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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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人間正道是滄桑二

    這幾句話,完全是照著葫蘆畫瓢,將萬先前給車隊的條件,原樣奉還。登時,將萬二當家氣得火冒三丈。

    還沒等他想好該如何回應,身背後,卻有人大聲怒喝︰「狗官,找死!」緊跟著,就是一記弓弦響,有支羽箭帶著淒厲的尖嘯,直奔劉秀胸口。

    早就對土匪們的人品不報任何希望的劉秀,哪裡會任何防備都不做?幾乎就在弓弦聲傳來的同時,迅速橫向跨出了半步,隨即快速轉身,揮刀,「噹!」地一聲,將來襲的冷箭,砍成了兩段。

    「別」萬阻攔的話語,說出了一半兒就戛然而止。望著冷笑著收刀的劉秀,面紅耳赤。

    「三姐,砍掉孫登左手大拇指!」劉秀才不管偷襲自己是不是萬下的令,扭過頭,衝著馬三娘大聲吩咐。

    「不怪我,我什麼都沒,啊」孫登的解釋聲,轉眼就變成了慘叫。左手的拇指高高地飛了起來,血珠飛濺,在餘暉中紅得扎眼。

    「閉嘴!」馬三娘挽了個刀花,將刀刃再度壓上了孫登的脖頸,「讓你的人儘管射,他們每射一箭,姑奶奶剁你一根手指,看他們射得快,還是姑奶奶的刀快!!」

    「君游,別射,千萬別射!」孫登疼得眼前陣陣發黑,連忙扯開嗓子,大聲命令,「孫某平素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

    「大當家,不是,不是我讓人放的箭!」二當家萬又急又氣,不待孫登把話說完,就掉頭衝回自家隊伍,用腳朝著先前放箭偷襲劉秀的人猛踹,「東方荒,你到底到底想要幹什麼?大當家還在他們手上!你想把大當家害死麼?」

    放冷箭偷襲劉秀的山賊頭目東方荒,心中有苦說不出,只能一邊躲閃一邊大聲討饒,「二當家,不是,我沒,我沒那個意思。我,我只是想嚇唬他一下,嚇唬他一下而已!誰知道他比咱們還狠!」

    「你想嚇唬他一下,他卻砍了大當家一根手指頭!」萬分辨不清楚此人所言的真偽,只能努力將斥責的聲音提得更高,以便向孫登證明冷箭並非奉了自家的命令而發。

    「夠了!」孫登手捂冒血的指根,大聲斷喝︰「別打了,剛才都是無心之失!現在把弓箭放下,讓開道路!」

    俗話說,十指連心,忽然被人給砍掉了一指,他豈能不疼?然而,這當口,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忘記疼痛,先解決眼前麻煩。否則,萬一再有人打著營救他的名義,給劉秀來上幾箭,後者的報復手段,恐怕就只是割掉他一根指頭了。

    然而,一人一個心思,在某些攔路的山賊眼楮裡,他這個大當家的性命,顯然還沒寶貴到可以讓大夥對飛來橫財視而不見的地步。不待他的話音落下,就有人揮舞著兵器,大聲抗議道︰「大當家,他們,他們車上裝的可全都是官鹽!」

    」這麼多官鹽,一點兒都不讓他們留,豈不是墜了咱們銅馬軍的威風?!「

    」大當家放心,他們如果敢在動你一根寒毛,老子就將他們全都剁成肉醬!」

    「大當家」

    「閉嘴!」孫登氣得臉色烏青,抱著正在流血的手,破口大罵,「都給老子閉嘴!冀州鹽荒數月,百姓對朝廷的賑濟翹首以盼。我銅馬軍乃仁義之師,豈能奪取賑災的官鹽而自肥?!放行,今日必須放行,君游,誰再敢叫嚷留下鹽車,你給我直接宰了他!」

    「是!」二當家萬大聲答應著,從身邊抄起環首刀。「老六,去傳大當家的將令,讓堵在前方路口處的弟兄們,給車隊讓出一條通道來!」

    「好!」六當家韓建宏大聲答應著,匆匆跑向山路重新收緊處,傳遞命令,順帶安撫躁動不安的嘍� br />
    作為山寨中為數不多的人,剛才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二當家萬,肯定是真心實意想要營救孫大當家,並且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但是,四當家東方荒和五當家司馬博兩個,恐怕更希望孫登立刻就死在押送鹽車的官兵手中。

    所以,當務之急,必須全力保證大當家的安全。否則,即便能如願留下這五十車官鹽,等待著太行銅馬軍軹關營的,也必然是一場血腥的內訌。屆時,附近的其他幾個山寨聞風而動,肯定會讓軹關營人財兩空。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才跑出十幾步,他身後,就傳來了四當家東方荒的聲音,「大當家,元伯兄呢,元伯兄也在你身邊嗎?」

    「是啊,大當家,三哥呢,三哥在哪?」五當家司馬博的聲音緊隨其後,聽起來比深秋的山風還要冰冷。

    「劉隆在哪,我怎麼知道?」孫登臉色登時變了一變,鐵青著臉大聲回應,「他沒回山寨嗎?七八天前,他就被官兵釋放了!」

    「這」東方荒未能成功挑起雙方的仇恨,連忙改變戰術,「元伯沒有回山寨!我們一直以為,他和大當家,都落在了官兵手裡。所以,所以才特地帶著人馬前來營救!」

    「我們聽逃回去報信的兄弟說,元伯被打成了重傷!他現在還沒回山寨,不會,不會是,不會是已經遭到官兵毒手了?!」司馬博跟東方荒配合默契,順著前者的話,大聲煽風點火。

    三當家劉隆驍勇善戰,又平易近人,因此深受弟兄們崇拜。如果他死在了押送鹽車的官兵手裡,軹關營上下,肯定有不少人寧願豁出自家性命,也要讓仇人血債血償。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的嘍� 牽 陀致伊似鵠礎R桓齦齙勺磐 斕難劬Γ 游枳懦で苟痰叮 咦彀松嗟亟腥攏骸氨 穡 奔冶 穡 br />
    「交出凶手,否則你們休想離開!」

    「狗賊,還我三當家命來?!」

    「狗賊,老子」

    「三姐,再割孫當家一根手指頭!」劉秀對漫山遍野的叫罵聲充耳不聞,只管冷笑著大聲吩咐。

    「是!」馬三娘大聲答應著舉刀,直奔孫登的右手。後者這次有了防備,哪裡肯讓她順利割到?迅速將兩隻手都藏在了背後,扯開嗓子大聲叫喊︰「且慢,且慢,三姐,劉均輸,再給孫某一個機會,再給孫某一個機會!求你再給孫某一個機會!」

    「那就快點兒!」馬三娘看了看劉秀的臉色,將鋼刀停在了孫登的肩膀上。

    「哎,哎!」孫登心裡,再也沒有半點僥倖的念頭,扯開嗓子,衝著周圍的山賊們破口大罵︰「你們這群白眼狼,孫某跟你們何冤何愁,你們非要害死孫某方才罷休?劉隆是被官兵放走的,周圍很多人都親眼看見。他沒有回山寨是他自己的事情,需要你們給他報哪門子仇?」

    周圍的大多數嘍� 俏盤搜裕  桃饈兜階約嚎贍蓯潛蝗死昧耍 桓齦魷嗉癱丈狹俗彀停 輝俳邢5 牽 讕捎惺 嗝有呢喜庵 玻 齠ㄒё叛浪萊諾降祝骸按蟺奔遙 勖遣皇竅胍 δ悖 牽 竊勖前膊逶諤 洩厴系男值埽 堤攪四峭踅 頹窀苯 畝曰埃 等奔冶還倬核脫緯檔墓倬Αbr />
    「連我都沒被害,官軍害他做什麼?!」孫登氣得兩眼發紅,鐵青著臉大聲反問,「倒是你們當中,有人巴不得我被官軍殺掉!否則,明知道我在官軍手中,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們發怒?」

    這幾句話,問得的確力道十足。十幾名居心叵測的嘍� 牽 偈北晃實夢捫砸遠浴K牡奔葉 交暮臀宓奔宜韭聿└橇 Χ 率種斜鰨 笊蛩 牆饈偷潰骸拔蠡幔〈蟺奔遙 蠡幔 糲戮悅揮屑雍δ系囊饉跡 糲輪皇竅 餳肝還僖 桓魷侶磽 盟侵 牢頤峭   睦骱Αbr />
    「呸!」孫登啐了一聲,毫不客氣地反駁,「給下馬威,給一次還不夠,還給第二次?你們兩個是嫌我手指頭多,還是嫌我命長?我死了,大當家也該讓君游來做,怎麼可能輪到你們兩個頭上?」

    」大當家!」話音未落,二當家萬已經直挺挺地跪倒於地,手拄到刀柄,大聲表白,「屬下絕無此心,若大當家不信,屬下願意,願意以死明志!」

    說罷,將刀一橫,就準備抹斷自家喉嚨。周圍的親信們見狀,連忙撲上前來,一邊搶奪環首刀,一邊哭泣著勸說︰「二爺,二爺,大當家不是說你,不是說你!您老,您老行得正,走得直,不怕別人說!您老,您老到了什麼時候,都問心無愧!」

    「二爺,您老沒必要這麼做。誰心裡有鬼,誰自己知道!」其他眾嘍�  財咦彀松嗟乜噯埃 婕唇 嬋鬃 蚨 交暮退韭聿├礁觶  慷印br />
    「大當家恕罪,我們兩個,先前的確魯莽了!」四當家東方荒和五當家司馬博知道眾怒難犯,互相看了看,果斷向孫登謝罪。

    孫登的心中,最忌憚的人是二當家萬,對於東方荒和司馬博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傢伙,反而不怎麼在乎。見二人向自己服軟,便不打算對他們先前的行為刨根究底。擺擺手,長嘆著道︰「罷了,你們兩個未必真的有心。君游,你也不必尋死覓活。算了,剛才的事情就算了。咱們兄弟幾個,有什麼事情回頭慢慢說,沒必要在外人面前出乖露醜!」

    說罷,也不管萬、東方荒和司馬博如何反應,迅速又將身體轉向劉秀。拱起淌滿鮮血的手,向後者長揖而拜,「劉均輸,剛才孫某的手下莽撞,冒犯了您的虎威,還請見諒!孫某這就命人讓開道路,然後繼續留在車隊當中做人質,送您平安翻越太行!」

    「嗯」劉秀眉頭緊皺,輕輕擺手,「罷了,好在沒傷到人。仲先,給孫寨主一塊葛布,讓他包一下傷口!」

    「給!」朱佑迅速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跳下坐騎,親自去給孫登包紮斷指。

    此舉並非是他有意收買人心,而是孫登剛才的所言所行,著實令他再一次眼界大開。前後不過七八句話,既打壓了二當家萬,又成功將四當家東方荒和五當家司馬博的陰險圖謀,公之於眾。連帶著,還轉移了嘍� 塹淖 飭Γ  潯救吮環駁那瑁 崦璧 淳脫詬橇斯ァbr />
    「多謝!」孫登能做到銅馬軍軹關營大當家,也並非完全靠著陰險狡詐,至少,其忍耐疼痛的本事,遠遠超過了普通人。當手指被帕子草草裹住之後,立刻主動向朱佑施禮。

    「好自為之!」朱佑側開身子擺了下手,冷笑著叮囑。即便心中再佩服此人於縱橫之術方面的造詣,也不願意與其有更多瓜葛。

    孫登也知道,眼下自己沒任何資格跟朱佑攀交情。立刻轉過身,衝著萬等人斷喝︰「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收起兵器,讓開道路?四位均輸對孫某有活命之恩,孫某待送他們出了太行山,自然就會回來!」

    「是!」萬、東方荒和司馬博三人,齊齊拱手。然後發號施令,讓各自的嫡系部曲收起兵器,讓開車隊前後兩端的山路。

    敵眾我寡,劉秀不敢掉以輕心,立刻收攏人馬,命令車隊重新啟程。還沒等第一輛馬車開始移動,卻忽然看見二當家萬邁動腳步,赤手空拳追了過來,「敢問劉均輸,您既然來自長安,可是太學卒業的天子門生?!」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馬三娘心中警兆大起,搶先一步護住劉秀,大聲反問。

    「敢問姑娘可是姓許?乃當世大儒許博士的掌上明珠?」萬絲毫不以馬三娘的無禮為意,後退了半步,繼續畢恭畢敬地詢問。

    「我姓馬,也曾經姓過一段時間許,許博士曾經是我的義父?」馬三娘被問得滿頭霧水,見萬不像是打算節外生枝的模樣,手握刀柄,沉聲回應。

    萬聲音裡,忽然帶上了哭腔,第三次向劉秀和馬三娘行了個禮,哽嚥著追問︰「那,那劉,劉均輸,可是南陽舂陵人氏?令兄,令兄可是舂陵小孟嘗?」

    「當然,劉均輸當然是舂陵人士?他哥哥當然是小孟嘗劉伯升!他們兄弟兩個的名號,整個南陽,無人不知。」劉玄忽然從一輛馬車底下鑽了出來,搶在所有人回答之前,大聲替劉秀報清了家門。

    萬對他的出現,不屑一顧。紅著眼楮,請求劉秀確認,「劉均輸,還請明示?」

    「他說得沒錯!」劉秀笑了笑,輕輕點頭。雖然猜不出對方肚子裡頭,此刻究竟賣得是什麼藥。但既然劉玄已經越俎代庖,他就沒必要遮遮掩掩。

    話音未落,卻見軹關營二當家萬猛然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嗯公在上,請受萬某一拜!」

    「萬二當家,你這是何意?」劉秀大驚,急忙跳下戰馬,雙手拉住萬的胳膊,「劉某與你素不相識,可不敢受此大禮!」

    「絕對不會認錯。」萬鐔滿臉是淚,掙紮著再度叩首為禮,「萬某,萬某該死,今日差點就害了恩公。我那兄長,乃是長安大俠萬鐔!當年,當年他被惡人所害,萬某的嫂子和佷兒也險遭不測。偌大長安城,只有,只有恩公兄弟兩個,還有這位許姑娘仗義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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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人間正道是滄桑三

    「你,你是萬里追風萬大俠的弟弟?!」事發突然,劉秀的思路和動作,都明顯跟不上趟。警惕地向後退了半步,遲疑著追問。

    「正是!嗯公,方才非萬某恩將仇報。而是,而是突然聽到您的名字,根本沒想到與四年前所發生的事情聯繫在一處!死罪,死罪!「萬又磕了一個頭,迫不及待地解釋。

    」萬,萬二哥請起!「劉秀又愣了愣,遲疑著上前,伸手相攙。

    與這個年代的大多數同齡人一樣,他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憑藉劉秀這個名字,就能讓天下英雄納頭便拜。然而,當有陌生人真的對他連連叩首之時,他才突然發現,接受別人的」納頭便拜「,並不見得十分舒坦。至少,眼下的他,就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嗯公不必懷疑,萬某的身份絕非假冒!萬某家門口的大柳樹,當年曾經被令兄一刀砍去了半個樹冠。萬某家的小院子,也全賴許小姐的顏面,才以五十萬錢的高價,賣給了寧始將軍。萬某的嫂子和佷兒回故鄉扶風,是令兄和姐夫一路護送。嫂子的娘家感激不盡,拿出二十萬貫相贈,令兄和姐夫一文未取!如此,如此多的恩情,萬某日思夜想,都不知道以何為報。沒料到自己今日眼瞎,竟差一點兒親手誤傷了恩公!」見劉秀始終面色凝重,萬乾脆跪直了身體,將可以證明自家身份的細節,挨個道出。

    當時因為擔心遭到甄家的報復,對於救助萬鐔遺孀一家的事情,劉秀和馬三娘兩人過後都沒敢大肆聲張。故而,除了嚴光、鄧奉、朱佑之外,太學裡的其他學子對此事都不太瞭解。包括沈定、甦著等消息靈通人士,也只是隱約知道個大概,根本不清楚其中的細節,更不可能將細節大肆向外傳播。

    如此,萬的身份,就不可能是冒名頂替了。劉秀當即心中一鬆,笑了笑,托著對方胳膊的手臂緩緩發力,「萬二哥快快請起!當年的事情,主要得感謝孔將軍。家兄與劉某,都沒使上多大力氣。至於剛才的衝突,你也是救人心切,劉某……」

    「嗯公不能這麼說。若無令兄和你,孔將軍哪有功夫搭理我嫂子和佷兒的死活?!」萬卻不肯立即起身,紅著眼楮再度努力俯首。然而,他是胳膊卻被劉秀牢牢托住,無法再往下移動一分一毫。

    先前雙方鬥智鬥勇,萬雖然略遜一籌,卻主要是受孫登所拖累,心中並不十分服氣。而現在,努力下拜的身體,被劉秀不動聲色地用雙手托住,萬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這位恩公,可不僅僅是狠辣果決。即便剛才沒有孫登幫倒忙,自己想要從恩公手裡救人,也難比登天!

    「有沒功夫搭理是一回事,搭理了,並且肯冒著得罪甄家的危險,買下令兄宅院,並放出話去,不準任何人再傷害令嫂和令佷兒分毫,則是另外一回事!劉某不敢貪他人之功,萬二哥快快請起!」劉秀的話,再度從頭上傳來,雙手上的力氣,也繼續緩緩增大。

    萬不敢跟恩人比拚誰膂力更強,只能順勢緩緩起身。後退半步,雙手抱拳發出邀請,「無論是哪個出力更多,令兄弟,都是萬某的恩公。萬某無以為報,願意盡領麾下部眾,一路護送恩公橫穿太行!」

    「這……」雖然已經相信萬並非他人假冒,可轉眼間就從生死大敵,變成了免費鏢師,依舊快得讓劉秀無法接受。沉吟再三,他笑著搖頭︰「萬二哥的好意,劉某心領了。可劉某如今是朝廷的均輸下士,而萬大哥卻是太行山的好漢。雙方結伴同行,萬一被上司知曉,恐怕會有些不便!」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這太行山兩側的官老爺,有誰沒拿過我等的禮敬?!」萬楞了楞,不屑地搖頭,「他們若是敢亂嚼舌頭根子,萬某就把他們多年來與萬某勾結的證據交給你,保準讓他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萬二哥有所不知,劉某這個均輸官,和地方上那些傢伙,彼此之間大不相同!」劉秀被萬的無所畏懼模樣,逗得哭笑不得。擺擺手,繼續低聲解釋。「若是劉某在朝堂上有根底,當然不怕別人嚼舌頭根子。可劉某兄弟幾個如今這樣子,萬二哥您看像是有根底的人麼?」

    「這……?」萬被問住了,眉頭緊鎖,遲遲給不出任何答案。

    以他對官場的瞭解,均輸這個職位,無論是哪一級,都肥得流油!通常不具備一定家世背景的人,根本沒機會染指。而以區區二百兵丁和民壯,押送五十車官鹽穿越太行山,又怎麼看怎麼像讓劉秀等人去送死。兩廂綜合,劉秀先前的謹小慎微,也就順理成章。

    「萬二哥,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馬三娘最討厭別人做事拖泥帶水,見劉秀和萬兩個客氣起來沒完,忍不住走上前,大聲補充,「但你在山寨裡頭,畢竟只是二當家,很多人都跟你不是一條心。而你們孫大當家,心思更是不可以常理揣摩。萬一沿途中他再做出什麼事情來,您無論站在哪一邊,肯定都會左右為難。」

    「孫,孫大當家絕非言而無信之人!「萬被說得臉色一紅,本能地開口替自家頭領辯解。然而,轉過頭看到手上裹著葛布的孫登,他的聲音又迅速變小,「先,先前彼此是敵非友,孫,孫大當家自然千方百計脫身。而現在,現在大當家也知道了恩公跟萬某之間的淵源,想,想必不會再,再擔心你們出了山之後,不肯兌現承諾。」

    「人心隔肚皮,除了自己之外,誰能保證得了誰?」馬三娘心直口快,毫不客氣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這,許,許姑娘教訓得是!」萬聞聽臉色更是紅得發紫。先強打精神向她拱了下手,隨即將頭迅速轉向孫登,「大當家,屬下斗膽,請您親口做個承諾,看在萬某的份上,咱們雙方握手言和。你不再替死去的弟兄們報仇,他們也不會再加害於您!」

    「哼,用你廢話?!」孫登肚子裡,煙火升騰,表面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從諫如流模樣。冷笑了一聲,抱拳向劉秀行禮,「劉均輸,其實這話根本不需要君遊說。孫某對你心服口服,此生絕不敢再起報復之念。如果違背此諾,願,願被天打雷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07:49
    第五十一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四)

    「狗屁,馬上就入冬了,怎麼可能打雷?!」馬三娘對孫登的人品不報任何希望,立刻豎起眼楮回應。

    「嗯公,三姐,萬某也願意留在隊伍裡,與孫大當家一起為人質。如果他口不對心,你一刀殺了萬某就是!」為了孫登的安全,萬也豁了出去,明知道此人行事未必靠譜,卻堅決要跟他共同進退。

    「萬二哥不必如此!」劉秀見狀,趕緊輕輕擺手。「孫大當家是孫大當家,你是你。既然你願意護送車隊出山,劉某這就放孫大當家離開!」

    「多謝恩公!」萬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感動,再度俯身施禮,「嗯公放心,萬某隻要有三寸氣才,就決不讓人動您一分一毫!」

    「無論是誰,想動我都不容易!」劉秀斜了孫登一眼,繼續笑著擺手。「但是劉某所押運的官鹽,卻是冀州百姓的救命之物,所以,無論任何人想打主意,都必須從劉某屍體上踏過去才行!」

    跟馬三娘一樣,他對孫登的誓言,也是一個字都不信。然而,對於明明受了孫登許多猜忌,卻依舊願意捨命相救孫登的萬萬君游,他心中卻好感頗豐。因此,寧願冒上一點兒危險,也不想讓對方過於難堪。

    「嗯公的事情,就是萬某的事情。萬某一定不讓人動鹽車分毫!」萬聞聽,立刻大聲保證。

    站在一旁的孫登,被劉秀看得宛若芒刺在背,連忙雙手抱拳,緊跟在萬之後鄭重許諾︰「劉均輸放心,我銅馬軍乃替天行道的仁義之師,先前是不知道車隊所載貨物的用途,才心生貪念。如今既然已經知道是救災之物,肯定不會再打鹽車的主意。」

    「既然如此,孫大當家就可以回山寨養傷了!萬二哥,叫上你的部曲,咱們現在就出發!」劉秀笑了笑,斷然做出決定。

    「嗯公稍待,萬某這就去整理隊伍!」萬做事非常利索,立刻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大當家孫登,卻「捨不得」現在就跟大夥分別。紅著臉猶豫了片刻,向劉秀身前湊了幾步,啞著嗓子說道︰「劉均輸,且聽孫某一言。此地名為落星瀑,乃前後百里內最寬闊處。再往前走,山路就又會變得跟前面的白陘古道一樣,危險重重。眼下天色已晚,而而你麾下的弟兄都人困馬乏……」

    「是麼?」劉秀對太行山的瞭解,僅限於手中的輿圖。聽他說得恐怖,立刻將目光轉向了劉玄。

    「的確如此,落星瀑是最適合紮營的地方。否則,下回就得走到七十里外的醉龍坡才行!」化名叫做劉聖公的劉玄,正愁找不到機會表現,立刻湊上前,大聲替孫登作證。

    「嗯?」聞聽此言,劉秀的心裡好生猶豫。一方面對孫登的人品不放心,不願意留在原地,與山賊們為伴。另外一方面,則是知道自家部屬已經筋疲力盡,再勉強趕路,萬一有人會落下斷崖,肯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正猶豫間,又聽到孫登笑著補充道︰「先前一路上,都是孫某的部屬在趕車,如果換了均輸你的手下,恐怕對山路未必熟悉。所以,還是讓孫某再送均輸您一程為好。如果您不放心,孫某可以讓其他人都留下,還是只帶著原來那些趕車的親信便是。有許姑娘在,您還怕在下翻起什麼風浪來?!」

    「我不姓許!」馬三娘對此人半點兒好感都欠奉,無論其說什麼,都覺得刺耳。

    「馬姑娘,馬姑娘!」孫登立刻打了個哆嗦,衝著她連連拱手。

    恰巧萬整理完了自家部曲返回,聽三娘糾正說自家姓馬,連忙停下腳步,低聲道歉︰「原來是馬姑娘,萬某施禮了。先前家嫂一直說,你是許博士的女兒……」

    這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馬三娘立刻白了他一眼,大聲打斷,「我義父姓許。但我已經離開許家,今後做的任何事情,都與義父無關!」

    「啊?噢!」萬被白得滿頭霧水,手摸著自家後腦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她,她的大哥,就是,就是我們綠林軍三頭領馬武馬子張!」唯恐被人忽視了自己存在,劉玄快步湊到萬身邊,用手搭在對方耳朵旁透露。

    「滾開,哪個要你多嘴!」馬三娘抬起腿,朝著劉玄猛踹。

    「原來你,你便是勾魂貔貅!」萬以手掩面,任由劉玄被踹了個四腳朝天。「看我這雙招子,真該直接挖出來踩掉。當年聽子張大哥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妹妹三娘也在長安。卻就是沒想到,此三娘便是彼三娘!」

    「你認識我哥?」馬三娘難得從別人嘴裡聽到一次大哥的消息,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你確定沒認錯人,他,他什麼時候去的長安?他,他怎麼沒來見我?」

    「此事說來話長,請三娘先受萬某一拜!」萬再度漲紅了臉,衝著馬三娘連連長揖。」先謝謝三娘你當日請動孔將軍,照顧我嫂子和佷兒。再謝你大哥馬武,仗義出手,幫萬某一道報了當年的血海深仇!三謝……」

    「夠了,夠了,你還沒說,我哥怎麼什麼時候去的長安呢?」馬三娘被拜得頭腦發暈,側著身子閃開了半步,大聲提醒。

    「看我這記性!」萬抬起蒲扇大的巴掌,又狠狠給了自己一下,然後啞著嗓子補充,「當年聽聞大哥出事,緊趕慢趕,也沒能及時趕回長安。待得知嫂子和佷兒,都已經在伯升、偉卿兩位哥哥的護送下,平安返回了弘農,便隱姓埋名在白雀樓附近潛伏了起來,尋找時機,替大哥報仇。結果某天半夜終於等到了合適時機,卻不料惡賊的爪牙太多,群蟻噬象,危急時刻,子張大哥忽然從天而降。一刀一個,將惡賊麾下最能打的家將都給砍翻於地。然後我們兄弟倆聯起手來,從一樓一直殺上三樓,那害死我哥的狗賊大卸八塊!」

    這件事,是他這輩子所做的全部事情裡,最痛快的一件。所以四年之後提起,依舊激動得熱淚盈眶。而劉秀、馬三娘和嚴光等人,四年來一直非常困惑,到底是哪位英雄,替自己除掉了魏公子這個潛在的禍害,在此時,也終於真相大白。

    原來,動手將西城魏公子及其麾下爪牙一夜之間斬盡殺絕的,是馬武馬子張和萬萬君游!想必是那馬子張傷好之後,不放心自家妹妹,潛入長安偷偷探望。而得知自家妹妹被許博士收做義女,他這個做哥哥的,便不想再讓妹妹去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於是乎,乾脆不與妹妹相見,在出手殺掉西城魏公子之後,直接遠走高飛。

    當即,馬三娘心臟,便被酸澀和自豪所充滿,看向萬的目光裡,也憑空多了幾分親切,「我哥就是這種性子,見到不平之事,總想著管上一管。至於萬二哥你,也不必總是把恩情掛在嘴上。他當初去殺人的時候,恐怕根本不知道你也在裡頭!」

    「對子張兄來說,的確是順手而為!」萬笑了笑,畢恭畢敬地點頭,「但是,對萬某來說,卻是生和死的差別!所以,這輩子恩公和三娘你若有差遣,萬某必不敢辭。」

    「錯,錯,大錯特錯!」話音未落,卻聽見孫登大聲反駁,「君游這話,真是大錯特錯!先前咱們不知道是恩公駕到,多有冒犯。如今既然報恩機會就在眼前,哪裡有再等恩公差遣道理?乾脆咱們兄弟兩個,直接將恩公和官鹽一併送到冀州地界,也省得路上再有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打車隊的主意!」

    注1︰網易年會,更新不及時,見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07:50
    第五十二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五)

    「大當家說的是,咱們理應如此!」萬此刻,滿腦子想得全是報恩,根本顧不上分辨孫登的話是真是假,立刻順著對方的口風響應。

    孫登肚子裡偷笑他蠢,嘴巴上,卻說得愈發慷慨激昂,「君游是孫某的兄弟,君游的救命恩人,就是孫某的救命恩人。先前的事情,千錯萬錯,都是孫某一人的錯,劉均輸不再追究,孫某已經感激不盡了,豈會再做那恩將仇報之事?!均輸,三娘,你們儘管放心看著,從現在起,車隊由我們枳關營來護送,保準一斤不少地,給你將這批官鹽送到冀州!」

    「多謝孫當家美意,押送官鹽是劉某的職責,不便假手於人!」劉秀眉頭輕皺,依舊不願意繼續帶孫登同行。

    「那至少趕車和推車,還是交給孫某的手下來做!」孫登態度,要多誠懇有多誠懇。立刻半躬著身子,大聲補充,「否則,一旦恩公無法按期抵達冀州,孫某,孫某之罪,將百死莫贖!」

    「是啊,恩公,山路難行,就憑你麾下這點兒人馬,再走一個月,也出不了太行山!」萬掃了一眼筋疲力盡的鹽丁和民壯,非常認真地替孫登幫腔。「一旦逾期未至,恐怕即便有孔將軍說情,恩公四年寒窗之苦,也徹底白受!」

    最後這句話,可是結結實實戳在了劉秀的心窩子上。四年來他之所以發奮苦讀,從不敢懈怠,圖的就是能給自己和家族都找到條出路,不再任憑貪官污吏們騎在頭上為所欲為。而現在好不容易才看到了翻身的希望,卻因為鹽車抵達冀州逾期,而丟官罷職,讓他如何能夠心甘?

    況且如果車隊逾期不至,受處罰的,肯定不是他一個。嚴光、朱佑、鄧奉三人,也同樣在劫難逃。三人先前之所以四處投貼卻無人敢收,就是受了他劉秀的拖累。如果再害得三位好兄弟一起做了白丁,他劉秀將情以何堪?!

    「君游,還愣著做什麼,趕快去帶人生火,然後埋鍋造飯!」孫登非常善於察言觀色,發現劉秀的態度已經鬆動,立刻大聲命令。「都到了咱們地頭上了,難道還讓恩公親自動手不成?!」

    「是!」萬唯恐劉秀繼續推辭,答應一聲,拔腿就走。

    「東方荒,司馬博,讓弟兄們把乾糧袋子,酒水袋子,還有其他吃食,全獻出來。然後你們倆帶著各自的部曲滾遠遠的,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鹽車!」孫登衝著他的背影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發號施令。

    「是!」四寨主東方荒和五寨主司馬博,早就在旁邊將他和萬兩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也大聲答應著,去收集酒水和乾糧。

    「酒水就算了,孫大當家幫忙補充些干菜就足矣!」劉秀無法再拒絕孫登和萬兩人的熱情,只能退而求其次,「你們也不用送到冀州,只要將車隊送出了太行山就可!」

    「再說,再說,劉均輸你放心,除了孫某自己和先前幫忙趕車的弟兄,其他人,孫某保證都只讓他們遠遠地跟著!」孫登擺了擺血淋淋的大手,笑道回應。

    他把事情,都做到了這個份上,劉秀再拒絕,就顯得心胸狹窄了。因此,儘管依舊滿懷疑慮,卻只能假笑著點頭,「也罷,那就有勞孫大當家!」

    「這就對了了,君游的恩公,就是孫某的恩公。咱們江湖事,就按江湖規矩來。誰要是事後還記掛在心,就是小婢養的,活該做一輩子奴僕無法出頭!」孫登擺出一幅大咧咧模樣,笑著向前走了幾步,靠著鹽車,緩緩坐倒︰「孫某還是留在這裡,沒有均輸您的命令,絕不胡亂走動!」

    他吃準了劉秀剛出校門,江湖經驗少,臉皮薄,所以故意示人以誠,把後者不方便提的要求,全都搶先做到了前頭。而劉秀的反映,也正如他所料,頓時就窘得滿臉通紅。喃喃半晌,才苦笑著擺手,「孫大當家,孫大當家不必如此。劉某已經答應過萬二哥,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孫某賴上你了,不走了!」孫登得意洋洋地看了劉秀一眼,大笑著打趣。「什麼時候把你吃窮了,什麼時候為止!」

    這廝能屈能伸,口才便給,在沒有露出新的惡意之前,劉秀還真拿他沒任何辦法。好在萬帶著乾糧和酒水回來得快,及時插了幾句場面話,才化解了彼此之間的尷尬。

    萬自己麾下,也有五六百嫡系嘍� L帕跣愕熱聳嵌奔業畝鞁   嘆頭牌說幸狻R桓齦黿 薪庀呂矗  諏司 氤刀游迨 街 庠兜奈恢茫 緩蟾磐蠣????@起,在落星瀑下的水潭前生起篝火,架上石盆,瓦鍋,用麥子,野菜和乾肉,替所有人熬製簡單方便的吃食。

    劉秀麾下的鹽丁和民壯們,已經連續吃了好幾天冷食,對熱乎乎肉粥,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不待鍋裡的麥粒被煮爛,口水就開始大淌特淌。等到干山蔥、野蘑菇下鍋,肉香開始瀰漫,則徹底變成了一群餓死鬼,乾脆端著木碗一哄而上,唯恐盛飯盛得慢了,到最後只能眼巴巴地刮鍋底!

    劉秀見狀,又是慚愧,又是無奈。只能悄悄地走到鄧奉、嚴光和朱佑等人身邊,叮囑大夥輪流看緊了孫登,以免此人再找機會興風作浪。

    而事實證明,他的擔心,非常「多餘」。自打決定留下來跟萬一道報恩,孫登就像換了個人一般,非但沒有試圖做任何對大夥不利的舉動,還故意把他自己留在了隊伍的中央處最顯眼位置,以免出現任何誤會,從而引發不必要的衝突。

    眾鹽丁和民壯身在旅途,吃飽了肚子之後難免就覺得無聊。做為地頭蛇,孫登的口才,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指點著夜幕下黑漆漆的山川輪廓,從舜帝少年時逃避繼母和弟弟陷害,說到堯皇嫁女,再說到白起破韓,又說到信陵君竊虎符救趙,旁徵博引,東拉西扯,把大夥聽得眼楮裡頭群星亂冒。(注1︰傳說舜帝少年時,曾經在軹關附近種田為業。注2︰秦昭王四十三年,白起破軹關,奪取韓國的大片土地,進而引發了秦趙之戰。)

    「這還不是最有趣處,最有趣的,是遠處的那座高峰!」孫登越說越興奮,抓起別人遞過來的酒水袋子,先灌了幾大口,然後手指遠處一座山峰,大聲詢問,「各位兄弟,你猜,那座山峰叫什麼?」

    「那我們哪裡知道?」眾鹽丁和民壯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遠處有座陡峭的山峰,刺天而立。從上到下,都沒有一棵樹木,只有數不清的石頭,像魔鬼的牙齒般,參差不齊,讓人望而生畏。

    「再猜?你們仔細看那山峰的模樣!」孫登身上,一點兒大當家的架子都沒有,笑了笑,繼續對大夥循循善誘。

    眾人凝神細看,只見那山峰雖然模糊不清,但最高處的幾塊石頭砬子,卻好似人的五根手指般,中間最高,兩側逐格遞減,就七嘴八舌地回應道,「這山峰,倒是像極了人的手掌,莫非叫五指峰?」

    「的確,真的像人的手指一般。大拇指還比其他幾根手指粗!」

    「五指山,可是五指山?」

    「五指峰,不能算山。要麼就叫巴掌山!」

    「巴掌山,你們看下面的山體,不正是人的巴掌麼……」

    「對了,各位兄弟不愧為劉均輸的手下,一猜便中!」孫登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大聲打斷,「實不相瞞,此山就叫五指山。原本也是滿山果樹,當年大新皇帝接受禪讓之時,地龍翻身,流星天降。等待天地都折騰夠了,山就徹底變成了一座禿山,只是上面多出了五個峰頭!」

    「啊——」眾鹽丁和民壯們,一個個聽得睜目結舌。側轉頭向五指山看去,頓時覺得此物絕非一般荒山,周圍的密林和幽嶺,也處處透著殺機。

    孫登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雙手相對著拍了拍,繼續大聲補充道︰「更神奇的是,後來孫某帶人上山探險,居然在山上撿到了許多石頭做的魚骨和貝殼,每一幅魚骨頭,都有兩人多長,而每個貝殼,則都有耙斗大小。也不知道是何人打製,弄這麼多石頭魚骨和貝殼出來,要用做哪般?」

    「噢——」眾人聞聽,紛紛困惑皺眉,愈發覺得周圍充滿了神秘。

    「哪裡有那麼玄?小一些的魚骨頭和貝殼,我也撿到過。只是不怎麼結實,輕輕一摔,就會四分五裂!」恰好萬拎著一袋子水酒從旁邊經過,聽孫登越說越沒邊,忍不住笑著戳穿。

    「那是大的被人都撿光了,你沒撈到!」孫登迅速將目光轉向萬,笑著反駁。「況且即便小的魚骨頭比大的還多,那五指山也足夠詭異。畢竟魚骨頭和貝殼,都是無用之物。尋常人,哪個又有功夫,用石頭打造那麼多魚骨頭和貝殼?!」

    「也許五指山,甚至太行山,早年間都是大海吧!滄海化作高山,魚和貝類都渴死了。風吹日曬,骨頭和貝殼漸漸就變成了石頭!」負責暗中監視孫登的朱佑,不願讓他繼續裝神弄鬼,在旁邊大聲替萬幫腔。

    這幾句話,可是太過於驚世駭俗。頓時,就惹起了一片哄笑之聲。眾鹽丁和民壯都覺得朱均輸雖然是太學卒業的才子,卻讀書讀得有些傻了,居然連指著高山聲稱大海的蠢話,都能說得出來。

    唯獨孫登,非但沒有跟著眾人一起鬨笑,反而又拍了下自己的左腿,大聲附和道︰「大夥不要笑,朱均輸這話,未必就沒道理。五指山原本不像現在這麼高,當年地龍翻身,才忽然又長出了一大截。而那五根手指頭,也不是自古就有,分明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星斗。」

    「真的?」眾人對他的話,將信將疑,皺著眉頭追問。「大當家當年真的親眼看到天上掉下了星斗?」

    「何止掉下了星斗,我當晚還親耳聽到山中有猴子的哭叫呢!」孫登拍打著自家發酸的大腿,慢慢站起來,搖搖晃晃朝落星瀑下方的水潭走去,「後來外邊都謠傳,是因為天上有一個猴子星君,不服管教,要改天換地。結果寡不敵眾,被老天爺拿了,施神力從天下丟了下來,用五指山壓了個筋斷骨折!」

    「啊——」眾人聽得離奇,一個個再度瞠目結舌!

    「傳言未必是真,但這妖猴的做派,卻實在令孫某佩服!」孫登喝得顯然有些多了,一邊繼續朝著水潭旁邊走,一邊含糊不清地補充,「如果看著不順眼,哪怕是老天爺,也要鬥上一斗。可惜,可惜孫某沒那個猴子星君的本事,啊——」

    冷不防被石塊絆了個踉蹌,腿上的箭傷被抽動,他疼得大聲慘叫。萬見狀,趕緊快步追了過去,伸手攙扶,「大當家小心!」

    「沒事,沒事,我,我喝水喝得多了些,去那邊放掉,放掉一些!」孫登毫不客氣地將左臂搭在了萬的肩膀上,倒吸著冷氣請求,「君游,嘶——,你,你攙我一下。我,我這腿上的傷,沒十天半月好不了。」

    「好,大當家小心,這邊,小心腳下!」萬低頭看了看,果然在孫登大腿上,隱約看到了一處濕漉漉地痕跡。還以為是傷口出血所致,連忙將另外一隻手也從前方繞過去,抱住孫登的腰桿。

    負責監視孫登的朱佑原本起身欲追,聽孫登說得可憐,又見萬的動作不似有假。便又遲疑著,停下了腳步。

    聽故事正聽到興頭處的鹽丁和民壯們,則七嘴八舌地大聲催促道︰「大當家,都是男人,你撒個尿而已,何必走得那麼遠?趕緊回來,咱們繼續說那五指山的故事!」

    「就來,就來!」孫登倒是好脾氣,扭過頭,連聲答應。

    「站住,現在就回來,撒個尿不必走那麼遠!」朱佑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手按刀柄,大聲命令。馬三娘不在附近,周圍都是男人,孫大當家在一路上,撒尿撒了不知道多殺次,幾曾像現在這般迴避過別人?

    「來了,來了!」孫登大聲答應著,再度扭頭。手中卻突然多出了一把短匕,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萬的腰眼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07:53
  第五十三章人間正道是滄桑(六)

  「住手!」事發突然,朱佑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扯開嗓子發出一聲斷喝,以圖幹擾孫登的心神。

  這一聲斷喝,顯然對孫登起不到任何作用。然而,卻令萬修心中徒生警惕。搶在刀鋒此入腰眼兒之前,將身體歪了歪,雙手同時發力,孫登向外推開。

  「噗——」紅光飛濺,一心想救孫登脫險的萬修萬君遊,手摀住自己腰間傷口,軟軟栽倒。而孫登本人,則像枯樹一般,被萬修推出了一丈多遠,摔在地上,頭破血流。

  「嗖嗖嗖——」數十支閃著寒光的羽箭,從側面的山坡上飛過來,直奔鹽車旁的兵丁與民壯。數以百計的山賊,則揮舞著鋼刀衝向篝火,見人就砍。剛剛吃了一頓熱乎飯,渾身上下都發困的鹽丁和民壯們,哪裡來得及做出正確反應,轉眼之間,就被羽箭放倒了一大片,隨即,又被衝上來的眾山賊,殺了個七零八落。

  「住手!有種沖老子來!」鄧奉在旁邊怒不可遏,抄起一桿長槍,將兩名山賊放倒於地。然而,眨眼功夫,就有十幾名山賊撲向了他,刀矛並舉,將他逼得手忙腳亂。

  劉秀和馬三娘想要前去救援,哪裡來得及?很快,也各自被一群山賊纏住,舉步維艱。

  再看嚴光和朱佑,情況更加危急。被兩大群山賊盯著分別包圍起來,就像兩隻落入陷阱的猛獸。使出全身解數左衝右突,卻始終無法奈何陷阱分毫。

  「咔嚓!」有人一刀砍在了鹽車上,將車廂砍出了一個半尺長的裂縫。白花花的官鹽,立刻像水一樣傾瀉了出來,眨眼間,就灑了滿地。

  這下,敵我雙方可徹底都紅了眼睛。靠近鹽車的山賊們,丟下兵器,彎下腰,將官鹽大捧大捧,抄自己口袋裡裝。而劉秀等人不甘心任務失敗,也怒吼著試圖衝到鹽車旁,將搶劫者驅散。然而,他們即便雖然武藝,全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個人。周圍受了孫登指使,暴起發難的山賊草寇,卻有七八百。在官鹽的誘惑下,群蟻噬象,將他們殺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連彼此之間並肩匯合在一起並肩突圍都沒可能,更甭說騰出手來整理隊伍,保護鹽車。

  「弟兄們,先殺了狗官,然後再搶鹽!放心,人人有份,這次本司馬不抽任何水頭!」唯恐自家弟兄分不清主次,孫登一個軲轆從水潭旁爬起來,揮舞著匕首大聲叫喊!

  「殺狗官,殺狗官!」眾山賊士氣大振,在四大當家東方荒的率領下,向劉秀等人發起新一輪衝擊。個個都好像服了半斤五石散般,對近在咫尺的死亡視而不見。

  「萬二手下的弟兄們,都給老子聽著!萬二意圖作亂,眼下已經被老子親手誅殺,爾等若肯將功補過,一起動手誅殺官兵,鹽巴肯定也有你們一份,孫某說話算話!」唯恐夜長夢多,孫登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繼續大喊大叫。

  事發突然,萬修麾下的弟兄,原本個個不知所措。聽孫登許諾的賞格大方,立刻有人動了心。彎腰從地上撿起兵器,就準備加入戰團。

  「住手!」就在此時,先前已經栽倒於地的萬修,卻掙紮著站了起來。雙手摀著腰間傷口,大聲呼籲:「弟兄們,快快住手。孫登言而無信,過後絕不會兌現承諾……」

  「你居然沒死?」孫登扭過頭,大聲打斷。隨即毫不猶豫舉起匕首,直撲萬修

  萬修有重傷在身,根本提不起任何力氣抵抗。卻一邊踉蹌著躲閃,一邊厲聲質問:「姓孫的,萬某捨命前來救你,你為何要捅萬某一刀?!你,你如此善惡不分,怎麼可能成得了大事?!你,你發過的誓言轉頭就推翻,就不怕真的天打雷劈?!」

  「蠢貨,大冬天,哪來的雷?」孫登雖然腿上箭傷未癒,傷勢卻比萬修輕得多。像條毒蛇般追在萬修身後,匕首連番前刺,「至於你,老子殺你,還需要理由?誰不知道,你萬二蓄意收買人心,準備取孫某而代之?!」

  「我要是想奪你位子,今天又何必來救你?!」萬修氣得眼前陣陣發黑,啞著嗓子大聲抗辯。

  「你哪裡是救我,你分明想要想藉刀殺人?看看事情不成,又假惺惺地認了官老爺做恩公!」孫登對萬修的忌憚,不是一點半點,咆哮著揮舞匕首,刀刀不離對方的後心。

  萬修雖然武藝高強,奈何受傷過重,且赤手空拳,很快,後背和肩甲處,就又中了兩刀,血如噴泉般,四下飛濺。

  「我命休矣!」體力和精力,都順著傷口迅速流逝,萬修知道自己這回即將在劫難逃。帶著幾分歉意,看向劉秀,心中陡然充滿了悲涼。

  想要救人,卻被營救的目標所殺。想要報恩,卻拖累恩公慘死於荒山野嶺。萬修啊萬修,你這輩子,不光活的稀里糊塗,死的一樣稀里糊塗。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痛,雙腿和雙手越來越軟,身後的喘息聲卻越來越近,而身體的正前方,卻是深不見底的水潭。慘笑著回頭看了孫登一眼,他邁動雙腳,跳進冰冷的水潭中,準備一了百了。忽然間,卻看到不遠處,有寒光閃動。

  「嗖——」有支冷箭凌空飛致,貼著孫登的鼻子尖兒掠了過去,將此人嚇出了一身冷汗。

  「弟兄們,孫登連二當家都容不下,豈會善待咱們?!殺了他,另立明主!」七當家韓建宏的公鴨嗓兒緊跟著傳了過來,聽在萬修耳朵裡,宛若天籟。

  「殺了孫登,另立明主!」四下里,數以百計的聲音,群起響應。一部分原本隸屬於萬修麾下的嫡系,終於找到了主心骨,抄起兵器,跟孫登的爪牙戰做一團。

  「殺孫登,給萬二當家報仇!」劉秀的反應極快,發現敵軍當中出現混亂,立刻火上澆油。一記夜戰八方,將自己周圍的嘍囉逼開數步,高舉著環首刀,直撲孫登。

  周圍的嘍囉們哪裡肯放行?蜂擁著再度上前,試圖將他亂刃分屍。劉秀知道此刻自己越是退縮,越沒用活路。乾脆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管揮刀硬闖。

  一名山賊頭目舉劍刺向他的心窩,被他側身閃開,反手一刀砍掉半顆腦袋。另外一名山賊嘍囉揮刀砍向他的大腿,劉秀猛地向前跳了半步,逃過刀鋒,緊跟著蹲身橫掃。手中鋼刀快若閃電,「咔嚓」一聲,將對方的左腿齊著膝蓋切為兩段。

  「啊——」斷腿的山賊嘍囉淒聲慘叫,一個踉蹌摔倒,恰好擋住了自家同夥的腳步。劉秀身後的壓力頓時一輕,果斷站直身體,撲向正前方的一名持槍山賊。那山賊被自家同伴的血漿和慘叫,嚇得神不守舍。接連刺出兩槍,都沒擦到劉秀的衣角。沒等他將長槍收回,劉秀已經欺身而進,手中鋼刀由下向上快速撩起,當場將此人開腸破肚。

  血如瀑布,失去阻擋的內臟直接從肚子裡滾了出來,熱氣蒸騰。山賊疼的丟下長槍,雙手努力向回收攏自己的腸子和內臟。劉秀又是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緊跟著左腳上挑,將長槍踢向了從側面咆哮著撲過來的東方荒。

  「呀——」東方荒被槍桿砸了個措手不及,本能地停下腳步,舉刀阻擋,劉秀毫不猶豫地從他面前衝過過去,刀鋒帶起一片血霧。

  兩名嘍囉先後被他砍翻,第三名見勢不妙,拔腿就跑。劉秀從背後追上此人,一刀捅穿。隨即繼續朝著孫登所在位置猛衝,銳不可擋。

  「站住,你給我站住!」東方荒氣得兩眼冒火,砍斷了槍桿之後,緊追不捨。馬三娘忽然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擋在了他的面前。先一刀磕飛他的兵器,再一刀,砍得他本人倒飛出去,半空中變成一具屍體!

  「東方荒死了!」

  「東方荒死了!」

  隊正老宋從車底下鑽了出來,帶著十幾名鹽丁,大喊大叫,唯恐周圍的山賊們看不到四當家東方荒被馬三娘陣斬的慘狀。

  「殺孫登,另立明主!」

  「殺孫登,另立明主!」

  「殺孫登……」

  山賊六當家韓建宏,則繼續大聲呼籲,將更多不知所措的嘍囉,無論最初隸屬於自己、萬修、還是孫登的,都變成盟友。

  「誰再跟著孫登幹,萬二爺就是他的下場!」

  「孫登連萬二都殺,將來怎麼可能善待爾等?!」

  嚴光、朱佑、鄧奉三個,一邊努力向劉秀靠攏,一邊大聲向周圍的山賊們發出提醒。

  山賊們原本就因為東方荒的死,大受打擊。再聽到韓建宏和嚴光等人的呼籲,頓時就愈發覺得前途無亮。而從慌亂中漸漸恢復了鎮定的鹽丁、民壯和萬修的嫡係部曲,則士氣倍增,越戰越勇,很快,就控制住了戰場上的大局,將孫登的死黨,壓得節節敗退。

  「頂住,頂住,援軍馬上就到!」眼看著劉秀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孫登再度慌了手腳,顧不上去管水裡的萬修,揮動匕首,親自督戰。

  他的心腹死黨,硬著頭皮上前,企圖阻攔劉秀的腳步。然而,剛才佔了突然發難的便宜,他們都未能奈何劉秀分毫,如今大勢已去,憑著幾頭臭魚爛蝦,又怎麼可能逆轉乾坤?須臾間,便又被劉秀砍翻了四五個,其餘的不敢再死撐,調轉身形,落荒而逃!

  「頂住,頂住,援軍馬上就到!」孫登的叫喊聲,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揮舞匕首,刺翻兩名從自己身邊跑過的爪牙,以震懾其他臨陣脫逃者。

  有再一再二,沒再三再四。劉秀第一次放過他,是想藉助他麾下的嘍囉,幫忙帶路趕車,加速通過太行山。第二次放過他,則是感動於萬修對他的忠誠。而現在,萬修已經被他捅了半死,他麾下的嘍囉,也死的死,逃的逃,損失殆盡。既無法保證他言出有信,又無法再利用他來控制那些嘍囉,劉秀刀下,怎麼可能還饒過他的性命?

  「真的,我真的沒騙你們。援軍,援軍真的馬上就到!」一邊逼迫心腹們捨命死撐,孫登一邊繼續大聲嚷嚷,好像一個落水的人,再強調即將漂過來的稻草, 「只要……」

  「簌簌簌簌——」一陣怪異的尖嘯,忽然透過瀑布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孫登的叫喊聲戛然而止,果斷拉住一名親信,擋住自己的身體。

  數點寒光,穿透夜幕,將他的面前的親信,還有另外幾名躲避不及的嘍囉,一併射成了刺蝟!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1:34
    第五十四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七)

    「遠離火堆!」剎那間,劉秀的心臟和血漿,也被寒光給凍了個透!一個翻滾藏在了附近的岩石之後,大聲吶喊,「這是大黃弩,遠離火堆,儘量躲在馬車後,是大黃弩!」

    對大黃弩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幾乎已經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當初王麟的爪牙,就是利用這種軍中專屬利器,在長安城外伏擊了他。讓他在病榻上,足足趴了三個月,才終於逃離了鬼門關。而他的授業恩師許子威,則因為徒弟受傷急怒攻心,含恨離世!

    「遠離火堆,躲到馬車後之後!」

    「遠離火堆,躲到馬車之後!」

    鄧奉、朱佑、嚴光三個,與劉秀心有靈犀,一邊迅速遠離火堆,一邊將後者的命令大聲重複。

    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就是!孫登處心積慮想殺了大夥奪走鹽車,卻沒想到,還有另外一支人馬,已經悄悄地趕來,準備將山賊和押送鹽車的官兵、民壯,一網打盡。

    「簌簌簌簌——」怪異的尖嘯,連綿不斷。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張大黃弩,向火堆附近正在廝殺的雙方,投下了死亡的陰影。

    押送鹽車的官兵和民壯們,因為及時得到了劉秀等人的提醒,果斷停止了廝殺,儘可能地朝黑暗中閃避。而孫登麾下的爪牙和萬、韓建宏兩人的部曲,卻猝不及防,像暴風雨中的麥子般,被紛紛射倒。

    「司馬博,小婢養的司馬博,你這輩子千萬別落在老子手裡!」韓建宏自己大腿上也中了一弩,倒下一處篝火旁,手捂著傷口大聲叱罵。

    今天帶領弟兄們在落星瀑附近營救孫登的,只有他、萬、東方荒和司馬博四位當家。如今萬受到孫登暗算,身負重傷,東方荒被馬三娘一刀砍死,他本人也成了弩箭偷襲的目標。與偷襲者相勾結者,除了司馬博這個五當家,還能有誰?!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對面黑漆漆的山坡上,就傳來了司馬博那陰陽怪氣的聲音,「這輩子恐怕沒指望了,姓韓的,咱們下輩子再見!來人,給我射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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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當家,劉當家……啊!」十幾名平素跟韓建宏關係極近的嘍�  蘚白派杴跋嗑取R猜叫誨蠹凸 淶梗  髀亍br />
    其餘的嘍�  褡澈脫味。 桓以僦鞫 宜潰 追淄獻瘧髟獨牖鴝選U食兀 僑 汲閃吮鶉說牧暈錚 吶鹵舜酥 浣阱氤擼 補瞬簧霞絛韻嗖猩薄br />
    「孫老大,萬二爺,你們倆在哪?!」五當家司馬博勝券在握,根本不在乎「獵物」們,向何處躲。先好整以暇地挑起一隻燈籠,照亮自己的面孔。然後帶著滿臉的得意朝著水潭旁叫喊,「是不是也像韓老六那樣自己站出來?也省得老子再殃及無辜!大夥兄弟一場,老子保證,殺了你們之後,就帶著其他所有弟兄出山接受招安,絕不再讓任何一人受到牽連!」

    「無恥!」萬所在的位置靠近水潭,相對比較黑暗,所以沒成為第一輪弩箭的打擊目標。聽司馬博叫嚷的囂張,忍不住扯開嗓子大聲叱罵,「踩著自家兄弟的屍體往上爬,你早晚遭到報應?!」

    「報應,報應在哪?你叫它出來給老子看看。孫大當家這輩子害了多少人,都沒遭到報應?老子不過替朝廷剿滅了你們幾個悍匪,老天爺獎勵我還來不及,怎麼捨得讓我遭到報應?!」司馬博撇了撇嘴,對萬的叱罵不屑一顧。

    「萬二哥,不要跟他說話。」不待萬再罵,劉秀悄無聲息地衝過來,抱著萬向旁邊迅速遁走。「跟我來,他是在故意騙你開口,以便尋找你的位置!」

    一排弩箭呼嘯而至,射在在身後的石頭上,濺起點點火星。

    「別管我!」萬心裡又是內疚,又是感動,眼含熱淚,低聲說道,「我吸引他注意力,你們幾個偷偷溜走。他……」

    「兩邊的道路,恐怕早就被他勾結的人封鎖了!」劉秀笑了笑,輕輕搖頭。「並且,他們也不只是為你一人而來!」

    大黃弩是軍中專用之物,民間販賣收藏,都等同於謀反。這麼多具大黃弩,絕對不可能是銅馬軍通過隱秘途徑高價購買所得。那唯一的解釋就是,有軍中人物在暗中跟司馬博勾結,要致所有於死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1:34
    第五十五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八)

    「我,我……」腰間傷口處鮮血淋灕,萬的心頭,同樣也是血流如注。

    多年來,他一直堅信,江湖好漢大多數都義薄雲天,一諾千金,為了朋友不惜己身。而今天,卻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快意任俠的江湖,只是存在於他自己的夢想當中!

    事實上,江湖好漢為了錢財、為了地位,為了當官受賞,出賣起兄弟來絲毫不會猶豫,背後捅刀也是輕車熟路!

    「別喪氣,大黃弩沒有那麼可怕!」關鍵時刻,劉秀的表現,遠比萬這個老江湖鎮定。從地上撿起一隻木盾,塞進此人手裡。然後迅速接過朱佑默默遞過來的角弓。

    大黃弩力道強勁,準頭精確,操作簡單,乃是一等一的殺人利器。然而,大黃弩絕非天下無敵。至少,其裝填速度緩慢,就是一個巨大的缺陷。

    此外,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人來操作。去年冬天王氏家丁拿著大黃弩在樹林中以十對一,都被他拼了個兩敗俱傷。今日鄧奉、嚴光、朱佑和馬三娘都在,劉秀相信自己依然有機會逆轉乾坤!

    「司馬博,孫某這些年來,可曾有半點兒對不起你?!」不遠處一棵枯樹後,忽然響起了孫登的聲音,悲憤中透著絕望,「你想當官,儘管帶著你的部曲下山接受招安好了,又何必一絲活路都不給孫某留?!」

    「孫大當家這話問得妙?萬二他這些年來,可有半點兒對不起你?!」終於將孫登逼得現了身,五當家司馬博好生得意。仰起頭狂笑了幾聲,不屑地反問。「既然你可以恩將仇報,謀害萬二,某家為何就害你不得?況且你和萬二不死,弟兄們怎麼可能全心全意唯某馬首是瞻?!」

    「你,你……」孫登被氣得直打哆嗦,卻找不到任何言辭來繼續指責司馬博。對方心腸雖然歹毒,可跟他比起來,卻是半斤對八兩,大哥別說二哥。

    「廢那麼多話幹什麼?讓底下人放下武器往外走,不肯投降的,直接射殺!」一個聲音忽然從司馬博背後響起,讓孫登徹底絕望。

    「邱威——」從枯樹後探出半個腦袋,他破口大罵,「你當初答應過孫某,只要……」

    「噪呱!」鐵門關副將邱威毫不猶豫抬起大黃弩,射向孫登藏身處,將樹幹射的木屑飛濺。「狗子不好使喚,當然要下湯鍋!誰留著它聽他狂吠?!」

    「簌簌簌簌——」一整排弩箭緊跟著飛了過來,將孫登藏身的枯樹,射得搖搖欲倒。

    孫登雖然藏得及時,沒有被當場射殺,卻也被嚇得魂飛天外。撲在地上朝黑暗處接連打了幾個滾兒,哭喊著叫嚷︰「弟兄們,跟官軍拼了!他們說話從不算數,投降也未見得給你們活路!」

    「火箭!」不待鹽車旁有人響應,邱副將已經果斷下達命令。「把底下照亮些,不肯放下武器的投降者,格殺勿論!」

    「嗖嗖嗖嗖——」上百支前端包裹了浸泡了麻布油球的火箭騰空而起,像流星般落在鹽車附近,將眾人的藏身處,照得一覽無餘。

    「 ——」沒有時間再仔細瞄準了,搶在自己被發現之前,劉秀鬆開了扣在弓弦上的手指。一支狼牙箭逆著流星般的火矢撲向山坡,正中鐵門關副將邱威肩窩。

    「啊——」鐵門關副將邱福疼得厲聲慘叫,倒退數步,一跤坐倒。銅馬軍枳關營五當家司馬博見狀,連忙丟下手中兵器,大喊著上前相救。

    只可惜,他的好心,卻沒換來好報。鐵門關副將邱威抬起腿,一腳將他踹了個倒栽蔥,「滾,滾遠邊上去!要不是你剛才� 攏 羧四撓謝嶸說角衲常浚±慈耍 偶 偶 閹僑 幾疑淥潰 桓霾渙簦 br />
    「是!」司馬博挨了窩心腳,卻不敢抱怨。一個 轆從地上爬起來,衝著山坡下大聲叫囂,「邱將軍有令,放箭,將他們殺光,一個不留!」

    不用他重複,周圍的鐵門關將士,也知道該怎麼做。端起重新裝填完畢的大黃弩和軍中特製的角弓,朝著山坡下被火光照亮的人影,射出一排排冰冷的箭矢。轉眼間,就讓山坡下血流成河。

    劉秀藏在石塊後,引弓還擊。嚴光、鄧奉、朱佑和馬三娘,也各自組織起十幾名弟兄,利用鹽車為遮擋,用弓箭跟山坡上的官軍和嘍� 嵌隕洹H歡 蘼廴聳 故俏淦髯氨福 嵌季 ⺶允質翟諤 丁︰芸歟 捅謊溝萌 繼Р黃鶩防礎br />
    「司馬博,你,你出賣弟兄,早晚天打雷劈!」孫登知道自己這回,徹底在劫難逃了。趴在石頭後,大聲詛咒。

    「天打雷劈?大冬天的,哪來的雷?!」司馬博的回應,跟孫登剛才回應萬的詛咒時,幾乎一模一樣。額外的,還加上了幾分瘋狂,「有本事,你讓老天爺,給我打個雷聽聽,我如果聽到,就立刻……」

    「轟隆隆!」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忽然從他頭上響起,震得地動山搖。

    「啊——「不但司馬博本人被嚇了一大跳,正在施放弩箭和弓箭的官兵和嘍�   急灸芡V沽碩 鰨  廢蠔笊戲焦弁br />
    黑漆漆的山頂處,看不到任何閃電。然而,卻有十數個巨大的陰影,沿著陡峭的山坡快速翻滾,所過之處,樹斷石飛,轟鳴連綿不絕。

    「快跑,山崩了!」不知道是誰扯開嗓子喊了一句,緊跟著,所有來自鐵門關的將士,連同司馬博麾下的嫡系爪牙,都撒開雙腿,四散奔逃。

    「山崩了!快跑!」

    「山崩了!老天爺發火了!」

    「報應,報應真的來了!」

    「老天爺,冤有頭債有主——」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剎那間,哭喊聲,驚呼聲,還有巨石從山坡上滾落的聲音,響徹天地。邱威和他麾下的將士,司馬博和他麾下的爪牙,還有孫登及其手下嘍�  蠣????峔靘ㄓU弟兄,再也顧不上區分彼此,爭先恐後,向山外逃竄。

    劉秀和馬三娘等人,雖然也被突然出現的落石嚇得心驚膽顫,但畢竟距離山頂較遠,身旁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潭可以暫時躲藏,所以,大夥的頭腦,勉強還都能保持幾分冷靜,瞪圓了眼楮朝著正在轟轟下滾的亂石看了片刻,忽然,搖搖頭,相視而笑。

    「不是山崩,石頭是有人從山頂故意推下來的!」

    「動靜嚇人,威力未必太大!」

    「機不可失,先殺了姓邱的!」

    「殺姓邱的,別給他明白過來的機會!」

    「狗官,哪裡逃!」

    最後一句話,來自馬三娘。她向來手腳的動作比嘴巴快,話音落下,身體已經像一頭豹子般,撲向了山坡,冒著被落石砸中的風險,直奔被手下簇擁著倉皇逃命的邱威。

    「潑婦,你瘋了!」一名正在逃命的官兵,被他堵了個正著。卻,沒勇氣停下來交手,叫罵著繞路逃命。

    馬三娘揮刀從側後方砍斷他的脖子,隨即撲向下一名官兵。後者同樣被落石嚇成了驚弓之鳥,不肯停下來跟她同歸於盡。一邊跑,一邊大聲哭罵,「別找我,想死你自己去死。石頭,石頭馬上就要砸下來了,你……」

    「孬種!」馬三娘抬腳將此人踹下山坡,然後繼續朝著邱威,緊追不捨。

    又有幾名官兵,被她先後追上。或者用刀砍死,或者用腳踢翻在地。轉眼間,她距離邱威,已經不到二十步,手中的鋼刀左右翻飛,將慌不擇路的官兵,砍得東倒西歪。

    」潑婦!你找死自己去,別纏著我!」倉皇逃命眾的邱威,終於發現了她,又驚又氣,單手舉起大黃弩,轉身便射。

    倉促之間,怎麼可能射得準?馬三娘連躲都懶得躲,三縱兩縱,就追到了邱威背後,手中鋼刀高高舉起,直奔此人頭頂。

    「潑婦!」邱威本能地舉起大黃弩,回頭格擋,然後鬆開手,轉身繼續撒腿狂奔。兩名親兵停住腳步,留在原地捨命拖延馬三娘的腳步。

    馬三娘將鋼刀連著卡在刀刃上的大黃弩,當做鐵鎚,狠狠地砸向其中一人。將其砸得倒飛出去,趴在地上,口中獻血狂噴。

    另外一人看準機會,揮刀直奔馬三娘大腿。還沒等他將力氣用足,追上來的劉秀抬手一箭,將其脖頸射了個對穿。

    「死!」馬三娘抬腿,踢飛持刀士兵的屍體。右臂重新抬起,用力前甩。已經鬆動的大黃弩,離開刀刃,呼嘯而出。在半空中接連打了幾個滾,「啪!」地一聲,砸中了邱威的後腦勺。

    「啊!」鐵門關副將邱威慘叫一聲,軟軟跌倒。周圍的親兵連忙停下腳步,留下兩人阻擋馬三娘和劉秀,其他人抬起邱威,繼續倉皇逃命。

    數塊落石「轟隆隆」滾落,將留下來阻擋追殺者的親兵,直接碾成了肉醬。劉秀和馬三娘兩個,也不得不縱身閃避,暫且放棄了對邱威的追殺。

    「不是山崩,不是山崩!」

    「落石結束了,落石結束了!」

    「上當了,咱們上當了!」

    「是有人推下來的,是有人推下來的,不是老天爺發怒!」

    ……

    聰明人從來不缺,當短暫的「天災」平息之後,有人迅速發現了事情真相。站在被砸死的同伴屍體旁,扯開嗓子大聲叫嚷。

    「邱將軍,邱將軍!」

    「司馬當家,司馬當家!」

    沒被砸死幾個,卻被嚇得潰不成軍的官兵們,紛紛停住腳步,大聲叫喊著尋找主心骨。

    剛才他們的表現實在令人慚愧,但對手也沒比他們好多少。所以,只要能搶先一步,將隊伍重新組織起來,他們就依然穩操勝券。

    「老子在這兒,向老子靠攏,向老子靠攏!」先前被嚇得宛若驚弓之鳥般的邱威,瞬間恢復了精神,跳上一塊石頭,單手四下揮舞,「跟老子殺回去,將賊人碎屍……」

    話才說了一半兒,黑漆漆的山坡上,忽然撲下來十幾道身影。如一群獵食的蒼狼般,朝著他們亮出了鋒利的「牙齒」 !

    「啊!」 「啊!」 「啊!」 「饒——!」慘叫聲忽然想起,然後又戛然而止。

    帶隊的「狼王」,揮刀砍下一顆血淋淋的腦袋,高舉在手,衝著山下大聲斷喝︰「邱威已死,爾等不放下武器求饒,更待何時?」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1:35
第五十六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九)

  「三當家,三當家!」山谷裡,鹽車旁,水潭邊,歡聲如雷。驚魂初定的山賊們,迅速抖擻精神,掉頭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鐵門關將士,勇不可當。

  是三當家,三當家劉隆劉元伯!他果然沒有死,他在大夥最需要的時候,帶著一群弟兄,出現在了敵軍的頭頂上。先用落石嚇破了敵軍的膽子,然後將鐵門關副將邱威,一刀削首。

  是三當家,武藝超群,義薄雲天的三當家。有他在,大夥還怕什麼狗官兵。報仇雪恨的機會到了,現在就向官兵和叛徒們,討還血債。

  與山賊們的表現截然相反,原本以為可以重新佔據上風的鐵門關將士,以及跟隨五當家司馬博一道提前接受了招安的部分嘍囉,再度化作驚弓之鳥,一個個根本提不起任何勇氣抵抗,倒拖著兵器,四散奔逃。

  原來的獵人,轉眼變成了獵物,原來的獵物,轉眼變成了獵人。當生殺大權落在了山賊們手裡,他們的表現,絲毫不比先前追殺自己的官兵仁慈。提著長槍短刀,從背後追上去,將對手挨個放倒,然後迅速割下一顆顆絕望的頭顱。

  「別跑,咱們人多!邱副將死了,我還在!」

  「站住,別人比咱們更熟悉山路,怎麼跑也跑不掉,不如一起死中求活!」

  「站住,你們都給我站住。我是王將軍任命的校尉,邱威死了,你們都該聽我的,聽我的……」

  五當家司馬博氣急敗壞,揮舞著兵器砍翻兩名逃命者,試圖將潰兵組織起來,共同進退。

  這個決斷,不可謂不英明。他的理由,也不可謂不正確。然而,只有兩三名心腹爪牙,遲疑著調轉方向,向他靠攏。而其餘大多數嘍囉和邱威首先得兵卒,此刻卻都好像變成了聾子般,對他的叫嚷充耳不聞。

  「別跑,咱們有大黃弩,大黃弩!」

  「跟我去,攔住他們,否則,大夥今夜全得死在這兒!」司馬博不甘心功虧一簣,帶領僅剩下的追隨者,去阻截一夥潰兵。

  他的雙腳剛剛開始挪動,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呼嘯,「簌——」,緊跟著,一枝弩箭擦著他的耳朵飛過,沒入旁邊的石棱逾寸。

  「是大黃弩!」司馬博驚得汗流浹背,猛抬頭,恰看見鄧奉垂下弩臂,手腳同時發力,將弩弦緩緩了拉向吻槽。

  「救我!」想都不想,他伸手扯住一名距離自己最近的心腹爪牙,迅速擋在了自己身前。然後掉轉頭,撒腿就跑。

  「啊!」那名嘍囉猝不及防,被司馬博扯了個趔趄。還沒等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第二支弩箭已經如電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面門。

  弩鋒從後腦勺處探出半寸,帶起一團紅色的血舞。倒霉的嘍囉哼都沒力氣哼,圓睜著雙眼死去。

  司馬博對嘍囉的死亡視而不見,彎下腰,像猴子般在石頭和樹木之間跳躍逃命。大黃弩的威力他非常清楚,所以,他絕不會停在原地等死。至於先前聽了他的呼籲,留下來跟他共同進退的那幾名心腹,他不想管,也沒功夫再管。

  「留你不得!」接連兩次擊發,都沒能成功命中目標。鄧奉果斷丟下大黃弩,抄刀在手,緊追不捨。先前司馬博志得意滿之時,所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在了耳朵裡。因此,發誓要親手斬除此獠,以防其將來找到機會再去害人。

  腳下的山坡凸凹不平,周圍的亂石和怪樹橫七豎八,偶爾還有面色慌張的官兵撒腿從眼前衝過,不停地分散他的精力,干擾他的視線。很快,鄧奉就開始後悔,自己不該那麼早地丟下大黃弩。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論逃命和翻山越嶺的本事,司馬博比他強出實在太多。儘管他已經使出了全力去追,雙方之間的距離,依舊不斷加大,越拉越遠,越拉越遠。

  「簌!簌!」就在鄧奉無可奈何地準備放棄的時候,兩支弩箭,迅速從他的身側飛了過去,追上了司馬博背影。

  「啊——」司馬博的身體猛地頓頓,旋即不甘心地圍著一塊岩石開始畫起了圈子,一圈兒,一圈兒,又是一圈兒,最後鬆開手,慘叫著栽倒。

  「你,你們倆怎麼過來了?文叔呢?」鄧奉帶著幾分驚喜回頭,恰看到嚴光和朱佑滿懷關切的眼睛。

  「有三娘在,誰能傷到他分毫?」

  「當然是跟三姐在一起!」

  嚴光和朱佑說話的方式不同,表達的意思,卻一模一樣。

  「這廝!」鄧奉促狹地笑了笑,轉身與嚴光、朱佑兩人匯合到一處,合力封鎖附近的山路。十餘名鐵門關的士卒,恰巧從三人腳下的位置跑過,被嚴光和朱佑用繳獲來的大黃弩接連放翻了兩個,又被鄧奉衝過去不由分說砍翻一人在地,餘者魂飛膽喪,哭喊著丟下兵器,跪拜求饒。

  嚴光、鄧奉和朱佑三人,都非好殺之輩。見對方已經屈服,立刻調轉弩弓和鋼刀,去阻截其他逃命者。大黃弩的變態殺傷力,此刻終於得到了發揮機會。僅憑著兩張弩弓,四壺弩箭和一把環首刀,三人就牢牢地鎖死了山路的西端。接下來凡是企圖從繼續山路這一側強行突圍者,要麼被弩箭射死,要麼被鋼刀斬殺,無一人成功漏網。

  連續付出了十多條性命之後,附近的所有官兵全都被嚇住了,無可奈何地跪倒於地,將生死交給了勝利者來做決定。而叫喊著追殺官兵的山賊們,則主動停住腳步,向三位均輸老爺表達善意。待取得嚴光等人准許之後,才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收繳兵器,接管俘虜。

  嚴光、鄧奉和朱佑三個,分辨不清楚這些嘍囉原本隸屬於萬修,劉隆,還是孫登。也沒精力去分辨。留下幾句「切忌誅殺過甚」的話,就結伴奔鹽車而去。

  跟鐵門關駐軍的戰鬥,大局已定。但是,跟銅馬軍軹關營的恩怨,卻沒那麼容易了結。如果劉隆也跟孫登一樣,未放棄對鹽車的貪婪,接下來,雙方少不得還要再拚個你死我活。

  所以,與其跟嘍囉們計較俘虜的歸屬,不如趁著現在,去整理自家隊伍。雖然劉隆的模樣,看上去不像是個貪婪狡詐之輩。可今晚先後見識了東方荒、孫登和司馬博的嘴臉,嚴光、朱佑和鄧奉,真的不敢對一個山大王的人品,期望過高。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1:35
第五十七章人間正道是滄桑(十)

  兄弟三個心有靈犀,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就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隨即果斷付諸行動。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當大夥來到鹽車旁,看到的卻是一幅「太平」景象。

  鹽丁和民壯的隊伍早已經整理完畢,先前撒在地上的官鹽,也被老宋和老周兩個,帶領弟兄們用手一把把捧了起來,重新裝回了修理過木箱。不知道為了避嫌,還是覺得心中有愧,眾山賊都主動遠離到了三十幾步外,背對著鹽車,竊竊私語。而先前像凶神惡煞般陣斬了邱威的軹關營三當家劉隆,則叉著手站在劉秀對面,誠惶誠恐。

  「怎麼回事?」嚴光、朱佑和鄧奉俱是一愣,本能地停住了腳步,以目光相互詢問。

  「元伯兄不必如此,剛才這這周圍亂成了一鍋粥,敵我難辨,連我們兄弟幾個,都沒顧上去找孫登算賬,更何況你還忙著保護萬二當家!」劉秀的話緊跟著傳來,瞬間就解決了兄弟們心中的疑問。

  孫登溜了!

  就在大夥剛才堵住了山路一端的時候,從山路另外一端,悄無聲息地溜了!

  嚴光、朱佑和鄧奉再度以目互視,迅速明白了劉隆的臉色為何如此不自然。

  鹽車不容有失,周圍的山賊打扮都差不多,作為過客,劉秀、馬三娘,主要精力都用來看顧鹽車,當然騰不出手來,帶領鹽丁和民壯們去剿滅孫登和司馬博二人的嫡系爪牙,更顧不上去追殺孫登本人。但是,若說劉隆和萬修也同樣分不清楚敵我,也同樣騰不出手來指揮各自的親信將孫登一刀兩斷,則是欲蓋彌彰。

  事實很簡單,萬修和劉隆兩個,到了此刻,仍然唸著舊情。所以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孫登像老鼠一樣溜走。

  「他跑就跑了,只能算是命不該絕。下次,別再讓咱們遇到就是!」劉秀的話繼續傳來,字字句句透著大氣,「眼下要緊的不是如何跟他算賬,而是盡快想辦法給萬二當家治傷!」

  「也只能如此!」嚴光、鄧奉和朱佑三人苦笑著搖頭,迅速將目光轉向萬修。這才發現,背靠在鹽車上的萬修臉色煞白,嘴唇發灰,隨時都可能倒地不起。

  「萬二哥!」劉隆也立刻注意到了萬修的情況不對,一個箭步竄上前,用手去搭此人脈門。只感覺對方手腕燙得就像一根燒火棍,而脈搏卻時斷時續,若有若無。

  「元伯,我沒事!你不用管我。想辦法組織人手,送,送劉均輸他們出山。他們,他們的任務,耽誤不得。一旦逾期不至,恐怕,恐怕不只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萬修努力抬了下眼皮,氣若遊絲。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別人!」劉隆又痛又急,一雙虎目當中,瞬間就出現了淚光。

  他之所以留在軹關營,大部分原因,都是由於萬修。而後者,的確當得起「義薄雲天」四個字,凡事都處處先考慮周圍的人,從不會像孫登那樣,只顧著他自己。

  「元伯,你聽我說,此事處處透著古怪,咱們,咱們恐怕都是別人的棋子,包括孫登!」萬修又努力抬了下眼皮,喘息著搖頭,「僅僅兩三百人,就想押送五十車官鹽過太行山,這明白著是號召各路好漢放手去搶。即便孫登不動心,銅馬軍其他各營,也絕不會任由這麼大一筆橫財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而姓王的既然能收買司馬博,在關鍵時刻跳出來將咱們軹關營和劉均輸他們一網打盡,恐怕在其他營頭的首領身邊,也沒少收買鷹犬。甚至,甚至有可能,連劉玄的出現,都跟姓王的有關。否則,否則以孫大當家的聰明,若是提前知道鹽車經過,肯定要精心佈置一番,不會連對手是誰都沒弄清楚,就立刻發起攻擊!」

  由於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話說得有氣無力,然而,卻每一句,都落到了關鍵處。登時,不光劉隆臉色大變,就連事先早已有所察覺的劉秀和嚴光等人,也一樣驚詫莫名。

  「劉聖公——」馬三娘脾氣最急,立刻轉過頭大聲招呼劉玄前來對質。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卻根本找不到劉玄的身影。這位綠林軍的使者,居然跟孫登一樣,趁著剛才敵我難辨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逃之夭夭。

  「該死!」朱佑氣得兩眼冒火,邁開腳步就準備去追。嚴光卻從身後,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笑著勸阻:「算了,此人既然能被綠林軍派出來聯絡天下豪傑,本事肯定不光都在嘴巴上。你不熟悉山裡的情況,貿然去追,小心遭了他的暗算!」

  「這……」朱佑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劉秀,嘆息著搖頭。

  劉玄不是地頭蛇,未必能跑多遠。可正如萬修和劉隆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孫登被人殺死,劉秀又怎麼可能忍心讓劉玄身首異處?畢竟,畢竟對方也是長沙定王之後,跟他同族同宗。而當年求學之時,對方的父親,還「仗義」借給了劉寅一筆高利貸!

  「不用追了,即便你把他追回來,我也不忍心殺他!」劉秀心思十分敏銳,立刻從嚴光和朱佑兩個人的動作上,猜到了他們此刻心中所想。點點頭,苦笑著承認。

  「那就,那就趕緊整理隊伍,讓元伯護送你們出山去吧!」從劉秀的苦笑中,萬修隱隱感覺出一種知己味道,努力抬起眼睛,低聲催促。「別人越不希望你及時把鹽車送到,你越是要抓緊。眼下,以不變應萬變,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劉秀心中,早就有類似的打算。然而,他卻不忍心把萬修一個人丟在山裡等死。搖了搖頭,斷然回應:「弟兄們人困馬乏,不著急走。萬二哥,你的傷……」

  「生死有命!」萬修隨時都可能倒下去,卻依故作漫不在乎,「如果老天爺不想收我,再重的傷也能撐下來,如果老天爺想讓我三更死,誰敢留我到四更?!」

  「萬二哥——」劉隆聽得心如刀扎,用肩膀扛起萬修的手臂,大聲說道,「你不能這麼說,我,我這就帶你去找郎中,這就……」

  「元伯,你忘了當年咱們如何留在軹關寨的麼?這方圓幾百里,誰的醫術能高過孫大當家?」萬修輕輕嘆了口氣,閉眼等死。

  「二哥——」劉隆嘴裡發出一聲悲鳴,腳步釘在了原地,再也無法挪動。

  當年他孤身去刺殺貪官,誤中圈套,多虧了萬修捨命相助,才勉強逃出了陷阱。而後來傷勢發作,又多虧了孫登親手醫治,才終於撿回了一條小命。所以,這些年來,儘管看不慣孫登的所作所為,為了報答萬修和孫登兩人的活命之恩,他也硬著頭皮留在了山寨裡。而剛才,正是由於忘不了孫登當年出手醫治,他和萬修兩個,才默契地放任孫登溜走,沒有做任何阻攔。

  以孫登的狡猾性子,發現軹關寨和官府兩邊,都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肯定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想要把此人再追回來,難比登天。而找不到孫登,就找不到可以替萬修診治的郎中,劉隆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萬修一步步走向死亡。

  「我自己找的!」萬修聽到了劉隆的悲鳴,閉著眼睛,輕輕搖頭。「我大哥當年不准我走他的路,我卻覺得江湖好漢快意恩仇,堅決不聽。如今才知道,大哥當年都是為了我好。江湖是條不歸路,報應只在早晚!你休息一下,帶著弟兄們護送劉均輸他們出山。如果能有機會在外邊找到地方落腳,就千萬不要再回來。官府,官府恐怕不只是盯上了咱們軹關營。」

  「二哥! 」聞聽此言,劉隆更是淚流滿面,悲鳴不已。

  俗話說,哀大莫如心死。萬修此刻模樣,分明是自己已經不想活下去了,所以才藉著護送鹽車的由頭,把軹關營的弟兄們,全都託付給了自己。而自己,又怎麼可能將他留在這裡,任其自生自滅。自己當年曾經發誓,與他不願同年同日生,只想同年……

  「放屁!」正悲憤得難以自已之時,卻聽見耳畔,傳來一聲清脆的怒叱,「如果世間沒有貪官污吏,哪來的江湖好漢?如果殺得都是十惡不赦的狗賊,又何懼報應?!姓萬的,我大哥當年看你是個英雄,才願意跟你結交,你,你如果被賊人從背後捅了一刀,就像個怨婦一般尋死覓活,他,他當年可真的瞎了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9 11:35
第五十八章人間正道是滄桑(十一)

  俗話說,急病必須猛藥治!

  萬修原本心如死灰,被馬三娘劈頭蓋臉一通臭罵,頓時汗出如漿,先前蒼白如雪的面孔,也瞬間漲得紅中透紫。

  「惡婆娘,休得無禮!」劉隆不識好人心,聽馬三娘將萬修比做怨婦,頓時火冒三丈。舉起拳頭,作勢欲撲。「你又不是萬二哥的女人,憑什麼把他數落得一錢不值?!」

  哪知道,他的話音未落,人已經被萬修拽了個趔趄,「元伯,切莫衝動。這位,這位是勾魂貔貅馬三娘,他的大哥,就是馬武馬子張!」

  「啊——」劉隆高舉的拳頭,僵在了半空中,剎那間,面孔跟萬修一樣漲得紅中透紫。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陽人,他可是不止一次,聽聞過鳳凰山馬氏兄妹的英雄事蹟。作為萬修的異姓手足,他也不止一次,從後者嘴裡聽聞當年馬武冒死出手,幫後者這個陌生人在長安城內報仇雪恨的壯舉。因此,當發現自己要打的人正是馬子張的妹妹,心中的尷尬可想而知。

  「怎地,惱羞成怒,要跟我動拳頭麼?」馬三娘做事向來不肯吃虧,儘管劉隆已經及時收手,依舊不屑地看了此人一眼,冷笑著撇嘴,「甭看你長得人高馬大,真的跟我動手,你未必是個!」

  「不敢,不敢!」劉隆的額頭上,瞬間也冒出了滾滾汗水。果斷放下拳頭,躬身謝罪,「在下剛才擔心二哥的傷勢,所以誤會了三小姐的好意,實在愚不可及。請您,請您,千萬別往心裡頭去!是打是罰,在下都絕無怨言!」

  「不敢就閉嘴!」馬三娘賞了劉隆一個白眼,隨即又將目光轉向萬修,「孫登那一刀紮在你腰上,如果傷到了腎臟,你這會兒屍體早就涼了,根本不可能爬起來說那麼多廢話!既然還沒有死,就說明沒扎到要害。想當年,我大哥被狗官岑鵬所騙,受的傷比你現在嚴重幾倍,麾下的老兄弟也全都被狗官害死在棘陽城裡。可那又怎麼樣,三天之後,他還不是又爬了起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話,依舊粗糙不堪。可道理,卻依舊跟眼下萬修所面臨的實際情況,對了個嚴絲合縫。後者的傷,主要是在「心」上,而不是身體上。身體上的傷雖然看起來嚴重,卻不足以致命。而如果萬修自己不想活了,即便扁鵲親臨,也無法讓他轉危為安。

  同樣的打擊,三娘的哥哥馬武,也曾經遭受過。以為岑鵬是一個跟自己同樣的英雄豪傑,誰料對方卻是個陰狠歹毒的無恥小人。非但帶在身邊一道去享受榮華富貴的兄弟,被岑鵬提前埋伏在城門口的官兵,殺了個乾乾淨淨。自己也落了個渾身是傷,短時間內報仇無望。可馬武,從昏迷中醒轉之後,立刻借了道士傅彤的酒,答謝劉寅等人的救命之恩。然後跳上馬背,高歌而去!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個「悔」字,更沒沒有像萬修這樣,自怨自艾。

  男人年青的時候,就怕比較,哪怕是個自己最佩服的人比較。因此,馬三娘的話音剛落,萬修眼睛裡,就立刻燃燒起了熊熊火苗。輕輕掙脫劉隆的攙扶,他雙手抱拳,長揖及地,「三妹說得對,愚兄先前所為,大錯特錯。愚兄這就去找人包紮傷口,明天一早,親自護送你們出山!」

  「這就對了,人不想死,刀箭都躲著他走!」見萬修知錯能改,馬三娘大模大樣地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身邊這位劉元伯前些日子也受過傷,現在卻依舊活蹦亂跳。可見他當日所用的金創藥,效果相當不錯。而眼下時值秋末冬初,正是採藥的好季節。你多派些人手去尋,說不定就能遇上一個好郎中!」

  「我用的金瘡藥,是孫登那廝親手配製的,的確效果很好!」劉隆聽得眼前一亮,立刻伸手在自家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布包,「還剩了好些,二哥,你稍等,我去打些冷水來,幫你敷藥!」

  「我自己也有!」萬修嘆了口氣,輕輕搖頭,「你把你的那份先收起來吧,今後,今後咱們再受傷,得換別的藥了!」

  「又不是生死人肉白骨的靈丹!」聽出萬修話語裡的不捨之意,馬三娘冷笑著打擊。然而,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劉秀,她又迅速補充,「就按我說的,趕緊安排熟悉山中地形的人去找郎中!不止你一個人受了傷,我們那邊,也有許多兄弟急需醫治!」

  「三妹放心,我這就派人去!」萬修聽得臉色又是一紅,連忙大聲承諾。隨即,從自己懷中摸出一個布包,訕訕地送向馬三娘,「我跟元伯用一份,這份三妹先拿去救急。」

  「那我就不客氣了!」馬三娘笑了笑,也不跟他客氣,接過藥包,轉身就走。

  萬修既然已經被她的話激起了求生之念,就不敢再多耽擱。當即,拉了劉隆來到水潭邊,用刀子割開衣服,請後者替自己清洗傷口,敷藥包紮。

  還甭說,孫登雖然是個人渣,醫術卻相當了得。其根據祖傳秘方配製的金瘡藥敷上之後,立刻讓萬修感覺到傷口周圍一片冰涼。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昏昏沉沉的頭腦,也瞬間恢復了幾分清明。抬頭四下看了看,他壓低了聲音跟劉隆商量,「經此一戰,太行山,咱們兄弟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了。即便孫登不回來相爭,其他幾個山頭,甚至鐵門關的守軍,也會趁機落井下石。」

  連番變故之後,劉隆心中,也對山中打家劫舍的日子好生厭倦,笑了笑,輕輕點頭。「二哥說得對,這太行山,咱們兄弟是留不得了。等給你裹完了傷口,我就去整理隊伍。願意跟咱們兄弟走的,就帶著他們一起護送鹽車出山。不願跟咱們走的,也不勉強。」

  「將劉秀他們送到地頭上之後呢,你什麼打算?!」聽劉隆跟自己觀點基本一致,萬修又朝四下看了幾眼,然後繼續試探著詢問,「去招安麼?還是……」

  「招安就算了,大新朝無官不貪,未必能夠長久!」劉隆用刀子將自己的罩袍下襬割下一條,拿潭水洗淨,擰乾,用力替萬修勒住上好了金瘡藥傷口,「山東那邊,早就烽煙四起。咱們兄弟去了,未必就找不到地方立足。」(注1:山東,太行山以東,主要指的是現在的河北省一帶。與後世的山東,截然不同)

  「那倒是!」聞聽劉隆說得乾脆,萬修再度輕輕點頭,「眼下朝廷的注意力全在綠林和赤眉兩家隊伍上,根本沒功夫管山東。咱們兄弟去了那邊,剛好趁機積聚實力,以圖將來。不過……」

  迅速將聲音壓低,他用只有兄弟兩個能聽見的幅度,跟劉隆商量,「不過,咱們哥倆兒,本事都只在廝殺上,想在亂世當中活命不難,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恐怕不太容易。兄弟,不是我打擊你,咱們哥倆都不是那種可以站出來挑大旗的主,否則,原來我 不會處處讓著孫登!」

  「我知道!」劉隆絕對是跟他心有靈犀,想都不想,就快速回應,「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萬二哥,其實今晚我就發現了一個最好的挑大旗人選。」

  「他,他前程遠大,恐怕不願意跟你我為伍!」萬修迅速朝劉秀掃了一眼,遺憾地嘆氣。

  「遠大個屁,他若是真的前程遠大,就不會被派來押送官鹽了。明顯是朝廷中有人想藉刀殺人,他自己心裡恐怕也早就清清楚楚。只是,只是一時半會還轉不過彎來而已!」劉隆對他的觀點,不敢苟同。立刻壓低了聲音反駁。

  「那咱們怎麼跟他說?直接拉他入夥,推他當大當家?」

  「那恐怕適得其反!二哥,你這回看我的。我雖然沒你聰明,但笨人也有笨辦法!」

  … …

  兄弟兩個,藉著包紮傷口,需要外人迴避的機會,蹲在水潭旁,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制定出了一個」恰當「的行動方案。然後,先叫了五十幾個鐵桿心腹到身邊,分組給他們安排了任務。緊跟著,又洗乾淨了手上和臉上的血跡,整理了一下衣服,結伴緩緩走向了劉秀。

  劉秀正忙著幫老宋處理肩膀上的弩傷,見萬修和劉隆好像找自己有事,便將金瘡藥交到了嚴光之手。轉過身,笑著拱手:「二哥的傷勢到底如何?先前三姐為了激將,話說得沖了些,還請二哥不要介意!」

  「嗯公這是哪裡話來?若不是三妹,我說不定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萬修頓時臉色發紅,趕緊抱拳在胸,躬身道謝,「多謝三姐,也多謝恩公。萬某這條命,從今以後就是你們兩人的。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文叔和三妹一句話下來,萬某就絕不皺眉! 」

  「我叫馬三娘!」三娘不願意跟萬修攀親,白了他一眼,低聲糾正。

  「二哥客氣了,只要你沒事就好!」劉秀被萬修的畢恭畢敬的態度,給嚇了一跳。連忙側身閃開半步,笑著補充。

  「元伯剛才幫我檢查過了,傷得雖然深,卻沒波及內臟。剛才之所以看起來嚴重,是萬某自己魔怔了!」萬修卻不肯立刻將身體站直,拋開馬三娘,繼續抱拳在胸,向劉秀長揖而拜,「萬某愚蠢,與豺狼為伍卻不自知,差點害了恩公。死罪,死罪!」

  「二哥何必如此!」劉秀被萬修拜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再度側身閃避,然後以平輩之禮相還,「你又不是孫登,怎麼能猜到他生了一幅蛇蠍心腸。況且後來那司馬博,還有邱副將,都是受了鐵門關守將的指使,並非只針對你和孫登!」

  「那也是我沒有提防的緣故!」萬修堅決不肯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搖搖頭,執拗地補充,「嗯公放心,今晚您那邊無論多少損失,萬某都幫你補上。萬某在山寨裡,還有些積蓄,已經派人回去拿了,弟兄們熟悉山路,天明之後就能拿來!」

  「哼,沒事獻慇勤!」馬三娘警惕性很高,不屑地撇嘴。

  聽萬修說得認真,劉秀不忍心再拒絕,搖了搖頭,笑著回應,「官鹽損失得不多,還在朝廷準許的路上摺損範圍之內!但趕車和推車的人,原本都是孫登的心腹,死的死,逃的逃,基本上沒剩下幾個。若是……」

  「放心,放心,我派人幫你趕車推車,走山路,我手下的弟兄,比孫大,比孫登的心腹更在行!」萬修眉開眼笑,立刻大包大攬。

  「我們已經派人去請郎中,順便去山寨裡取金瘡藥了。孫登所配的金瘡藥,山寨裡存了一批,剛好能給您的手下敷用!」劉隆在旁邊等得著急,趕緊趁機大聲插嘴。

  「多謝元伯兄!」劉秀正愁傷員太多,缺醫少藥,立刻向劉隆拱手施禮。

  「不敢,不敢!」劉隆一個跨步躲出三尺遠,隨即像萬修先前一樣長揖而拜,「要謝,也是劉某來謝恩公。數日前,先放了劉某一條生路。今晚,就拚死救下了萬二哥,還有,還有山寨裡所有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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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