絞殺。

    以他如今的修為催動劍網塵絲,哪怕是清雨仙子復生,也再不可能如當年一樣將其隨手破去。

    劍霧滾滾,還在不斷擴散,那些幻影也被劍氣毫不容情地摧毀。

    季寥這一招可謂十分無賴,就是仗著自己陰陽合流後法力雄渾得不可思議,不斷分出劍氣,一寸寸掃蕩周邊,最終讓對方毫無立錐之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3
第50章 盤問

    無論世間的紛爭多麼激烈,月光總是一如既往的灑向大地。

    女郎瞧著月光下不斷動搖的山體,不免有些憂心,但她只是看著,因為她知道自己進去也不能幫忙,反而會添亂。

    素秋目光灼灼盯著山體,她能感受到山體裡面的恐怖氣息,使她修持多年的道心都免不了有所動搖。

    她對季寥更多的疑惑是他如何在這個年紀擁有現在這般驚世駭俗的修為,這樣的前例不是沒有過,如那爛陀寺的法主,以及太清道那位傳說中的趙宗主,但他們都有各自的因緣,才能得到那樣的成就,而他又是通過什麼樣的因緣才能取得這般成就。

    素秋將疑惑埋藏住,因為山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但她還沒來得及露出憂色,就看到山體中飛出一道人影,僧衣在風中搖曳,乘著月光往她們跟前落下,手裡還捏著一面銅鏡,上面有清晰的掌印。

    季寥對著兩人微笑道:「走吧。」

    白雲飄飛,馱著他們到了天際雲海之中。

    季寥手裡的鏡子震顫起來,他順手一巴掌拍過去,震得鏡子嗡嗡作響,他淡淡道:「老實點。」

    之前他穩紮穩打,放出劍氣,侵襲幻境時,終於讓這個鎮魔鏡無法忍受,只得將他放出來。

    對方在鏡子裡的幻境都奈何不了他,放他出來後,更是拿他沒轍,季寥就在外面用拳頭「說服」了鏡子。

    不過他們在山體中鬥法,終於將這座山的靈脈破壞掉,才有了現在山體崩塌的情狀。

    季寥無心幫山體維持原樣,大自然裡江河改道,滄海桑田的事情多不勝數,這裡又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地貌變一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女郎好奇道:「這個鏡子是什麼來頭?」

    季寥道:「可以說它便是『幽冥』了,那些怪物都是它的鏡奴。」

    素秋道:「這彷彿是鎮魔鏡?」

    季寥道:「你認識它?」

    「小姑娘,你是驚鴻的傳人?」鏡子裡的人問道。

    素秋注意到鏡子裡有個模糊的人影。

    「你認得我師伯?」素秋道。

    鏡子裡的人道:「我是鏡無緣,你沒聽你師伯說起過我?」

    素秋搖搖頭,道:「沒聽過。」

    鏡無緣急道:「你再想想,她不可能沒提過我。」

    素秋道:「沒。」

    「怎麼會,難道她一點都不把我放在心上。」鏡子裡的人影居然放聲大哭起來。

    素秋面色古怪的看向季寥。

    季寥拍了拍鎮魔鏡,說道:「別哭了。」

    他心裡也納悶,莫非這鏡子還是他這肉身母親的愛慕者。

    季寥一拍他,這鏡子裡傳出的哭聲反而越響亮了。

    季寥頓時有些無語,這鏡子剛才跟他鬥法時,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都沒有哭,現在居然哭得像個孩子,令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你再哭,我將你丟到糞池裡。」季寥漠然道。

    這話果然很有殺傷力,鏡子立時止住了哭泣,道:「士可殺,不可辱。」

    季寥道:「你現在連人都不是,更不能算士。」

    「我都不能算士,現在那些大儒就只能算泥塑木雕。」鏡子道。

    季寥笑道:「莫非你還有什麼來頭?」

    「現在大涼皇帝的帝王學還是我教他的。」鏡子道。

    季寥道:「那你還跟官府作對幹什麼?」

    「我原先也是人,變成現在這鬼樣子便是他害的。」鏡子恨恨道。

    季寥不置可否道:「你雖然有些能耐,但要做天子的對頭,好似還有些不夠看吧,他為什麼要害你?」

    鏡子道:「自然是為了驚鴻。」

    素秋忍不住一笑道:「可我師伯真的從來沒提起過你。」

    鏡子不由又哭了起來。

    季寥淡淡道:「我瞧你樣子,做人的時候也該是個男子,哭哭啼啼的哪裡還像一個大丈夫,換做任何一個女子,只怕都不會喜歡你這種人。」

    「你懂什麼叫情麼,像你這樣的人,只怕也不會有女子喜歡你。」鏡子反駁道。

    女郎也被鏡子逗笑了,說道:「喜歡他的女子可多了。」

    她剛想說蘭若寺外面一派等著給季寥生孩子的女人,不過被季寥一眼瞪了回去。

    季寥很少出現在蘭若寺裡,亦有這個原因。

    他為了擴大蘭若寺的影響力,有過一次登壇講法,結果吸引了許多閨中女子的注意,隨後便有了那樣的結果。

    鏡子道:「不可能。」

    季寥敲了敲鏡子,說道:「這些事都打住,我有別的事要問你,你不老實回答,就給你封禁了,扔到糞坑裡。」

    鏡子微微發顫,說道:「你問。」

    季寥道:「你跟皇后是什麼關係?」

    鏡子沉吟了一會,便道:「她算我半個主人。」

    「半個?什麼意思。」季寥繼續問道。

    鏡子道:「我成為鏡子的鏡靈之前,皇后才是鎮魔鏡的主人,不過我機緣巧合成了鏡子的一部分,導致她也不能完全掌控鎮魔鏡,但仍舊對我有一定的威懾力,『幽冥』亦是她出主意讓我建立起來的,我之前殺了許多人,大都有皇后授意。不過我要反抗她也不是不能,但對自己也會造成許多傷害,而且她也幫了我許多。你問這個幹什麼?」

    季寥道:「莫非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鏡子道:「我只知道牽絲和鬼舟都是你殺死的,至於你到底什麼來歷,我並不清楚,因為最近皇后傳訊給我,告訴我說官府又在組織力量要圍剿我,讓我小心謹慎。只是我沒想到,你還是找來了。」

    素秋道:「他便是我師伯的孩子。」

    鏡子驚道:「真的?」

    季寥目光幽幽看著它,說道:「你現在覺得自己有資格讓我們騙你嗎。」

    鏡子怒道:「士可殺,不可辱。」

    季寥拍了拍鏡面,一股大力侵襲進去,令鏡子尖叫一聲。

    它道:「你還是給我一個痛快吧。」

    季寥笑道:「可沒這麼便宜的事,你說說,我能不能把你煉化。」

    「你要是這樣做,我就自爆。」鏡子先是一顫,隨後強硬道。

    季寥悠悠道:「你現在又挺有骨氣了,看來你已經忘了剛才怎麼求我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4
第51章 且惜今日,且醉今朝

    季寥說話間,突兀地心裡生出一絲警兆,虛空展開無形的波動,手裡的鏡子竟有些燙手。

    要知道他早已水火不侵,怎麼會輕易被「燙」到。

    他立時反應過來,手裡的鏡子已經消失了一半。

    輕哼一聲,季寥手裡生出一道洶湧的勁力,剎那間,這方寸之地,出現驚人至極的爆炸,留下的半面鏡子已經全數是裂紋。

    與此同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大涼皇宮,某位鳳髻露鬢的美婦人驀然間噴出一口鮮血,身旁跌落了一枚滿是裂紋的銅鏡。

    她峨眉微蹙,卻仍舊一絲不苟的掏出一塊手絹擦拭嘴角的鮮血。

    而她嘔出的鮮血落在地面上,竟將繡著百鳥朝鳳的名貴地毯燒穿。使這處宮殿,飄蕩著一絲焦糊的味道。

    如果季寥在此就會發現,她的血亦有鳳凰血脈,而且比鳳傲天的血液更純淨。

    季寥在雲海上開啟太虛天眼,窮極千里之遙,沒有發現任何一絲鎮魔鏡的氣息。看來這短短時間,對方已經逃走到千里之外的地域。

    這自然不是鎮魔鏡自己便能辦到的事,因為它發動這樣的術法,季寥不會事先沒有任何感應。

    季寥也不喪氣,他最後一擊下,那面鏡子基本上廢了一半,難以再對他造成威脅,甚至可以猜到,救走鎮魔鏡的多半便是皇后那邊的人。

    這樣也好,亦算給對方一個警告。

    他對兩女道:「看來,我們可以直接去京城了。」

    素秋道:「需不需要改頭換面一下。」

    季寥剛想說「不需要」,忽然間心念一轉,微笑不語。

    ……

    皓月當空,明河共影。

    大涼王朝起於西北苦寒之地,定都的天京卻是充滿縱橫交錯的湖泊。如果修行者從天上往下看去,便會發現無數水波倒映星光,如同地上也多出無數銀河來。所謂江山如畫,如畫江山,便大抵是如此情景。

    天京的風物人情,也彷彿畫卷,教人來了便流連忘返。

    太玄七絕一身白衣,負手而立在一泊輕舟上,顯得格外孤清冷寂。

    他到京城並無居處,若無事,便泛舟江湖,以此為家。此刻他手裡攥緊一枚紅葉,上面文字如同銀鉤鐵劃,滿是肆意的殺氣。

    「臘月初八,天將大雪,以君試劍。」

    寥寥十二個字,竟也讓這位當今天下有數的大修士,生出心悸。

    字的主人,自十月入天京,三日一戰,如今已經挑戰了二十位朝野內外的厲害修士,從無一敗。

    「何止是未逢一敗,那位黑山老妖進入京城以來,還未有人從他手上走過一招。」煙雨樓是天京修行界裡很有名的酒樓,這裡有不少修士聚集,各種修行界的大事小事,也在這裡流傳開。

    「聽說黑山老妖修行的是魔道功法,而且是失傳已久的天魔經,現在魔道的高手正紛紛往天京趕來,要一睹老妖的風采。」

    「官府不管這件事麼,聽說官府最是痛恨魔教。」

    「嘿嘿,大涼王朝和魔教本來就是糾纏不清的,你們難道忘了,當初大涼王朝一統天下時,內部可是有不少魔教中人,只不過太祖元豐大帝手段高超,利用完魔教後,又借助六大聖地的力量來對付魔教,如此才坐穩了江山。」

    「說的也是,近些年官府對魔道的打壓確實沒有以往那般嚴重,搞不好現在官府又跟魔道中人勾連起來。」

    「你們難道沒發現,太玄七絕下山支持太子,干涉皇權,立時就出來一個黑山老妖,其中難道就沒什麼聯繫?」

    「還真是這麼一回事,黑山老妖挑戰的全是皇后一系的高手,而且到現在為止,也沒人弄清楚黑山老妖的來歷,而且明知道他在天京,還找不到人。」

    「三日後就是臘月初八,大家邊喝臘八粥,邊看著黑山老妖跟太玄七絕決戰,簡直是百年難遇的享受。」

    「自從武皇帝時大司馬跟當時的法主決戰無憂城之後,修行界怕是還沒出現過如此廣為人知的巔峰之斗。」

    「那一戰才是令人神往,畢竟太玄七絕和黑山老妖到底沒有當時那兩位名氣這麼大。」

    「說起來,那兩位一戰之後,便有傳聞說他們進入了破虛之境,也不知是真是假。」

    「肯定不是真的,這數千年下來,最驚才絕豔的修士便是太清道的趙希夷趙宗主,以她之能,尚且停留在登仙境,沒能成為真正的仙佛中人。」

    「這一點不敢苟同,靈飛派的季笙祖師,論修行成就決計不在趙宗主之下。當年魔界入侵,季笙宗主一招分光捉影,斬殺了三位魔王,迫退數萬魔軍,才有了後面咱們人族的大反撲,否則現在世間說不定都盡數淪為魔土了。」

    酒樓之中,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僧兩女正自坐著。

    季寥笑道:「你們祖師還有這樣的光輝事蹟,你怎麼沒跟我提起過。」

    他問話的對象是素秋。

    素秋難得嫩臉一紅,她著實對這些事不太瞭解。

    女郎卻道:「趙希夷,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季寥神色微微變化,他道:「她和你之間還有什麼交集不成?」

    女郎道:「那應該是在我化形之前的事,而且距如今怕是有幾百年了,至於到底我和她有什麼交集,卻總是想不起來。」

    季寥道:「想不起來就算了。」

    悠悠千載,物是人非,無論是讓他不時掛念的女兒,還是那個明慧的女子趙希夷,每當他聽到她們的名字時,都不免心中生出漣漪。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在他跟慕青同歸於盡之後,她們都經歷了什麼,但也心裡清楚,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怎樣,那段時光裡,終究沒有他。

    他舉起酒杯,對著兩女悠悠道:「且惜今日,且醉今朝。」

    兩女不知他為何突然有此感慨,都舉起酒杯,同他一碰。

    素秋本來不飲酒的,不過跟在季寥身邊,也不得不近墨者黑。

    過了一會,有煙雨樓的小廝送來一罈酒。

    看酒罈的封泥,至少有二十年了。

    小廝指著不遠處雅座上的一位柔弱少年道:「酒是這位公子送給客人你們的。」

    柔弱少年唇紅齒白,若是女裝,恐怕都會讓人以為他真是女兒家,不過季寥看得出他確實是個男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4
第52章 金蘭

    酒是好酒,自然不能不表示謝意,季寥對著柔弱少年拱拱手。

    少年露出溫和的笑意,欲要起身過來敘話,他身邊的兩個侍從卻攔阻他,其中一位低聲道:「公子,這裡三教九流,龍蛇混雜,我們得注意安全。」

    少年不由躊躇。

    季寥微笑道:「公子,如此好酒,還是大家共飲吧。」

    柔弱少年笑了笑,道:「我們過去吧。」

    侍從不由猶豫,終究他只是僕人,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少年往季寥這邊走來。

    不過兩名侍從顯然十分小心,替少年搬來椅子和酒具,還不忘凝神注意季寥他們三人,生怕出意外。

    「貧僧了悸,這位是葳蕤,她叫素秋,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季寥灑然道。他向來是人敬一尺,我敬人一丈,少年對他客氣,他自然也不會驕矜。

    柔弱少年猶豫一下,說道:「我叫小白。」

    女郎瞧了瞧他,看得少年不由臉紅。她道:「你確實很白呢,為啥要請我們喝酒?」

    柔弱少年解釋道:「剛才這位了悸師父的話我聽著很有感觸,便想請你們喝酒。」

    季寥微笑道:「古人云『一字千金』,可現在我那八個字換來的這罈酒,卻比八千金還要貴重。」

    柔弱少年驚訝道:「了悸師父你識得我的酒?」

    季寥撕開酒罈的封泥,裡面飄蕩出醉人心扉的酒香,他悠悠道:「這是一壇二十年的花彫,難得的是這壇花彫用的糯米應該是那爛陀寺自己栽種的糯米,那糯米天天受靈水澆灌,又經受佛法熏陶,成熟後,元力充沛,且又中正平和,更難得的是釀酒用的水,應當是不老泉的泉水,那一口不老泉,久服可以輕身延壽,每年產水不過千餘斤,一斤水遠比千金還要珍貴,為皇傢俬有,平常人能喝一口,便是了不得的機遇,莫說喝用它來釀造的酒了。」

    說完之後,他便給自己斟滿一杯,又給女郎和素秋各自添上一杯。

    最後要給少年滿上,卻被他的侍從阻止。

    少年神色不滿道:「你們做什麼。」

    侍從面色訕訕,道:「給公子你倒酒。」

    少年道:「你這樣做很失禮的。」他又對季寥面露歉意道:「了悸師父,你不要見怪。」

    季寥微笑道:「沒事。」

    他放下酒罈,任由侍從給少年斟酒。

    四人舉杯共飲。

    這酒入喉便如一股暖流,讓人覺得很是舒服。

    女郎感慨道:「小白,等會罈子能留給我麼,我帶回去研究一下這酒是怎麼釀造出來的。」

    少年微笑道:「等會我再送姐姐一壇便是。」

    女郎欣喜道:「你這人真不錯。」

    她是妖魔,瞧一個人順眼,便拿對方當朋友,哪怕才認識一小會,都不以為意。

    少年能感覺到女郎對他生出了善意,而且沒有任何用心,這使他不禁微微感動。

    素秋是道家人,女郎自在,季寥高雅。

    他們也不問少年有什麼來歷,只是談天說地,想到哪就說到哪,興起就碰杯,很是沒有拘束。

    少年一開始還有點拘禮,到後面卻融入其中,心頭歡喜。

    他自小便沒結交過真心朋友,旁人接近他總是別有用心,可是他跟這三人相處,卻是無比愜意。尤其是季寥,他一見對方,便有說不出的親近感。

    一壇花彫,也禁不起他們痛飲,很快見底。

    這酒靈力十足,尋常人一杯都要倒下去,不過季寥他們三個都不是凡人,所以喝了之後,瞬息間就把酒力消化了,倒是少年看著就是個柔弱貴公子,居然也沒有醉。

    看得女郎嘖嘖稱奇。

    見得酒罈空了,少年道:「再開一壇。」

    侍從低聲道:「公子,我們該回去了。」

    少年神色怫然不悅,但他終歸沒醉,知道自己確實得回去了,否則被發現後,還要累得侍從受到責罰。

    他面露歉意道:「兩位姐姐,還有了悸師父,我得回家了。」

    女郎道:「這就走了啊,你家住哪裡,有空我們來找你玩。」

    少年遲疑一下,道:「我有空會來找你們的。」

    女郎笑道:「你知道我們住哪麼?」

    少年撓了撓頭,說道:「我要找你們,總能找到的,就是我家不許外人隨便進去,所以才不好告訴你們我住哪。」

    「這樣啊,那你有空記得來找我們,你不是喜歡種花麼,我也喜歡。」

    少年面色一喜,說道:「我家裡還有本百花譜,下次我帶給你瞧瞧。」

    女郎嘻嘻道:「好啊。」

    少年又從身上取出一串純白的佛珠,對季寥道:「了悸師父,這個送給你。」

    素秋驚訝道:「這是白骨天珠。」

    少年道:「它原來叫白骨天珠啊,這是一位高僧送給我的,上面加持有佛法,我想了悸師父比我更用得上它。」

    季寥也不客氣,接過白骨天珠,立時感受到裡面有一股生死色空的法意存在,他笑道:「你這又請我們喝酒,又送禮物,倒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枚法符就當做我給你的回禮,你可不要嫌棄。」

    季寥掏出一枚墨色的玉片,上面刻有符文。

    少年很是高興的接過法符。

    他又送了素秋一副銀色耳墜,還拿出一壇花彫給女郎。

    兩女自然也給他回禮。

    少年平生收過許多禮物,但這次收的禮物最讓他感到開心,他道:「了悸師父,兩位姐姐,我聽人說『白髮如新,傾蓋如故』,跟你們相處,我心頭十分歡喜,要不我們義結金蘭吧。」

    他話說出口,便有些後悔,看著三人,生怕被拒絕。

    別說季寥,就是顧葳蕤千年的妖生都沒遇到過這種事,素秋也有些發蒙。不過他們都是不拘一格的人,女郎率先道:「好啊,那我便是大姐,素秋是二姐,了悸是三哥,你是四弟。」

    季寥輕咳道:「還是我當大哥。」

    素秋自是無所謂。

    女郎盯著季寥,終究懨懨道:「那就你當大哥吧。」

    少年差點都以為要被拒絕,哪知道他們答應的如此乾脆。他身邊的兩個侍從想要阻止,結果發現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四人簡單的做了一個結拜的儀式,聊了一會,隨後少年便不得不告辭回家。

    而他身邊的兩個侍從都面色如土的帶著少年離開,不敢回頭看季寥一眼。

    季寥瞧著少年遠去,微微一嘆。以他的聰明才智,自是瞧出少年來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34
第53章 白骨

    「心軟了麼。」季寥身旁的素秋輕輕說道,她並不笨,也猜到了少年的來歷。

    季寥側頭看向她,手裡撥動少年贈送的白骨天珠,身子恰好處於光和影的交界之處,闡發出生死無常的韻味。

    他微笑道:「我本無心起紛爭,但人生活在世上,便會有交際,各種紛雜的關係,自然而然會影響到自身,從而有紛爭起伏,這也是人世間如此多姿多彩的緣故。既然接受了世間的精彩紛呈,有些無可奈何,那也是正常的。」

    素秋默然道:「師伯羽化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季寥心中微微一動,那個女子也定然是很了不起的人。

    女郎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季寥含笑道:「閒扯。」

    女郎「哦」了一聲,便道:「我們回去吧。」

    季寥點點頭,夜裡城門本已經被封禁,但他們還是輕易的出了城,掠過縱橫交錯的水渠,到了一座略顯殘破的古寺。

    這座寺廟也叫蘭若寺,不過是一間野寺。

    進入寺廟,佛堂裡悄無一人,大殿裡走出一副白骨,他穿著袈裟,對著季寥合十道:「了悸大師,你回來了。」這副白骨乃是一位高僧,因為修煉白骨觀出了差錯,把自己也觀想成了白骨。

    他這副尊容不方便行走人世,便寄居在這間野寺裡。季寥他們找地方落腳,恰好到了這個地方。

    白骨僧把自己觀想成白骨後,仍是和生前沒有區別,一如既往的每天打坐參禪,只是有些時候旁人見到他會驚恐,故而他基本斷絕了跟別人的交流。

    不過他遇見了季寥他們三個,對他的狀況雖有訝異,卻不驚恐。季寥還同他交流佛法心得,使他心頭歡喜,便熱心留住他們。

    季寥微笑道:「你跟說以前有一串佛珠,是不是這串。」他將白骨天珠拿出來。因為他感受到佛珠裡的生死色空禪意跟白骨僧如出一轍,便有些猜測。

    至於素秋稱呼佛珠為白骨天珠,並不是因為她認得它的來歷,而是白骨天珠是對這一類事物的稱呼。天珠代表上面沾染過精深的佛法,白骨指的是佛珠的材質,而這種白骨,往往是大德高僧留下來的。

    白骨的眼眶冒著綠油油的火焰,往季寥手裡的佛珠瞧去,道:「不是我的。」

    季寥略感意外。

    白骨僧又道:「這是妙色禪師的物品。」

    季寥問道:「那爛陀寺的妙色禪師?」

    白骨僧奇道:「你也聽說過妙色禪師?他是我們白骨觀一脈佛法的始創者。當初他兼修了太多功法,導致自身走火入魔,修為盡失。妙色禪師為此鬱鬱,後來那一代的那爛陀寺法主入滅,囑咐寺中僧人將自身的指骨製作成這串白骨天珠,交給妙色禪師,妙色禪師因此大徹大悟,領會到生死色空的禪意。

    此後他便離開那爛陀寺,周遊世間,在晚年於一處無名荒山坐化。後來我們這一脈的祖師無意間闖入他坐化的地方,尋到了他的遺蛻,同時也得到這串白骨天珠,還從他遺留的法意中領悟出白骨觀這門佛法。不過白骨天珠並未在我們這一脈一直流傳下去,而是在幾百年前就交還給了那爛陀寺。

    不知了悸大師,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季寥笑了笑,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的。」

    白骨僧道:「莫非是那爛陀寺的高僧。」

    季寥搖頭道:「他是皇室中人。」

    白骨僧道:「是了,數百年前大司馬率軍圍困那爛陀寺,同當時的法主進行了巔峰對決,只怕便是那時奪取了這白骨天珠,才讓它落到皇室手裡。」

    大涼皇朝只有一位大司馬,他同武皇帝一起建立了空前絕後的武功,武皇帝為他特意設置了這個官位,自此之後,再無人能獲得這個官職。

    這個大司馬的一生亦是無比的傳奇,只可惜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他的蹤影了。只是季寥總覺得,那場大司馬和法主的對決,蘊藏了某種玄妙在裡面。

    ……

    雖然已經是深夜,皇后所在的鳳儀宮仍是燈火通明,壁上的燈都是用妖魔的油脂熬成的燈油,沒有人間煙火氣,而裡面正跪著一個柔柔弱弱的少年,卻是跟季寥分別沒多久的小白。

    他面前是位鳳髻露鬢的紅妝美婦,此刻正冷眸瞧著他,道:「為什麼偷偷出宮?」

    少年低語道:「父皇、還有皇曾祖都經常微服私訪宮外,孩兒想效仿他們。」

    美婦淡淡道:「你比得了他們麼?」

    少年細聲道:「比不了。」

    美婦輕輕一嘆,如果這孩子說點豪言壯語,她肯定會欣慰很多,但他還是這般柔懦。美婦心裡又氣,又心疼。

    她道:「你答應我今後都不會偷跑出去了,我就讓你下去休息。」

    少年緊咬著牙,沒有回話。

    美婦眼裡倒是現出一絲意外。

    「怎麼,你不答應。」

    少年默然以對,他想著要是答應了母后,自己就見不到了悸大哥和兩位姐姐了,他還記著要帶百花譜給葳蕤姐姐的。

    美婦道:「那你繼續跪著,答應了我,才准起來。」

    說完之後,美婦裊裊去了外殿,她對左右宮女道:「把今天跟隨太子的兩個侍從叫來。」

    不一會,便有宮女帶著兩個侍從進來。

    兩個侍從連忙大禮參拜。

    美婦淡淡道:「今天太子出宮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你們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於是兩人便事無鉅細的說起了少年出宮的一切事情。

    美婦聽完後,便道:「畫出他們三個的畫像。」

    侍從面前便有宮女給他們擺上紙筆。

    他們雖然不是自小學畫,但都有法力在身,故而畫出季寥他們的樣貌不難,不一會兩人便畫出季寥他們的樣貌,互相比對一番,修改一下,便基本跟季寥他們的樣貌無差別。

    美婦瞧見畫像後,說道:「把他們兩個拖出去杖斃了。」

    兩個侍從不由神色淒惶,呼喊道:「娘娘饒命。」

    可是美婦不為所動,自有宮女將他們拖走。

    美婦看了畫像之後,便有些出神,過了一會道:「你們都下去,我要安靜地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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