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6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1
第94章 天音

    當季寥將那口先天生氣咽進肚子裡,刀光也消失了。

    刀被收進胖子腰間鯊魚皮做的刀鞘裡,掩藏了所有的鋒芒,但是鯊魚皮做的刀鞘卻散發出凶惡的妖魔氣息。

    季寥能夠想像到,這塊鯊魚皮生前的主人一定是極其殘暴的妖魔,而且非常之強大。

    胖子臉上的肥肉很多,像廟裡的彌勒,按理說這樣的臉,眼睛一定會很小,可是胖子顯然是個例外,他的眼睛如同是兩顆夜空裡明亮的星辰鑲嵌在了彎彎的眉毛下,但當他兩隻眼睛眯起來時,又仿若兩輪彎彎的月。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人世間那些無可奈何之事,彷彿都能從這樣一對雙眼裡透露出來。

    有這樣一雙眼,已經足以抵過世間無數好看的皮囊。

    「越是厲害的修士,身上攜帶的法器便是越是厲害,因為不厲害的法器,對他們而言,根本毫無用處,但我知道你身上的刀絕對不是一件法器,甚至也不是法寶,它只是一把刀。」

    即使面對龍虎山的小天師方夜,季寥亦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膽敢隨意評點對方的武器。

    事實上,季寥現在大可以稱自己為人世間第一強者,他的戰績不多,但最近的幾件戰績拿出來,都可以震動天下,讓任何人打心底裡承認他是人世間第一強者。

    胖子負手而立,肥胖的軀體,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大宗師感覺,他沒有惱恨季寥居高臨下的評點態度,只是說道:「不錯,這確實只是一把刀。因為很多年前我就發現,千般法器,萬般神通,都不不如手上有一把絕世神刀來得實在,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季寥微笑道:「我當然明白,因為無論是法器還是神通都需要獨特的咒語或者法力來催使,在遇見真正絕世的強者時,終歸會慢上一拍。有時候,慢這一絲,便足以致命了。但刀不會,一柄絕世神刀,在你這樣的人手裡久了,便會成為你肢體的一部分,一個人運使術法會思考,但抬起手卻不需要思考的。」

    胖子哈哈大笑道:「不錯,而且你還有一點沒說,既然是絕世神刀,自然比人世間任何血肉之軀都要堅硬。在這樣的堅硬下,也沒有什麼敵人是不可摧毀的。」

    季寥道:「你也有敵人?」他頓了頓道:「我以為你這樣的人,已經沒有敵人了。」他認為胖子獨居深山,已經有了無爭的心態,無爭自然無敵。

    胖子淡然道:「我年少時曾坐在龍虎山的海岸邊,呆了九年,這段經歷讓我明白了最頂尖修士應當擁有自己的理念和格局,後來我繼任教主之位,讓龍虎山附近所有生靈都按照我設定的路線生活,從此使龍虎山進入數千年來少有的祥和環境中,我以為我的格局和報復都得以施展,至此了無遺憾,便安安靜靜呆在後山裡,可我還是發現我錯了,人在世間怎麼能沒有紛爭,怎麼會沒有敵人。敵人不在外便在內,不在別人,便在於自己。因此我用最艱苦卓絕的意志,封閉自身的法力,以肉體凡胎,跋涉六合八荒,尋到世間最精奇的材料,鍛鍊成了手上的這把神刀,之後孤身一人進入東洋大海,用肉搏的方式殺了當時統轄萬里海域的海鯊王。我用海鯊王的皮做成了刀鞘,由此歸山,領悟了返本歸元的道理。人世就是一座大烘爐,唯有以最堅硬的心志,掃除一切障礙,才能煉化內外的渣滓,從而返本歸元。你說我沒有敵人,錯了,這茫茫人世,放眼之處,都可以說是我的敵人。」

    說完最後一句,胖子身上爆發出恐怖絕倫的霸道氣息,似能將天地都吞噬掉。

    在此刻,季寥終於感受到胖子作為天師教教主的霸氣和風采。

    季寥含笑而立道:「所以,我也是你的敵人?」

    胖子說道:「你也是!不過我更想用對手來形容你。你應該清楚,到了你我這一步,有一個對手,將是多麼難得的事。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想要什麼,都等你贏了我再說。」

    季寥曾跟許多人鬥法過,鬥法的理由也各自不一,但這次的鬥法,卻比以往的鬥法都要純粹得多。因為這場鬥法的唯一理由,便是胖子視他為真正的對手,不問其餘。

    他很確定眼前的這位小天師確實不知曉自己的來歷,但他的眼力,也足夠認識到自己的可怕之處,正因如此,他才會將自己當做對手,此刻胖子心頭的喜悅,除了季寥外,沒有人能夠明白。

    季寥呢,他心頭一派淡然,因為胖子見到他便以為見到了高山,胖子也以為自己是高山,但季寥知道在漫長的修行道路上,自己只是一株草,他已經感受到真正的參天木,因此見到胖子這樣的對手,實是沒有任何過多的激動和驚喜。

    不過這場鬥法仍要繼續,畢竟打贏了胖子,他便可以得到帝經,何況胖子本身亦有他獨特之處,甚至他身上的閃光點,也讓季寥會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覺,但也僅此而已。胖子終歸只能讓他覺得有趣,而不能使季寥從肉體到靈魂都興奮顫慄起來。

    季寥彎起腰,從地上撿了一根草。

    胖子道:「你要用這跟柔軟的草來對我的刀?莫非你真以為你在我面前,也能以柔克剛?」

    季寥笑了笑,說道:「不是,我只是從它來吹口哨。」

    他將草上的葉子去掉,只留下草莖,再將草莖叼在嘴裡,氣息在草莖裡進進出出,便有聲音響起。

    胖子神色一變,他道:「天籟化形法?」

    季寥微微一笑,並不解釋。他繼續以草莖吹奏出奇怪的音調,虛空裡浮現實質的聲紋,聲紋聚集元氣,化作一個個奇形怪狀的事物。

    有刀槍劍戟,亦有飛禽走獸,還有密密麻麻的林木生長起來。

    那是一片森林。

    一條細密的河流自森林裡流淌出來,出了森林後,便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帶著飛禽走獸,刀槍劍戟,奔流向胖子。

    河流氣勢磅礴,若黃河之水天上來。

    胖子神色稍稍變化,便即陷入深沉的寧靜中,他橫刀胸前,形成一幅詭異靜止的畫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1
第95章 一線光明

    季寥用草莖吹奏音調所化的事物,到了胖子近前,也陷入了詭異的靜止當中。胖子身上彷彿是一幅畫,而季寥的術法河流便是墨水,墨水到了畫上,自然靜止不動,形成一個個圖案來。

    不過片刻,季寥便明白了胖子的手段。

    在胖子身前橫隔著一片獨屬於胖子的絕對領域,那是刀意所化的純粹領域,如一方由他自己掌控的世界。

    只不過那片世界太單調,也太渺小。

    比諸真正的人世間,這片領域也不過是海裡的一滴水罷了。

    季寥平和至極的一笑,一隻手締結出類似寶瓶印的法印,這是當日在太玄宗所見第一尊石像的法印,他來了個依樣畫葫蘆。

    雖然沒有得其精髓,但季寥手裡比劃間,仍是模擬出一絲那法印的神髓來。這不是他天資聰穎,而是因為他對佛魔兩道都有深刻的見解。

    季寥締結法印,對著胖子一錘。

    這一錘,實是有說不出彆扭之感,其間透出的詭異邪氣,如同晴天麗日下來,忽然天色陰鬱,呼嘯起陰森冷幽的鬼風來。

    胖子身前絕對靜止的領域,被季寥硬生生錘出一個缺口。

    發出如琉璃脆裂的聲響,凝滯的河流再度流暢。

    那是一條多麼美麗寬廣的元氣河流,帶著森林的生機,浪奔,浪流。

    季寥的法印卻十分陰鬱,若森林裡的黑暗,誰也不知道其中到底藏著何等可怖的危險。

    胖子面對元氣滿滿的河流,以及伴隨河流的黑暗法印,星辰般的雙眸,驟然點亮。

    自從那年他殺了海鯊王之後,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如此迫近的死亡威脅。人世間的修士都害怕死亡,可胖子卻是個例外。

    他深深瞭解,在生死存亡那一刻,人的精神、體力、元氣將會處在何等燦然的層次上,因為生靈對生的渴望,會在生命即將凋零那一刻,使自己的生命極度昇華。

    那種昇華的境界,對於胖子而言,比人世間任何芬芳都要迷人。

    從前他不知道世間極限的力量會是什麼,現在他已經有了答案。那就超越他。

    胖子不是第一次打破極限,過去他曾無數次打破自身的極限,才有了此時此刻的他。

    他看到了季寥的法,也得悉了人世間的極限。

    心中的愉悅,絕非任何外人能夠明白。

    胖子提起刀,雙手緊握刀柄,往前一斬。

    帶著弧線的刀身,筆直的刀背,如同天上圓月的一半,同時也將洶湧過來的元氣河流劈成兩半。

    明麗的刀光,比八月十五的月光更動人。

    胖子的刀光剖開了河流,卻陷入深沉黑暗的法印中。

    法印生出漩渦,不斷拉扯胖子的刀光,要將其沉淪在永寂的黑夜裡。

    季寥的心境亦化為純粹的黑暗。

    他吹奏的調子變得陰鬱悲傷,元氣具現的森林紛紛凋零,河流好似承載著永恆的死亡,無數生靈的嘆息沉浮其中,化為一片片浪花。

    季寥仍能掌控自己的意識,但卻不能拒絕這黑暗,因為黑暗彷彿便是他自身。

    一切都是宿命,一切都將終結,一切都將死亡。

    死亡之力自季寥身上迸發,法印的力量愈發幽沉深邃。

    胖子不由被法印拉扯,他的刀光出現了偏差。

    或者說胖子的刀光融入了黑暗的法印中。

    他沉默著,不斷揮出刀光。

    只是黑暗的侵襲,仍是不可避免,如同世間的生靈,沒法不死亡。

    但人即便出生便注定了死亡,也不會就此頹喪,因為生命的意義不在於結局,而在於過程。

    胖子的刀光不斷向前斬去,人極為平靜、淡然。

    刀尖輕微的顫動著,那不是胖子手開始發抖,而是他使出更加細膩的刀法。如果說能用刀尖在米粒上刻一個字,已經是無比細膩的刀工了,那麼現在胖子的刀光足以在一粒上刻下整個道藏。

    這樣的技藝,已經有了自己的神,自己的光,縱使死亡的黑暗,亦不能掩蓋這種光華。

    季寥被黑暗侵襲的內心,亦出現一絲光明,那是對胖子的讚賞。

    對於季寥而言,胖子展現出一個頂尖修士的所有素養。強大、執著、冷靜、專注。

    無論他多麼強大,面對這樣的修士,都應該萬分小心。

    因為這樣的人物,只需要一線光明而已。

    一線,便已足夠。

    這一刻,刀光的一線光明,似乎已經撕開季寥手中法印的黑暗,使季寥的法不在圓滿。

    死亡是宿命,但宿命是河流。

    河流自是順流而下的,但也有逆流的時候。

    胖子正在使自己注定敗亡的宿命逆流。

    季寥緩緩閉上雙眸,因為有鋒銳至極的刀氣迫在眉睫。

    他閉上可以看破世間禁制的雙眼,卻張開了心眼。

    心靈之眼,洞察到的東西,並非肉眼能見的。

    那是玄之又玄的感覺。

    當眼睛閉上這一刻,季寥洞察的目標不在胖子身上,而是自己。多麼多麼強大的自己。

    他從沒有如此刻般感受到自己的強大,自己不是天地間的蜉蝣,不是不可語冰的夏蟲,不是在蓬蒿間竄上竄下的麻雀。

    他是能飛九萬里的風鵬,是遨遊北冥的鯤,是高山,是汪洋。

    即便胖子有移山的堅定心意,只需要一線光明,便能做到他想要的一切。

    但他仍舊不及季寥。

    因為人即便激發出自身所有的潛能,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極限,但人終究是人,不是神。

    季寥是神。

    他的本質高於人世間任何生靈。

    哪怕胖子無限接近了仙佛的層次,他仍舊上是人,改變不了自己的本質。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季寥揮起雙臂,整個人騰空而起,隨即消失無蹤,無痕無跡。

    胖子心裡一沉,這不是任何幻術,而是季寥真正消失了。

    確切的說,這片天地,無處不是季寥。

    沒有人可以將自己的痕跡完全抹去,但如果到處都是這個人的痕跡,效果是跟不留痕跡沒有區別的。

    虛空裡無數道劍氣點殺向胖子。

    靈飛派的分光捉影,自從創出之後,是第一次有人將這門劍法使到如此高明的地步,甚至已經超越了這門劍法本身的極限。

    胖子立時知道,自己要贏,必須有奇蹟出現才行。

    但人世間真的會有這種奇蹟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1
第96章 沒有奇蹟

    當胖子還在不斷激發自身潛能,躲開那些劍氣時,季寥身上的氣息猛然強大了一倍不止。

    胖子陷入深深的震驚當中,他不知道季寥為什麼還能變強。

    雷音呼天蓋地。

    沒有奇蹟。

    他所有的竅穴,都被一股帶著雷音的奇特勁力鎖住。

    季寥再次同慕青陰陽合流,感受和過去尤為不同,那不只是變強大的感覺,更讓他感覺到自我在這一刻變得更加完整。

    莫非慕青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季寥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注目眼前的胖子,這位驚才絕豔的小天師。

    季寥負手而立,這位小天師卻一手撐在地上。

    他遭遇了平生未曾想過的慘敗,且輸得無話可說。

    他抬起肥厚的下巴,仍是盡力表現得平靜,但臉頰上的肥肉有輕微的顫抖,這表明他內心是有沒法抑制的波瀾,胖子開口說道:「那是什麼力量?」

    「陰陽。」季寥簡簡單單吐出兩個字。

    胖子沉默了一會,說道:「確實是陰陽,你已經走在無比正確的路上。你想要黃天大法,還是想要帝經?」

    「帝經。」季寥淡淡道。

    胖子嘆了口氣道:「帝經我沒法給你。」

    他頓了頓,接著道:「因為我也沒見過帝經,在我繼承天師教教主位置時,帝經已經不在了。」

    季寥本以為是又有人先他一步,奪走了帝經,沒想到天師教的帝經早已遺失了。

    他蹙眉想著,太玄宗的慘案是否跟天師教遺失帝經之事有關?從時間上來看,兩者應該沒有任何關聯,但季寥隱然間覺得,其中是有聯繫的。

    以他如今的修為,這種預感,往往比各種證據的指向還要靠譜。

    季寥繼續問道:「怎麼丟的?」

    「不知道。」胖子回道。

    季寥盯著他看了一會,灑然一笑道:「那我沒什麼可問的了。」

    他轉身就要走。

    胖子道:「等一等。」

    季寥止住腳步,眸子看向他,說道:「你還有什麼事?」

    胖子道:「我怎麼才能找到你?」

    季寥眉毛一挑,天魔氣鋪天蓋地壓向胖子,如同一座山直接落在胖子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平淡道:「你還是不要再來找我為好,你若是再敗在我手上一次,這一輩子也別想再有進步了。」

    胖子奮力掙脫那股天魔氣帶來的壓力,抬起頭看向遠處,那裡已經沒有季寥的影子了,他握著拳,過了一會又鬆開。

    他已經見識到季寥最後爆發的那股力量,簡直已經超越人世間的極限,因此胖子深深明白,憑他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法戰勝那個如神似魔的男人。

    他今年多少歲,自己也記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今後的修行道路,實是一眼能看到盡頭的。

    但季寥給他展示的力量,讓胖子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或許他該收一個徒弟。

    ……

    季寥沒有收穫天師教的帝經,雖是意料之外,卻也不沮喪,畢竟他也沒得到太玄宗的帝經。

    接下來他將前去易象宗,季寥倒也不急,畢竟若是真有針對他,提前一步收集帝經,現在馬不停蹄前去,也是晚了。

    何況易象宗離江州不是很遠,季寥正好可以順路回蘭若寺。

    出去很久,也該回去看看。即便得不到帝經,他也有幾分把握,可以參悟破虛的奧秘,屆時前往魔界。

    他不一定能回來,而且傳聞魔界一日,人間一年,他去魔界後,再歸來,說不準蘭若寺已經物是人非,因此回到蘭若寺看一看,很有必要。

    季寥也不施展神通,一路獨行。

    饒是如此,他日夜兼程,並不留宿任何城鎮市集,不過半月,便接近了江州。

    這一路不行,他身上並無風塵,但心靈卻經過了一番洗練。

    紅塵滾滾,每次沉浸其中,都有一番不同的感悟。

    人間萬象,根本是看不足的。

    此時黃昏降臨,前面寒鴉數點,流水縈繞孤村。季寥卻露出驚疑的神色,因為一戶人家,冒出了鬼氣。

    鬼物害人,自是不罕見的事,不過季寥見到了,自是不妨管一管。

    季寥一身僧袍著上,口誦佛經,進入這座孤村。

    流水潺潺好不清澈,夕陽餘暉,侵染水面,殘紅點綴其中,自是好景。季寥沿著溪水,很快在一戶人家前停住。

    佛經聲裊裊傳進這戶人家當中。

    這戶人家裡,一位年輕的書生,正臥在病榻,額頭是青色,嘴唇蒼白,他聽到外面的經聲,立時覺得熟悉,身子也由此變得輕快不少。

    他對著正喂他吃粥的一位少婦說道:「你去把外面誦經的師父請進來,他能救我。」

    少婦容色娟麗,不過雙手粗糙,顯然時常幹活。

    她顯然十分聽丈夫的話,忙開門出去。

    果然看到一個僧人正對著門前的溪水誦經,她見這僧人十分年輕,心下多少有些遲疑,可是丈夫危在旦夕,又對她如此吩咐,故而她還是向僧人施禮道:「大師,我夫君命在旦夕,你能不能進去看一看。」

    季寥笑道:「我正是見他中了邪,才到這裡來的。」

    少婦心下一喜,她想到莫非這真是一位高僧,居然知道夫君是中了邪。她忙道:「還請大師隨我進來。」

    季寥也不拒絕,跟著少婦便進了門。

    他一入門,便聽到嘹喨的嬰兒哭聲。少婦道:「這是我兒子,他估計是餓了,以至於驚擾了大師。」

    季寥聽到嬰兒哭聲,心下頗有些奇怪,因為嬰兒哭聲裡自帶著一絲凝聚不散的劍意。他看了看嬰兒所在的房間,登時感受到一股鋒銳的劍意迫近眉睫。

    他自是不懼這股劍意的,只是頗為好奇。

    又看了看面前房間濃郁的鬼氣,心想這小子能撐到現在,怕是跟他兒子有很大的關係。

    季寥同時也察覺了少婦身上也有一絲淡淡的劍意,才讓她沒有被鬼氣侵害。

    他心想這怕是少婦生那個孩子時,沾染上的。如此說來,那個孩子身上的劍意著實是先天而來。

    也不知這個孩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季寥暫時拋卻這個問題,直接走進前面的房間。

    床榻上的病書生他也認識,正是此前他在府學教過的生員陳原。

    陳原見到季寥,略有驚色,隨即強起身子對季寥一拜,道:「學生陳原,見過老師。」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2
第97章 另一個世界


    少婦聽到丈夫叫季寥老師,面現出欣喜,心想這位大師至少不會見死不救了。

    她心欣喜還未停留多久,便聽季寥道:「我現在不是府學宮的人,自然也不是你老師了。」她見季寥似有疏遠的意思,不由心裡一急。

    卻見陳原正色道:「了悸老師對我有教導之恩,學生不敢有一日忘卻,你也永遠是學生的老師。」

    季寥笑道:「如果我真教導了你,還讓你被鬼物傷到,豈不是證明我十分無能。」

    陳原不由羞慚道:「這是學生無能,不關了悸老師的事。」

    季寥淡然一笑,說道:「你若說好話是為了讓我救你,其實大可不必繼續這樣做了,我適才的誦經聲,已經祛除你身的邪氣,而且我早說過你是沒慧根的,你當初還不信,現在可服氣了,要是你能領悟一絲金剛經的真意,也不會有這番苦頭吃。」

    陳原低頭道:「弟子愚鈍,給你丟臉了。」

    季寥說道:「你雖然沒有慧根,但你兒子倒是有慧根的,而且不淺,可替他取過名字?」

    陳原道:「取了個小名,喚作『留仙』。」

    季寥一笑,說道:「看來你是在科舉一途受了打擊,想讓你兒子修仙問道。」

    少婦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這孩子一生下來不曾開口,可嚇壞我和夫君了,後來一位過路的道人替孩子取了『留仙』這個名,這孩子才開口啼哭。」

    她頓了頓,又小心翼翼道:「說起來,那位道爺看起來跟大師你一般大,也是長得極為好看。」

    季寥聽到心一動,脫口道:「那好,既然有人給他取了名,我便送他一個字,『劍臣』你們覺得如何?」

    陳原喜道:「留仙柔和,劍臣陽剛,正好剛柔並濟。」

    季寥悠然道:「你們同意便好,等到孩子大一點,你們可以送他去蘭若寺,屆時說是我的吩咐即可。」

    這對夫婦自然不會拒絕這等好處,饒是少婦無知,也是聽過蘭若寺的。

    要知道江州不少富貴人家,削尖腦袋地想送一個自家的子弟進入蘭若寺都不能。

    季寥替那孩子取字,是冥冥有感,脫口而出。他知此事大有玄機,怕是將來會有印證。

    隨後季寥又問了傷陳原鬼物的來頭,才知道他是夜裡在附近的山遇到的鬼物,當時天黑,他只大致看得對方是獨足,如小兒般。

    季寥看了看屋子,心想那鬼物怕是還來過幾次,不過他兒子在隔壁,估計正因如此,那鬼物沒能下手,最終只留下一些鬼氣,沒有實質性的動作。

    季寥問清楚是在哪座山遇到的鬼物後,便逕自去了那座荒山。

    這山離陳原居住的地方不過十數里地,季寥沒花多少時間,進入荒山之。此時天黑,又是陰天,天無星無月,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為過。

    好在季寥自是不受影響的,他僅憑著一股感應,很快尋到一處陰氣的源頭。尚未靠近,聽到一陣怪的笑聲,一低頭,正有一隻獨足如小孩般的怪物向他犯來。

    季寥隨手伸出兩根手指,把這怪物脖子捏住。

    對方也是一身鬼氣,季寥遏制住了自己的特殊能力,才沒一下子將它飛灰湮滅。

    季寥看它形狀,倒是跟傳說的山魈相似。

    季寥審問道:「江州地界我熟得很,以前可沒你這種東西,告訴我,你是打哪裡來的。」

    怪物發出吱吱唧唧的聲音。

    好在季寥能感受它的精神波動,大致明白了它的意思。

    原來這只山魈卻是來自此前他尋到幽冥組織也是鎮魔鏡所在的那片荒山的區域,那日他和鎮魔鏡的交鋒,導致那座荒山傾塌,天崩地裂,不知道打開了什麼缺口,導致本不屬於這方世界的山魈出現。

    不過這山魈也是偶然發現那個缺口,才進入這方世界的。

    它應該是第一個進入此方世界的,而且是誤打誤撞,過了一些日子,才明白不是原來的世界。

    季寥從它的表述,不由生出極大的好心,他除此方世界外,還知道原來為學霸那一世的世界,以及魔界。現在看來,山魈來自的世界,又是一個不同的世界,而且跟這個世界的語言和習俗差別不大。

    這山魈終歸是鬼物,而且智慧不高,所以許多東西說起來都有些顛三倒四。

    但季寥大致總結出一些東西,那是另外的世界也是有人類存在的,而且構造應該跟這個世界差不多,另外那個世界也是存在修士的。

    按著山魈的描述,季寥回到那片塌陷的荒山區域,找到那個缺口,以太虛天眼查看了一下,果然只發現了山魈的氣息,看來它是唯一一個從這個通道進來的存在。

    季寥試圖放出神念,去探索那個世界,卻一點收穫都沒有。

    神念進入,直接是泥牛入海。

    還是慕青自告奮勇,進了裡面。

    沒過多久,慕青便出來。

    她道:「我不能離你太遠,所以沒探查多少地方,只看到了那邊是一座山林,而且天地元氣要我們這邊濃厚許多。」

    季寥道:「看樣子我得親自去查探一下。」

    他向來有好之心,便提著山魈這個土著,跟慕青一起進入裡面。

    經過這個通道,只要了一瞬的時光,睜開眼便是一個山洞裡。

    頭頂是個天井,但季寥知道,這個天井通向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這裡果然如慕青所說,元氣要他們來的那邊濃厚許多。

    出了山洞,果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叢林。

    瀑布、山川、河流、叢林、沼澤是這一片廣大區域的主題。

    季寥飛虛空,大致判斷了一下,這片區域足足籠罩了數萬里不止。

    便是他們來的那方世界,亦罕有這種橫跨數萬里的山林地形。

    這數萬里綿延的山林,亦不知道藏匿了多少妖魔鬼怪。

    季寥甚至感應到有幾處地方潛藏的氣息,實是深沉難測。

    搜索了一段時間,季寥發現了一些人類的足跡,但都很稀少。

    直到在一處沼澤旁,發現了數名披著獸皮的野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2
第98章 歸來

    這些野人正舉著叉子,跟沼澤裡一隻有三丈長的大鱷魚搏殺。他們搏殺時,武器裡發出了虎豹的嘯聲。

    季寥睜開太虛天眼看得分明,在野人們的叉子裡有虎豹的魂魄存在。

    約莫過了一刻鐘,那隻大鱷魚死在了野人們的圍捕中。最後一個體型瘦削的野人,從身上的獸皮裡掏出一個黑色麻絲做著的袋子,對著鱷魚的屍體念動咒語,便見鱷魚的軀體冒起青煙,最後全數鑽進黑色麻絲的袋子口。

    季寥看得出這是攝取魂魄的手段,而那個袋子顯然是某種針對魂魄的法器。

    隨手將山魈處理掉,季寥綴著這群野人,翻過數重大山,到了一個部落。部落坐落在群山中,道路險峻,易守難攻。

    甚至部落中央還有一座木製的高塔,上面點著一盞油燈,而這面油燈顯然是可以探查外來者的器物。

    季寥使了一個手段,瞞過油燈的探尋,進入這個部落中。

    他們說的語言,晦澀難懂,只有鐘鼎上才有文字,甚至季寥看到有人將剛出生的嬰兒扔進底下架著大火的大鼎裡,鼎內是滾沸的血水,還可以聞到草藥味。

    季寥看得出這是一種霸道的煉體方式,只不過死亡率也不低,他看到有一些嬰兒便是沒法承受住這種洗禮,最後死在鼎內。

    除卻有婦女為其嚶嚶哭泣外,其他野人似乎不以為意,僅是把嬰兒打撈出來,草草埋葬。

    這個部落的野人,成年的人大多數身強體壯,力大無窮,能和大涼王朝精心培育的蛇衛相比,便是體型瘦削的,亦擁有奇異的能力。在無垠的山林中,似這樣的部落肯定不在少數。

    顯然此處部落通行的文化跟大涼王朝截然不同,他們更像古時候的先民,但十分強大,他們沒有耕作的意識,主要通過捕獵獲取食物,山林便是他們的獵場。

    雖然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季寥仍可以通過他們發出的精神波動,判斷他們說話的含義。

    部落的野人都有共同的信仰,他們信奉一個叫蠻天的神祇,木製高塔上的油燈便是蠻天賜予他們的天燈,他們都相信,在自己死後,會回歸蠻天的神國裡,因此不會畏懼死亡。

    畢竟在他們根深蒂固的信仰中,死亡不過是從這個地方,到另外的地方。

    無窮無盡的山林叫做山界,至於山界之外有什麼,卻沒有野人提及。

    因為山界對於他們而言,顯然已經足夠大了。

    在山界裡,不止有部落存在,還有發展出文字和語言的城鎮。

    城鎮裡的人類有文字和紙,擁有幾座城池的便是國,國在野人們眼中極其可怕,而且國裡的人都是沒有信仰的,還會抓野人給他們做奴隸。

    因為山界裡很少有平原,故而那些真正的城池都建造在群山中,這絕對是浩大的工程,季寥從野人們口裡,得到煉氣士這個詞。

    野人部落裡最強大的不是那些成年戰士,而是得到蠻天認可的祭司。

    那些城池裡最強大的人便是煉氣士,煉氣士是沒有信仰的群體,甚至有強大存在敢於和蠻天那樣的神祇叫板,進行爭鬥。

    除卻強大的煉氣士,讓野人們最忌憚的便是妖魔。

    城池或者國裡的人最多抓捕野人為奴隸,但強大的妖魔卻將野人們視為食物。

    妖魔的數量要比煉氣士多,比野人少,如山魈那等級的妖魔鬼怪,僅是妖魔中的底層。

    離這處部落最近的城池叫做出雲城,遠在數千里之外。

    這數千里的路程,對於季寥自是不算什麼,但對於野人們而言,便不吝於鬼門關。

    整個部落,唯有得到蠻天認可的祭司去過。

    之前用黑色麻絲袋子攝取鱷魚魂魄的那個瘦削野人,便是祭司的弟子,等到祭司老去,便會從這些弟子中選出新的祭司。

    祭司的力量並不來自於修行,而是來自於蠻天。

    蠻天賜予祭司力量,祭司再賜予這些弟子力量。最後從他們中選擇出有智慧和勇氣的人,作為下一任的祭司。

    只看這一點,季寥便知道這個野人部落將是如何依賴蠻天了。

    當然也可以看出,蠻天賜予他們的力量非常強大,否則這個部落在凶險的山林裡,僅靠那些戰士,不可能存在太久。

    那些戰士雖然能修煉,但是煉體的方法很原始,其實只是通過殘酷的修行方式來突破自己的極限。這種修行方式會壓榨他們生命的潛能,那些強大的戰士,甚至連一甲子都很難活到。

    因為當他們老去時,身體機能會急劇下滑。年輕時留下的各種隱患,也會徹底爆發出來。

    很少有戰士會選擇壽終正寢,而是會在暮年某一刻選擇進入山林裡獨自撲捉附近強大的獵物。

    如果能活著回來,便是無上的榮耀,如果沒有回來,也是死在戰鬥中。

    季寥暗中在這個部落呆了數日,待他瞭解到足夠信息後,才悄然離去。他沒有繼續去探索那個出雲城,而是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出去之後,季寥將入口封鎖。

    以他實力布下的封印,即使那個世界的蠻天,恐怕都很難破開。

    慕青問道:「你怎麼不繼續探索?」

    「這個新奇的世界,我自然還會再去,不過不是現在。」

    那個世界對於季寥而言,等於是一次意外的誤入桃源,帶給他極為新奇的體驗,但現在如今身處的世界,他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尚且不是他探索這片新世界的時候。

    何況季寥最終的目的地是魔界。

    耽擱了數日時光,季寥回到蘭若寺。

    蘭若寺一切安好,就連聶小娘子也已經凝聚出人形來。

    梅三娘作為水神亦步入正軌,保佑沿河兩岸土地風調雨順,還數次顯聖救人。百姓們稱她為聖母娘娘,在沿岸給她修建了聖母廟。最近梅三娘還在河底里尋到一盞古舊的蓮燈,那是一件防禦性的法器,催動水神之力便可使用。

    季寥試了試蓮燈的威力,發現其生出的防護罩,起碼要丹成級別的修士才能撼動。

    隨著梅三娘獲得的信仰越來越多,她使出蓮燈的威力肯定還會不斷增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2
第99章 只如初見

    梅三娘實力逐步強大,季寥亦是欣喜不已。這樣將來要是蘭若寺出現變故,梅三娘也會是一大助力。

    蘭若寺是他呆了近二十年的清淨地,季寥自會在探尋魔界之前,將蘭若寺安排好。

    季寥又見了一心主持和一意長老,了塵也見了,不過這小子雖然沒有繼續在飛來峰下的西湖發呆,可是見到季寥後,臉上直接就寫著素秋姑娘去哪了。

    季寥硬是裝作沒看見,給了塵急了很久。

    最後這小子主動問出來,季寥便告訴他素秋在那爛陀寺。

    了塵立刻精神大振,對一心主持和一意長老說要西行至那爛陀寺求取真經。

    一心主持和一意長老倒也答應了他,季寥亦未阻止。

    這一路過去,千山萬水,自能對了塵有極大的磨礪。不過季寥估計,等了塵到那爛陀寺後,說不準素秋都回靈飛派了。

    抱著為了塵著想的心態,季寥沒說。

    至少了塵可以因為這個信念,在這千山萬水之遙的路程中得到昇華,屆時就算見不到素秋,也會大有收穫。

    清晨,紅日東昇,照耀在飛來峰週遭的雲海之上,霞光萬頃,美輪美奐。

    了塵竹杖芒鞋,輕裝上路。

    看著朝陽下了塵的影子,季寥不禁感慨,女人的魅力真是大。

    「了悸師兄,了塵師兄好偉大啊。」小沙彌了緣站在季寥身邊,摸著跟季寥一樣光溜溜的頭說道。

    季寥也拍了拍他的小光頭,說道:「你怎麼覺得他很偉大?」

    了緣肅然道:「以前了悸師兄不是說過麼,有位高僧西行十萬里求取真經,如今了塵師兄也是做和那位高僧一樣的事啊,如果年紀再大一點,我也要跟隨了塵師兄前去。」

    季寥笑了笑,說道:「你小子到現在還怕聽鬼故事,也敢學人家出遠門,不怕夜裡被女鬼抓了去。」

    了緣挺著胸膛道:「我才不怕呢。」

    「嗯。」兩人背後傳起輕微的女子聲。

    了緣好奇,轉身後一轉,正好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宮鬢堆鴉,亮著一雙點漆的眸子,身子平飛到他面前。

    了緣楞了一下,然後「啊」的叫了一聲,立時暈了過去。

    「額,我現在這麼嚇人麼。」聶小娘子轉了個圈,身子立起來,飄在地面上。

    季寥把了緣扶住,含笑道:「不嚇人,還很美。」

    聶小娘子撇著嘴道:「但還是只能做個鬼。」

    她玉足如嫩筍,白色襦裙露出光潔的小腿,藕臂彷彿泛著白月光,雖是顰態,卻勾人魂魄。

    這姑娘成了鬼身後,便把骨子裡那股天生媚態釋放了出來,嬌媚動人,跟梅三娘相比,又是另一種不同的美。

    季寥欣賞之餘,繼續道:「你要轉世投胎,我倒也有辦法,但你便不可能保留現在的記憶了。」

    聶小娘子嘟著嘴道:「我才不要失去現在的記憶。」

    季寥道:「我也是考慮到這種情況,當初才讓你踏入鬼修之道,這雖然有風險,但也有好處,至少你生前記憶還在,而且你是意外死亡,被我凝聚的魂魄,所以執念不重,跟一般的陰鬼有很大區別。

    接下來你好好隨在槐樹姥姥身邊,它是天生聚陰之物,對你修行的幫助會很大,如果將來修煉有成,你說不準也能成為鬼仙。」

    聶小娘子美眸一動,問道:「那你說,我現在能不能回去見我爹?」

    季寥道:「這樣吧,我傳你一個入夢法門,你抽空可以去見他,不過一月最多用一次,否則會折損你父親的陽壽。「

    聶小娘子神色一喜,抱著季寥臉親了口道:「謝謝你。」

    季寥也不躲避,知道她只是喜不自禁而已,若是閃開,聶小娘子自然會很尷尬。

    聶小娘子是鬼身,香唇冰涼。

    季寥沒感受多久,聶小娘子便忙地離開,道:「哈哈,我一時忘形,你別多想。」

    季寥笑道:「你這樣一說,我難免多想。」

    聶小娘子嘻嘻道:「你不怕你那位紅顏知己吃醋?」

    她此前跟季寥在山洞修行,也是有感知的,因此知曉葳蕤的存在。

    說起來對方是妖魔,她是鬼,反正都不是人,大家彼此彼此。

    季寥道:「她啊,不會的。」

    聶小娘子笑道:「我不信天底下有不吃醋的女人。」

    季寥悠悠道:「她不是女人,而是解語花。」

    離開那爛陀寺有段時間了,季寥有些想女郎。

    聶小娘不免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我是什麼?」

    季寥微笑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你自是人間好風景。」

    聶小娘子也是有學問的,道:「風景都是用來看的,對麼。」

    季寥一笑,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說道:「我還是教你如何入夢吧。」

    「那我在你眼裡又是什麼?」慕青突然發問道。

    季寥心裡悠悠回她一句,道:「你我若只如初見,便是最好。」

    「只如初見?」慕青喃喃念道,她想到兩人初見時恰是花前月下,自己正欲摘花,卻被這小子阻止。

    那時的她,怕是想不到自己會跟季寥有現在這般奇特的牽連。

    可他們初見那幾日,倒也快活。

    江潮飲酒,只圖一醉。

    那本也是極美好的回憶。

    「季寥小子,你說這句話,有多少真心?」

    季寥回道:「未有一字虛言。」

    「好。」慕青似下了某種決定。

    ……

    季寥傳授完聶小娘子入夢之法後,沒有打坐練氣。

    夜闌人靜,月光照下來,如同積水空明。

    季寥正在庭院中。

    他無思無念,對著明月,打起一套拳法。拳勢負陰抱陽,沖氣為和。那水波般的月光,也被季寥帶起波瀾。

    季寥心頭寧靜,對於外界的變化不聞不問。

    在這靜夜裡,他什麼都不想,只是循著本能打拳。

    反而踏入玄境,舉手抬足,都在詮釋天地至理。

    這便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以往季寥修行若有所悟,必然天地氣機會有劇烈變化,但此次卻頗是平靜。季寥甚至都不知道,一尊神祇般的虛影,在他身體裡若隱若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2
第100章 兩儀神劍

    「無念無我,無我無法,無法無天!」

    季寥聽到有人在耳邊喃喃低語,從玄境中脫離。

    他心下忽有悵然之心,總覺得少了什麼,默默體察,最終將胸前的衣襟扯開,在心口位置,有一道青色的疤痕,那是慕青原本寄居在他身上的地方,現在慕青已經不在這裡了。

    茫茫塵世,他也感應不到慕青身在何處。

    彷彿慕青就此消失了。

    他睜開雙眸,看向身前的地面,一柄古樸長劍上纏著一條青蛇。劍自是那柄長生劍,青蛇也是被慕青寄居神念的那條蛇,可是慕青也不在劍上,也不在青蛇身上,只是它們體內猶自有一絲慕青的氣息,僅是氣息。

    季寥感受體內的法力,靜如深淵,陰陽渾然一體,不再有任何區分。

    一輪紅日照耀在深淵之上,那是無字經所化的印記。

    季寥知曉,自己此時的法力已經到了人世間的盡頭,那便是登仙境的極致。他的法力不再有質的增加了,一種桎梏深深限制著他。

    他此時方才深深體會到當初季笙和趙希夷為何會離開人世間前往魔界,因為她們也是跟他現在一般的感受,如同胎兒在母體懷胎十月,終於要到瓜熟蔕落的時刻,可是如果沒能順利生產出來,便會胎死腹中。

    天地生養了煉氣士,最後亦限制著煉氣士,此為天道。

    可是慕青為何會消失呢,這個神秘的女人,跟他糾纏了三世。季寥對她的瞭解仍是少之又少,但季寥隱隱猜到,慕青的消失應該跟這把劍還有之前問他的話有關。

    自從慕青得到長生劍後,顯然是獲悉了什麼,那之後便跟從前有所不同,而此前最後問他的那句話,還有她的話,亦是她消失的徵兆。

    季寥絕不信慕青會徹底消失。

    或許,某一天他們還會再相見,希望到時,是友非敵!

    西天殘月,東方欲曉。

    聶小娘子從山下歸來,她到了季寥的院子,大咧咧坐在井沿上的朝顏花藤上,看得出她現在心情很不錯。

    女鬼的雙眸看向季寥道:「你好像變得更英俊了。」

    季寥知道,這是他體內陰陽法力徹底融合帶來的改變,使他此生的修行徹底完整,無限接近了仙佛的層次。

    可以說,他現在自稱是天人化生世間,亦是不為過的。

    古時候,尚有神聖仙佛存在,在人世間顯化法身,或許也不過是他如今的實力而已。畢竟天道無私,世間的規則對所有存在的限制應當也是沒有多少差別的。

    修行越高,季寥越能體會到在真正的世界面前,他的力量仍是渺微不足道。

    山崩地裂的力量對於凡塵眾生而言確實很是偉岸,可在整個世界面前,怕是連打個哈欠都算不上。

    季寥頭上雖然禿著,卻有如秋月光潔,眼神亦似蓮華,渾身上下,自有股聖潔出塵的氣場。

    聶小娘子為精神之力構成的鬼物,對季寥的氣質感受尤為深刻。

    如果不是她有了些修行根基,怕是一見季寥,便會以為他是真正的菩薩尊者,自然被季寥度化,化為季寥的護法伽藍。

    季寥微笑道:「不過是內在修行圓滿,由此在外相上有所展露而已。看你神情,怕是入夢之事十分順利。」

    聶小娘子道:「是啊,我跟爹爹聊了很久。」

    她神色間頗是雀躍。

    季寥心下也為她高興,聶小娘子終歸是花樣年華的少女,又跟父親相依為命,如今能再次相聚,到底能彌補一些遺憾。

    可惜人鬼殊途,季寥也不能她們父女做的更多了。

    季寥靜靜聆聽聶她和她父親的事,說了相見,又說了她的童年,嘰嘰喳喳,彷彿百靈鳥。

    這份活潑歡快,已是許久未出現在她身上。

    季寥更不打斷,他不但憐惜對方,更從聶小娘子的身上看到季笙的影子。

    以世間歲月推之,上次見到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女,已經是一千年前了。

    季寥接下來繼續在蘭若寺住了一段日子,要麼講經說法,要麼給槐樹姥姥和聶小娘子傳授修行之法,要麼給了緣他們講故事。

    他們雖然不說,心下也有所感覺,季寥又要離開了。

    蘭若寺的日子實是平安喜樂,只是季寥沒法永遠處在這樣的日子中。

    在一個寂靜清冷的夜,季寥孤身離去。

    留下了長生劍和那條小青蛇。

    那一劍一蛇,自有靈性,可以縱橫世間。何況季寥也清楚,無論是長生劍還是小青蛇,都不認他為主的。

    青蛇倒也罷了,那長生劍,便是以季寥現在的力量亦沒法將其降服,其本質層次之高,亦是超出季寥如今的預計。

    當季寥離去後的第二天,裴石和大涼王朝的天子到了蘭若寺。

    天子最終淒然離去,他至死也沒跟季寥相見過。

    裴石亦是遺憾,沒有季寥的幫助,他道魔合一之事,仍如鏡花水月一般。

    ……

    道門五派,特點各自不一。

    靈飛派為女子門派,為天下女修楷模。太玄宗遠在北海,清傲孤高。天師教深入民間,影響頗大。太清道最為神秘,飄渺出世。

    上面四派,有出世,也有避世,特徵顯著。

    但易象宗卻兼具出世和入世的特徵。

    易象宗出謀士,出將帥,亦出隱士,無論是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皆有易象宗門人的行跡。

    其宗門所在,也十分有特點。

    可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江州的北面便是玄州,玄州第一雄城玄陽城的易象學宮便是易象宗教導門人弟子的地方。

    玄陽城的城主便是易象宗的宗主,這個規矩,已經沿襲了千年之久。

    大涼王朝明面上是沒有世襲封地的,而玄陽城卻是易象宗實質上的世襲封地,只是沒有官方名義而已。

    饒是如此,在整個大涼王朝,已經是獨此一家。

    若論神通之眾,底蘊之厚,天下宗門自是以那爛陀寺馬首是瞻。

    可要是神通以攻守兼備論之,世間怕是沒有一門神通能及得上易象宗的兩儀神劍。

    尤其是千年前的清微派的劍術精要為易象宗所得後,易象宗的兩儀神劍已然是天下第一的劍術,更有人說世間所有劍法都脫不出兩儀神劍藩籬。

    當今易象宗的宗主,修行兩儀神劍已有兩百年。

    便是太玄七絕風頭最盛之時,亦未曾挑戰他。

    而這位宗主,此時此刻卻失去了以往的鎮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3
第101章 好囂張!好霸道!

    一道劍傷,赫然落入易象宗宗主風玄陽眼中。

    他本名並非風玄陽,只是坐上玄陽城城主很久了,他跟此城,已經無分彼此,故而世人便都稱呼他為風玄陽,他亦默認這個名字。

    風玄陽修為之高,自是不在太玄七絕之下,劍術之妙,怕是還要勝過對方,他見識廣博,修行界之人讚他「不動如山」,但這次他仍是被這道落在自己二徒弟身上的劍傷驚動心神。

    劍傷落在胸口,但導致他二徒弟昏迷不醒的原因卻不是因為心脈受到重創,而是對方的劍氣已經能深入魂魄,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天下劍術,自是有涉及魂魄之道的。

    但此類劍術,多是能發不能收,而且修煉起來萬分凶險。

    可是留下劍傷這個人,其劍術已然收發自如,甚至沒有一絲煙火氣。

    他知道自己二徒弟傷勢的根源,卻看不出對方劍術的來龍去脈。而見到那人出劍的弟子,也只是形容對方的劍氣很快,他們聽到一聲雷音後,二師兄已經倒下。

    劍氣帶有雷音的劍術不多,最出名的是劍氣雷音。

    每一位練成劍氣雷音的修士,都是劍道上的絕世奇才,在修行界數千年的歷史中,這樣的人是能數出來的,但是沒有任何一位修煉成劍氣雷音的劍修能夠以這般劍術,如此不沾煙火氣的傷人魂魄。

    「那個人是什麼打扮?」風玄陽問面前的弟子。

    那弟子回道:「那人一身黑袍,看不清面目,氣息詭異,彷彿魔道中人。」

    風玄陽立時心知對方來歷,世間有如此修為,有如此的打扮的,只有那位殺了太玄七絕的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現了,風玄陽沒料到對方竟到了玄陽城。

    更讓風玄陽膽寒的是,黑山老妖對魂魄之道的領悟,已然抵達一個他難以想像的境界。如果比正常的神通術法,他仗著兩儀神劍,再不濟也可以自保,但黑山老妖展露的詭異莫測的魂魄之道,令他甚為忌憚。

    風玄陽問道:「他有沒有說過什麼?」

    那弟子道:「他說……。」

    風玄陽見他吞吞吐吐,料到不是什麼好話,便道:「你不必瞞我。」

    那弟子道:「他說咱們的兩儀神劍浪得虛名,師尊的不動如山應該改作不動如龜。」

    風玄陽卻不動怒,淡然道:「神龜長壽,倒也不見得不是好話,至於咱們的兩儀神劍,只是修身養性的劍法,究竟是不是浪得虛名,根本不重要。」他頓了頓,又道:「對方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話麼?」

    那弟子道:「他說今天黃昏會來咱們這裡,破了師父的龜殼,滅了兩儀神劍的虛名。」

    他一字不漏的複述,生怕師尊大發雷霆。

    風玄陽暗道:果然來者不善。

    他道:「好囂張,好霸道!」

    他只說了這六個字,接下來又吩咐那弟子傳他的令旨,讓所有人都離開學宮。

    黑山老妖為邪魔外道,法力高深,喜怒難測,他不想自己的弟子們受了池魚之殃。

    至於讓弟子們幫忙,那更是不必。

    如果他們這等人物還能用人數堆死,大涼王朝早就滅了道門五派和那爛陀寺。

    世間絕頂的修士,都是能縱橫天地的人物,他不想易象宗的弟子有無謂的傷亡。

    黃昏來得很快,學宮裡面只剩下了正殿裡的風玄陽。

    季寥一襲黑袍,進入學宮,看到層層樓宇,連綿不盡。知道這是學宮里布置了空間法陣,所以從外面看,學宮規模普通,到了裡面,卻空間廣闊,一望無垠。

    正殿外,種著十里荷花。

    因為學宮沒有春秋冬夏,四季如一,氣候宜人,所以荷花也是開著。

    季寥踏上一朵蓮花,遙遙望見正殿裡的風玄陽。

    黑袍紅花青蓮葉,形成一幅奇景。

    風玄陽看到離他有十里遠的季寥,卻感覺對方如在目前。

    修行者雖然有咫尺天涯的神通,但能將百丈距離與一尺等同,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十里地如在目前,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但風玄陽不得不承認,季寥的劍氣確實有如此不可思議的速度。

    他看到季寥一彈指,胸前橫起一柄鐵木劍,泛起黑白劍光,擋住一道炸現的劍氣,隨後才聽到雷音。

    這劍氣的速度早已超越音障,不可思議至極。

    同時風玄陽心裡一沉,這人果然如傳言一般囂張霸道,出手肆無忌憚,連一句話也不跟他多說。

    啵啵啵,數道劍氣,同時而至。

    風玄陽衝天而起,破開大殿的頂部,到了虛空中。

    他身前黑白劍光閃爍,形成一個太極圖,護持自身。

    季寥平靜直視前方上空,兩儀神劍果然有些門道,對陰陽的見解,另闢奇徑。尤其是季寥自身法力陰陽合一後,對於兩儀神劍中陰陽之道的洞察,更是深刻入理。

    即使得不到帝經,只窺視到兩儀神劍的玄妙,便也不虛此行。

    兩儀神劍實是無止境的劍法,因為陰陽之道本身也是包羅萬象,永無止境的。而且自從易象宗將清微派的劍術精要融合進兩儀神劍後,使這門劍法攻伐威力,更上了一個台階。

    其實不動如山的守勢下,爆發的反擊極為驚人。

    季寥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一點。

    一黑一白的兩道弧形劍氣,劃著優美絕倫的軌跡鎖死了季寥所有的退路。

    最終兩道劍氣在季寥面前匯合,龍吟虎嘯之聲大作。

    但迎接劍氣的是一道鐵拳。

    山崩地裂的巨響發出,季寥已經突破劍氣的屏障,轉瞬到了風玄陽近前。

    風玄陽大為駭然,他想不到季寥肉身飛遁的速度竟也不在劍氣之下。他的肉身怎麼能承受如此驚人的速度,這一點剛化為風玄陽的疑惑。

    無情霸道的鐵拳已經落在護持風玄陽的太極圖中。

    地火水風四濺,太極圖炸開。

    風玄陽的鐵木劍刺中拳頭,氣機轟天動地的激盪開。聲紋在虛空化為實質擴散開,哪怕是丹成修士如果呆在附近,也要七竅流血。

    堅不可摧的鐵木劍,亦泛起裂痕。

    季寥的拳頭竟比鐵木劍還要硬!

    但風玄陽最為驚駭的是,對方迄今為止還未展露他在魂魄之道上的成就,仍是留有餘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3
第102章 蓋世妖魔

    風玄陽心念及此,便看到季寥幽深的眸子。

    他見過無數雙眼睛,但沒有任何一雙眼睛,能有對方的眼睛那般駭人。季寥的目光若同從無間地獄冒出,要將風玄陽徹底拽曳到十八層地獄裡,永世不得翻身。

    這正是天魔氣和心魔大法融合導致的結果。

    季寥的手段根本不是什麼魂魄之道,而是心靈之道和魔道的結合。

    以季寥如今的修為施展出來這種手段,加上風玄本沒有防備,一下子陷入無限恐怖當中。

    心魔大法最擅長激發人心靈深處最害怕面對的事物,因此風玄陽即便修為蓋世,也有了剎那間的凝滯。

    在這等級的交鋒當中,風玄陽的凝滯失神,等於將性命交到了季寥手上。

    季寥根本不懂得客氣,轟轟數拳下去。

    哪怕是風玄陽本能施展出兩儀神劍的精妙,但威力自是不如他全身心投入施展出劍法時。

    伴隨著季寥酣暢淋漓的一聲暴喝,雷聲陣陣而起。

    風玄陽勉力從失神的狀態下抽離出來。

    這時鐵木劍被季寥的拳頭打飛,而風玄陽更看到兩隻碩大的拳頭轟向他的頭頂。

    他來不及施展任何神通,下意識格擋季寥的拳頭。

    骨頭碎裂,季寥兩隻大手抱住了他的腦袋。一股沛然不可抵禦的大力貫注風玄陽體內,他一下子便被制住了。

    風玄陽立時就想要自爆。

    季寥早有準備,冷幽幽道:「你如果不能跟我同歸於盡,我活下來必然把易象宗殺得雞犬不留。」

    他言語間沒有驚天動地的殺機,但風玄陽卻從心底冒出一口寒氣。

    他遲疑了,終究沒有選擇自爆。

    畢竟對方真要是不死,易象宗便肯定毀了。

    他道:「你有其他目的?」

    終歸是一派宗主,頂尖的大修士。風玄陽很快判斷出季寥的目的,因此直接詢問。

    季寥哈哈大笑道:「無他,借貴宗帝經一觀。」

    風玄陽道:「本宗帝經早給人奪走了。」

    季寥暗道:「果是處處有人搶在我前面,也不知道是誰。」

    他心中一凜,道:「是怎麼被奪走的?」

    風玄陽向季寥道:「這本是我宗奇恥大辱,如今也沒必要瞞著你,我們易象宗的帝經在八百年前便給靈飛派的季笙宗主奪走了。只是此事靈飛派自己沒說出去,我們亦沒有聲張。」

    季寥這才知道,卻是他想岔了。他心知帝經是易象宗鎮宗之寶,千年前正是易象宗如日中天的時候,八百年前想必也不會比千年前弱上多少,季笙居然將易象宗的帝經奪走,怕是那一戰極為慘烈,自是易象宗的奇恥大辱了。

    深悉季笙跟易象宗恩怨的季寥當然不奇怪季笙奪走易象宗帝經的緣由,他身負天魔氣和心魔大法,還將太虛天眼練到前無古人的地步,風玄陽修為雖高,也不能欺瞞他,因此季寥信了這件事。

    他暗道:此前倒是沒跟素秋問清楚,看來還是得去靈飛派一趟。

    季寥也猜測,可能是素秋本身並不知道此事。

    其實此事是因為季笙目光長遠,懂得強梁者不得其死,故而藏拙守身,沒有公開此事。

    靈飛派後世弟子,也只有宗主才知道此等機密。

    而且季笙正是研究了兩部帝經不可兼容之事,才最終下定決心前往魔界。

    這些事季寥縱未親眼目睹,大抵也估摸出來。他此時只覺得欣慰,女兒手段可謂是霸王道雜之。如此,哪怕是魔界,當也能安然無虞。

    季寥對風玄陽一笑,說道:「原來如此,不過,你也有禍水東引的意思吧,想讓我去靈飛派大鬧一場。」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季寥對著風玄陽胸口一拍,一朵水火之花鑽進他體內。

    風玄陽立時感受到自身法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這是他的功力正在被吞噬。

    季寥對著易象宗正殿的牌匾彈出一道劍氣,上面立時多出一排字:

    兩儀神劍不過爾爾。

    一筆一劃,俱是殺意騰騰。

    最後落款是黑山老妖,字跡張牙舞爪,任何看了,都會不寒而慄,腦海中浮現出一尊蓋世妖魔的形象。

    最後季寥從風玄陽體內收回水火之花,在大笑聲中揚長而去。

    自此,黑山老妖無敵於世間的戰績又添上了一筆。

    ……

    大河滔滔,季寥乘著一塊甲板而上。

    他張開手,掌心裡浮起水火之花。這花每日吞吐的元氣十分巨量,卻總是不見增玄陽一身法力後,也不過長了半寸不到,簡直是個饕餮。

    季寥道:「最近你忍著點,我已經感覺到此方世界的意志對我們很不滿意了,我可不想被喪家犬般被趕走。」

    這水火之花竟似能聽懂人語,居然花莖彎了彎,像是在點頭。

    它瞬息間鑽入季寥體內,亦不吞吐元氣,似乎陷入沉眠。

    季寥嘀咕道:「聽話倒是聽話,也不知道陪我聊聊天。」

    少了個慕青果然還是有些不習慣,這四顧無人時,連個解悶的對象都沒有。

    季寥打了個哈欠,卻不知此時魔界深處,正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

    魔界北面,乃是茫茫不可測度的墨海,上面海島無數,每一座島嶼面積都不比人世間要小,在無數海島之上,卻有一方淨土。

    淨土之中,聳立著一尊參天石碑,石碑下方是廣大無邊的湖泊,佔據了淨土大半面積。

    這湖泊便是魔界的魔池,有無數魔神從其中孕育而生。

    此時有一片晦澀魔光渡過魔池,到了石碑之下。

    石碑下正有兩尊魔神身高千丈的魔神守衛,不過比起石碑,兩尊魔神便顯得無比渺小,如同螻蟻一般。

    渡過魔池魔光到了兩尊魔神面前,立時化身為一尊千丈高下的魔神。

    石碑下的兩尊魔神,忙上前迎接,道:「見過帝君,不知來聖宮有何要事?」

    魔神心知這位帝君鎮壓魔界苦境,常年不出,如今到了聖宮,必然有要事。

    那帝君道:「聖帝即將現身,我等四方魔帝,自然當來參見。」

    兩尊魔神神色大喜。

    突然之間,魔界盡數為陰雲籠罩,有無數地方亮起仙佛聖光,但在陰雲之下,顯得無比黯淡。

    陰雲越積越厚,彷彿末日來臨!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9:43
第103章 中央魔帝

    參天石碑之上,陰雲裡驀然出現一面萬丈大小的佛經,從中伸出一隻滿是蛆蟲的佛手,往參天石碑抓去。

    那底下的兩尊魔神露出恐懼之色,而那帝君冷哼一聲,他才離開苦境一會的功夫,這廝便出來作怪。

    他身子再度拔高,足有十萬丈,頭頂冒出一團火紅慶雲,頂向那隻滿是蛆蟲的佛手。慶雲裡顯出五尊魔影,將佛手團團圍住。

    過了一會,又有三道魔光度過廣袤無邊的魔池,抵達參天石碑之下。

    隨即那隻佛手便退去。

    此時魔界四方亦有多出爆發出強大的神聖氣息,試圖驅散天空的陰雲。

    三道魔光連同那帝君,共同發出滔天魔威,鎮壓那些神聖氣息。

    在兩方僵持間,魔界的虛空蕩起一陣漣漪,陰雲散去,一切風波隨之平息。那參天石碑之上,現出一道紫色身影,常人身高,卻自有股蓋壓九天十地的威勢,魔池之中無數魔神探出頭,朝拜石碑上的紫色身影。

    三道魔光亦化出魔神之相,連同此前那位帝君一起對石碑之上的紫色身影行禮。

    那紫色身影手一招,虛空裡現出五座黑色蓮台,連同那帝君一共四尊魔神坐上蓮台,唯獨中央一座蓮台,空空如也,顯得不圓滿。

    「我於輪迴中覺醒,此次必當掃清那些餘孽,統一魔界,再行滅度眾生之舉,汝等隨我,將來自有功果可證。」紫色身影淡淡道。

    「願隨聖帝,百死無悔。」

    一眾魔神連同蓮台上四尊帝君俱回道。

    隨後佔據北面方位蓮台,也就是最先抵達參天石碑的帝君道:「自中央魔帝反叛之後,如今此位一直空懸,還請聖帝指定新任的中央魔帝。」

    紫色身影道:「我心中已有人選,只待他來見我。」

    她說完之後,便道:「汝等各自回去鎮壓四方苦境吧。」

    「謹遵法旨。」

    ……

    越過原始密林,走過一望無際的荒野,季寥在麋鹿和犀牛奔跑的草原上,赤足踏入一條蜿蜒清澈的河流中。

    千載之前,季笙亦在這條河流裡玩耍過。

    季寥在這裡瞑目了不知多久,連河上的蜻蜓都以為他是尊毫無生命氣息的石像,在他光潔的頭頂暫時棲息。

    伸手捏住蜻蜓透明的翅膀,隨即將它放飛而去。

    季寥看向遠處半是被積雪覆蓋的高山,那便是此行最終的目的地靈飛派所在。

    此世肉身的母親便生於斯歸於斯。

    千載之前,千載之後,他都跟靈飛派有扯不斷的因緣。

    季寥不是為了斷因緣而來,但亦有許多感慨。

    他杳然而起,上了高山。

    最終徘徊在一座道宮之外,頓足道:「蘭若寺了悸,前來拜訪貴派。」

    靈飛派的道宮自有重重法禁,可哪裡能阻隔季寥的仙音。

    人世間已無他不可縱橫來去之處,但季寥對靈飛派始終存了一分禮敬。他傳音之後,不疾不徐,自在宮門外等著。

    宮門打開,不一會便有無數道裝女冠出來,排列開,夾道相迎。

    仙音裊裊而起,更有清越的鐘鼓之聲夾雜其中。

    靈飛派的歷史長河中,受到如此禮敬的人,屈指可數。

    但季寥也當得起這份禮遇。

    季寥緩步而入道宮,沒有施展任何神通術法。他已經無需任何神通術法來證明自己,光是深入皇宮,擊殺大涼皇后一項事蹟,便已經可以永載修行界的史冊,千秋萬代,都不能磨滅他的威名。

    道宮最深處,便是靈飛派的祖師祠堂。那是連靈飛派的真傳弟子都不能輕易進入的地方,如今此地,毫無遮攔,任由季寥踏入。

    一道道神位排列在神龕上,其中最上面的便是靈飛派的開派祖師靈飛子,左右依次是季笙和清水仙子,在之後,赫然是季寥此世肉身的母親驚鴻。

    靈飛派神位排列,顯然是以功績和成就論,達者為先。

    而神龕之前,正立著一位美豔絕俗的女冠,她便是靈飛派現任的宗主了。

    她眼角略有一絲皺紋,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反倒是多出一絲歲月沉澱的美好。

    宗主含笑道:「我師姐大約也想不到,將來有一天你能有如此成就,且進入到這個地方來。」

    「按道理我當稱呼你一聲師叔,不過我想稱呼你一聲道友。」季寥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灑然道。

    宗主負手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處,如果你沒有如今的成就我自是不許的,但現在,隨你的便。」

    季寥大笑道:「寥寥數語間,我已經知道道友是什麼樣的人。」

    宗主道:「那你且說說。」

    季寥道:「胸懷韜略,世間奇偉之才。」

    宗主笑了笑,說道:「你跟我想像的不一樣,我本以為你只是縱橫世間,快意恩仇的人物,但你對世情人心的把握,顯然不遜色你的修為。我本有千言萬語,想勸你同我做一番人世間不朽的功業,到現在卻一句也不用說了。」

    季寥悠然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如果不是我別有要事,這三不朽倒也可以嘗試一番,如今卻只好作罷,不能奉陪。當然我此次是有求而來,道友若有別的請求,我會酌情考慮。」

    天下之大,亦只有他這等人,敢對靈飛派宗主說,她對他有請求。

    宗主沉吟片刻,道:「那你所求是什麼?」

    季寥道:「貴派的兩卷帝經。」

    宗主一怔,嘆口氣道:「看來你已經去過易象宗了。」

    季寥微笑道:「不止去過易象宗,天師教、太玄宗、太清道我都去過。」

    宗主不由震動,隨即淡然一笑道:「看來你對我們靈飛派真是另眼相待了。」

    她何等智慧,寥寥數語,便清楚季寥走訪其他四派,當不會那麼和諧。

    季寥道:「這份相待,我不需道友投桃報李,我自會付出相等的好處酬報貴派。」

    宗主道:「我也不勸你說什麼帝經不能兼容之事,想必你已經清楚得很。你想要那兩卷帝經,便跟我到後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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