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04
die5757 發表於 2018-2-16 23:25
第128章 睡得好安心

  趙希夷不由窘道:「你怎麼也到這裡了,看你樣子,可沒修煉那個功法。」

  季寥見她說話語氣,頗有些回到昔日初見時的狀態,只是細微差別也不少,實是難以言表。

  反正給他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不過季寥沒有細究,畢竟這些年,他變化亦不小。

  何況見到趙希夷,他心中實是極為高興的。

  他道:「我的事一言難盡,不過我想問你,季笙怎麼樣了?」

  趙希夷幽幽道:「她運氣很不錯,有北落師門護佑,魔界四處通緝她,都沒把她抓住,反而使她在追殺中不斷磨礪自身。我瞧總有一日,她能去挑戰魔界那位至高無上的聖帝。」

  季寥道:「聖帝?」

  趙希夷道:「那是魔界創始之初就存在的無上大能,如今魔界裡有許多殘破的仙佛淨土,都是當初聖帝橫掃諸天,造成的結果。現今她歷盡世間劫回歸,神通法力已經不可思量,唯有一尊佛門的叛逆白骨如來能和她稍作抗衡。而且她手下還有四位魔帝,個個法力無邊。據傳聞她手下還有一尊中央魔帝未曾回歸,若是那位魔帝歸位,只怕聖帝會真正凌駕在世間一切眾生之上。」

  季寥心道:「魔界的聖帝如此可怕,季笙還能有挑戰她的機會,看來我得不斷進步才行,否則再見面,連女兒都打不過,便丟面子了。」

  他尚有疑問,繼續道:「北落師門在魔界亦能橫行霸道麼?」

  趙希夷道:「北落師門神秘不可測度,擁有種種不可思議之能,除了那位聖帝,其他存在確實也難以奈何它。」

  季寥暗道:「貓兒還是貓兒,到哪都厲害得很。」

  想起自己已經進步這麼多,可能還是打不過那隻貓,季寥不由有些鬱悶。

  季寥道:「你這個換來世為今生的法門,又是什麼情況?」

  趙希夷道:「我此前也遭到一個大對頭追殺,後來夢見一位神人,教我道家高妙之法,使我悟得道是無情還有情的玄理,並且傳了我一門蓋世奇功,所以你就見到了現在的我。」

  季寥道:「那位神人是誰?」

  趙希夷道:「我只知道她道號清水。」

  季寥神色一動,袖子往虛空一招,現出一個人影來。

  人影乍現,隨後支離破碎。

  季寥胸口一悶,他居然一股莫名巨力的降臨打擊。

  神主「婧衣」驚駭道:「是她?」

  季寥難得見她如此誇張的神情,好奇道:「你也認得清水真人?」

  「婧衣」平復面上的神色,說道:「原來這位也開始佈局了,你能知道便會知道她是誰,現今你沒覺醒,顯然不能,我也不會跟你多講她的事。」

  季寥道:「她本來在世間就很有名。」

  「婧衣」沉吟,隨後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說實話,因為這位存在的緣故,現如今,我對此方時空最後的走向興趣不大了。」

  她說完之後,身子化作星輝散開,杳然不知所往。

  趙希夷好奇道:「那女人是神道中人,你跟她似乎有勾搭。」

  季寥道:「我和她是敵非友。」

  「真的?」趙希夷一臉狐疑,又道:「咱們現在也不是道侶,你沒必要欺哄我。」

  季寥臉一黑道:「難道你真以為我和她有什麼?」

  趙希夷道:「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解釋我反而覺得你是在掩飾。不過我很開心,說明你還是挺在乎我的,不枉費我走道是無情還有情的修行路,要知道當初我差點直接在無情道走到底。」

  季寥暗自頭疼,天真率性又洞悉人心的趙希夷,實在教他難以抵擋。

  他道:「你的前生趙真人去了你本來的時空,難道不會有危險麼?」

  趙希夷道:「會有的,不過我們修煉的這門功法其中穿梭時空都是附帶的效果,它真正的精微奧妙,跟輪迴之道有關,甚至涉及到超脫世間的秘密。」

  季寥疑惑道:「超脫世間?」

  趙希夷道:「當修行這門功法開始,且成功之後,我們都不再是普通意義上的六道眾生。」

  季寥點頭道:「確實,前生和今世互換後,頗有些顛倒因果的味道,這是違逆自然規律的事,你們現在的情況,確實無比特殊。」

  趙希夷道:「顛倒因果,你這麼快就能領悟到這一層,著實不錯。」

  季寥道:「你知道超脫世間之後,又是什麼?」

  趙希夷道:「不知道呢。」

  季寥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但也不怎麼嚮往,你呢?」

  趙希夷道:「很嚮往。」

  季寥微笑道:「那我祝願你心想事成。」

  趙希夷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道:「那你現在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

  「什麼事?」季寥問道。

  「我困了,你抱著我,我想睡一覺。」

  季寥不由愕然,但趙希夷已經閉上眼,身子軟軟倒下。

  季寥接住她。

  她的腰肢輕軟柔順,好似楊柳枝,身上散發著清新好聞的香氣,很像是花草樹木的清香,卻又有些清甜。

  髮絲如瀑,洩落在半空中。

  她的雙手自然而然環著季寥的脖子,發出均勻的呼吸。

  季寥竟一絲旖旎念頭都沒有,只是憐惜地看了她一眼。因為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趙希夷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安穩覺了。

  他覺得她很可憐。

  又深深覺得欣喜,因為趙希夷在他身邊睡得很是安穩。

  這是將生死都托付給他了。

  她信任他,如信任自己一樣。

  往往人經歷越多,便越能明白這份信任有多難得。

  行走在通天河的岸邊,雨水滴落在青青河邊草上,季寥想起很多人和物。

  有顧葳蕤,有季笙,有聶小倩,有花妖葳蕤,甚至有青火,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女人,最後他想到了慕青。

  他遇到的女子太多了,她們每一個都很特殊,只是每一個都沒法成為季寥無可擺脫的羈絆。

  不是她們不好,只是他大概沒有心。

  月光不知不覺灑落,落在趙希夷好看的睫毛上。

  眼皮睜開,露出能與皓月爭輝的明眸。

  趙希夷道:「季寥,在你身邊,我睡得好安心。」
die5757 發表於 2018-2-16 23:25
第129章 曇花一現

  季寥一個人回到青玄,趙希夷沒有同他一路,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先是上了太乙峰,見到吳道德,說了黃泉宗主的事,然後回到紫府峰。青山依舊,山下的幽河水,仍是長流不止。

  太微閣裡面一塵不染,顯然時常有人打理。

  裡面還住著人,卻是凌霄的徒弟碧游。

  季寥問道:「你師父回來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碧游道:「師父閉關,我沒什麼事,而且最近我已經習慣呆在太微閣。」

  季寥看碧游的氣質像是一塊被完全打磨好的玉石,不禁道:「這些日子,你讀了不少書。」

  碧游道:「是的,我有空就會讀書。師叔祖,書裡的道理要是明白後,世間許多事不用經歷,便可以知曉,對吧?」

  季寥道:「不全然是如此,但你開心就好。」

  碧游道:「我現在看書很開心,可以一直在這裡麼?」

  季寥道:「可以的。」

  碧游道:「師叔祖呢?」

  季寥道:「我大概也會在這裡呆著。」

  「嗯。」碧游回道,她默默找了一本書看著,看得很入神。

  季寥沒有用肉眼去看她,而是以心中法眼。碧游頭頂有一道煙雲,爛漫如錦繡。

  她體內的法力流動也很順暢,甚至比當初的凌霄還要好。

  碧游很有天分,季寥甚至覺得她就是為修行而生的。

  但她的死劫仍是存在,而且不見有化解的跡象。

  連他都幫不到她。

  到了夜裡,碧游端來一個花盆,放在不遠處的窗邊,打開窗子,月光洩落。頃刻間,鮮花盛開。

  碧游露出驚喜的神色。

  「這是曇花。」季寥的聲音悠悠傳來。

  碧游道:「是的,師叔祖。」

  季寥道:「曇花很好看,但你要記得一句話,曇花一現。」

  碧游道:「這不是什麼好詞,但我覺得一朵花能開得這麼美麗,便是很快枯萎,那也是值得的。」

  季寥凝眸美不勝收的曇花,悠悠道:「確實如此。世間之事,總難以十全十美,但你心中覺得值得,即使有缺陷,也沒什麼。」

  碧游道:「師叔祖覺得什麼事對你很值得?」

  季寥微笑道:「看到小碧游開心快樂就好,畢竟你給我做衣服,還幫我打掃太微閣。」

  碧游道:「徒孫做的都是小事,而且師叔祖若是發話,有的是人搶著來做這些事。」

  季寥摸了摸她的頭,道:「可小碧游做這些事,心裡根本沒想過回報啊,這是你和旁人的不同。」

  碧游道:「師叔祖覺得不求回報是好事麼?」

  季寥道:「對於世間的規矩,不求回報是破壞,對於你,至少不是壞事,因為這是順應你自己的心意。」

  碧游道:「徒孫確實是這麼想的。」

  季寥道:「你的心胸在青玄中也是少有人及的,以前我總為你有些擔心,怕你將來的結局不會太好。」

  碧游問道:「現在呢?」

  季寥道:「小碧游遇到不好的事,其實也能坦然面對啊。」

  碧游道:「師叔祖你說了很多道理,我隱隱約約有些明白,只是我好像又覺得你在交代遺言,難道師叔祖也要遇上困難了。」

  季寥笑了笑,將黃泉宗主的事情說出來。

  碧游道:「徒孫幫不上什麼忙,而且師叔祖也不需要幫忙,我想師叔祖自己定下決戰的地點,那必然是出自你的心意。無論結果如何,徒孫都不會為師叔祖擔心。」

  季寥微笑道:「青玄這麼多徒子徒孫,就你明白這件事。」

  他看向窗外的明月,悠悠道:「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碧游聽到這兩句詩,心裡莫名有些難過。

  人生都應該有歸宿的,師叔祖大概是想歸去了,而青玄卻不是他的歸宿。

  其實季寥沒有歸宿,若有便是那天河之畔。

  …

  …

  趙希夷覺得這個時空有趣的事很多,最有趣的事便是遇到季寥。

  她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因為她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更沒有死亡迫近的壓力,而且在季寥身邊睡了好覺之後,她的精神進入前所未有的安寧。

  道家的逍遙自在,大概便是她此時的心態。

  沒有特別目的,沒有一定要有的歸宿,有能讓她覺得開心的人,還有許多沒見過的風景。

  明月在天,月下有美人。

  「是你?」趙希夷看著美人。

  她正是「婧衣」。

  「婧衣」道:「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找你。」

  「什麼事?」趙希夷問道。

  「婧衣」道:「做一筆交易。」

  「不做。」趙希夷想都不想,便拒絕道。

  「婧衣」道:「這筆交易對你很有好處。」

  趙希夷道:「那我也不做。」

  「婧衣」道:「為什麼?」

  趙希夷道:「因為季寥會不喜歡的。」

  …

  …

  黃泉宗主在季寥立下的涼亭裡,他面前的石桌上有一幅畫,畫的內容是竹吟風。

  他對葉七道:「畫是死物,明明不會動,可你看到這幅畫,便明顯感覺到風在吹竹葉,若是仔細一點,耳邊還有沙沙響聲,你說這是為什麼?」

  葉七道:「因為心動。」

  他目視葉七道:「為何會心動,難道我們的修行,還不足以讓我們心如止水麼?」

  葉七道:「既然是心,就一定會動。」

  他注目葉七良久,最後笑道:「我以為我還能教你許多東西,現在沒什麼可教你的了。」

  葉七聽出宗主言外之意,他有訣別的意思。

  葉七道:「宗主你為何定要和季寥師叔祖決戰,你們本沒有必要起衝突的。」

  黃泉宗主微笑道:「是啊,這一戰沒什麼理由,但它應該發生。」

  葉七道:「我還是不太明白。」

  黃泉宗主道:「你都說了,既然是心,就一定會動。既然是我,就一定會和季寥交手。」

  葉七道:「我更加不明白了。」

  黃泉宗主歎息道:「你不會明白的。」

  他看著外面松樹上掛著的冷月,又道:「葉七,你姓葉?」

  葉七道:「我自然姓葉。」

  「很好,葉天流也姓葉。」黃泉宗主淡淡笑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1:01
第130章 石頭能發芽麼?

    葉七不明白宗主話裡的意思,但他知道宗主的話總是正確的。

    …

    …

    太微閣,有輕微的鼾聲。

    碧游自顧自的整理閣中書籍,沒有可以降低聲響,也沒有故意發出聲響。發出鼾聲的人是季寥。

    許多天以前,季寥便漸漸進入似睡非睡的狀態,剛開始碧游還生怕吵醒師叔祖,到後面才發現,師叔祖是進入了某種不可言喻的道境。

    隨著季寥呼吸,連帶太微閣一切事物都好似有了呼吸,呼吸帶來輕微的震顫,碧游隨之受到影響,竟而再一次洗精伐髓。

    洗精伐髓那是修行之初便遇到的事,直到還丹入道,方才算得上徹底完成這個過程

    因此曾有古時候的煉氣士將還丹之前的修行統稱為築基。

    築基不是築下根基,而是築下道基,為入道之基石。這個過程的修行完成後,才能入道。

    而築基也不僅是修煉身體,亦磨煉心靈。

    還丹入道之後,身體已經算得圓滿,即使不能再進一步,肉體都可以保持充沛生機到六百年後。

    常人還丹入道一般在兩百歲左右,因此又有人說還丹入道,得壽八百。

    這樣的肉身,實是無須洗精伐髓,但碧游確實感受到自己肉身經歷了再一次的進化,肉身變得愈發純淨輕靈,同精神加深結合。

    她逐漸感受到,自己無須任何法術,便可以飛起來,只是終歸差了一點,因此還是地面上。

    即便如此,她亦清楚自己的收穫實是難以估量的。

    可季寥真的睡著了麼?

    他算是睡著了,卻又不全是。

    季寥正在做夢,夢到的不是虛假的世界,而是將現實做夢境。

    他神遊在元洲大地中,不是元神出竅,乃是將世間看做夢境,他現在是一縷夢魂。

    這種感覺很奇妙,卻正是他修行即將徹底臻至一個階段圓滿的徵兆。

    道家的本性,佛家的圓覺,魔道的自我,皆在此刻,混作一談。至少對他而言,都是一般無二的。

    他一念化作千千念,千千念都是一念。

    這種特徵,又同黃泉宗主有些神肖。

    但這不是東施效顰,而是季寥自己的東西,只不過道理高明到極處,總是殊途同歸。

    季寥走過元洲不少山河,也仔細看過。

    但以做夢的視角,仍是第一次。

    如同旁人做夢,在夢裡看所有事物,其實都不是那麼清晰,多是朦朧,卻又有些獨特的視角,而且還是平時不曾有過的視角。

    一座山,崩塌成就的廢墟,豁然在季寥眼前。

    那是蓮花峰,現在是亂石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季寥。

    他看見一個小姑娘,給他第一感覺,便是蘆花,再一感覺又是音音,隨後的感覺,便是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

    很難形容她的樣貌,她就是一個小姑娘,看到她可以想起人世間所有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也能看到他。

    季寥走過熙來熙往的城池,走過炊煙裊裊的村莊,造訪過名山大川的洞天,也去過碧落黃泉。見過僧俗佛道,唯獨沒有人見過他。

    小姑娘卻能看到。

    季寥剎那間生出一個念頭,旁人看不見他是因為沒有慧眼,而小姑娘有。

    何謂慧眼,佛經有記載:實見者尚不見實,何況非實。所以者何?非肉眼所見,慧眼乃能見。而此慧眼,無見無不見。

    身負無上佛法的季寥更清楚,修成慧眼的第一要義,便是空。

    慧眼是基於空的概念而生的。

    見所不見者。

    無字經亦有空的精義,但不詳細,因為無字經是詮釋佛家精義的總綱,而非具體的修行之道。

    小姑娘道:「我想問你,石頭也能發芽麼?」

    季寥不由一怔。石頭自然是不能生根發芽的,這是世間自然規律。

    但石頭真的不能發芽麼,因為這是夢啊。

    可季寥的夢境,又是現實世界,按理說是要遵循現實規律的。

    如果面對其他人,季寥會說能。

    因為他心魔大法,可以讓別人看見石頭髮芽。

    但面對這個有慧眼的小姑娘,季寥沒法用幻術來欺哄。

    畢竟她有慧眼。

    季寥沉吟,小姑娘也不催促。

    過了一會,她開始不停的翻找石頭,好似要找到一塊生根發芽的石頭。若是世人見她如此,只會笑她天真。

    但她很認真。

    季寥沒有去找,他的道理告訴他自己,石頭是不會生根發芽的,但他又想讓石頭髮芽。

    小姑娘是在找一顆會發芽的石頭,季寥是打算創造出一顆會發芽的石頭。

    這是兩種不同的道。

    一種是深信世間已有,而自己去找。

    一種是深信世間沒有,而自己去創造。

    很難說誰高誰低,只是道不同。

    季寥盤膝而坐,靜靜對著亂石廢墟,不時有石子滾落下來,那是小姑娘在翻找石子。

    …

    …

    「婧衣」在趙希夷一句「季寥不喜歡」下敗退,過了一段時間,她又去見趙希夷。

    趙希夷道:「你又來找我幹什麼?」

    「婧衣」道:「你的季寥有危險,你難道不想去救他?」

    趙希夷道:「你休想騙我,他還沒和那個傢伙決戰,怎麼會有危險。」

    「婧衣」道:「因為他這次的對手是蓮花生大士。」

    趙希夷道:「哦,這又如何?」

    「婧衣」道:「蓮花生大士是諸佛一體相,神通不可思議,且能降臨一切有過佛的世間,但有一尊佛,卻獨立於蓮花生大士的一體相之外,那就是世尊地藏。」

    趙希夷道:「地藏是婆娑三聖,我是知道的,但世尊不應當是地藏的尊號,而且地藏是菩薩,並非佛。」

    「婧衣」微笑道:「若地藏不是佛,世間還有誰敢稱自己是佛?」

    趙希夷道:「這個確實有點道理,但又怎樣呢?」

    「婧衣」道:「蓮花生大士和季寥的鬥爭,便是蓮花生大士和地藏之爭,他們兩個只能存在一個。」

    趙希夷道:「所以,你是來通知我季寥有危險,讓我去救他。這麼說你是不想蓮花生大士贏,看來你和蓮花生大士也是對頭。那你自己去啊。」

    「婧衣」饒是能舌綻蓮花,也不由被趙希夷嗆住。

    趙希夷笑吟吟道:「我是不是說的很有道理,你沒法反駁?」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23:52
第131章大願

    趙希夷再一次迫退了「婧衣」,但她並不覺得很開心。

    她神色幽幽,看向遠方。

    因為季寥真的有危險呢,可是那是他的劫,他的緣,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她做不了什麼。

    趙希夷低語道:「我不該擔心的,他畢竟是季寥。」

    …

    …

    季寥覺得創造比毀滅實在要艱難太多,可他選擇了這樣一條路,便要走下去。

    如何才能讓石頭髮芽呢。

    季寥想到了願。

    神道的香火願力,便能創造,實現人心中所想。

    季寥有過神道分身,見識過神主的本事,更見過龍王,那是司雨之神。

    太初有神,神與道同在。

    為什麼神能與道同在呢?

    大抵是因為神和道一樣,都可以生萬物。

    道生萬物,神能創世。

    季寥神眸愈發幽然。

    他注目一塊石頭,心裡想著,這是一塊能發芽的石頭。

    他傾盡自己所能生出的願力,貫注在石頭裡,但石頭沒有變化。

    這些願力還不夠。

    但石頭汲取願力的勢沒有終結,甚至季寥能感受到石頭的心意,它很渴望願力。

    「有沒有人肯借我一點願力呢?」季寥心裡忽然泛起念頭。

    他忽然間看見了廟,廟裡的僧人。

    四大僧王忽有所應,看向冥冥中的遠方。

    「世尊!」四股龐大的願力,駭然抵達季寥所在的方位,以季寥的身體為中轉站,然後貫注進入石頭中。

    仍是不夠。

    但不止這些,在四大僧王的號召下,廟裡的僧人們同樣輸送願力過了,他們單個的願力自是遠不及四大僧王的,但匯聚起來,彷彿成河,卻又要勝過四大僧王。

    石頭不斷汲取這新加入的願力。

    「仍是不夠。」季寥心裡泛起明悟。

    「但從哪找更多的願力呢?」季寥繼續想到。

    「師叔祖。」季寥被一個聲音驚動,那是碧遊。

    一縷娟秀的願力匯聚過來,季寥心下感到安慰。

    不止這些。

    紫府峰上一些正在修行的青玄長老,忽有所應,生出一股願力抵達季寥這裡。

    然後是太乙峰,

    然後是天機峰,

    然後是玉陽峰,

    然後是清涼峰,

    最後從紫府峰裡冒出一股龐大的願力,那是凌霄的。

    願力從天陡然降下,如一掛天河。

    在願力洗涮下,石頭漸漸有了些許變化,似乎有了一些綠意。

    季寥嘆道:「還是不夠啊。」

    這時候另一股願力加了進來,讓綠意更深。

    新的願力不是來自活人,而是來自一批在天地間遊蕩的亡魂。

    季寥豁然間看到那些遊魂,都是上德峰的弟子,有東皋子,有長庚子,甚至還有觀海真人。他終歸殘留了一絲念頭下來,或者說本已經魂飛魄散的他,因為冥冥中某種牽連,復生出一道執念,化為遊魂。

    「仍舊不夠。」季寥心下感動,卻也明白。

    但他突然間想到了一些事。

    石頭的綠意又加深了不少,但對願力的需求量彷彿在變大。

    只是季寥沒有任何沮喪,他想到的事,應該可以解決難題。

    季寥沉吟了好一會,開口道:「我立此願,使死者皆有歸宿,使善惡必有報應,若不行此願,教我不得正果。」

    他以無上佛法發出禪音,世間眾生,冥冥時空都有感應。

    一時間,世間無數生靈,都生出一個念頭。

    「教石頭髮芽吧。」

    「教石頭髮芽吧。」

    「教石頭髮芽吧。」

    …

    無論妖魔鬼怪、還是鳥獸蟲魚,更或者是人,都在此刻下意識脫口而出這句話。

    「教石頭髮芽吧。」

    趙希夷走在青青草地上,認認真真念叨著。

    她很開心。

    無數願力匯聚起來,進入那顆石頭上。

    正在不停翻找發芽石頭的小姑娘默然停住,看向那塊充滿綠意的石頭,然後石頭裂開一條縫隙。

    石頭髮芽了!

    裡面長出一棵草,普普通通的一棵草,但它確確實實是從石頭長出來的。

    不可能變成可能。

    這是違背自然規律的事,也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

    事實如此,無可辯駁。

    小姑娘嘆了一口氣道:「石頭果然會發芽呢。」

    季寥道:「是的。」

    明明是小姑娘問季寥的,可她卻先季寥回答了。

    因為她要的不是答案,而且她也知道了結果。

    小姑娘慢慢長大,變成一位目似蓮華的大士,這是個男子,十分英偉。

    他道:「這一局地藏贏了。」

    季寥道:「你是蓮花生大士?」

    他道:「我只是蓮花生大士的一部分,而你不是地藏的一部分。你是你。」

    季寥道:「你不以為我是誰?」

    「是啊,我不以為你是誰,你是你。」他再次強調到。

    季寥道:「那個神主總以為我是誰,但你認為我是我,我覺得你比她高明。」

    他微笑道:「我不比她高明。」

    季寥笑了笑,他對面前這傢伙的敵意幾乎沒有了,說道:「你知道我有什麼來歷麼?」

    他道:「知道,也不知道。因為修行到至高無上境界的人,都是沒有來歷的。」

    「沒有來歷?」季寥隱隱約約抓住了一點很重要的信息。

    他繼續問道:「沒有來歷,是不是等於超脫?」

    他笑了笑。

    季寥從夢中醒來。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碧遊。

    「師叔祖。」碧遊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季寥覺得很奇怪,然後感覺到眉心有點異樣。

    他施法造出一面水鏡,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他樣貌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眉心祖竅位置,可見一點硃砂印記,燦若流華。

    他將注意力放在眉心,忽然間生出一個嶄新的視角。

    太微閣的一切都變得虛化起來,他看到了更真實的東西。

    還看到了一條條交織線,那是天地自然的規律,亦是天地自然的規則。

    更是法理!

    他有了慧眼。

    過去他修煉過太虛天眼,現在又有了慧眼。

    據傳世間有五眼。分別是天眼、佛眼、慧眼、法眼、肉眼。

    不知不覺,季寥便有過三種眼。

    「五眼俱備,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季寥不禁幽幽想著。

    他暫時不知道答案。

    但他很快樂。

    不是一般的快樂。

    「天書,我們去逛太乙峰吧。」

    「不。」
die5757 發表於 2018-2-19 09:41
第132章 白衣如雪的男子

  走到太乙峰下,季寥仍能感覺到天書鬱鬱不樂的情緒。

  他笑了笑道:「別害怕了,反正都來過好幾次,不都沒事麼?」

  天書沒有理他。

  季寥不免啞然,他毫不猶豫走進太乙峰,神情坦然。這座山峰雖然有很多秘密,可到底只是一座山峰,它就是一座山而已。

  季寥沒往掌教居住的青玄大殿去,逕自往後山走。

  那裡沒有什麼特異的氣息,只是他沒去過,所以往那邊行走。

  太乙峰沒有什麼獨佔千古靈毓的風光,後山是尋常的松坡、石崖、竹林,一道清溪款款流下,僅此而已。

  季寥心想,這裡也沒什麼啊。

  他這樣想著,忽然看見清溪旁邊立著一位白衣如雪的男子,他大約二十出頭,仔細一看,又彷彿散發著萬古滄桑。披散著長髮,眼眸看不出喜怒哀樂,卻又藏著無窮無盡的玄理。

  剎那間,季寥便定住了。

  他沒法泛起任何念頭。

  一道佛音唱起,心靈深處一滴淚珠波動,季寥才再度恢復自身的意識。

  男子仍在清溪之畔,亭亭如松柏,飄然若神仙。

  不,他本身就是神仙。

  季寥見過無數修士,甚至不乏長生真人,更有錢塘君、趙希夷這樣的天縱之才,但是這些人在男子面前稱不上神仙。

  沒法用任何言語形容此時季寥心中的震撼,他好像看到了道的起始,並由此一眼看到終極。

  季寥甚至看到了兩個點,一個是生之原點,一個是死之原點。兩個原點重合在一起,那是生與死不斷往復交替,於是有了紛紛紅塵,芸芸眾生。

  白衣如雪的男子淡漠道:「你懂劍麼?」

  季寥剛想說自己是絕世修道奇才,世間萬法俯仰即是,怎麼會不懂劍。但他說不出口,因為他看向男子,便感受到一股萬古蒼茫的劍意,大氣磅礡,無可估量,超乎想像。

  那像是一劍能劈開宇宙,再造混沌。

  在這樣的劍意面前,他如何敢說懂劍。

  白衣如雪的男子接著問道:「你懂道麼?」

  季寥心想自己身負三大無上寶典,各種無上秘法,而且還是佛道魔三家合一,一步登天,如何能不懂道。

  他準備開口回答,可是口中訥訥無言。

  話到口邊,他居然不知道該如何說自己懂道,道無所不包,無所不容,豈是言語能說盡。

  白衣如雪的男子繼續道:「你懂我麼?」

  季寥第一反應是,我又不認識你,如何懂得。

  白衣如雪男子猛地又接著劈頭蓋臉問道:「你懂我麼?」

  如佛主作獅子吼,震動十方世界。

  季寥饒是道心比鐵石還堅硬無數倍,仍舊不由自主冒出淋漓冷汗。什麼是我,我到底是我,還是是白衣如雪的男子,更或者是芸芸眾生的本來?

  季寥心緒萬千,不知從何說起。

  忽然間季寥福至心靈,穩固心神,冒出一句道:「欲修其行,先修其心?」

  他仍是半有疑惑,不確定答案屬實。

  白衣如雪的男子不答反問道:「你懂祂不?」

  祂?

  季寥心裡泛起明悟,這個祂不是你我他,而是一種獨特的稱為,為冥冥中的至高無上神祇。

  祂同道一樣偉岸。

  季寥不由泛起怒氣,說道:「你問我懂不懂,難道你就懂了。」

  他劈頭蓋臉,反問過去。

  其實他是自然而然,依照自己最本性的方式,反擊過去。他這個人,何曾唯唯諾諾過,白衣如雪的男子再神秘可怕,也不能讓他泯滅本性,做個應聲蟲。

  隨著季寥一聲暴喝,白衣如雪的男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溪水如碎玉流淌,千載悠悠,莫不如是。

  季寥感應自身,發現沒有什麼變化,再看太乙峰,依舊充滿神秘,卻又感覺不到神秘在何處。

  而剛才那白衣如雪的男子,更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不,他還是有變化的,摸了摸額頭,那是許久沒有出過的冷汗。

  到他這一步,早已鎖住精氣,不流汗水,但現在他確實流了汗,剛才發生的一切,又顯得真實動人起來。

  「天書,你還在麼?」季寥想起體內的傢伙。

  天書瑟瑟發抖道:「季寥,我求你了,咱們下山吧。」

  季寥道:「又沒發生什麼事。」

  天書幾乎哭著道:「拜託了,我真的不想繼續呆在太乙峰。」

  季寥看他求得懇切,只是自己還是沒找出太乙峰神秘的源頭,頗有些不甘。他道:「你要是害怕,就一個人下山。」

  天書道:「我不敢出來,季寥,我難受死了,你送下山去。」

  季寥看它要死要活的樣子,實在無奈,他準備瞬間移動到山外,但是一切時空忽然凝固住了,他沒法動彈。

  他變成一枚化石,亙古如此,不曾動搖。

  但這次他是有念頭的。

  不一會,他聽見嘩嘩水聲,彷彿逡巡時光之河,上窮過去,下至未來。

  這是時光之河,居然在太乙峰流轉。

  季寥作為一塊石頭,淌進時光長河裡,上上下下,隨其波,逐其流,飄然不知所止。

  可是他看到了一道奇異的風景。

  時光長河的水花上,一位少年道者踏浪作歌而來,跟此前白衣如雪的男子十分相似。

  「地肺重陽子,呼為王害風。

  來時長日月,去後任西東。

  作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

  一靈真性在,不與眾心同。」

  季寥讀過這首詩,那是一位叫王重陽的道士所作,只是少年道者如何也會。

  畢竟那是他生為學霸的世界,沒有神聖仙佛顯世。

  難道少年道者也是跟他一樣,會抄詩?

  在這個奇怪的情形下,季寥泛起古怪的念頭。

  少年道者很快到了季寥面前,撈起季寥。

  他笑道:「好一塊頑石。」

  季寥心道:「我是人。」

  少年道者笑道:「你是人?分明就是一塊石頭。」

  季寥不由無語。

  霎時間季寥失去對外界的感應,他被少年道者囊進袖子裡。

  緊接著季寥再度觸摸實地,這次他到了河岸邊,旁邊是嘩嘩水聲。

  好熟悉的水聲,跟他生而為草的水聲是一樣的。

  只是那時他是草,現在是石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17:49
第133章 顛因倒果

    少年道者將季寥扔在河畔,便繼續作歌,杳然遠去。季寥變作一顆石頭,靜靜處在河畔。

    他聽著熟悉陌生河水聲。心裡泛起複雜的感覺,好似他回到了最初,卻又已經嘗遍了人間的喜怒哀樂。

    他不再是一株草的季寥,更不是一顆石子。

    季寥很快厭倦了河水聲,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呢。他不能動,不能說話,最痛苦的是他能感知外界。一顆石子,若沒有作為鮮活的生命過,它便不會有煩惱。

    它若沒有情緒,僅是一顆石子,它也不會有什麼。但他是季寥,獨一無二的季寥。

    過了不知多久,或許有千萬年那麼久。季寥若沒有在那一無所有空間的經歷,他很可能已經成了一顆發瘋的石頭。

    現在他仍舊保持著清醒,但對於他,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清醒。

    除卻嘩嘩河水,一直沒有什麼事物經過這裡,直到某一剎那,終於有河水之外的事物經過這裡。

    那是一個女子,季寥還認識。

    清冷絕美的面容,只要見過一次,便永生難忘。

    這是紫府峰的清水真人。

    她怎麼會在這裡?

    季寥心裡泛出無數疑問,隨後他瘋狂的吶喊,咆哮,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隨後這位清麗絕俗的道家仙子,果真走到了季寥面前。

    她低下頭,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笑容。季寥注意到了,哪怕平時,他也會很欣賞這份人世間難得的美麗,何況他處在現在的情狀中。

    清水真人溫柔的笑容轉瞬即逝,化為冰霜一般的冷漠,她淡淡道:「雖然不知道我父親把你留在這裡幹什麼,但我討厭他做的事,討厭!」

    於是她提起玉足,觸碰到季寥的身子。如墜雲端。

    不知道多久沒有移動過的季寥,終於開始往河水上游拋飛。他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因為他料不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那裡。

    落進河水裡,再度載浮載沉。季寥明白了一件事,那個少年道者,就是清水真人的父親,可他又是睡?

    白衣如雪的男子應該就是少年道者,可兩者給了季寥不同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很難形容這種事。

    終於,隨著河水沖刷,浮沉不知多少時日,季寥到了岸邊。

    這條河的河畔似乎都一樣,聽到的水聲也一樣,季寥如果能做出表情,一定是苦笑。

    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到活人,不過最好不要是清水真人,被人踢來踢去的滋味可不好受,哪怕他變成了一塊石頭。

    過了不知多久,一道金光落在他旁邊,金光中出現一個人,不對,是一隻猴子,毛臉雷公嘴,很是醜陋凶惡。

    猴子抓耳撈腮,把季寥抓起來,又放下,抓起來,又放下。它道:「總覺得你這石頭很奇怪,哎呀。」

    猴子怪叫一聲,它一滴血落在季寥身上。

    「好恐怖的劍意,俺老孫的金剛不壞之軀都能割破。」猴子大呼小叫一翻,然後看了看遠處,嘀咕一聲道:「這老兒倒是快。」

    它當空一躍,眨眼間去了不知多遠。

    季寥感應到一隻巨大的佛手正對猴子窮追不捨。很快佛手和猴子都消失了。

    寂寂寥寥。即使有河水陪伴,季寥仍是感到無盡的空虛和寂寞。

    好在,他再度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有天仙心境的他,即便難受,卻也能堅持住。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多少年便這樣過去了。

    季寥有冰涼的觸感,那是一滴水落在他身上。錯了,那是一滴淚水。

    這一滴淚落在季寥身上,給季寥很奇妙的感覺,他身上發出奇怪的響聲,石頭破開了。而且那一滴淚,和猴子的一滴血讚美結合,居然醞釀出不可思議的生機。

    彷彿一粒草種在石頭裡生根發芽,沒過多久,真的有一株草從裂開的石縫裡出來,就是一株草,普普通通的草,但季寥卻不由激動,他再度有了作為生靈的感覺。

    只是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豈不是回到了最初。好似久遠前丟失的記憶,一下子回來了。

    這就是他的過去,他是那一株草,他是季寥,他是一顆能生根發芽的石頭!

    季寥終於意識到第一次在紫府峰見到清水真人時,為何他有一種熟悉感,因為他本在很久以前就認識她了。

    一切都得到瞭解釋。少年道者,也就是清水真人的父親,一定跟太乙峰有關聯,那到底是誰。

    不過無論他是誰,一定都是無比恐怖的存在,而且超出季寥現在的理解範圍。

    季寥明白了,自己的來歷跟這位有關,這位又和青玄太乙峰密切相關。自己跟青玄的因果本是注定的,無關乎天書。

    可是其中涉及到時空的複雜性,顛因倒果,簡直沒法用邏輯解釋,或者說不能以芸芸眾生的邏輯來解釋。這樣一來,豈不是說那位少年道者已經超出芸芸眾生的範疇,而是另一種不可言喻的存在。

    他難道已經超脫了?

    季寥覺得唯有如此,才能勉強解釋。

    季寥得出匪夷所思的答案,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最接近事實。

    他想明白了許多事,不明白的又更多了,比如那一滴讓他這塊石頭生根發芽的淚。

    他深知石頭要生根發芽多麼不易,可是一滴淚就做到了這種事,這又是一種何等可怕的存在流下的眼淚,可那樣的人怎麼會流淚,難道那種存在跟觀自在一樣麼,見眾生不肯回頭,故而流淚。

    季寥不太相信是這個原因。

    可是作為一株草,確實比作為一顆石子強,雖然做人更好。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人出現了,那是一個皇者,或者說道君,道之君主。他身穿皇者服,胸口兩袖有陰陽太極,梳著道髻,目光所至,一切皆是他眼中的微末凡塵,唯有季寥例外。

    他看到了季寥,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隨後對著季寥,念了一段道經。那是太上所著的道德經,而且幾乎讓季寥以為是太上親自對他口述道德經。

    字字玄音,詮釋大道。季寥彷彿間,覺得這人就算不是太上,那也是道之化身,至高無上,無可比擬。

    可他想起少年道者,又覺得面前的人,有所不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0:20
第134章 輪迴不寐

    季寥突然間為這位皇者惋惜,他明明已經可以比擬大道化身了,仍是較那位少年道者差了少許,如果這位皇者,知道世間還有少年道者那位人物,只怕心情不會好受。

    更重要的是,季寥隱約感覺到,皇者已經算是修行的盡頭。

    修行的路是有終極的,面前皇者便是修行的終極,可是少年道者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一半心神沉浸在道德經中,一半心神思緒飄飛。

    他還想到那白衣如雪的男子,給他感覺就是少年道者,可現在細細思量,兩者仍是不同的兩個人。

    現在回想起來,白衣如雪的男子不見得比面前皇者更高明,但季寥也難以生出他比少年道者遜色的念頭。

    好似白衣如雪的男子和少年道者根本沒法分出高低,如一體同人。

    這種感覺,簡直沒法用常理來解釋。

    道德經五千言,皇者沒有刻意放慢語速,唸誦完畢之後,竟顯出一絲疲累。他這樣的人,應當是永不會疲累,只能說唸誦這段道德經,耗損他太多神思。

    季寥得聆聽皇者口述道德經,而且他還有天仙級數的心境,所獲之大,實在難以想像,不過許多好處,都要在將來很長一段日子才能顯現出來。雖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那也不是全部。

    皇者隨後轉身離開。

    季寥竟生出一絲不忍,他有種預感,可能今後再也見不到這位了。心裡生出複雜難言的滋味,那是久違的酸甜苦辣。或許是那一滴淚的因素,更或許源自季寥本身。

    由始至終他也沒能和這位皇者說上話,當然他也說不出話。

    得聞道德經,季寥覺得天河的日子沒那麼枯燥了,其中的精義,足夠他消化很久。

    季寥在想辦法,再次成為人。尋找那一滴淚的主人,尋找那位皇者,甚至追溯白衣如雪男子和少年道者的秘密,然後去見清水真人,踢她一腳!

    沉浸在道德玄言裡,渾渾渺渺,不知多少時光,一縱即逝。

    忽地季寥驚醒,耳邊仍是河水嘩嘩,可是他又覺得,世間正生出某種奇妙的變化,說不清,道不明,卻又變化明顯。

    在一片思索中,季寥聽到一陣佛音。

    一位僧人走來,對他道:「你若有來生,定當輪迴不寐。」

    僧人如皇者一般,飄然遠去。

    季寥只見到他頭上有光圈,圓滿無極,那是證就無上正果的表象。如果皇者是道尊,那麼僧人便是如來。

    如來不是某個人,而是一種境界,那也是修行的盡頭。

    佛音伴隨那句話,如溫水澆灌季寥。

    季寥覺得自己快要飛起來,飄飄渺渺,忽地一怔,出現在太乙峰山腳下。確切的說,他半隻腳還在太乙峰境內。

    抽出半隻腳,一時輕鬆,一時悵然。

    他好似做了一場大夢,可是他深深清楚,那是實實在在的經歷。

    青玄太乙峰,他興許已經見到它的神秘了,可僅是如此麼?

    他細細思索此前遇到過的那些人和事物,白衣如雪的男子、少年道者、天河、清水真人、猴子、佛掌、皇者、僧人。

    突然間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塊石頭,還有那一株草呢,這都可以說是他曾經的軀殼,總不至於在世間泯滅痕跡了吧。

    季寥深深意識到,找回石頭和草,對於他有極大幫助,或者說那將是他的一個罩門。

    少年道者顛因倒果,讓他去經歷那一切,絕非無心為之,當是有意。

    季寥明了自己過去,雖然有更多迷惑不解,但也得到許多信息。他的出身來歷,確實非比尋常,難怪神主會認錯他,興許他以為自己就是那些人中間的某一個。

    不過少年道者當排除在外,畢竟僅憑感覺,少年道者凌駕在所有人之上。

    「天書,你出來。」此前季寥是感應不到天書的,現在又能感應了。

    天書弱聲道:「季寥,我覺得我要死了。」

    季寥道:「那你至少現在沒死。」

    天書道:「我求你了,以後別帶我上太乙峰好不好。」

    季寥哭笑不得,這傢伙有了情感之後,怎麼慫成這樣。他道:「好了,下次不帶你,成了吧。」

    天書猶猶豫豫道:「算了,你和黃泉宗主決戰時,我得在你身邊。」

    季寥好奇道:「為什麼?」

    天書道:「那將是一個契機,對於你和我都很重要。」

    季寥略作沉吟,心裡推算,隨後道:「好像是這樣的,對了,之前你見到什麼沒有?」

    天書道:「我被一股氣息定住,幾乎被泯滅掉,但是後面發生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季寥乾脆把自己的經歷說出來,天書知道很多秘密,說不準能告訴他一點有用的東西。

    天書沉吟道:「那一滴淚的來歷或許跟那位皇者有關,他的來歷我是知道的,那是太清嫡傳,八景宮的小老爺。」

    季寥心中一動,暗道:「小老爺,趙真人也說過,她夢裡有一位小老爺傳授她道法,趙真人也是太上一脈,看來兩個小老爺都是同一人。」

    季寥問道:「那位小老爺有多厲害?」

    天書道:「我全盛之時,也奈何他不得,你說他有多厲害。」

    季寥道:「那看來不怎麼厲害。」

    天書憤憤道:「我以前可是命運,芸芸眾生的枷鎖。季寥,你別太過分,換做以前,我一定叫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

    季寥道:「那命運無所不能,你又怎麼落到這樣的地步?」

    天書頓時無語。

    季寥逗了逗天書,心情舒暢不少,又問道:「那個白衣如雪的男子和少年道者呢?」

    「不知道。」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不知道。」

    季寥道:「好吧,那個僧人呢?」

    天書道:「結合你在廟裡的經歷,應當是地藏無疑。他身為婆娑三聖,同世間有情,因緣甚深,顯化世間,渡了你一次,不見得多稀奇。廟裡的人,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緣由,才誤認你為地藏。不過地藏怎麼成了世尊,我也弄不明白。」

    季寥道:「看來許多事情都能解釋通了,興許最後的謎底,黃泉宗主能為我們揭曉。」

    他目光幽幽,穿過無數空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00:36
第135章 落寶金錢咒

    季寥的視線投注向無限玄遠的地方,但天書一句話,將他拉回現實。

    天書道:「季寥,即使你戰勝黃泉宗主,咱們也沒辦法離開這個時空啊。」

    季寥知道天書說的是有人截斷萬古的事,他們再沒法憑此回到山海界所在的時空,那應該是未來。

    季寥道:「時光長河究竟是什麼樣的?」

    他雖然有顛因倒果的經歷,但對於時光長河,仍是沒有任何理解。

    天書道:「時光是永遠向前的,那是萬事萬物的發展過程,其實咱們現在也可以說身處時光長河之中,因為時光本身要和空間一起來看。」

    季寥道:「那麼我們為什麼可以逆轉時光回到這個時空?」

    天書道:「這是違反自然規律的事,但也符合時光本身的邏輯,因為我將你那時在山海界身處的時光流向了此時,所以咱們才到了這裡。而先前你顛因倒果的經歷,卻跟我用的方法截然不同,如果時光是一條河,那麼你是先跳出河,然後又進入某個節點。而且清水真人踢你那一腳,據我的估計,應該也讓你穿梭了時空。」

    季寥道:「她的來歷,你清楚麼?」

    天書道:「不清楚。」

    季寥嘆口氣。

    「怎麼了?」天書道。

    季寥摸著下巴道:「我覺得她確實很厲害,所以我要踢她一腳,怕是很有難度。」

    天書……

    …

    …

    季寥那場在太乙峰的奇遇之後,只過去三日,世間便傳遍了一個消息,來年一月十五,就是上元節,亦是祭祀太一神的日子,便是青玄季寥真人和黃泉宗主決戰之時。

    決戰地點是太乙峰,所以除卻青玄的人,都不太可能看到此戰。

    但這一戰,到底牽動世間人心。

    畢竟若是連青玄的季寥真人亦不能降服黃泉宗主,那麼仙佛兩道,都將陷落在黃泉魔宗的魔威中。

    這將是決定世間命運的一戰。

    不管季寥是否抱著為世間修士一戰的心思,但他已經背負上太多人的期望。

    如果是正常人,多少會有些壓力,但季寥沒有。

    他不是特別無情,也並不是特別不在意,只是他覺得自己完全能擊敗黃泉宗主。

    這種自信在太乙峰的經歷後,變得無以復加。

    當他經歷過那些事,便覺得黃泉宗主不算得什麼。

    如同夫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

    這都是一個道理。

    見慣滄海的人,再見到河流,只會生出,不過如此的念頭。

    因此季寥每天都在青玄裡閒逛,一有空,就指點青玄的弟子修行。他沒有藏私,能講清楚的,一定會講清楚,可以預見,再過一代人,青玄便會開啟一段黃金大世。

    屆時一定會有很多出色的真人冒出。

    這既有季寥的功勞,亦是時運到了的緣故。

    洞玄子默默耕耘,到吳道德時,便開啟收穫。

    前提是季寥能戰勝黃泉宗主。

    青玄眾人對此多少有些忐忑,他們都很清楚,季寥師叔祖滿打滿算,在青玄,也不過修行一甲子而已。

    一甲子,對於凡人是很長的時間了。

    可是對於「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的修士,實是算不得很長的時光。

    …

    …

    「葉七,你覺得時間有什麼意義?」少年宗主問道。

    葉七道:「不知道。」

    少年宗主在一張紙條上畫了兩個點,他微笑道:「從這個點到下一個點的過程,便是時間,如果我將這張紙條折起來,兩個點便重合了,它們之間的時間便沒了。」

    葉七道:「宗主的話,似乎在講時光的奧妙?」

    少年宗主淡淡道:「你慢慢理解吧。」

    外面下起漫天風雪,少年宗主走進風雪中,他一身白衣,所以雪落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有些臃腫。

    按理說,任何風雪都難以近他身才對,可現在那些風雪確確實實落在他身上。少年宗主似乎變成了普通人。

    「今天是臘月初八。」風雪聲中,少年宗主的聲音遠遠傳來。

    葉七點點頭,目送少年宗主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

    當他再次見到少年宗主時,

    已經是一月十五,

    上元節,

    雨雪初晴,

    明月滿天。

    那是在青玄之外的海浪上,少年宗主踏著浪向青玄走去。

    葉七遠遠望著,他不能靠得太近,否則會和青玄起衝突,那是他不樂意見到的事。

    …

    …

    青玄之外,有護山大陣。

    吳道德當掌教後,重新加固了護山大陣,便是長生真人,都休想闖進青玄,但護山大陣對於少年宗主,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他進入其中,閒庭信步,比逛自家的後花園還輕鬆。

    不多時,便有無數法器向他打來。

    還沒到少年宗主面前,就紛紛失去靈氣,朝地面落下。如果有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每一件法器上都貼著一道金錢符咒。

    那是法器喪失靈氣的緣由。

    …

    …

    「師父,那符咒是什麼?」碧游眼尖,看到符咒,向身邊的師父凌霄提問。

    凌霄道:「你不是經常在太微閣看書麼,都不知道這符咒是什麼?」

    碧游道:「可能太微閣有記載,但我沒看到。」

    凌霄道:「那是落寶金錢咒,不過這個黃泉宗主真正的厲害在於,他是以念頭結咒,彷彿憑空生法,不見痕跡。」

    碧游道:「那麼師父覺得他能打贏師叔祖麼?」

    「你覺得呢?」凌霄反問。

    碧游道:「我覺得不能。」

    凌霄道:「為什麼?」

    碧游道:「前幾天我見到師叔祖一個念頭,便造出一件法器,想來創造比破壞更難,師叔祖的能力自然在他之上。」

    凌霄難得一笑,說道:「你倒是機警,不過這一戰,委實說很難判斷勝負。」

    碧游道:「師父莫非對師叔祖沒信心?」

    凌霄道:「黃泉宗主動念生法,意味著只要你季寥師叔祖有一絲破綻,他就能立即抓住,但人在世間,怎麼會沒有破綻?」

    碧游道:「這麼說師叔祖很危險?」

    凌霄道:「也不是,你師叔祖的法,已經十分圓滿,要找他的破綻,需要一點時間,而這點時間,也是你師叔祖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17:24
第136章喜怒哀樂通四時

    太乙峰早無其他人,只有季寥候在峰頂,天邊月恰然如鉤,掛在太乙峰頭。

    少年宗主緩步上得太乙峰,青玄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他。

    數千年下來,很少有外人能踏足太乙峰,近百年來,少年宗主還是第一個。季寥立在峰頭,俯瞰少年宗主。

    他沿著款款溪流,往上游的峰頭走來。

    論風姿,他著實稱的上一句,世上無雙,可是比起那位少年道者,又差之甚遠。季寥的視線著落在少年宗主身上,少年宗主抬眸,他的視線和季寥的視線直接觸碰。

    他眸光悠悠,似河水氾起漣漪。

    季寥心頭頓時生出驚濤駭浪。

    這是少年宗主「生住異滅」四字真訣中的「異」字真訣開始發威。

    鬥法,從此刻伊始。

    季寥沒有冥想,沒有禪定,什麼都沒做,任由心頭駭浪驚濤。他外表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

    心靈波濤起伏,外在卻愈發神秘幽邃。

    他彷彿與神秘不可測的太乙峰連成一體,所以心頭的駭浪驚濤,也成了太乙峰暗藏的兇險。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而然,季寥便成了太乙峰,這個過程,一點突兀都沒有。

    少年宗主一步步往上走,而季寥心頭驚濤,亦醞釀成圍繞在少年宗主身邊的兇險。

    少年宗主唸唸生法,而季寥唸唸是自然險境。

    彷彿步步驚濤。

    少年宗主身邊有岩漿迸發,巨大的火舌,將他吞沒,過了一會,又成寒冰絕域,泯滅任何生靈的痕跡。

    是水,是火,是風雨雷電,是自然界種種不可思議的怪象。

    少年宗主引動季寥的念頭起伏,最終都成為季寥憑之用來攻伐他的利器。這一手回應,實是高明得很,而且也很難。

    因為季寥任由心海狂湧,當然也得承受那些自然怪象的威力。

    少年宗主洞悉一切,微笑道:「我們還是停止互相傷害吧。」

    他話音一落,如春風拂面,似陽春白雪。

    季寥心海波濤頓時消弭無形。

    他淡淡一笑,看向離他不足百丈遠的黃泉宗主,這位世間第一號大魔頭。僅從外表上來看,他斯文秀氣,根本沒法和魔道巨擘之類的詞彙聯繫起來。

    凝眸片刻,季寥道:「宗主異、滅兩個法訣用得爐火純青,只是對我起不到什麼作用,還請讓我見識一下,生住兩字真訣吧。」

    說完,他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適才季寥念頭起伏是「異」字訣,後來念頭平定是「滅」字訣。少年宗主用出,世間九成九的長生真人都要受他擺佈,只是季寥太厲害了,所以少年宗主這無往不利的兩招,沒有任何見效。

    少年宗主道:「季寥,你知道我『生住異滅』的真正奧妙麼?」

    季寥笑道:「我若是知道,宗主怕是不敢來了。」

    少年宗主淡然道:「你以為太乙峰我不敢來麼,我知道這裡有什麼秘密,但我還是來了,我根本不怕這些,我要做的事,現在只有我明白,以後的你,大約也明白一點,其實無所謂。一座山登不登得上,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有所謂的,對於我來說,是無所謂的。只要我竭盡全力,便沒有可後悔的事。」

    季寥道:「這是宗主的道,我聽得明白,也很理解,還請你繼續說。」

    聽了黃泉宗主這番話,季寥頓時對他的評價高了一分,無論如何,黃泉宗主的胸襟,確實是季寥平生未見的,甚至他都以為這人沒有了執著。

    修行有執著,才能到高處,但到了高處,還能放下執著,那就更可怕了。

    黃泉宗主很可能是這種更可怕的存在。

    少年宗主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要向你講解『生住』兩字真訣的奧妙,你不明白,我給你講明白,然後你還死在我手上,那便是該當如此,若是你沒有死在我手上,我的路,你也能繼續替我走下去。」

    季寥微微訝然,不過他還是反問道:「宗主如此確定我會走你走的路?」

    少年宗主道:「有生必有死,萬物負陰而抱陽,生死矛盾而統一,我的路又不是絕路,甚至是出路,你為什麼不走,不走是你的損失,於我何干?」

    季寥笑了笑道:「宗主是教我去偏執,受教了。」

    少年宗主沒有因為季寥的謙虛,而有所欣慰,只是平淡道:「生住兩字真訣,並非是我首創,你一步登天,自然也清楚斬破虛妄。什麼事虛妄呢,佛門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就是虛妄。適才我用『異滅』兩字真訣,就是引動你的虛妄。你自己應該清楚。」

    季寥道:「到現在 我大抵清楚了虛妄的根源,那便是記憶。所以斬去虛妄,虛妄仍是會不斷再生,而人在世間,不可能沒有記憶。現在我也明白了,你為何要取純陽道宮的坐忘經。」

    少年宗主道:「不錯,既然虛妄的本來是記憶,那麼坐忘經對於拂去虛妄的幫助自然極大,坐忘者,因存想而得、因存想而忘也。沒有坐忘經,我『生住』兩字真訣就修煉不成功。」

    季寥道:「這麼說你的『生住』兩字真訣,跟本性靈光有關,既然坐忘,自當擺脫形體和智能的束縛,與大道融通為一。」

    少年宗主微笑道:「確實如此,現在我跟你再仔細說說。我練成坐忘經後,便領悟出『住』字訣,喜怒哀樂通四時。你且接招吧。」

    他語氣淡淡道:「這是春。」

    霎時間,青草遍地,幽幽搖綠。

    春風吹來,吹綠柳樹,吹紅桃花,幾許燕子,在虛空盤旋。

    季寥看著少年宗主,心頭竟生不出一絲對他的敵意。

    這便是『住』字的訣玄妙,根本虛妄無關,這是真實。

    春夏秋冬四時,本就是世間的自然規律。

    他方體味到春風般的溫暖,春風般的迷醉,尚未多久。

    少年宗主吐出一字道:「夏。」

    片刻不到,烈日炎炎,烘烤大地。

    沒有蟬唱蟲鳴,更無春風細雨,季寥週遭的環境,顯得極為寧靜。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1 21:36
第137章 建木

    此情此景,季寥不由在腦海裡浮現一詞,那是道德經裡面的一句話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夏日炎炎是躁動不安的,但靜是躁動的主宰。

    季寥明白了一個道理,那是動靜之道,有靜才有動。動是基於靜而言的,生死也是一樣,死是永恆的寂靜,生是一時的躁動。

    這是兩種形態的轉變。

    若是「春」讓季寥感悟到生,那麼夏便是生向死轉化的過程。

    少年宗主再度吐出一個字「秋」。

    季寥不覺淒然。

    那些青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秋風吹來,萬物瑟瑟。

    萬物皆死!

    季寥覺得自己又像是變成一塊石頭,不能動,不能說話,不過他還有念頭。

    他如果想,一念間便可以從這種狀態抽離出來,但他選擇繼續嘗試少年宗主的法。

    沒過多久,少年宗主說出最後一個字「冬。」

    然後季寥連念頭的起伏都沒有了,秋收冬藏。秋天收割生命的碩果,冬天便將其藏起來。

    季寥心中再無一念生,卻彷彿進入一種不可言喻的境界,他沒有所思所想,卻彷彿能洞悉一切。

    沒過多久,季寥眉心那一點燦若流華的硃砂亮起,他輕輕嘆口氣道:「我明白了,『住』字訣,指的是生滅念。春夏秋冬四時,便代表著生滅往復。這也是最高明的世間法,因為生滅是世間眾生都難以逃出的自然規律。不過這境界,也不過是道家天仙或者佛門的摩訶薩而已,我本身就是這境界,憑此你奈何不了我。」

    少年宗主微笑道:「我知道,現在讓你見識一下『生』字訣。」

    季寥輕輕頷首,他知道這次決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進入到最高潮。黃泉宗主最厲害的手段,終於要讓季寥見到了。

    少年宗主接著淡然道:「最後的『生』字訣,自然也跟念頭有關,這又叫做本體念,那是最本來的東西,跳出生滅。如同一株草,在春夏秋冬四季,形態是不同的。但你始終知道它是一株草,哪怕它才長出來,或者又枯萎了。甚至被燒成灰!」

    季寥視線一直停留在少年宗主身上,不曾離開。

    他聽到了少年宗主的話,可心,仍是如止水一般。

    隨後少年宗主居然生根發芽了。

    季寥簡直不能更意外。

    這位橫行世間的黃泉宗主變成了一棵樹,而且在太乙峰不斷生長。樹冠衝入雲霄,樹根似乎接通黃泉。

    這簡直就是一株世界樹。

    季寥不由想起傳說中的一種神物「建木」。

    建木在都廣,眾帝所自上下。

    據說建木是古之天帝們於天上和人間往來的通道,這是神話,難以考證,但建木確實是傳說中最神秘莫測的一株樹。

    季寥心想,若黃泉宗主的本體是建木,倒也不奇怪,唯有如此,他有這麼大本事,便順理成章。

    無比龐大的神樹,朝著季寥壓來,太乙峰都出現動盪。

    季寥眸光一沉,他打出種種異象,有花卉、果實、飛禽、走獸、懸龍、神鈴等,每一樣,都有驚人至極的偉力,但撞擊到神樹上,皆是毫無作用。

    神樹好似已經跳出生滅,所以任何攻擊對它都起不到作用。

    除卻音音的萬法不沾,神樹幾乎是有季寥見過的最強防禦。

    在不斷打擊神樹的過程中,神樹仍是在不斷膨脹。它好似一個黑洞,正在以驚人至極的速度吞噬天地間的精氣。

    神樹吸收的精氣越多,潛藏的威能便愈發恐怖,同時也有所缺憾,那就是變得有些遲鈍。

    它雖然強大,但季寥卻可以輕巧的閃開它的撞擊。

    神樹沒撞到季寥也不著惱,只是一味的汲取天地精氣,哪怕是越來越遲鈍,都沒有絲毫放棄的樣子。

    它汲取的精氣越多,季寥的攻擊便越是難以對它起到作用,甚至季寥打出的法術,轉而成了神樹的補物。

    當季寥意識到這一點後,第一反應是放棄攻擊神樹,但轉眼間心頭一動,他突然間把握住黃泉宗主的真實目的,反而更加不遺餘力的攻擊神樹。

    神樹愈發龐大偉岸,太乙峰晃動得更加厲害。

    不知何時,神樹猛地一躍,以太乙峰為踏板,衝向天空。

    季寥緊隨其後。

    一場超乎想像的爆炸,發生在高空上。

    空間層層破碎,這是神樹的能量在剎那間爆發出來。

    不可思議的能量,洞穿的不只是空間,還有時光。

    季寥趁這個機會,衝擊神樹爆炸打開的一個通道中。他終於明悟到,少年宗主不是要跟他決戰,而是要破開時空的束縛。

    季寥衝進通道的剎那間,看到了一個此生難忘的景象。

    他以一個沒法用言語形容的視角,看到了時光長河的全貌。

    時光如一條大河奔湧,滔滔不絕,但在某個位置,赫然斷裂。

    他來不及思考更多,一道靈光裹著他,衝擊向前面的斷口。那是爆炸的餘威凝聚成的一道靈光,甚至可能藏有黃泉宗主的本性靈光。

    天書吶喊道:「季寥,這是我們的機會,衝過那個斷裂口,回到山海界,我們會抵彼岸的。」

    天書瘋狂、驚喜以及無比的渴望情緒,都讓季寥感應得清清楚楚。

    他和天書還有那道靈光一起衝向時光長河的斷裂口。

    進入斷口後,季寥清楚感受到靈光在飛速消失,同時他也在不斷消弭。天仙境的修為,都不能阻止他在時光斷口中飛速的泯滅。

    一道佛音率先響起,延緩了季寥的泯滅速度,可這還不夠。

    他咬咬牙,在心頭不斷回想那位皇者對他口述的道德經,一字字玄言,在心海升起,伴隨而至的是神秘幽邃的誦經聲,同佛音混而為一。

    分屬道佛的兩種不可思議的偉力湧現出來。

    這兩種力量,各自有無法想像的偉大,且又是兩個極端,但都以季寥為紐帶完美結合起來,同舟共濟。

    但季寥仍是沒有脫離危險,他能感覺到,自己仍是在泯滅,道佛兩種偉力的結合,不過是減緩了他泯滅的過程。

    照著目前的進程,他恐怕撐不過逃出時光長河的斷口。

    那一道疑似黃泉宗主的靈光更慘,幾乎淡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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