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大漢光武 作者:酒徒 (全書完)

 
V123210 2017-11-18 14:53: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345159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0 22:13
第八十二章 金鼓齊鳴凱歌聲 (一)

    「嗯——」 感覺到鋪面而來的呼喝聲,正在策馬前行的岑鵬,迅速皺眉遠眺。

    隔得距離還有些遠,他看不清山坡上那一張張年青的面孔,卻將「叛軍」的陣型看得清清楚楚。標準的壘字型步騎混合陣,攻守性能平衡,指揮起來簡單可靠。唯一缺點就是靈活性相對不足,很難做到隨機應變。

    不過,這也符合「叛軍」的特點。其將領大多數都是野路子出身,不通兵法。其士卒也嚴重缺乏訓練,太複雜的陣列,反倒會成為他們的羈絆,讓他們的戰鬥力大打折扣。

    「看來書樓四友,並非浪得虛名!」 迅速將目光落在叛軍陣列的前方,岑鵬試圖從中尋找出哪幾個人是今天自己的主要對手。作為曾經的青雲榜首,他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四年以前,青雲榜被人徹底變成笑話之事?雖然作為前輩師兄,他當時不能回到太學去替青雲榜正名,可心中卻牢牢地記住了那四個名字,劉秀、鄧奉、嚴光、朱佑,並且發誓只要有了機會,一定當面稱量稱量這四個晚輩學弟的斤兩。

    今日,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帶頭將青雲榜踩在腳下的劉秀,居然正是反賊首領劉縯的親弟弟,而其餘書樓三友,居然全成了他的同黨!目光順著山坡上那一面面認旗尋去,很快,岑鵬就發現了四個年青的身影。因為距離,他依舊看不清這四人到底長什麼模樣,卻將四個身影牢牢的記在了心裡。只要戰場上相遇,就絕對不會防過!

    正在心中暗暗發著狠,卻看到遠處山坡上旗幟來回晃動。四個身影當中最胖的那個,忽然帶著兩隊騎兵,呼嘯著衝下了山坡。手中鋼刀長槍並舉,一股腦地朝官軍斥候們身上招呼。

    「朱仲先,你在太學學的就是這些?」 岑鵬立刻一皺眉,怒上心頭。

    兩軍尚未靠近,先派一票精銳前來清理對手的斥候,這不是有力氣沒地方使麼?且不說百十名斥候是生是死,都影響不到戰局走向。更何況斥候們肩頭上並不承擔進攻或者防禦的責任,隨時都可以策馬遠遁!

    果然,發現朱佑帶領著兩百多名騎兵衝了過來跟自己拚命,莽軍斥候隊正立刻放棄了挑釁,撥轉戰馬,果斷將麾下弟兄們拉向戰場的邊緣。而那小胖子朱佑,卻彷彿殺紅了眼睛,發現追斥候不及,立刻招呼起手下,直撲官軍的大隊。一邊策馬狂奔,嘴裡一邊發出瘋狂的叫囂:「哪個是岑鵬,出來受死!」

    「哪個是岑鵬,出來受死!」

    「哪個是岑鵬,出來受死!」

    ……

    朱佑身後的弟兄見樣學樣,跟在自家將軍身後大聲嚷嚷。一個個彷彿都剛剛喝了三斤雄黃酒一般,囂張不可一世。

    「閆奉,你帶一曲騎兵去,給他一個教訓!」眼看著朱佑等人越衝越近,越衝越近,岑鵬不願意被此人打亂自家的行軍隊形,果斷下令,要求校尉閆奉上前拒敵。

    「是,將軍。閆某去去就來!」閻奉追隨岑鵬多年,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傲氣。答應一聲,立刻帶領麾下部曲脫離了大隊。

    他身高七尺,肩寬卻將近三尺,生得又粗又壯。麾下爪牙們,也身經百戰,個個宛若凶神惡煞。甫一脫離本軍,便立刻開始加速,恨不能馬上衝到對手面前,將囂張的「叛賊」們盡數斬落馬下。

    而那朱佑,很顯然沒想到岑鵬的應對如此果斷。看到有兩倍以上的騎兵,朝著自己呼嘯而來。竟嚇得嘴裡發出一聲慘叫,撥專坐騎,落荒而逃。

    「風緊,風緊!」 俗話說得好,將熊熊一窩。發現朱佑逃走,起其麾下的兩百騎兵,也毫不猶豫撥歪了馬頭,趕在與官軍騎兵發生接觸之前,一哄而散。

    「小子,忒地無恥!」 從來都沒遇到過如此膽小的敵人,校尉閆奉頓時被閃了個措手不及,張開嘴巴,破口大罵。

    然而罵歸罵,在沒有得到自家主將岑鵬的進一步指示之前,他卻不敢窮追不放。畢竟「叛軍」比他們搶先一步佔據了前方的山丘,如果他貿然追下去,極有可能落入對方的陷阱,影響自家隊伍的士氣,甚至干擾主將的決策。

    果然,還沒等他派親信回頭去請示,岑鵬那邊,已經命人敲響了銅鑼。「當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一波接著一波,催促他放棄追擊,帶隊回去跟主力匯合。

    「放他們走,反正他們也活不過今晚!」強忍心中不甘,閆奉怒吼了一句,帶領麾下弟兄怏怏而回。才走了不到一半兒的路,忽然間,耳畔又傳來了一陣淒厲的號角,「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如狼嚎般,揪得他的心臟一陣陣抽緊。

    「小心,小心背後!」 一名親兵持著岑鵬的令旗策馬衝來,朝著他大聲示警。

    「啊?」 閆奉這才明白警號聲勢為自己而發,連忙帶住坐騎,扭頭指揮手下的弟兄準備迎敵。哪裡還來得及?數以百計的箭矢在他身後凌空而至,剎那間,就將他麾下的弟兄削掉了整整一層!

    「無恥!」 閆奉怒不可遏,再度破口大罵。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朱佑那廝先前潰敗乃是使詐,真正的用意,就是想趁著自己奉命歸隊之時,跟在自家身後下手偷襲。

    一支利箭擦著他的鼻樑,呼嘯而過,將趕來示警的親兵,直接射了個透心涼。

    「無恥,無恥,無恥小賊!閆某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閆奉又氣又怕,撥轉坐騎,組織麾下弟兄持弓反擊。

    又一輪羽箭,破空而至,將他麾下的弟兄射翻了十幾個。緊跟著,鄧奉迅速收起來之不易的騎弓,帶領麾下嘍囉,再度落荒而逃。

    「什麼玩意?也配稱作太學生?!」 閆奉徹底被憤怒燒紅得眼睛,不等岑鵬的命令,立刻策馬衝向鄧奉,緊追不捨。其麾下的四百五十多名騎兵,也個個都氣暈了頭。咆哮著催動胯下坐騎,緊隨自家校尉身後。

    「別追,別追,再追你肯定會吃大虧!」 朱佑撿了便宜還賣乖,一邊逃,一邊扯開嗓子大聲威脅。「不怕把醜話說在前頭,老子就是來激怒你的,你若是繼續追下去,肯定上當!」

    「小子,找死!」閆奉也是戰場上滾打多年的老行伍,豈會被幾句大話嚇住。舉起騎弓,用箭蔟瞄準朱佑的後心處畫影。就在此時,斜刺裡,忽然傳來一聲怒斥,「蠢貨找死,你家劉爺爺成全你!」

    「啊——」他立刻恢復了清醒,迅速扭頭朝怒斥聲看去。只見一名小將手持雙刀,帶領三百餘生力軍,斜衝而至。所過之處,自己麾下的弟兄們,像熟透的瓜果般紛紛被砍於馬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3 23:13
第八十三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二)

    「啊——」

    一名棘陽兵,看到劉稷順著山坡斜衝向自己,慌忙夾緊馬腹,扭身迎戰。然而,動作卻慢了一拍,被後者一刀砍掉了半條胳膊,俯身在馬鞍之上,痛不欲生。

    旁邊一名隊正連忙過來相救,卻被一枝投槍恰恰砸中了頭顱,雖不至於將他當場砸暈,卻也令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搖搖晃晃。

    還沒等他努力將身體坐穩,一枝箭呼嘯而至。筆直地從右側脖頸射入,瞬間沒至及羽。可憐的隊正哼都沒哼,立刻落馬死去,然後被自家弟兄的坐騎陸續踩過,眨眼間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爛泥。

    「小子找死!」 眼睜睜地看著麾下弟兄們落馬慘死,校尉閆奉急得兩眼發紅,立刻放棄了對朱佑的追殺,轉身來戰劉稷。

    而那劉稷年齡雖然不大,膽氣在整個舂陵劉家卻數一數二。見到閆奉轉身跟自己拚命,居然不閃不避。揮舞著雙刀迎了上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狂剁。

    他是順著山坡往下衝,佔了馬速和高度的雙重便宜,倉促之間,竟然將戰場老將閆奉剁了個手忙腳亂。直到二人的戰馬交錯跑過,彼此拉開距離,後者居然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找到。

    而那劉稷,卻牢牢記著劉秀的叮囑,佔完了便宜,絕不回頭。揮刀撲向閆奉身後的官軍隊伍,如猛虎殺入了羊群般,瞬間就殺出了一條血肉通道。

    「噹!」 「當啷!」 「叮噹!」 劉全有,劉富貴,劉土生等莊丁,也借助戰馬的速度,迅速從閆奉身邊衝過,每人都是一擊便走。把個閆奉忙得渾身是汗,氣喘如牛。照顧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哪還有精神和力氣去管身後的弟兄?

    「殺光他們!」 帶隊逃命的朱佑看到便宜,迅速將馬頭博回,從另外一側 ,朝著閆奉麾下的官軍發起了反攻。他和劉稷的隊伍,都是從上朝下斜衝,而閆奉及其麾下的官軍,卻是向上仰攻。兩股義軍的總人數,也遠遠超過了後者。結果,自然是毫無懸念。不多時,就將官軍沖得七零八落,不得不倉皇后退。

    「老賊,後會有期!」朱佑佔完了便宜,再度大叫一聲,將馬圈轉,快速遠遁。

    「老賊,留著你的腦袋,爺爺下次來取!」 劉稷也見好就收,拉著自家隊伍,從另外一側繞路返回山坡。把個閆奉氣得哇哇亂叫,卻不得不停在原地,重新整理隊伍,以防兩個無恥小兒再度掉過頭來,第三次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趙過,你去接閆校尉回來!」帶領大隊官軍在遠處加速靠近的岑鵬,也唯恐折了閆奉,打擊麾下弟兄們的士氣。咬了咬牙,大聲吩咐。

    校尉趙過早就被氣得七竅生煙,大吼一聲,立刻帶隊沖上。本以為也會遇到義軍的攔阻,可以趁機大戰一場,挽回先前被閆奉丟掉的面子。誰料這一回,劉秀那邊居然沒耍任何花招,只是哄笑著目送他把閆奉和剩下的兩百多名殘兵接走,然後敲鑼打鼓,慶賀勝利。

    「大人,卑職無能,願領任何責罰!」 聽到身後的鑼鼓聲,閆奉感到如同被抽了一百個耳光般屈辱,主動衝到岑鵬面前,請求治罪。

    「罷了,岑某也沒想到賊人居然如此狡猾!」岑彭擺擺手,淡然回應,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惱怒,「把你麾下的弟兄整頓好,等會兒岑某帶你一道替戰死的袍澤復仇!」

    「是,卑職遵命!」閆奉紅著臉又行了禮,轉身去安撫自己的部曲。出戰前高昂的頭顱,再也沒勇氣抬起來。更沒有勇氣,將目光與周圍的同僚相對。

    「趙過,你帶一千弟兄負責應付賊軍挑釁,其他人,放緩行軍速度,推進到敵陣之前三百五十步列陣!」 皺著眉頭送閆奉離去,岑鵬想了想,再度大聲吩咐。

    雙方剛剛發生接觸,他麾下愛將閆奉就遭受了對手反覆羞辱,若說肚子裡不冒火,那是自欺欺人。然而,越是憤怒,他卻越默默告誡自己必須沉住氣。以免因為一時衝動,著了對面那幾個無恥小兒的道,將半輩子積攢起來的威名化作流水。

    」諾!」岑鵬麾下的左膀右臂,也都經驗豐富。發現對手「奸詐狡猾」,也都紛紛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避免陷入對手的節奏。

    如此一來,大隊人馬推進的速度,難免變慢。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劉秀那邊先後兩次故技重施,都被趙過擋了回去。而趙過也是汲取閆奉的教訓,無論義軍將領如何挑釁,都堅決不追。

    「到底是早年的青雲榜首,比那八隻螞蟻,成色強出太多!」 嚴光在劉秀身側看得真切,冷笑著點評。

    「文叔,我再去給殺一殺他的威風!」 剛剛歇緩過力氣的鄧奉,心中很是不服,再度主動向劉秀請纓。

    劉秀立刻看了他一眼,笑著搖頭,「不必!你的身手好,去給岑鵬送句話,說剛才那些只是師弟們給師兄的見面禮。從現在起,讓他放心大膽地向前推進,我這邊等著他列好了陣形之後堂堂正正地接戰!絕不偷襲!」

    「文叔!」 鄧奉楞了楞,眉頭迅速皺做了一團。然而,忽然注意到自家兵馬規模好像被原來少了一大圈兒,又迅速展顏而笑,「也罷,那我就去試試岑師兄的膽子!」

    說罷,立刻策馬而去,不多時,就單人獨騎來帶到趙過面前,將劉秀的話,大聲轉送,「來人聽著,在下鄧奉,特地來替我家將軍給爾等捎話!剛才那幾下,是師弟們送給岑師兄的見面禮。從現在起,爾等只管放心大膽向前推進,我們這邊待爾等列好了陣形之後再戰!絕不偷襲!」

    「小子,少使這種疑兵之計!爺爺不會上當!」校尉趙過,一眼就看穿了劉秀的陰謀,立刻拍馬持刀,直取鄧奉。以鄧奉的機靈,豈會停在原地等著他殺?迅速撥轉坐騎,疾馳而去。只留下一串馬蹄印記,和幾句不屑的奚落,「蠢貨,不知道好歹!疑兵之計如果這麼簡單,那還叫什麼疑兵之計?!」

    「賊子,早晚趙某要砍下你的腦袋!」 趙過被罵了個灰頭土臉,卻堅決不肯追得太遠。罵了幾句之後,迅速將坐騎折回。然後,繼續帶領麾下部曲嚴防死守。

    按照他的推算,義軍那邊,肯定不會說一句真話。下一輪騷擾,馬上就要來臨。然而,非常令他失落的是,義軍居然一諾千金。自從鄧奉走後,非但不再派一兵一卒前來偷襲,甚至連挑釁的鑼鼓聲都主動停了下去,靜靜地看著他們向土丘靠近,彷彿是在看一群送上門的肥羊!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3 23:13
第八十四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三)

    「嗯——」 岑彭面沉如水,再度主動放緩了坐騎。

    事物反常必為妖。山坡上那四位學弟先前的襲擾招數分明已經奏效,為何又主動改弦易轍?要知道,兩軍交戰,可是容不得半分宋襄公之仁。稍作鬆懈,就有可能令勝負的結局倒轉。

    「報,將軍,賊子又在耍花招!」 校尉趙過恰恰策馬奔回,氣喘吁吁地向他請示應對之策。與岑鵬一樣,趙過也看不懂義軍的路數,不願意貿然沖上去,掉進對方預先佈置好的陷阱。

    「章連,黃盛,你們兩個各自帶五十名斥候,搜索周圍!」 身為官軍的主心骨,岑鵬在關鍵時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遲疑。立刻點過兩名心腹手下,命令他們去檢視整個戰場。

    「諾!」章連和黃盛二人心神一凜,大聲答應著帶隊而去。像大海撈針般,將周圍所有可能隱藏兵馬的位置,都試探了個遍,除了義軍的斥候同行之外,卻沒發現任何敵軍。

    如此一來,耽擱的時間就有些長了。待岑鵬終於下定決心,將隊伍拉到了劉秀所在的土丘腳下,太陽早已經爬到了大夥的頭頂。

    晨霧徹底散去,流雲也被寒風吹得只剩下絲絲縷縷,再也遮不住半點兒陽光。毫無溫度的冬日下,岑鵬冷著臉舉起了寶劍,剛要向麾下將士們佈置進攻方略,卻忽然看到,對面的義軍陣列忽然分開,劉秀、鄧奉、嚴光、朱佑,帶著二十幾名「爪牙」,毫無畏懼地向自己走了過來。

    「敢問,對面可是岑鵬岑君然?」 隔著老遠,劉秀等人,就主動抱拳施禮,「末學後進,見過學兄!」

    「學兄?我呸!岑某臉薄,可不敢有你們這等忘恩負義的學弟!」 岑鵬被氣得勃然大怒,立刻豎起眼睛,高聲與四人劃清界限。

    對方的確也是太學畢業,並且從今日得表現上看,的確不像長安王家詆毀的那樣,不學無術。甚至岑鵬自己,都不敢認為,初次帶兵,能像對面劉秀等人表現得如此從容不迫。可佩服歸佩服,此時此刻,岑鵬即便借一百二十個膽子,也不敢跟劉秀等人去敘什麼師門之誼!否則,一旦被隱藏在軍中的繡衣使者添油加醋匯報上去,他岑鵬這輩子的前途就徹底無亮!

    「岑兄何必如此?!」 熱臉貼了岑鵬的冷屁股,劉秀等人卻絲毫都不生氣。笑了笑,異口同聲地再度喊道,「我等在太學之時,都將岑兄視作楷模。雖然眼下被逼無奈,豎起了義旗。卻不敢忘記岑兄當年所給與的鼓勵!」

    「呸,休得在巧言令色!速速滾回本陣,然後與岑鵬堂堂正正一戰!」 岑鵬越聽越惱怒,真恨不得沖上前去,用鉤鑲將對面四個陰險的傢伙攪成肉醬。「岑某與爾等素昧平生,卒業之後又從沒回過太學,怎麼可能給爾等任何幫助。滾回去,否則休怪岑某下令弓箭伺候!」

    「師兄如此急著跟我等劃清界限,可是懼怕昏君對你心生懷疑?」 劉秀笑了笑,一邊帶著大夥撥馬快速將距離拉大,一邊大聲追問,「師兄,你為朝廷效力這麼多年,朝廷還對你如此防範,像我等這種得罪過皇族的人物,豈不更是沒有任何活路?故而,岑師兄,非我等忘恩負義,而是走投無路,不得不奮起求一個公道!」

    「你,你胡說!」 岑鵬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卻找不到一個字去反駁。

    劉秀當初為何要詐死,嚴光等人為何成績名列前茅,卻都成了白丁,其中緣由,他早就查了個清清楚楚。甚至包括劉秀等人當年在太行山遇襲的真相,以他的聰明,都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對岑鵬本人而言,想擊敗劉秀、鄧奉、嚴光和朱佑四位,應該相對比較容易。而想讓這四人承認謀反有罪,死有餘辜,卻難比登天。好在,他原本也沒打算讓四人自認其罪,因此,立刻又將寶劍舉了起來,遙遙地指向了劉秀的後心,「弟兄們……」

    「師兄何必如此著急?!」分明隔著兩百多步遠,劉秀卻好像生了順風耳般,忽然轉頭,大聲質問,「莫非連我等回去整頓兵馬的時間都等不得?還是師兄心中毫無勝算,所以要藉著我等主動前來向師兄問候的功夫,撿一個現成便宜?!」

    「你,你,你信口雌黃!」 岑鵬氣得破口大罵。將寶劍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卻始終沒有繼續下令立刻發起進攻。

    心高氣傲的他,絕不相信自己帶著五千訓練有素的前隊精銳,居然打不垮數量差不多的烏合之眾。在劉秀沒有歸隊之前就發起總攻,即便勝得再幹脆利索,過後肯定也會留下一個背後下手的惡名。甚至有人真的會把劉秀的誣衊當真,認為他岑君然是怕了對方,所以才不惜出此毒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彷彿故意要激怒他,對面的山丘上,忽然有人敲響了戰鼓。緊跟著,就是一陣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笑聲沒有指向任何具體人和事,卻令官軍中許多人都面紅耳赤。

    「來人,擂鼓催戰!」  不願墜了自家名頭,思前想後,岑鵬強忍心中的殺機,命令身邊弟兄敲響了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震耳欲聾的鼓聲,立刻蓋住了對面的鼓聲和喧囂。剎那間,震得樹枝頭剛剛融化了一半兒的霜花,簌簌而落。

    冬日的陽光沒有一絲暖意,卻將空中的霜沫,照得姹紫嫣紅。一片絢麗的姹紫嫣紅中,劉秀忽然又回過頭來,衝著岑鵬大聲喊道:「劉某自問跟師兄無冤無仇,師兄何必拼著棘陽老巢都不要了,非得置我於死地?」

    「什麼,你說什麼?」 耳朵裡頭只能聽見鼓聲,岑鵬根本分辨不出劉秀在說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妙。而劉秀,則加快速度返回了山丘上的義軍隊伍,撥轉坐騎,再度高高地舉起了手臂。

    來自義軍隊伍中的鼓聲,噶然而止。數百名大嗓門士兵,隨著劉秀的手勢,忽然放聲狂呼,「岑師兄,劉某自問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拼著老巢不要,卻非得置我於死地?!」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來自官軍隊伍中的鼓聲,也迅速減小。而吶喊聲所造成的回音,卻在天地間來回縈繞。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老巢——,老巢——,老巢——」

    「死地——」 「死地——」 「死地——」

    「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語!」 剎那間,岑鵬頭皮一陣陣發乍。果斷扯開嗓子,安撫軍心。然而,無論他處置得如何及時,其麾下的官兵,卻都忍不住回頭朝棘陽方向望去。然後剎那間,人人面如土色。

    只見一道又弄又粗的黑煙,在遠處扶搖而上。轉眼間,將半邊天空都染成了灰色。而那灰色煙塵下,烈焰翻滾,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百姓,多少官軍將士的父母妻兒,今日要成為祝融氏的口中血食。(注1:祝融氏,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火神。)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3 23:14
    第八十五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四)

    「壞了!誘敵之計,劉秀等人全是誘餌!」 還沒等岑鵬來得及分辨得更仔細,校尉閆奉嘴裡猛地發出一聲大叫,撥轉坐騎就跑。

    他是本地人,曾經做過多年的捕頭,妻兒老小和大半生搜刮所得,此刻全都陷在棘陽城內。萬一救援不及時,便會徹底一無所有。

    「站住!」 岑鵬毫不猶豫拋出寶劍,直接刺入了閆奉胯下坐騎的小腹。「亂我軍心者,死!」 隨即,俯身從馬鞍旁摘下鉤鑲和環首刀,高高舉過頭頂,「此乃劉秀的疑兵之計,弟兄們,跟我上前宰了他,然後再回棘陽誇功!」

    「唏噓噓噓——」 閆奉的坐騎,悲鳴著栽倒,將背上的主人摔了個鼻青臉腫。校尉閆奉卻沒膽子發怒,只能俯身從坐騎的屍體上抽出馬槊,舉在手裡結結巴巴地響應,「將,將軍,將軍說得對,此乃賊子的疑,疑兵之計。弟兄們,跟,跟我上!」

    「弟兄們,跟我上!」 校尉趙過、劉毅、高元等人,也舉起兵器大聲附和。一個個臉色蒼白如雪。

    火光和濃煙分明出現在棘陽方向!賊軍肯定已經開始攻城!自家將軍岑鵬,肯定是因為惱羞成怒,才想先殺光了眼前這群誘餌洩憤!一切,都顯示得如此清楚,大夥閉著眼睛都能猜測得到。然而,軍命難違,如果誰敢公開唱反調,下次姓岑的瘋子出手,目標肯定不是一匹戰馬。

    「擂鼓,全軍出擊!」 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判斷過於一廂情願,岑鵬不敢給麾下將士們任何機會去多想。扭過頭,朝著身後的鼓手大聲吩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悶雷般的戰鼓再度響起,每一聲都帶著瘋狂。踏著瘋狂的鼓點兒,岑鵬,閆奉、趙過等人,帶領著各自嫡系部曲,海浪般朝著山丘上的義軍撲了過去,恨不能一次衝鋒,就將所有義軍都碾成齏粉。

    迎接他們的,是一陣凌亂的箭雨。連續奪取了三座縣城之後,義軍的裝備得到了迅速提升。大量的角弓,竹弓,被配發到了將士們手中,同時還有各式各樣的羽箭。

    雖然還沒來得及接受專業的弓箭射擊訓練,大部分義軍將士,也不懂得何時該採用長鏑,何時該採用破甲錐,但數量上龐大,短時間內,卻足以彌補訓練度和專業性的不足。

    棘陽軍一直保持著的軍陣,迅速被砸出了上百個破洞。每一個洞口處,都鮮血淋漓。然而,將士們的動作,卻毫無遲滯。一邊彎弓搭箭仰頭反擊,一邊果斷踏過戰死者的屍骸,向前補位。然後繼續高舉著兵器,盾牌,向前推進。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投矛手,前方四十步,擲! 」 劉秀毫不猶豫地揮落長槊,然後將指揮權轉交給了身邊的嚴光,「子陵,所有步卒都交給你。」

    「諾!」 嚴光上前接過令旗,縱身再度跳上馬車,將一桿表面畫著投矛的旗幟迅速揮動,「三輪急投,擲!擲!擲!」

    數以百計的投矛,騰空而起,借助高度的優勢,砸向洶湧而來的官軍。這種前端包鐵,桿部完全由竹子打造的武器,造價極為低廉,近距離使用,威力卻遠遠超過了羽箭。剎那間,就將衝在最前方的數十名官兵,連人帶盾牌,一道給釘在了地上。

    這一回,棘陽軍的攻勢,終於出現了停頓。很多人愣愣地看著自家袍澤在竹竿上悲鳴,掙扎,面如土色。而在他們身背後,催命的戰鼓,卻依舊響個不停。「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憤怒。

    「所有騎兵,跟我來!」 劉秀果斷拉下面甲,雙腿狠夾戰馬小腹,長槊平端,直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剛剛被投矛砸出來的缺口。

    雖然成功打擊了敵軍的士氣,但受死的駱駝大過馬,更何況,指揮這群「駱駝」的,還是百戰名將岑鵬!所以,他堅決不敢讓此人有任何喘息時間,瞅準機會,就果斷髮起反攻。

    鄧奉、朱佑、劉稷、劉雙四人,帶著各自麾下騎兵,緊急跟上。戰馬順著腳下的山坡,速度轉眼就加到了最快。雖然總兵力只有五百出頭,卻宛若一塊滾動的巨石。

    官軍的陣型,迅速碎裂,許多步卒,都掉頭逃走。頭頂著箭雨,跟高速下衝的騎兵交戰,等同於主動送死。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做如此選擇。

    而劉秀等人,也不追殺。順著敵陣越來越大的裂縫,直取岑鵬。山坡的步卒沒多少戰鬥力,完全是靠著地形,才打了敵軍一個措手不及。而大夥,必須充分利用起這次機會。因為,沒有下次。

    「小賊,有種!」看到劉秀竟然主動向自己衝了過來,岑鵬不怒反笑。也果斷催動坐騎,帶著兩百多名親信正面迎上。

    即便到了現在,他依舊無法確定,身後的大火,是不是來自棘陽?自己的老母親和妻兒,是否安全?但是,越遇到這種情況,他就越要先將距離自己最近的義軍擊潰,然後才能回師反救老巢。否則,倉促下令撤軍,肯定會遭到尾隨追殺,瞬間一潰千里。

    所以,劉秀肯主動上前送死,對他來說再好不過!眼前戰鬥結束得越快,岑某人就越能早一步回救棘陽。看著劉秀策馬持槊越衝越近,岑鵬臉上的冷笑迅速變成了不屑。環首刀和鉤鑲相互配合,轉眼舞成了一上一下兩條銀龍。

    「當啷!」清脆的巨響,驟然炸起。劉秀借助山勢和馬速刺下來的長槊,被鉤鑲鎖住,瞬間失去了控制。而緊握在岑鵬左手中的環首刀,卻像閃電般砍向了他的胸口,銳利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起一團淡淡的紅。

    那是因為殺人過多,鮮血滲透到刀刃中,才造成的結果。最近三四年,至少有二十幾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豪傑,被岑鵬斬於馬下。今天,他的戰績又要多出一個,並且在朝廷中某些權臣眼裡,價值遠超過前二十幾位的總和。

    「當啷!」 又是一聲脆響,剎那間,讓岑鵬的美夢支離破碎。劉秀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多處了一支鐵鐧,不偏不倚,正砸中環首刀的刀刃。而他的左手,卻果斷拋棄了被鉤鑲鎖住的長槊,迅速抽出一把雪亮的鋼刀。

    「不好!」 岑鵬心中一緊,反轉右手手腕,將長槊甩上了半空。隨即,左手中的環首刀迅速來了一記猴子撈月。「當啷!」 又是一聲脆響,劉秀砍過來的鋼刀與他的環首刀相撞,火花四濺。二人的身體同時晃了晃,被戰馬帶著交錯而過。

    「嗚——」鋼鞭撕破空氣,呼嘯著砸向岑鵬的腰桿。而後者右手中的鉤鑲,居然隨著身體的扭動,像長了眼睛般擋在了鋼鞭必經之路上,再度濺起了一團淒厲的火花,「當啷啷啷啷——」

    綿延不斷的金鐵交鳴聲中,劉秀的身影徹底與岑鵬分開,撲進後者的部曲隊伍,接連斬數人於馬下。而岑鵬,也無法立刻撥轉馬頭,只能繼續向前衝殺,將跟在劉秀身後的數名義軍,全都變成了血淋淋的屍體。

    」擋我者死——」一邊毫不留情地斬殺義軍,岑鵬嘴裡一邊發出憤怒的咆哮。宛若一頭被激怒了的雄獅。

    自打領兵作戰以來,他即便遇到馬武,都能殺個平分秋色。遇到其他敵人,更是每每都將對方殺得毫無還手之力。但是在今天,在年紀比他小了許多,征戰經驗近乎於無的劉秀面前,他居然沒佔到任何上風!

    時間拖得越久,對他麾下的官軍,就越不利。萬一有人像閆奉先前那樣,因為擔心留在棘陽城內的家人掉頭而去,肯定會引起整個隊伍的雪崩。

    「擋我者死!」  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在岑鵬身後不遠處響起,伴著沉悶的金屬與血肉相撞聲。劉秀一手持鋼鞭,一手持刀,大開殺戒。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謂棘陽起火,根本就是他派人製造的一個騙局。如果官軍將士由於畏懼岑鵬的淫威,不肯回去救火,接下來,敵我雙方必然要展開一場惡戰。而他麾下的義軍,無論裝備、作戰經驗還是訓練水平,都跟棘陽軍根本不在一個層面。短時間內還能憑藉士氣跟對方殺個平分秋色,時間一長,肯定會露出本相。

    「當啷!」 一名騎兵屯將揮刀砍來,被劉秀用右手的鋼鞭擋住。下一個瞬間,劉秀左手中的鋼刀,就切開了對方的小腹。鮮血如瀑布般濺落,將戰馬的半邊身體全部染紅。棘陽屯將慘叫一聲,圓睜著雙眼載落於地。

    劇烈的刺痛,從虎口處傳進劉秀的心窩,令他蓋在面甲下的臉孔扭做了一團。用眼角的餘光向疼痛處掃去,他發現,自己左右手的虎口處,都鮮血淋漓。是在跟岑鵬交戰時被震破的,他迅速就弄清楚了原因。然後苦笑著繼續揮動鐵鞭和鋼刀,撲向下一名敵軍,沒有功夫再多想,也沒資格做任何猶豫。

    「擋我者死!」鄧奉揮動長槊,從側面撲向岑鵬,與後者迅速交手,然後又迅速拉開距離,追向劉秀。眾義軍騎兵緊隨於其身後,或者撲向岑鵬本人,或者撲向岑鵬身後的官軍精銳,一個個,宛若撲向火焰的飛蛾。

    「擋我者死!」

    」岑鵬,拿命來!」

    「姓岑的去死……」

    鄧奉之後幾個呼吸時間,撲向岑鵬的是朱佑。朱佑的身影跟岑鵬剛剛交錯而過,劉稷又吶喊著撲上前。然後是劉雙、劉遠、劉奇……,所有義軍騎兵軍官,都豁出去了性命,爭先恐後策馬衝向岑鵬,義無反顧。

    然而,大夥勇敢歸勇敢,武藝和廝殺經驗,跟岑鵬相比,卻相差得實在太遠。很多人,連半個回合都沒堅持住,就身負重傷,落荒而走。有幾個武藝不夠精熟者,甚至當場被岑鵬斬於馬下。

    「所有騎兵,跟我來!」 一口氣殺到了嚴光所在的馬車前,面對叢林般豎起的長矛,岑鵬驕傲地撥轉坐騎,放聲狂呼。

    軍陣中射來無數羽箭和投矛,都被他的親兵捨命擋在了三尺之外。而他,卻抖擻起精神,像一個驕傲的神明般,居高臨下,背對著嚴光,將環首刀指向正在撥馬殺回來的劉秀,「斬了此子,奏凱班師!」

    「殺——」 眾官軍騎兵齊聲響應,順著山坡加速下衝。這次,地利屬於他們了。他們一定要將那個狡猾的小子,碎屍萬段。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4 23:47
    第八十六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五)

    「整隊,在我背後整隊!」 劉秀揮刀砍翻一名躲避不及的官軍步卒,順勢撥轉已經慢下來的坐騎。

    一百多名義軍騎兵,迅速向他靠攏,在他身後,組成一個單薄的楔形陣列。每個人渾身上下,都紅得像剛從血泊裡撈出來一般,每個人都氣喘如牛。

    他們已經是劉秀的嫡系部曲當中,表現最優秀者。還有大約八十幾名弟兄,已經永遠倒在了剛才那一輪與官軍的策馬對攻當中。在殺人的技巧和經驗方面,他們跟棘陽精銳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大到根本不能用地利、勇氣和士氣來彌補。而現在,地利的優勢,也交換給了對手,他們所剩下的,只有士氣和勇氣。

    「整隊,整隊!」鄧奉和朱佑各自帶著一百多名騎兵衝了過來,緊貼著劉秀的部曲組成另外兩道楔形陣列。然後,是劉稷和劉雙等舂陵子弟。

    大夥彼此之間隔著兩到三尺距離,喘著粗氣重新開始加速,喘著粗氣向從山坡上衝下來的敵軍靠近,喘著粗氣,準備迎接新的一輪搏殺。沒有絲毫勝算,卻誰都不肯掉頭逃命。

    「嗯——」 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義軍騎兵,岑鵬臉上的驕傲,終於變成了鄭重。這一輪,或者頂多再來一輪,他確信自己就能徹底鎖定勝局。但是,義軍將士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卻已經多少贏得了他的一部分尊重。

    不同於他以往遇到的大部分起義者,無論是對面這群自尋死路的騎兵,還是山坡上那群明明沒多少戰鬥力,卻堅持留在原地不肯逃命的步卒,都已經具備的正規軍隊的雛形。而這些人從起兵造反,到現在還沒超過半個月的時間。

    「趙過,你從左翼包抄!劉毅,你帶人從右路迂迴。閆奉,你帶人去整頓步卒,攻擊山坡上的那群反賊。其他人,跟我來!」 迅速調整了一下策略,岑鵬將戰馬的速度瞬間催到了最大。斬草必須除根,對手越是值得尊重,越要儘可能地斬盡殺絕。否則,萬一讓其中幾個關鍵人物漏網,說不定,就會組織起更多的反賊,一波比一波難對付,一波比一波更正規。

    喊殺聲震天,流矢呼嘯。他卻對喊殺生和流矢呼嘯聲充耳不聞,用冰冷的目光,死死鎖住劉秀的身影。舂陵反賊之所以表現跟以往的其他反賊大不相同,緣由應該就是劉秀的存在。所以,今天岑某人無論如何,都必須為朝廷斬掉這個禍根。

    「殺,一個不留!」眼看著彼此之前的距離越來越近,岑鵬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加速,嘴巴也渴得厲害。那是對勝利和鮮血的渴望,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尋常賊寇,根本激發不出這種感覺,只有遇到馬武馬子張那樣級別的對手……

    「啊——」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危險,他驚叫著俯身。一支冰冷的羽箭,貼著他的兜鍪飛了過去,正中身邊親兵的太陽穴。可憐的親兵,嘴裡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就迅速栽落於馬下,然後被自家袍澤的坐騎,瞬間踩成了肉泥。

    「嗖—— 嗖——嗖——嗖——」數百支羽箭,從側面射了過來,將更多的棘陽將士,射落於地。迎面沖上前跟棘陽軍拚命的劉秀等人見到此景,果斷帶領麾下的弟兄們,調整方向,從另外一個側翼,切向官軍隊伍,宛若數把鋼刀,切向蒼鷹的翅膀。

    「賊寇哪來的援軍?為何不見斥候們示警?!」多年征戰積累下的經驗,立刻告訴岑鵬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楞了楞,迅速扭頭。目光所及處,恰看到一面火焰般的戰旗。

    戰旗下,有個熟悉無比的面孔,衝著他大聲發出邀請,「馬子張在此,岑鵬小兒,拿命來!」

    「啊——」岑鵬又是一愣,頭皮處瞬間開始發麻。馬子張怎麼來了?他什麼時候跟劉縯勾結到了一起?難道說,劉秀等人真的就是一份誘餌?那樣的話,劉縯也太捨得下本錢!

    還沒等他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另外一支騎兵,已經撲向了正在趕去整頓步卒的閆奉。為首的武將揮動五尺長刀,所過之處,掀起重重血浪。

    「勾魂貔貅,她是勾魂貔貅!」

    「勾魂貔貅來了,勾魂貔貅和鐵面獬豸一起來了!他們來找將軍報仇了!」

    「馬三娘,她是勾魂貔貅……」

    一個恐怖的記憶,迅速在閆奉身邊的親信內心深處湧起,讓他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發出陣陣驚呼。勾魂貔貅馬三娘,鐵面獬豸馬子張,七年前,岑鵬以招安為誘餌,將兄妹二人連同鳳凰山三十六好漢騙進了棘陽城,然後翻臉無情,帶領郡兵痛下殺手。

    那一戰,棘陽郡兵雖然成功殺光了馬氏兄妹麾下的所有反賊骨幹,自身卻也付出了超過十倍的代價。而最終,還是讓鐵面獬豸和勾魂貔貅兄妹掙脫了羅網,逃之夭夭。今天,鐵面獬豸和勾魂貔貅帶著數千弟兄突然出現在了戰場上,試問,當初做過虧心事的人,怎麼可能不汗出如漿?

    「擋住他,給我擋住他!」 所有做過虧心事的人中,表現最為不堪的,就是校尉閆奉。當年他身為棘陽城副捕頭,曾經親眼看到過馬三娘如何將自己手下的爪牙,一個接一個砍翻在地。今天噩夢重現,他根本提不起迎戰的勇氣,只想盡快朝大隊步卒的背後鑽。

    而馬三娘,也早就從人群中認出了閆奉,揮刀砍飛兩名攔路者,策馬直取其本人。校尉閆奉眼看著自己逃無可逃,只好轉過身來,揮槊反刺。槊鋒離著馬三娘的胸口還有四尺遠,他卻又忽然看到對方猛地揮了下左手,緊跟著,一塊黑漆漆的鐵磚,在他眼前迅速放大,「啪……」

    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校尉閆奉的頭盔和面門同時碎裂。而勾魂貔貅馬三娘的身影,則高速從他身邊衝過。手起刀落,砍飛一顆醜陋的頭顱。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4 23:47
    第八十七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六)

    「閆校尉死了,閆校尉被勾魂貔貅殺了!」 閆奉的親信被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做任何抵抗,撥轉坐騎,四散奔逃。

    對於這種無膽鼠輩,馬三娘根本不屑去追。拍馬掄刀,直撲棘陽軍步卒。五百多名綠林軍將士高舉兵器,緊隨其後,如一群撲向獵物的虎豹。

    棘陽軍步卒,原本就被身後的火光,燒得人心惶惶。又親眼看到校尉閆奉被人一刀梟首,哪裡還有勇氣迎戰?沒等馬三娘帶著綠林好漢們衝到近前,就紛紛側身閃避,剛剛集結起來的隊伍,瞬間又四分五裂。

    校尉趙過大急,顧不上向岑鵬請示,立刻帶領麾下嫡系趕過去增援自家步卒。誰料戰馬剛剛向前衝了二十幾步,迎面恰恰遇到繞著圈殺上來的劉秀。後者立刻大喝一聲,揮刀直取他的胸口。

    「找死!」 趙過策馬揮槊,奮力橫掃。本以為,憑著自己驕人的膂力和兵器上的便宜,可以將劉秀手中的鋼刀磕上半空,誰料「當啷」一聲脆響過後,自家的槊鋒,卻被斬落於地。而劉秀右手中的鋼刀雖然變成了鋸子,卻再度高高地舉起,直奔他的頭頂。

    失去的槊鋒的長槊只能算木棍,如何能擋得住鋼刀?「救我!」校尉趙過嚇得寒毛倒豎,一邊躲閃招架,一邊大聲向親信們求救。左右兩名隊正聽得真切,果斷放棄了各自的對手,撥馬前來助戰。卻不料,耳畔忽然傳來一聲斷喝,「受死!」,兩塊碩大的青磚,迎著他們的馬頭就拍了下來。

    這一磚若是拍正了,戰馬肯定會受到重傷,而馬背上的他們,也肯定會被甩落於地,在劫難逃。無奈之下,兩名校尉只好先揮動兵器格擋青磚。就在這一瞬間,從側面衝上來的鄧奉和朱佑雙雙舉起長槊,將他們的去路攔了個水洩不通。

    」救我,救我!」校尉趙過顧不上觀察周圍的情況,兀自啞著嗓子呼救。得到強援的劉秀,卻不願意再做任何耽擱,已經砍成了鋸子的鋼刀,忽然脫手砸向他的胸口,緊跟著,左手鋼鞭掉頭橫掃。

    「當啷!噗——」 趙過手中的木棍擋住了鋸子,卻沒機會再去遮擋鋼鞭。被結結實實地抽在後心處,張嘴吐出一口淤血,落馬身亡。

    再看劉秀,策動坐騎越過他的身體,帶領著麾下的嫡系,繼續向前猛撲。所過之處,將棘陽騎兵像晚秋的高粱般,一片片割倒。

    身為主帥,岑鵬豈肯任由劉秀帶著人屠殺他的兄弟?幾度試圖帶人前去堵截,都被馬武率領著五百騎兵死死攔住。

    他自問武藝、騎術、經驗,樣樣不在馬武之下,奈何身邊的校尉、隊正們,本事卻跟馬武身邊的爪牙相差甚遠。正被逼得手忙腳亂之際,耳畔卻忽然又傳來一聲大喝,「岑彭小兒,可還記得李秩?某家奉大將軍之命,特來取你首級!」

    「你?李次元!」 岑鵬先是楞了楞,信手磕開對方刺向自己的長槊。隨即一刀劈過去,將此人頭頂的皮盔掃掉了半邊。

    「啊——」李秩嚇得魂飛破散,低下頭,加速從岑鵬身邊衝過。岑鵬根本不屑去追,撇了撇嘴,大聲喝罵,「狗賊,你甚為朝廷官吏,卻吃裡扒外。身為人子,卻置父親與死地。身為人夫人父,卻拋下妻兒逃之夭夭,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有何面目來做岑某的對手?滾一邊去自盡,不要髒了岑鵬掌中鋼刀!」

    「岑君然?」李秩聞聽此言言,被氣得身體亂顫,差點一頭栽下馬背。虧得衝上來接應他的王霸手疾眼快,奮力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他落到地上被踩成肉醬。

    「我,我今天不殺了你,誓不為人!」 回過頭來,他紅著眼睛咆哮,卻被戰馬帶著距離岑鵬越來越遠。

    「你本來就不配做人!」 岑鵬大聲奚落,然後揮舞鉤鑲,再度衝向馬武。對張牙舞爪的王霸等人,不屑一顧。

    事到如今,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明悟,今天這場戰鬥,自己必輸無疑。然而,同樣是戰敗,能帶領大部分弟兄有序撤退是一回事,丟下弟兄們獨自逃生時另外一回事。身為青雲榜首,天子門生,他即便豁出去性命,也要爭取前一種結局。

    「岑君然,有種!」馬武一直恨岑鵬入骨,巴不得他主動上前送死。立即大笑一聲,策馬相迎。二人迅速交換了幾招,然後被各自的坐騎帶著,重新拉開了距離。還沒等雙雙將戰馬兜回,耳畔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激烈的號角聲,如虎嘯,如龍吟,剎那間,令風雲變色。

    「怎麼還有賊人!」 帶領弟兄們緊緊護在岑鵬身側的劉毅,扭頭四顧,欲哭無淚。

    目光越過淡紅色的血霧,他看到,另外兩支隊伍伴著號角,迅速在向戰場核心處靠近。兩桿羊毛大纛,在寒風中獵獵飛舞。左側戰旗上面,寫著一個斗大的漢字「王」,右側隊伍的戰旗上面,則是一個斗大的漢字,「陳」!

    「新市賊,新市賊大當家王匡來了!」

    「平林賊,平林賊陳牧來了!」

    「還有,那邊還有……」

    四下里,驚呼聲響徹曠野,數以十計騎兵撥轉戰馬脫離隊伍,落荒而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走,快走!」有人帶頭,自然有人跟隨,還沒等劉毅提醒岑鵬軍心不穩,更多的騎兵拋棄了主將,撥馬撤離的戰場。

    輸了,肯定輸了。新市賊、平林賊都來了,舂陵賊的主帥劉縯雖然還沒有現身,但他的爪牙李秩、王霸,卻跟馬武走在了一起。還有多得賊人,正從四邊八方趕至,如果再耽擱下去,等待著棘陽軍的,肯定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不要慌,不要慌,跟著我,我帶你們一起走!」 見到麾下騎兵宛如雪崩般潰散,偏將軍岑鵬,也知道大勢已去,扯開嗓子,高聲呼喊。試圖憑藉昔日的威望,收攏起身邊的弟兄集體突圍。然而,眾騎兵卻不敢再將性命交託於他,紛紛叫嚷著加快速度,任他喊破喉嚨,都不肯再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16:40
    第八十八章 凱歌齊奏暮雲平 (七)

    「不要慌,不要慌,我帶你們一起走,帶你們……」 岑鵬的嗓子已經冒了煙,發出來的聲音又低又啞。英俊的虎目當中,熱淚滾滾。

    不是輸不起,也不是沒打過敗仗,可從來沒有一場敗仗,他輸得像今天這般委屈。先是被幾個末學後進,用火攻之計亂了軍心,隨後又遭到了綠林群賊的集體圍毆。而從交戰一直到現在,他自問沒有犯下任何錯誤,甚至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謹慎。

    「岑鵬狗賊,哪裡走?」 李秩恨岑鵬先前當眾出言羞辱自己,見後者身邊已經沒剩下幾個幫手,立刻抖擻起了精神,帶著數十名爪牙一擁而上。手中長槊上下吞吐,宛若一條條憤怒的毒蛇。

    「狗賊找死!」岑鵬一肚子怒氣正無處發洩,毫不猶豫擺動鉤鑲,衝向李秩。沿途數名義軍騎兵試圖上前阻攔,被他一刀一個,全都砍到了馬下。

    「困獸猶鬥!」 李秩的頭皮再度開始發乍,卻沒臉皮策馬逃走。只能奮力將長槊向前刺去,希望能拖住岑鵬,等待弟兄們一道上來將此人剁成肉泥。

    「死!」 岑鵬猛地用鉤鑲壓住槊鋒,手臂快速橫兜,緊跟著,左手的鋼刀化作一道閃電,直撲李秩的脖頸。

    「咔嚓!」 李秩的長槊被鉤鑲鎖住,瞬間脫手。而岑鵬左手的鋼刀,卻藉著戰馬的速度,近在咫尺。「我命休矣!」 靈魂深處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他猛地閉上眼睛,準備接受命運的裁決。耳畔卻忽然又傳來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當啷」,緊跟著,一個熟悉的大笑,如陽光般沖散了所有黑暗。

    「岑君然,欺負我兄弟算什麼本事?!不要走,劉某今日與你戰個痛快!」 大將軍劉縯策馬揮槊,將李秩護在了自己的身影下。挺拔的身體,宛若一座高大的山峰。

    「戰就戰!」 岑鵬心高氣傲,明知道接下來會遭到圍攻,卻依舊將鋼刀朝劉縯劈去。金鐵交鳴聲,立刻在李秩序的頭頂響起,將此人震得臉色煞白,嘴唇發烏,肚子的腸胃像開了鍋般來回翻滾。

    好在,騎兵交手,從不會停在原地。短短幾個彈指過後,劉縯和岑鵬兩個人的身影,就迅速拉開了距離。前者殺得意猶未盡,立刻將長槊刺向依舊追隨著岑鵬的官軍,將這些人像稻草捆兒一般,挨個挑下馬背。而後者,則咆哮著衝向劉縯的親兵,用鋼刀和鉤鑲大開殺戒。

    「岑鵬狗賊,下馬受死!」 馬武終於撥轉坐騎重新殺到,揮舞著一把鋸齒飛廉三星刀,跟岑鵬戰在了一處。傅俊、張峻、陳俊等人也帶著嫡系迅速靠近,隨時準備接替馬武,給岑鵬最後一擊。(注1:鋸齒飛廉三星刀,傳統評書中馬子張的獨門兵器。因為印象深刻,所以照搬了過來。)

    戰馬對沖,留給將領出手的時間非常短暫。只是七八個心跳功夫,岑鵬與馬武二人的身影,又交錯而過。舉起被砸出豁口的鋼刀,他正欲撲向不遠處殺過來的傅俊,胯下的白龍駒,卻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悲鳴,」嗯哼哼哼……」 邁開四蹄,騰雲駕霧般衝出了戰團。

    「爾等保護將軍快走!」 舉起剛剛割破白龍駒屁股的刀刃,校尉劉毅朝所剩無幾的親兵們大聲吩咐。隨即,奮力策動坐騎,接替了岑鵬留下了的位置,擋住傅俊等人的去路。

    他的武藝算得上精熟,然而,卻無法做到像岑鵬那樣獨自面對多個對手。短短幾個彈指功夫,就被傅俊一槊刺穿了小腹。隨即,又被張峻揮刀砍斷了右臂,慘叫著從馬背上掉落。

    數十匹戰馬從他的身體上踩過,轉眼將他踩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在不遠處安撫住坐騎的岑鵬恰恰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嘴裡發出了淒厲的悲鳴,「子惠——」

    「將軍快走,否則劉校尉就白死了!」根本不肯給他回頭拚命的機會,最後的十幾名親兵,簇擁住他胯下的白龍駒,抱團兒突圍。沿途不斷有人被追上來的義軍斬於馬下,僥倖活著的人,卻繼續簇擁著岑鵬遠去,堅決不肯多做一絲停留。

    「子惠,子惠……」岑彭知道不能讓屬下白白犧牲,呼叫著對方的名字,揮刀向前衝殺。以他的武藝,只要不顧一切突圍,能上前阻攔者真找不到幾個。而綠林軍和舂陵軍雖然人多勢眾,卻是第一次聯手作戰,彼此之間的配合極為生疏。很快,就被岑鵬找到了空隙,帶著最後十幾名爪牙,逃之夭夭。

    馬武跟岑鵬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敵,豈肯任由他全身而退?立刻帶領著二十幾名弟兄,緊追不捨。只可惜,他們胯下的坐騎,照著岑鵬等人的戰馬,品質相差實在遙遠,追著,追著,就徹底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子惠,英魂莫去得太遠,岑鵬一定會親手替你報了今日之仇!」 聽到身後的追殺聲漸漸消失,岑鵬仰面朝天,大聲替捨命掩護自己脫身的劉毅招魂。話音剛落,耳畔忽然又傳來一陣號角聲響,有名義軍校尉帶著千餘弟兄,如捕獵的豹子般蜂擁而上。

    「將軍快走!」 親兵隊正李孟大叫一聲,果斷撲向了義軍校尉。其他親兵也紛紛撥轉坐騎尾隨其後,宛若一群撲向火焰的飛蛾。

    「將軍快走,留著性命給我等報仇!」 「將軍快走,莫讓我等白死」…… 一邊瘋狂地向前猛撲,他們一邊大聲呼喝,唯恐岑鵬一時衝動,選擇留下來跟大夥同生共死。

    「弟兄們,岑某欠你們一輩子!」 岑鵬流著淚朝眾人的背影做了個揖,撥偏坐騎,繞路逃命。憑藉胯下白龍駒的神俊,他終於在所有親兵都戰死之前,再度脫離了伏兵的視線。剛剛準備停下來鬆一口氣,卻看到數十個餘燼未熄的火堆,橫在了面前。

    「啊——」彷彿被人一刀捅穿了心臟,岑鵬張開嘴巴,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隨即,策馬從兩個火堆之間衝過,瘋狂地衝向棘陽城。

    疑兵之計,果真是疑兵之計!所謂大火,根本未曾燒在棘陽城中。是小賊劉秀,利用了肉眼對距離的誤判,特地派人繞到官軍和棘陽城之間的空地,放了一把大火。而剛才突然出現那支伏兵,也不是任何人提前佈置,只是賊人放完了火後擔心劉秀的安危,正急急忙忙往回趕。

    「劉文叔,岑鵬跟你,不共戴天!」 張嘴噴出一口鮮血,岑鵬咬牙切齒,大聲發誓。雙腳將胯下坐騎,壓榨得更狠。

    大火既然不是燒在棘陽城內,棘陽城就可能還沒有落入反賊之手,他的老母、妻子和幼子,就暫且還安然無恙。只要他搶在義軍的先鋒殺到城下之前,召集起大戶人家的家丁,與城池共存亡,憑藉城頭的防禦設施和倉庫裡的物資儲備,就有十足的把握,堅持到援軍趕來的那一天。屆時,他必會帶領一支精銳追上馬武、劉縯和劉秀,讓他們血債血償。

    心裡想著如何憑城拒守,然後反敗為勝,岑鵬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只可惜,世間之事,向來禍不單行。還沒等他看到棘陽城的城牆,路邊樹林裡,忽然衝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將軍,將軍停下,速速停下,棘陽丟了,棘陽已經丟了!」

    「岑福?」 迅速認出了此人的身份,岑鵬遲疑著放緩馬速,「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娘呢,我夫人和兒子呢!」

    「老夫人,夫人和少爺,都在,都在樹林裡!」 家將岑福撲倒在地,放聲嚎啕,「棘陽城丟了,丟了啊!將軍您今日剛剛走了沒多久,前任縣丞任光就帶著兵馬趕到了城下。先是假借前隊大夫的將令,騙周校尉開了城門。然後立刻拔出兵器,大殺特殺。小人,小人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姓任的才看在跟您曾經是同僚的份上,放了老夫人、夫人和少爺一條生路。卻,卻將您家裡的全部東西都扣下了,說是要留著為反賊充當軍資!」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16:40
    第八十八章  綠林山下好兒郎

    「噗——」 岑鵬張嘴噴出一口血,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全明白了,到現在他全都明白了,整場戰鬥,指揮者根本不是劉秀,而是另有其人!對方充分利用了他急於為青雲榜正名的心思,施展了一個連環計。劉秀所部,根本就是一群誘餌。只要他率軍離開了棘陽,就已經徹底輸了。無論他剛才是勝是敗,老巢都會落在早就跟叛匪有勾結的任光之手。

    「阿爺,阿爺,你怎麼啦。你不要生氣啊,你,嗚——」 岑彭的兒子岑遵,在馬車中嚇得嚎啕大哭,卻被自己娘親一把摀住嘴巴,生怕擾亂了岑彭的思路。

    「兒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全家不都還平平安安在一起嗎?」 岑鵬的母親,也含著淚,柔聲安慰。唯恐岑鵬無法忍受戰敗的恥辱,做出什麼不理智的選擇來。

    「娘親說得是,孩兒,孩兒心急了!」 不願讓母親和妻子為自己擔心,岑鷗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大聲回應。

    「將軍,剛才任縣丞親自送小人離開的棘陽,此地距離城門不遠……」 家將岑福見到機會,趕緊又大聲提醒。

    「走,去宛城,去宛城向前隊大夫請罪!」 岑鵬又擦了下猩紅色的嘴巴,咬緊牙關,飛身跳上車轅。親自揮鞭趕著馬車,快速向宛城駛去。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暗暗發誓:「村夫劉縯,無賴劉秀,岑某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啊嚏——」 正在整頓隊伍的劉秀,猛然打了個噴嚏,皺著眉頭四處張望。

    冬天的風有些冷,特別是吹在剛剛出過汗的身體上,更讓他感覺刺骨地寒。在他身邊的鄧奉、朱佑、嚴光三個,跟他感覺差不多,每人的身影都十分蕭瑟。雖然大夥剛剛打敗了岑鵬,雖然剛才的勝利堪稱輝煌。

    這一仗,幾乎全殲了岑鵬麾下的棘陽營。而義軍的損失,卻只有四五百人,並且主要集中在騎兵當中。留在山丘上堅守陣地的步卒,戰死和受傷者,都沒過百。並且受傷者大部分都是輕傷,稍作醫治,用不了多久就能重返戰場。

    受過傷後重返戰場的老兵,遠比新兵強悍。經歷了戰鬥的流民,很快也會變成合格的士兵。再加上繳獲的戰馬、鎧甲、刀矛、弓箭,劉秀所部右軍,很快就會脫胎換骨。然而,劉秀、鄧奉、朱佑和嚴光四人,卻誰都開心不起來。

    興奮和熱鬧,都是劉雙、劉賜、劉稷和普通兵卒們的,他們四個,跟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

    充當誘餌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是在四人預先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而以四人的聰明,又不可能到了現在還沒想出,自己於這場戰鬥中究竟充當了什麼角色。因此,當勝利終於到來的那一刻,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文叔,士載、仲先、子陵,你們幾個愣著幹什麼,還不整理好隊伍準備進城?!」 馬三娘風一般衝過來,衝著眾人大聲喊道。數日不見,她的個子彷彿又長高了一些,人也更顯得英姿颯爽。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學會了叫大夥的表字,而不是少年時代的綽號。

    「馬,馬上就去!」 劉秀臉色,立刻綻放起一團笑容,策動坐騎迎上前,與馬三娘並轡而行。「三姐,虧你和馬大哥來得及時,否則,我們幾個今天非在岑鵬手下吃大虧不可!」

    「誰讓你不躲他遠點兒?明知道打不過,何必跟他硬拚?」 馬三娘衝著他翻了個白眼兒,帶著幾分心疼,大聲數落,「別跟我說,你的斥候沒提前發現他。你們幾個只要帶著隊伍迅速後退,他即便緊追不捨,能跟上的也只有騎兵!」

    「嗯,嗯哼!」 劉秀被噎得喘不過氣,剎那間,心中卻好受了許多。

    如果按照常規思路,發現岑鵬帶著棘陽營主力傾巢而出,肯定應該主動退避三舍。如此看來,大哥和習郁他們在做戰術佈置時,並沒有存心想讓自己帶人去跟岑鵬拚命。而自己,卻有些過於在乎一時勝敗,把引蛇出洞,硬生生打成了堅守待援!

    「你們幾個呀,就是放不下面子!」 馬三娘又白了另外三人一眼,帶著幾分關心補充,「打仗哪能老跟人硬拚?發現沒有勝算,跑路就是~保留下實力和小命,下次才能撈回來。如果不管實力多寡,遇到誰都硬碰硬,即便是精鋼打造的身體,也早就碰碎了。哪可能有什麼將來?!」

    「嗯哼,嗯哼,嗯哼!」 眾人連聲咳嗽,低下頭,不敢與馬三娘的目光相接。心中那種被拋棄了的感覺,卻瞬間所剩無幾。

    正尷尬間,卻又見馬武拎著一把門板大的鋼刀,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先困惑地朝著大夥皺了下眉頭,隨即臉上就綻開了笑容,「你們? 啊,我想起了來。劉秀、鄧奉、嚴子陵,還有豬油!行,能帶領一群新兵蛋子,跟岑鵬打個不相上下,有本事!不愧是太學裡出來的,比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人都強!」

    「見過馬大哥!」 四人被誇得臉上發熱,連忙拱手向馬子張行禮。「多謝大哥仗義援手!」

    「罷了,罷了,別那麼囉嗦。」馬武一邊將鋸齒飛鐮三星刀朝馬鞍子下掛,一邊笑著搖頭,「我是趕巧遇到了,才順手給了岑鵬一下。其實即便我不來,他也未必能勝得過你們。他麾下的將士,已經是在死撐了。而你們留在山上的步卒,還有餘力。」

    「這……」 劉秀等人俱是一愣,腦海裡迅速閃過先前的戰鬥過程,隨即,一個個面紅耳赤。

    到底是一群毫無經驗的新手,居然把騎兵和步卒分別使用!事實上,在馬武出現之前,如果嚴光及時命令步卒順著山坡下撲,已經足以給棘陽營致命一擊。

    「我也是旁觀者清,真的跟岑鵬交手,未必做得比你們更好!」 唯恐打擊到眾人的信心,馬武笑了笑,又大聲補充。「我跟岑鵬打了好幾十仗,從來沒在他身上撈到過什麼便宜。算起來,這次還是最痛快的一次,打得他隻身逃命。若不是他的坐騎好,哈哈,哈哈哈哈………」

    言談間,好生滿足。眾人聽了,頓時忘記了先前的所有疑慮。一起笑了笑,再度向馬武拱手,「大哥不必過謙,無論如何,都是因為大哥和三姐來得及時,才徹底鎖定了勝局!」

    「是啊,大哥來得及時,否則,我們未必知道岑鵬剛才也是在咬著牙死撐!」

    「在下剛才,的確沒生出全軍押上的念頭,若不是大哥和三姐來得及時……」

    馬武聽了,心中雖然受用,卻依舊不肯貪功,擺了擺手,笑著打斷,「行了,讀書人就這點不好,婆婆媽媽。再怎麼算,功勞也算不到我的頭上。我真的只是來得巧了而已。事先不知道會遇到你們,更不知道,岑鵬這個混賬,居然如此好騙!」

    「我和大哥,數日前就接到了劉大哥的信,要來新都城下匯合。到了新都之後,發現他已經率軍殺向了棘陽,就又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見四人臉上又泛起了幾分茫然,馬三娘在旁邊笑了笑,快速補充,「本以為會在棘陽城下,跟岑鵬來一場惡戰。沒想到在距離棘陽二十里的地方,就先看到了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16:40
    第八十九章 純著紅羅綿背襠

    棘陽,縣衙前大街。

    「這回,三兒不會再怪咱們軍紀敗壞了吧!」柱天大將軍劉縯側轉頭,望著沒有受到任何破壞的街市,意氣風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俊、李秩、習郁、陳俊、張峻等人,齊齊開懷大笑,先前因為劉秀強行推進整頓軍紀之事而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不滿,一掃而空。

    勝利喜悅,足以掩蓋住許多隔閡與矛盾。特別是大獲全勝之後,原來很多爭執,都可以劃歸意氣之爭範疇,徹底變得微不足道。

    此戰,在前任縣丞任光的全力配合下,義軍幾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岑鵬經營多年的老巢,收穫豐厚的令人咋舌。

    馬廄裡光是訓練有素的戰馬,就得到了一千三百多匹。各類鐵甲、皮甲,也是數以千計,此外,城內的倉庫中,刀矛,箭矢、糧草、銅錢,都堆積如山,甚至便連雲梯、沖車、井欄之類的大型攻城器械,找到了十餘架!

    這,還沒算上城外血戰所得。如果把從棘陽軍身上扒下來的鎧甲,武器也算上的話,已經足夠將柱天都部從上到下重新武裝一整遍。當然,無論如何,劉縯都不可能這麼做。新市軍,平林軍,都為全殲棘陽官軍的行動,做出了不可忽略的貢獻,理所當然要分享一部分戰利品。特別是新市軍馬子張部,非但在全殲棘陽軍的戰鬥中功勛赫赫,並且曾經給與過柱天都部極大的幫助。如今柱天都部脫胎換骨,劉縯必須要還對方一份人情。

    所以,用笑話解開傅俊等人的心結之後,劉縯立刻命人在縣衙擺開酒宴,邀請新市軍的頭領王鳳、王匡,平林軍兩位當家,陳牧和廖湛,以及馬氏兄妹,一道為今日之戰把盞慶功。

    眾當家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慶功宴不止是為了慶功。當即,將各自的隊伍收攏到一起,在城外擇地安營紮寨。然後各自帶著百餘名親兵,施施然朝縣衙走來。

    劉縯帶領傅俊、李秩、任光,熱情地迎出了縣衙大門口。先眾人依足禮數互相拜見,然後跟大夥兒互相推讓著走向正堂。正堂內,早已由全縣最好的廚師,準備出了可口的菜餚。味道甘冽的陳年老酒,也是成罈子成罈子往上端。待大夥都喝得眼花耳熟,菜也越吃越慢,劉縯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便端了滿滿一盞酒,起身說道:「今日若非諸君仗義前來相援,我柱天都部即便能如願拿下棘陽,也少不了跟岑鵬拚個兩敗俱傷。感激的話,劉某不敢多說,卻牢記諸君之恩在心。請滿飲此盞,為大勝賀!」

    「為大勝賀!」 眾人聽劉縯說得爽利,都迅速舉著酒盞站起身,鯨吞虹吸。

    劉縯仰頭將酒一干而盡,然後迅速舉起第二盞,繼續大聲說道:「岑鵬在棘陽經營多年,城高池闊,設施齊全。我軍得此,便有了立足之地。從今往後,棘陽,不只是我柱天都部的老營所在,也是諸位的老營所在。願我等同心協力,推翻暴莽,光復漢家山河!」

    「推翻暴莽,光復漢家山河!」

    「推翻暴莽,光復漢家山河!」

    「推翻暴莽……」

    眾人群起響應,也從僕人手裡接過第二盞酒,喝了個酣暢淋漓。

    做了這麼多年綠林好漢,大夥心裡早就有了一種明悟,那就是,打家劫舍的日子,肯定無法長久。繼續做下去,本人哪天就成了官軍的刀下亡魂不說,子孫後代,也會永遠背負上一個「賊」名。而把打家劫舍,改成光復漢家山河,就完全不同了。非但更容易拉人入夥,就算搶劫,都搶得更加名正言順!

    「第三盞,劉某祝我等能永如今日,兄弟同心。天下不止一個棘陽,我等也不會只是這一次並肩而戰。劉某今日鄭重向大夥許諾,凡是劉某能得到的,無論糧草輜重,還是武器金銀,都必與諸君共!來,諸君,飲盛,為我等日後所向披靡!」

    「飲盛!」 王鳳、王匡、陳牧、廖湛等人,終於盼到了自己最關心的話題,紛紛大喊著將酒水灌落於肚子。

    劉縯原本就是個痛快人,大勝之下,更不願意斤斤計較。立刻命朱浮拿來絹布賬冊,把在城內繳獲所得,向各路英雄公然展示。然後大聲宣佈,此戰城內所得,柱天都部只拿四成,剩餘六成,平均分給參戰各路援軍。城外所得,待統計核實之後,柱天都部右軍也只拿四成,剩下的六成,平均分給 王鳳、王匡、陳牧、廖湛,馬武和三娘,柱天都部其他各路人馬,滴「水」不沾。

    縣城乃是任光拿下,而任光早就暗中加入了柱天都部。縣城外的戰鬥,其他各路義軍雖然都出了力,可主要功勞也應該歸屬於劉秀所部,誰都沒資格和臉皮跟他去搶。因此, 王鳳、王匡、陳牧、廖湛等人,原本以為,劉縯即便再大方,頂多也只會把城外的繳獲,拿出一半兒來給大夥「潤潤嘴」,卻沒想到,城內城外,都能白拿四成。頓時,一個個都紅了臉,爭先恐後地表態,

    「伯升,你這就太見外了。縣城乃是你和任將軍配合所得,我等什麼忙都沒幫上,怎麼能不勞而獲?!」

    「是啊,這怎麼好意思!縣城本是你獨力拿下來的,我等豈能白分你的物資?!」

    「都是兄弟,伯升,你何必如此見外。給弟兄們分點兒糧食,別餓著肚子就行了。鎧甲武器輜重之類,我等怎麼有臉皮白拿?!」

    「伯升,既然是兄弟,就別如此客氣。否則,今後再攻城略地,大夥心中都想著以此為例,反而會惹出許多不痛快!」

    最後一句,當然來自馬武馬子張。不但將群雄聽得人人臉色大變,劉縯聽到之後,也連連點頭。「嗯,子張兄此言甚是,劉某先前高興過頭,只想到眼前,卻沒想到今後。這樣吧,既然我等還要並肩而戰,就不要分得那麼仔細。城內所得,柱天都部依舊拿四成,兩成留下以備今後不時之需,四成歸在座諸君。城外所得,舍弟那邊拿一半,剩下一半兒歸諸位平分,大夥意下如何?」

    「這,這怎麼好意思!」聽馬武一句客套話,就令劉縯將兩成繳獲收了回去,王匡立刻不敢再謙讓,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拱手,「伯升,今後凡是你的事情,就是我們新市軍的事情。無論在下,二弟,還是三弟馬子張,都會與你共同進退!」

    「伯升,我等今後,與你共同進退。風裡火裡,絕不皺眉!」 平林軍的首領陳牧、廖湛,也覺得好生肉痛,一邊在肚子裡悄悄問候著馬武的老娘,一邊大聲表態。唯恐說得慢了,被傻蛋馬子張再推讓一次,讓大夥「應得的分潤」再少兩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1 00:21
第九十章 呼喝向前如虎豹

    「如此,就請再飲此盞,然後分了輜重,整頓兵馬,來日直搗長安!」  見大家對物資分配方案不再持異議,劉縯迅速又舉起一盞酒,大聲相勸。

    「幹了,直搗長安!」 王匡、陳牧等人齊齊舉盞,再度將酒水一飲而盡。

    既然說好了所有人都關心的事情,接下來的酒宴氣氛,就愈發地熱鬧。賓主之間一邊頻頻舉杯,一邊憧憬著今後如何將官軍切瓜砍菜般殺得乾乾淨淨,喝得好生酣暢。

    又喝了大概一個時辰,年紀最長的王匡起身說道:「伯升,諸位兄弟,且聽王某一言。伯升起兵以來,之所以能勢如破竹,關鍵便是打了官軍一個措手不及。而那甄阜狗賊,素來心高氣傲。吃了如此大一個虧,肯定會想方設法找回場子。所以,我等千萬不要懈怠了,以免被賊人得到可乘之機!」

    「王大哥說的是,咱們以前幾度跟甄阜交手,初期也都無比順暢。結果時間一長,就會被老賊找到機會,一點點將局面倒扳回去!」 王鳳向來跟王匡用一個腦袋思考,也跟著站起來,大聲提醒。

    「的確,我軍氣勢雖盛,但隊伍裡新兵卻佔了一大半兒。勇氣和耐力,在戰場上都很難持久。而前隊那邊,卻是老兵居多,即便局面一時不利,只要為將者自己不亂,就不會亂了陣腳!」 任光雖然初來乍到,但是對敵我雙方的情況,卻都瞭解頗深。皺著眉頭站起來,大聲補充。「是以,當務之急,不是商討如何破敵北上,而是以棘陽為根腳,訓練士卒,統一號令,建立法度,將各軍之力整合為一……」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軍政老手,提出來的建議句句都切中時弊。然而,他的話,落在某些義軍將領耳朵裡,卻句句「保藏禍心」。當即,平林軍二當家廖湛就站了起來,大聲打斷,「任縣丞這話,可就差了。我等先前說不要懈怠,是說要加強防範,然後再接再厲。而不是蹲在棘陽城中,為一些無關緊要事情耽誤工夫!況且,訓練士卒,統一號令,怎麼可能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沒個三五個月光景,怎麼可能弄出一個頭緒來!」

    「是極,是極!」 王鳳也跟著站起身,用醉眼斜看著任光,大聲補充,「棘陽城雖然堅固,卻未必經得起老賊甄阜不惜代價猛攻。若是我等不思進取,停步於此地,無異於坐以待斃!」

    「廖將軍,王將軍,在下並非不思進取!」 沒想到自己的建議,竟然被對方曲解到如此地步,任光忍不住心中惱怒,迅速拱了下手,大聲辯解。

    「王將軍,廖將軍,伯卿兄的意思是,我等應該趁著官軍新敗,一時半會兒未必能全力反撲的機會,將各路兵馬整合為一體,然後共同進退。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各說各話!」 唯恐任光獨木難支,劉秀趕緊站起身,替任光幫腔。

    "我軍起兵起來,雖然一路勢如破竹,但自身卻並非毫無破綻。軍紀渙散,士兵來源複雜,旗號混亂,角鼓各奏各調,都是我軍的致命缺陷。萬一在交戰之時被賊將所乘,後果不堪設想!「 嚴光心思縝密,也跟在劉秀身後大聲提醒。

    因為年齡小的緣故,他和劉秀、鄧奉、朱佑四個,都敬陪末座。所以將王匡、王鳳、陳牧,以及一干豪傑的表現,都看得清清楚楚。很顯然,王鳳、廖湛兩個,不是誤解了任光的話,而是故意將其曲解,以避開統一號令,合併整軍的話題。

    而王匡和陳牧,雖然還沒有開口表態。但目光和動作上,已經透露出了他們對任光的不滿。若不是因為任光剛剛立下了大功,並且跟劉縯的位置坐得近,他們早就跳了起來,對此人飽以老拳。

    是以,兄弟四個略作商量,就準備聯手助任光一臂之力。

    然而,還沒等四人當中口才最好的朱佑起身說話,李秩卻忽然搶在了前頭,大聲喊道:「各位當家聽李某一言,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家中千口,主是一人!」  伯升乃帝王之後,又待我等義薄雲天,我等不若就先推了他為主公,然後明號令,定尊卑,整頓兵馬北進,與甄阜老兒一決生死。若勝,則令天下英雄,知道我大漢中興可期。即便一時僵持不下,弟兄們也知道我等乃是為光復大漢而戰,不至於士氣一落千丈。」

    「對,伯升文武雙全,又待弟兄們義薄雲天,理當為我等共主!」 馬武一直對劉縯佩服有加,聽到李秩的提議,想都不想,立刻站起來表示贊同。

    他的威望,遠在王鳳、廖湛之上,登時,不少軍中將領,都紛紛起身表態,要立刻將劉縯推上帝王之位。劉縯見狀,窘得臉色大變,趕緊也站了起來,向著四下團團施禮,「各位兄弟,李將軍,子張,你們的好意,劉某不勝感激。然而,此刻我等所控之地不過五縣,所擁之兵剛過兩萬……」

    「伯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王匡再度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打斷,「你的意思是,如今我等地盤太小,實力單薄,過早擁立你當皇帝,肯定會遭天下人恥笑!此事好辦,趁著眼下我軍士氣正盛,咱們立刻揮師去攻宛城。將那甄阜老兒趕出荊州,看誰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啊!」 劉秀被王匡的提議嚇了一大跳,連忙大聲反駁,「不可,我軍號令旗鼓都沒統一。若是一直打勝仗還好,若是……」

    「揮師宛城,將朝廷兵馬趕出荊州,然後改朝換代!」 平林軍的首領陳牧眼珠一轉,長身而起,揮舞著手臂大聲呼籲。

    「揮師宛城,將朝廷兵馬趕出荊州,然後改朝換代!」

    「揮師宛城,將朝廷兵馬趕出荊州!」

    新市軍和平林軍的將領們,紛紛振臂響應,剎那間,將劉秀的話淹沒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

    「改朝換代!」

    「改朝換代!「

    「改朝換代……」

    其他眾位好漢被口號聲喊得熱血上頭,相繼起身,揮舞著手臂大聲附和。彷彿宛城的城牆是稻草堆的一般,朝廷的前隊精兵也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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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